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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毓沉着脸,进了房间,将门一甩,发出巨大的声响。这巨响让小婴儿哭了起来,母亲更是骂个不停。
整个屋子都是母亲的怒骂声,翡翠觉得很累。
离婚好像是他们家的宿命。她离婚了,身心残病的她没办法带小孩,将独子交给母亲照顾;而如今,他的弟弟也离婚了,急着寻找第二春的他,也将出生不久的外甥扔给母亲照顾。
她知道母亲很辛苦,但是她和母亲实在处不来。当初她会搬出去,也是母亲把她赶出家门的。
亲子之间气质不合,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母亲不愿意,她更不愿意。
她一直怀着愧疚,对母亲、对她的孩子。
但现在……她真的不得不回来。她步入青春期今年高二的儿子,突然拒绝上学;在这个节骨眼,她的弟弟离婚了,把新生儿留在家里,更让年老的母亲忙得几乎翻过去。
本来她抱着微小的希望,想把岑毓带回她和上邪的家里。
「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母亲冷冷的回答,「妳跑去倒贴个小白脸,跟他出出入入的,都不怕人家闲言闲语!我就奇怪妳怎么会只赚这么一点……连给小孩补习都出不出来,原来是在养小白脸!妳给我回家自己照顾岑毓,少跟我啰哩啰唆。让岑毓跟妳住?好让继父虐待他吗?妳不要脸就算了,妳看看妳儿子!都是你们这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他才会变成这样!贱货!不要脸!……」
她被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些责任和重担,不应该是上邪的责任。她一定会比上邪早死,抛下他一个人在世间孤零零的……不如早早的分手,他伤心生气一阵子,也就会忘掉她。
他的岁月还无穷无尽。
所以她跑去恳求舒祈帮忙。原本舒祈是不愿意的,但沉默的听完她的诉说和眼泪,长长的叹息。
「……亲情真的很暴力。」萧索的管理者递了一把扫把给她,「把这扫把倒立在门后,任何人、包括任何众生都追寻不到妳的踪迹。」默然片刻,「妳觉得这样真的好?」
「……他早点忘记我比较好。」拿了那把蔽旧的扫把,她向舒祈道谢而去。
翡翠不知道的是,舒祈在她背后垂下眼帘。
「挡得住其它众生,但上邪应该挡不住吧?」得慕闷笑起来。
「可以挡一下下啦。」舒祈若无其事的工作,「妳知道上邪的能力的。能挡个五六秒就已经是我的极限。」
「舒祈,妳真坏。」
「哪有,我可是佛心来着的。」舒祈真的忍不住,爆笑起来。
翡翠忧郁的敲了敲门,岑毓粗鲁的说,「进来。」
她怜爱的看着身高超过一百八的儿子。才高二的学生,已经高得要仰头看了。当初为了逃避母亲永无止尽的挑剔和责骂,她很年轻就结了婚,想要拥有自己宁静的幸福。
结果反而走入另一个深深坠落的深渊。
这场像是天谴的婚姻,唯一的好事是她可爱的孩子。
「阿妈从来不敲门。」岑毓愤慨的抬头,「她想进来就进来,从来不管我是不是在换衣服。」
「……她一直很辛苦。」
「我知道!」岑毓爆炸起来,「但她愿意让我帮她吗?她不要!她只要我坐在书桌前填鸭子!她根本就……」
「岑毓,」翡翠坐到他身边,「是不是我和你爸的关系,所以你……」
「不是!」岑毓很快的否认,「爸爸我不管,但我知道妈妈很爱我。」
她泪眼盈眶的握着儿子的大手……从前是那么的小,现在却几乎可以将她整个手包在手掌。
「那是为什么不去上学?」她低低的问。
「……提不起劲。」岑毓安静了片刻,「我在家用功,一样考得上。」
「这不是主要的理由。」
他沉默了。像是把心锁了起来,让翡翠更伤心。
「妈妈,妳不要住在家里。」岑毓劝着,「阿妈以前拚命骂小舅妈,骂到小舅妈和舅舅离婚。现在她找妳回来,只是想有个人给她骂。」
「岑毓,你别这么说。」翡翠有些不安,「阿妈很疼你的。」
「爱有很多种。」岑毓老气横秋的说,「有的爱会让人窒息。你跟小舅舅只会顺从她,让她成了暴君。总要有个人反抗她。」
「你不可以这样!阿妈很年轻就守寡……」
「很多人都守寡,也没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和这世界有仇似的。」岑毓拉长脸,「我也很爱她,但我不盲目。不能因为她很辛苦,就可以对晚辈予取予求。」
翡翠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孩子长大了,比她还懂事。但她能怎么办呢?
「……去上学吧。」
「学校不适合我。」岑毓就不再开口,只顾低头看书。翡翠看看那本书……「MCSE微软资格认证指导手册」。
这是什么?她满头雾水。
「你们就只会关在房间里聊天就对了!」母亲在门外怒吼,「都没人出来帮忙?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快忙死了?我是什么命,伺候你们一辈子,我都六十好几了,你们……」
翡翠慌张的应了一声,跟岑毓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意你上不上大学。我只希望你健康快乐,不要当坏人。」
岑毓抬头看他忧郁的母亲。从小到大,母亲一直都是这么忧郁、眉头不展。他忍不住伸手抹了抹妈妈眉间深深刻着的愁纹,放柔了声音,「妈,我知道。妳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笑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她的妈妈大喊,「翡翠!」
狼狈的,她立刻打开门出去。
岑毓看着他的母亲,不知不觉,眉头也有跟着母亲相同的愁纹。
***
翡翠在后阳台洗着衣服。
翡翠的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妈妈,即使有洗衣机,还是严格要求每件衣服都要泡过、在大洗衣盆里搓洗过,再放进洗衣机里头。所以他们家的衣服褪色得很快,每件都被严苛的考验,有种苍白严肃而紧张的气息。
虽然辛苦、虽然连晾衣服都被挑剔,但翡翠还是最喜欢洗衣服的时候。因为他们的后阳台小到只够放置洗衣机,当有人在洗衣服的时候,没有其它人容足的地方。
这是闹哄哄的家里,唯一可以获得安静喘息的角落。
她用肩头抹去滴到眼睛的汗水,用力搓洗着一件件的衣服。她那把无处摆的扫帚,就搁在后阳台,临着后门。
已经很久不去想什么了。她硬着心肠,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甚至母亲要她去楼下的汽车当铺当会计,一天十个小时坐在那儿,她都麻木温顺的接受了。
没办法,我没办法。她想着。反抗?她怎么反抗?这是她的母亲、她的孩子。她已经逃离自己的责任这么久,是她该偿还的时候。当初因为忍受不了母亲的责骂,她靠结婚合法的逃出这个家……结果呢?
结果她终生身心残病,拖累她的母亲、她的孩子。
本来以为,她的丈夫可以成为她的倚靠,最后成了她最深的恶梦。她什么决定都不对。
现在连可爱的孩子都拒绝上学。妈妈说得对,都是我的关系。长久的和我分别,所以孩子都不能正常的成长。
都是我不对。
她用力抹去滴进眼睛里的汗水,感到一丝丝的刺痛。
瞥了一眼扫帚,连心都为之剧痛。不,不行,我不能想下去。我不可以想念他……如果「他」和其它男人相同,很快就忘了我,我会非常伤心;如果「他」一直忘不了我,我也会、也会非常伤心。
用肩头狠狠地抹去眼睛底的刺痛,或许是汗水,也或许是泪水。
就在这个时候,那把倒放着的扫帚,剧烈的抖动起来。她愕然的望着,地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