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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2 / 2)

充实的忙碌、快速的走动、小声的交谈、欢跃的神情、凝重的目光、专注的精神,邢天立衰老的躯体竟然给人一种生命焕发的能量感。

陆风也显出快乐,主动和秦浪说话,眼神欣喜万分。

到晚上收工后,老教授请大家吃大餐。众人都异常兴奋,纷纷推测明天就能取得最新的发现成果。

陆风拼命给伙伴们夹菜,当他夹烧肉给秦浪时,还吹捧秦浪是贵人,刚加入科研小组就有重大发现,实在功不可没。秦浪很欣赏他的拍马技巧,也乐得敬他一杯酒。

可是跟着两天,实验遇到阻挠,搁浅了。两个疑点困扰着大家,无法解破,实验进程停滞。邢天立满脸愁云,又摸出救心丸吞服,秦浪和陆风关注到他吃的颗粒一次比一次多。对于秦浪的打击不仅是工作,还有爱情。叶婷没再寄电子信,呼她也不回电话,秦浪心急如焚。

最后一天,大家都紧锁眉头,玩命苦干。其实只有今天上午的时间,下午老教授有一堂课,而明天就要进入学生们渴望已久的寒假了。

十点左右,暖气管出奇地热,老教授脱掉马甲,搭在陆风坐的椅背上,走去卫生间洗脸醒脑。秦浪发现他行动有所迟钝,神情枯靡,苍老了许多。科学研究太消耗人的精力了。再看陆风,很平静的样子,似乎并不着急,正十指交叉在颈部,轻柔地按摩。

中午,一伙人沮丧地走出实验室,没有心情吃饭,便互相道别,那三名大四学生明天就要坐车回家,他们的离去宣告此次实验以失败告终。陆风托词有私事,也匆匆而去,只秦浪一个人陪老教授吃了顿简单的午餐。

饭桌前的邢天立象一根在夕阳晚风中随风而摆的黄草,秦浪想到老教授家里的情况,只有扼叹的份儿。教授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抬起智慧的头颅看着秦浪道:“小伙子,我看出你闷闷不乐。别担心,我们会把实验搞完的,我们还有时间!”

秦浪道:“如果您寒假里需要我的话,尽管开口。”

邢天立笑道:“我会的。”他低头看着面前的饭碗,接着道:“人这一辈子真是经历太多的沧桑巨变啊,每个人独自伤情时,总要唏嘘感慨一番。秦浪,要想当一个出色的男人,真是太难太难了,有时我就想,如果没有这份热情的事业心,我该是怎样的面貌呢?幻想太不实际了,我在你这个年龄时,也是敢于幻想乐于幻想的,但现实摧毁了幻想,磨平了我的个性。所有的人和事,最终的走向都是平淡,因为我们只是智慧动物。我很高兴从你身上看到我年轻时的样子,也许你会活得比我幸福。来,吃菜!”

秦浪听着,虽然有几分不解,但没问。

老教授再不说话,两人吃完饭,秦浪送他回去休息,然后找一趟叶婷,没见到,心烦地回至宿舍。他劳累一星期,见到邓玉只打个招呼,倒头便睡。待下午课开时,匆匆夹着笔记本往讲堂跑。一路上只觉得冷风萧萧,天地肃杀,西伯利亚的寒流包裹了北国。他捂紧衣领,抖缩着走进讲厅。因为是本学期邢天立最后一堂课,所以学生们到的很齐。秦浪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四处张望,不见陆风身影。

几分钟后,邢天立残破的躯体捧着讲义走进来。半秃的头顶被北风吹得发红。门关上,老教授嘶哑的声音开始传授人类文明史积累的宝贵知识。由于人多,比起外面的大风天,室内一片春暖。秦浪试着努力去听老教授讲课,可是眼皮习惯性地往下掉,脖子也无力支撑脑袋的重量。他猛晃上身,尽量赶走睡意,旁边某位女生以为是自己的雌性魅力引逗得他产生身体波动,不由骄傲,脱下棉裘,刻意展示自己的玲珑曲线。秦浪老鳖入瓮,心花怒放地斜眼偷看女生上身的突出点,刚进入幻想,马上意识到如此想法对叶婷不贞,于是别转头去想叶婷的温柔大方。

正当秦浪在心中第八十一次默念“叶婷”两个字时,他听见了众人的惊呼声。抬起头,刚好看见邢天立捂着胸口伏到讲桌上,脸孔痛苦地扭曲着。秦浪大惊,同时飞身上桌,踩着旁边女生脱掉的棉裘跳出去,背后响起那女生的叫骂声。他踩着桌子跃过众生脑袋,一直跳到讲台前,穿过拥挤向前的学生。有几个人已经抱起老教授,这个心脏病人此时面色惨白,呼吸急促。一个男学生跑去找校医。

“快叫救护车!”秦浪喊道,“教授,您的救心丸呢?”

老教授看着眼前他最欣赏的学生,只来得及说三个字:“不……见了。”随后开始剧烈的抽搐,说不出话。

秦浪疯狂翻找老教授的大衣、马甲、领衫和裤子,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救命的葫芦药瓶。

那个找校医的学生速度够快,已经返回来,“秦浪,校医室锁着,陈校医不在!”

“谁有救心丸?谁有!谁知道在校的讲师和教授哪个也吃救心丸的?!”秦浪站起来大吼。

没人说话,大家都木头般立在周围。

“混蛋!”秦浪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快叫车!送医院!”

旁边一阔少爷道:“我有车!快走!”

一女生忽喊:“要你们男生有什么用呀,不会砸了校医室玻璃进去找药啊?”几名有破坏欲的男生眼睛一亮,抄起椅子去砸校医室。

田劭朴和冯锐金赶来时,老教授正被秦浪等人扶着进汽车。田劭朴给陈校医打电话责问他擅离职守的原委,对方宣称正和老婆闹婚变,已经和冯锐金主任打过招呼请了假,并且郑重表明校医室也没备有救心丸。田劭朴挂断手机,嘴上骂陈校医赶社会潮流闹婚变闲得没事找事玩,心里骂冯锐金越权行使准假令目中无人。冯锐金很了解田劭朴,怕他怪罪,忙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校医室阻止学生砸玻璃,表示自己的忠心耿耿。随后两个校领导打的护送心脏病人火速开往医院。

秦浪没去,他怕面对老教授的死亡——如果情况果真这般糟糕的话。

一小时后,最坏的预测应验了。老教授经抢救无效,生命死亡,灵魂解脱。

深受学生爱戴的邢天立去世了,生物系的学生们哭得痛不欲生。只有秦浪没哭,单在心里难受得如同千刀万剐。他想起了老教授临死前说的那三个字“不见了”,真有讽刺意味,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有不见了的时候吧。可是,救心丸怎么会不见了呢?是老教授遗忘到别处了吗?不会!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一定会随身携带的。

秦浪突然想起上午教授洗脸时,把放着救心丸的马甲脱下来搭在陆风的椅背上。

难道是这个混蛋!是他偷去了救心丸?秦浪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整个下午,青大都徜徉在失去邢天立的莫大悲痛中。秦浪一直没见到陆风,也没见到叶婷,连邓玉都消失了。他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韩小芸不在家里,很冷清。他随便找到点吃的,但是食不甘味,没吃几口就觉得饱了。躺到床上,他什么也不想,脑子里和外面的天色一样漆黑。

他累了,沉沉睡去,梦里有人在彼岸唤他,是叶婷。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河,那里流动着似乎液体般的数字光丝,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仿若钟表。叶婷穿着淡粉色的衣裙,欢叫招手,可是她突然面部抽缩模糊,刹时苍老;他低头望向河水,里面倒映着一张刻满皱纹的脸——宇宙中衰老的智能生物。再抬头,叶婷不在了,是母亲正朝自己深情凝望,彼岸变得现实许多,背景里可以看见神圣的雪山和蓝天白云。母亲还是那么年轻,她好象对自己倾诉着什么,嘴唇在花色的阳光里翕动,但他听不清楚。他向前走去,走入时间汇成的河流,一阵冰凉,带着漫不经心但后来又刻骨铭心的生命印痕,他感觉到时间在疯狂而凶狠地蜕去身体的皮肉,只留下思考的大脑漂流于上。终于接近了母亲,听见了她的声音:“今有爱人兮念之不忘,一日不念兮思之若狂。才子翩翩兮南国孤航,佳人袅袅兮醉尔流光。提笔倾怀兮泪下烛窗,何日见君兮抚我惆怅。梦羽牵手兮月照明廊,茫茫四海兮愁绪难当。”他觉得这诗好熟,在哪里听到过。忽地岸边花朵都散飞开来,母亲笑着坠入花瓣的旋涡中,幻化成荡在空中的一只美丽的花篮。他冲上去,喊着“老妈别走”,却撞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没有脸,只白白的一块,这是他的父亲。没脸的人用手摸着他的头发,仿佛他还是个孩子。他努力靠近没脸的人,怎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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