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不是我故意这样说,是书……书里面写的。”
鬼魂公子撇撇嘴,“真是没有见识的人所写,你还爱看。但凡是个公子小姐,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段上佳的姻缘,连孤魂野鬼也不例外,实在是太天真了。”
“那……”小林小心翼翼地问,“你是……鬼?”
“当然。”漂浮着的公子终于沾到了地上,勾出一个苦笑来,“尤其是我们这些野鬼,终年也只能吸些寡淡的香火。酸甜苦辣,百味不能入口。秋凉春暖,玉石温润,触来不过是云烟般。”公子伸出一只手,似乎寒风就能将它刮得无形无状,“更别提遇到多情人,行那云雨之事,一切不过是徒劳和传说罢了。”
“哦?”小林微微楞,“那还做鬼干什么?呀!”头上挨了一下子,小林赶忙往回再缩缩。
“你以为我们愿意做鬼的!”鬼魂公子微微垂了头,似乎有些黯然,继而抬头看半空中那只月亮。“我也是想直奔奈何桥,喝上一碗孟婆熬得汤,忘了这一辈子的事情,可惜偏偏有什么,将我拽地离不开,逃不掉。”
小林从来也没想过他天天念叨的鬼神还有自己的烦心事儿,不禁默默。“那个……我找个人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哈?帮我?”鬼魂公子似笑非笑细细打量小林,俊秀的眉皱起来,仿佛弯曲的梅枝,“你说你能帮我什么?”
“帮你……”小林顿觉刚刚涌来的那阵热血冷了不少。他家白大花,不,是他家师傅养的白大花,天天扛着斩妖除魔的大旗,这种超度的小事情自然不在话下吧。“超度。”
鬼魂公子轻轻颤抖了下,只是伸出手来,冰冷冷的手指靠近了小林似乎要触摸他脸颊,“帮我的话……”
小林不由自主向后躲,不知月光何时散掉,只余黑漆漆,他就要跌进一个爬不出来的洞里面了。
“那就把这张脸这颗心借给我使使吧!”
小林直直盯着眼前的鬼影。
他虽没有这位公子俊俏,可也舍不得这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一张脸。
但……多么俊秀的公子,多么冰凉的手指,若只是分给他一些温暖,又何妨?
小林还想若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真真正正写一本鬼怪小传,不会的字可以问先生。跌进山里面的书生,遇着了个孤单寂寞的鬼公子,多凄凉多伤情。
“慢着!”
低低一声响在小林的耳畔,将他从袭过来的黑暗中揪了出来。
错……应该是,他那冻得红彤彤的耳朵被揪了起来……
“这大晚上的,不好好回家抱暖炉,还来坟丘旁边赏月。你说你笨不笨?”李言笑懒懒的声音,和一个暖暖的怀抱,似乎从天而降。
小林吸吸鼻子,突然又被“咕咚”扔了出去,结结实实如同冬瓜坐在地上。
“李言笑,干什么!”他拍拍屁股上面的土,好像能拍掉刚刚那困窘。
李言笑没有横眉怒目,只是掸掸自己红色的衣襟,淡淡吐出两个字,“鼻涕。”
小林抽了口气,不小心吸了冷风进去,“喝”一下呛住。
小林把自己的咳嗽理顺了,才发现鬼魂公子和李言笑早就说笑到了一起,似乎是月下久候的故知。
隔了好一会儿,他迷茫茫看看李言笑,李言笑看回他迷茫茫的眸子。“陶璋?”
刚刚的鬼魂公子也看过来,似乎点了点头。
小林还在愣怔间,就觉得脖颈后一凉,是李言笑拎了他,尾随着那个公子,向小小的坟堆走去。
小林记得书里面讲仙人精怪的洞府,莫不是烟霞为帐,白玉做阶,萦绕着天上天下难得的香,就算是唐小夜的竹房子,也玲珑有致,清雅有味。
可这个……未免寒酸了些。
四下里烛光摇曳,一扇窗半开半阖,不知为何容得刚刚月光洒进来。
“窗小能容月,酒宽亦醉邻。”李言笑毫不客气捉了一张长塌窝了上去,顺手间掠了桌上摆着的酒壶,“小陶,你还藏了多少好酒,不要放酸了可惜,通通给我吧。”
一桌两凳,长塌一张,其实潦倒寒酸地很。墙上挂着张画儿,影影绰绰并不分明。
小林只顾拿眼打量四周,挠挠头,明明门也安在哪里,他却不知是如何进来的。
陶璋冷冷一笑,“想拿自然可以拿去,于我来说本就没用,不过规矩还是那样,等,价,交,换。”
“哎哎,知道你着急,要不也不会这么早出来望我,还遇见了这个呆瓜。”
小林虽有些不满被叫做瓜果,但也不好发作,反而被他们说的云里雾里。
“那便不要再耽误!”此时陶晚枫背着手,眼光定定望向墙上那幅挂画,本就飘忽了些的魂魄融了些月光进去,更加浅淡了些。
“小林!”李言笑突然正坐,叫小林,“闭眼。”
“哈?”
小林还未及反应,半开的窗扇“啪”一声猛合上,一股阴寒湿冷之气爬上他后背,缓缓过如蛇行,似乎这才被窒闷在深深的土下。
烛焰挣扎几下,终是灭了。
“李言笑!”
小林的心儿若是再细小些,肯定要蹦了出来。他可能终于能够稍稍体会到苏唯苏小大夫的天天年年。
小林不知怎的,就想起李言笑那目空一切的笑容的样子,他很想牵一下李言笑的手。
他总觉得不知道为何,这个人,莫名其妙让他安心。
“嘘。”轻轻的声音在他耳边滑过。
那是李言笑的气息。
接着,是淡淡的光线。
纯净霸道的赤色光晕,浮在虚空之中。
光华流转中,是颗圆润晶莹的珠子。小林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珠子,插在哥儿姐儿们头上,绑在姐儿们手腕子上的,这么比全都是石子一样。
倏忽间,赤珠正正投入一地,光芒散开,描画出个人形。
瘦瘦长长,但觉得弱不禁风,只是犹如春柳般,柔而不曲,挺而不板。
小林定睛一瞧,还是刚刚那陶璋陶公子,若说有什么不同……
脸颊润泽如月,眉目舒展如画,褪了飘忽不定,那分明是——几分活气。
“人已过忘川,何故回头看?”低低几声咳嗽,桌上烛光复亮。
李言笑此时面色苍白,一身红衣,如红梅映白雪。他止了咳嗽,仍旧将手里面的酒壶抵到嘴边去。
陶璋皱了眉,想也不想,急急三两步到他面前,夺了他酒壶,灌进自己喉中。
辛辣如利剑,劈胸而入。
辣极而咳,却伴着断断续续的笑意。
“他定会回头,”陶璋将酒壶扔到一边,眼中亦呛出了泪,似喜似悲,他伸了手指,去触墙上画,忽又收紧,“因为我在等他。”
“哈哈哈,何必何必。”李言笑故意懒懒捶床。
“何必不何必,你又未必比我糊涂。”陶璋转身,看看李言笑,深深看看小林,继而越窗而出。“你好好在这里养着吧。”
李言笑一时默默。
陶璋背影犹如散着淡淡光芒。小林在他背影中,看见那株梅树,梅树下面的男子,宽袍大袖当风,神采飞扬,梅瓣偏偏落到他颊侧,滴上一两点妖异血痕。
这个也是个美人。
“喂,看什么看!还不过来给我倒酒!”李言笑叫小林。
小林努努嘴,不情不愿跟他床头坐下,“你还咳嗽,小心喝到九泉。”
“担心我?”李言笑突然凑到小林身边,看他措手不及。
小林垂了垂头,攥了攥自己手指,说:“你说的生意,便是这个?刚刚……那珠子,难道就是传奇小说里面说的狐珠?”
“诶?”李言笑定定打量他,后又收回视线,躺倒回去,轻轻“嗯”了声。
“没……没了那个……”小林犹犹豫豫,“你怎么办?”
“哼哼~”小林只觉腰上一紧,却是李言笑环了他腰身,不由分说蹭了上来。“那就让我暖暖吧。”
“你……”
这狐狸刚刚还嫌我脏吧?
小林闭了闭眼,却心中涌上一股莫名酸涩,忍气吞声任他埋头抱了。
又不由自主,伸了手指,去顺他黑发。
隐隐约约听见能言善笑的那人一声叹息,却比笑意中,还多含了几分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另,为毛就在这只狐狸身上写不回去了呢!!!
被抢戏的小白伤不起啊~~有木有啊有木有~~
应该另写这只狐狸的嗷嗷嗷(还是不要随便给自己挖坑跳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