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细致一想,那柳襄能在这宫中逗留一段时间,不正也是厚脸皮作的祟?
凤瑶心底逐渐沉了半许,低沉而道:“皇傅以为,柳襄此人,如何?”
许儒亦并未耽搁,似如早已深思熟虑一般,开口便极为直白恭敬的道:“微臣以为,柳襄此人,不可不防。当日打斗,微臣虽让他几分,但摄政王却分毫未让,在这等情况下,柳襄故作吐血,实则却毫发无损,如此内力身后武功高强之人,着实不像是寻常风月之人。再者,既是风月场子的人,自也喜欢金银才是,微臣这两日,也曾以金银相诱,奈何他对金银却嗤之以鼻,并无半许上心。”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语气也越发的严谨与恭敬,“是以,微臣斗胆以为,如柳襄这等人,定城府深厚,心有算计。因而,这等人,留着,反倒是祸患。”
凤瑶神色微动,面色也跟着沉了半许。
许儒亦难得说出这般生杀予夺的话来,如此也说明,想来那柳襄在许府也并不安生。
说来,于她而言,柳襄此人无疑是可有可无,当日她与颜墨白极是抵触,是以柳襄趁虚而入稳她心神,甚至行事乖张大胆,她倒以为这等风月之人是个性子泼烈的人才,却是不料,那柳襄,也是深藏不露,不可小觑。
思绪至此,凤瑶默了片刻,低沉而道:“柳襄此人,先不要动其性命,也先不要打草惊蛇。”
许儒亦眉头一皱,“长公主,柳襄此人着实祸患,许是,的确留不得。”
“本宫并未顾及他性命,而是顾及他身后势力罢了。再者,宫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两次事端,皆与一名还不曾搜查到的黑衣人有关,只是蹊跷的是,那黑衣人两次出现时,柳襄皆能碰个正着。”
许儒亦神色微变,低沉而道:“长公主是在怀疑,宫中的那两次事端,也与柳襄有关?”
凤瑶微微点头,“本宫的确是在怀疑。毕竟,上次惠妃寝殿失火,本宫追缉那黑衣人,却在太医院被柳襄遇个正着,倘若不是柳襄刻意多此一举的救本宫,本宫许是将那黑衣人擒获,反倒是他这一救,倒碍了本宫之事,让那黑衣人逃脱了。其二,当日惠妃出事那夜,本宫从惠妃寝殿出来,便见柳襄与那黑衣人纠缠一起,且那柳襄口口声声说那黑衣人是女子,且看重他容貌才于夜里劫色,只不过,那黑衣人满目凶狠,凶神恶煞,且身形壮实,那种人,又岂会是女人。”
许儒亦低沉而道:“如此说来,柳襄此人身上,定是秘密繁多,不可不防,也不得不查了。”
说着,按捺心神一番,稍稍放缓了嗓音,继续道:“这些日子,微臣定会好生看紧柳襄,也会差人暗中彻查柳襄之事,一旦有了消息,再朝长公主汇报。”
“嗯。”凤瑶稍敛神色,微微应声。
许儒亦神色微动,话锋一转,缓道:“今日皇上那里……”
凤瑶眉头一蹙,并未待他后话道出,便已幽远无波的出声打断,“皇上那里,容皇傅多加费神,且定要严加教导。皇傅无需顾及以下犯上,皇上若是犯错,你该数落的,数落便是,无需因着他的身份便对他刻意优待。”
说着,目光朝许儒亦落来,叹息而道:“本宫此生,若是盼不得皇上对本宫亲近以对,也愿盼望,皇上能三观而正,不受奸佞且居心叵测之人的影响,好好的,当个明君。”
许儒亦下意识的噎了后话,待得半晌后,也跟着叹息一声,“长公主对皇上,宽怀仁慈,怜心厚重。皇上,早晚会明白长公主苦心。”
凤瑶自嘲而笑,“希望如此吧。”
许儒亦凝她几眼,不再就此多言。
凤瑶默了片刻,才低沉幽远的道:“时辰已是不早,皇傅还不准备出宫?”
许儒亦缓道:“此际便准备离宫了。只是,微臣还有一事,不知长公主可否应得。”
“何事?”
“明日,微臣想告假一日。”
第188章 送上画册
凤瑶神色微动,深眼观他,“皇傅因何告假?”
许儒亦放缓了目光,只道:“明日,便是微臣寿辰。家中这几日一直在准备,欲要为微臣大肆操办一回。是以明日,微臣需留在府中,宴请宾客。”
是吗?
凤瑶微微一怔,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缓道:“倒是本宫疏忽了,竟不知皇傅寿辰。也罢,明日你无需早朝与授课,安生在府内操办宴席便是。本宫也在此,先预祝皇傅生辰大吉。”
这话一出,许儒亦并未言话撄。
待得周遭沉寂半晌后,他才极为平缓的问:“明日午膳,长公主可要来府中赴宴?”
他嗓音极为难得的有些低沉,隐约之中,也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幽远与盼望偿。
凤瑶眼角一挑,瞳孔一缩,心底蓦地沉了几许,沉默不言。
许儒亦静静将她打量几眼,缓道:“上次东湖的花灯节上,家母曾见过长公主一面,甚为尊敬与喜欢,这回微臣寿宴,家母也一直念叨说要再见见长公主,是以……”
凤瑶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暗叹一声,只道:“皇傅的娘亲,倒是良善性情之人。只是,本宫明日早朝过后,还得处理奏折,是以,那午时的宴席,本宫许是无法赶到。”
她终归还是委婉的拒绝了。
许儒亦的心思,她自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几许,是以,那些不必要升腾交织出的异样之情,无疑得尽快干脆的斩断。毕竟,许儒亦是好人,是权臣,是她重视之人,她姑苏凤瑶,无论如何,都是不想伤害他,蒙蔽他。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心境也越发沉重。
许儒亦似是料到凤瑶会拒绝,面上并无半分诧异与波动,仅是薄唇一启,继续平缓幽远的道:“那,晚宴呢?”
说着,嗓音叹息与失望十足,“长公主午膳来不得,晚宴,可该有空过来?毕竟,往些年微臣寿辰之际,皆奔波在外,顾全生意,是以每番寿辰,皆草草而过,而今既是身在京都,又在朝中为职,是以,这次寿宴,也是第一次如此大肆操办。微臣知长公主日理万机,只是,微臣寿辰,也望长公主能稍稍抽些时间,一道与微臣,庆贺一番。”
冗长幽远的话,语气中的无奈与叹然之意全然掩饰不住,就像是早就知晓了凤瑶仍会拒绝,便是心底无奈,但还是再度出声邀请了一番。
凤瑶瞳孔一缩,到嘴的拒绝之词,终归还是噎了下去。
待得半晌,她才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晚膳之际,本宫,倒是有空过来庆贺。”
许儒亦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似是全然未料凤瑶会突然同意。
他瞳孔骤然间起伏不定,俊美面容上的无奈之色也迅速被释然与幽远之意取代。
则是片刻,他朝凤瑶弯身而拜,诚挚恭敬的道:“多谢长公主。”
凤瑶依旧垂眸,并未朝他望去一眼,仅是再度默了片刻,随即便将目光落向了亭外那灯火摇曳的远处,幽远而道:“不必言谢,参加皇傅的寿宴,自是应该。只是,有些事,注定无果,便该迷途而返,知难而退。这世上,有些情谊可去争取,有些情谊,是争取不得的。”
她嗓音幽远,话语略微委婉,望这许儒亦能明白。
只奈何,这话一出,许儒亦则也出声而道:“倘若不试试,又如何能知争取不得。再者,人心皆为肉长,未有什么争取不得的情谊,只有,做得还不够,打动不了人心罢了。”
凤瑶眉头一皱,抬眸观他,“皇傅……”
后话未出,许儒亦已微微一笑,“喜欢与在意,不过是一种情绪与心境罢了,无关强占,无关风月。有的,只是一种极淡的寄托,又或是,欣赏罢了。是以,长公主无需觉得有何负担,人心与人性,本是如此,倘若长公主连旁人的欣赏都全数剥夺,无疑是,太过残忍了些。”
凤瑶瞳孔骤然一缩,后话噎在了喉咙里,道不出话来了。
她满目起伏的朝他盯着,突然间,只觉这般极为认真的许儒亦,莫名的风雅甚至潇洒,竟突然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夜色已深,微臣便不打扰了,明日黄昏,微臣定在许府门外等候,望长公主,早些过来赴宴,告辞。”正这时,许儒亦也似不愿多言,仅是平缓幽远的恭敬辞别。
待得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反应,他已是略微干脆的转了身,踏步出了亭子,而后,竟亦步亦趋,头也不回的彻底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凤瑶满目深沉的朝他消失的方向静静凝着,清冷的面容,也早已被复杂之色全数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