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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宇欣然道:“我们昕儿喝碗露子还想着侄子们呐?白梨,再拿些出来给大皇子送两瓶,其他的还小不敢给他们吃,二皇子身子又弱。”缘亦、白梨听了,径自下去打点。
“母妃,”臻昕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管嘴里正嚼着的杏仁饼便开口道,“从书房回来后能和母妃一起坐着喝茶吃点心,昕儿真的好开心!”
小孩子的话很直白,却最温暖,茜宇方才险些被冰封的心被儿子捂暖了,她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再莫沉沦在对于赫臻的幻想中,眼下照顾好儿子,给他母亲全部的爱才是最重要的。
臻昕将半块杏仁饼放回盘子里,拍了拍手放在膝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母亲,直看得茜宇有些奇怪,臻昕却拉起了她的手,轻声道:“娘,昕儿会快些长大保护您,再也不会叫您伤心的。”
“娘……”茜宇重复,鼻尖一酸,眼眶便跟着湿润了,她哽咽道,“怎么这样称呼母妃?”
臻昕笑了,笑容像极了他的父亲,让茜宇的心怦怦直跳,“外祖母和舅母说,昕儿这样叫您,您会很开心,但只能偶尔这样……因为昨夜您在梦里哭了!“臻昕说着低下头,轻轻地抚摸母亲的手,缓缓道,“昕儿以后绝不让您伤心,昕儿会很听话,再也不和皇后嫂子闹别扭。”
茜宇破涕为笑,将儿子搂在怀里抚摸。她不愿去回忆昨夜做了什么梦,因为那梦魇早已重复地让自己麻木了,可是她却要让自己沉溺于儿子对自己的爱中,曾经她多么害怕有一日儿子回到身边,心却离的远远的。幸而上天垂怜,她傅茜宇生了这样一个好儿子,并有悠儿、若晴、缘亦这样值得托付的人,还有父母兄嫂能不时进宫照料。
茜宇捧起儿子的脑袋,轻轻地在他的额头敲了一个栗子,似嗔非嗔地笑道:“你倒是坦白的,这些年没给你皇后嫂子惹麻烦吧!”
臻昕虚心地“嘿嘿”笑了,钻入茜宇的怀里,答非所问道:“母妃身上的味道一点也没有变,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的。”
茜宇轻轻拍着他的脑袋笑道:“还一模一样呢,恐怕连母妃的模样都忘了吧!”
“不会的……”臻昕笑道,“父皇常常送了您的画像来赏给儿臣,如今都存在皇后嫂子那里,皇后说您的画像不能随便放,被歹人拿去就不好了!”
“是吗?”茜宇只是脱口这么一问,其实她早就糊涂了,在南边的四年自己从没有画过画像,赫臻他哪里来……于是问儿子道,“父皇什么时候开始送的?”
臻昕乌黑的眼珠转了转,想了半晌才道,“昕儿五岁那年父皇送了第一副画过来。”臻昕掰着手指数道,“每季就有一幅,如今都有九副了,儿臣还想着今春怎么没有了,却把母妃给盼回来了。”
茜宇心中的奇怪不是半点,才放弃的对于赫臻的幻想复被又捡了回来,她心内叹了一声,现在的自己竟这样容易就被感动。遂整理了心绪,又展开笑颜与儿子说了会儿话,臻昕见白梨要去送玫瑰露给杰宸,便也要去。茜宇知道儿子难得有半日能偷闲,自然想好好玩一会儿,便嘱咐了几句,让白梨并几个老嬷嬷带着去了。
儿子才走,茜宇的笑容便渐渐淡了,昨夜上灯时也没见灯花爆过结过,怎么今日有这样多的事情一股脑地都涌出来?正叹着,小春子急急忙忙地进来,又报上一件惊人的事来。
“娘娘,真真是想不到,严婕妤竟敢养‘假太监’淫乱后宫,一并连冯美人、柳美人还有杨娘子都被打入冷宫听后发落,严婕妤此刻短了医侍照顾,恐怕要活不久的。”小春子自从主子安排自己去打听严婕妤一事,就祈祷着那严氏是诈孕,主子好脱了误伤皇嗣的干系,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是如今这番景象,不免也感叹一番。
茜宇一惊,柳眉紧蹙,左手婆娑着右腕的琥珀串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心内叹道:真真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悠儿她……果然名不虚传!张文琴不回来,应当不仅仅是怕婆媳不和吧!
第六章 墙外红杏(二)
茜宇继而悠悠问道:“是皇后娘娘亲自去拿人的?”
小春子道:“听说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涵心殿与皇上说话,好像只是几个大宫女和太监去宣旨拿人的。”
茜宇“嗯!”了一声,缓缓起身,眼神扫过缘亦、小春子和文杏,严肃道:“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就没什么热闹再好看了。你们自己记着,也告诉底下的人,这件事谁也不许在外头再提。若有人拉着你们问长问短的,尽管拿出总管、姑姑的架子来唬住了。”
“是!”众声应诺。
“你们下去吧!”茜宇淡淡吩咐了一声,又对缘亦道,“方才叫你收着的德太妃的信呢?”缘亦听闻便从怀中掏了出来双手递给茜宇。
茜宇展开信笺,持信缓缓于殿内踱步,许久才走近茶炉,顺手将信燃尽了。缘亦一句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地立在一边。
“若珣公主一直与央德皇姑住在一起吗?”茜宇颔首问她。
缘亦道:“太上皇离开后没多久,长公主便跟着进宫来过节的太长公主出宫去住了。皇后娘娘说太长公主孀居且膝下没有子女,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公主府难免寂寞,况且皇后一人也无力照顾那么多孩子,而长公主正是要照顾的时候,若能有太长公主代替德太妃悉心照料、教导指引,未尝不是件好事。”
茜宇点了点头,自顾坐下,沉默了许久才道,“明日派人把孩子接回来与我住罢!”缘亦一愣,却还是应了。
馨祥宫内静静地,便更显得宫门外的皇宫没有丝毫的平静。三宫六院无不议论着严婕妤一案,虽然严氏平日仗着臻杰的几分垂怜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却少有妃嫔相信她会作出这等淫乱后宫的丑事,少不得一些口没遮拦的人大剌剌地翘起手指指向皇宫的西南角,颇具讽刺地道,“还不是为了上头那位!”然这一次虽然是因茜宇动刑而打出了严婕妤的孩子,但回想四年里各个妃嫔一次次诡异的流产,这噩梦般的“诅咒”一说,便又开始在宫里蔓延了。
涵心殿是皇帝退入后庭之后唯一一处理政所在,一般妃嫔非召见绝不能擅入。此刻,同住栖霞殿的班婕妤正静静地立在殿门百步之外,乌黑的云鬓上卸下了所有的珠钗,身上不再是优雅高贵的紫纱宫服,一袭暗浅的绢袍与她饱满圆润的脸孔很不相称。
涵心殿的守卫太监换了两班之后,便有宫女陆续出来,继而才是一袭盛装的睿皇后盈盈迈出了步子。章悠儿才出来,眼角余光便已瞥到了百步之外有一个宫嫔一见自己便倏地跪在了地上,不禁微微摇头,对身边的古嬷嬷道,“把她带去坤宁宫吧!”语毕登上凤舆,被一班人簇拥着离去了。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日头慵懒地沉落下去,明月随之清爽地升起,后宫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坤宁宫偏殿里,班婕妤静静地坐着,身边桌案上的食物早已经凉透了。这是皇后的膳食,虽然言明了是赏赐,她还是不敢吃。她所盼的,只是能和皇后见一面。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古嬷嬷掌着琉璃灯过来,福身道:“皇后娘娘说‘今日小王爷过来玩耍,与皇子们缠了本宫许久才罢,这会子本宫浑身酸疼很是乏累,若婕妤没有急事,当可明日来坤宁宫,我们姐妹再说说话也不迟。’”
班婕妤恭恭敬敬地跪下身子,朝正殿磕了头,起身后谢了古嬷嬷几句,便预备离开。古嬷嬷送至门口才又道:“皇后娘娘还嘱咐奴婢与婕妤说一声,婕妤这样好的容貌何苦穿得这般朴素?您平日里那紫纱做的袍子才称得出样子,若婕妤明日还来,当精心打扮不失身份才是。”
班婕妤听闻心内大大松了口气,古嬷嬷的话虽然只是嘱咐衣着打扮,却也透出了皇后要说的另一层意思,即严婕妤淫乱后庭之罪,与她班婕妤没有任何干系。不由得欣喜道:“嫔妾谨记娘娘恩典!”又谢了古嬷嬷几次方才带着两个宫女离开。
为了节度宫中耗费,章悠儿定下宫嫔夜里不得擅自离开寝宫于后庭游荡的规矩,这样便免去了宫里大部分的道路照明,于是一年节省下来的烛油钱竟能用来给三营士兵做军饷用。本来月黑风高夜,作奸犯科时,夜里出门自然不多好事,只有那么一两个耐不住寂寞长夜的宫嫔偷偷溜出寝宫赏月被撞见后少不得受罚禁足,故而这一项规定倒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但有时候也要看您遇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