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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鬼心生起伏,不知自家主子是否将他这番话听进去了,一时之间,越是紧张,却又不敢多问。
两人就这么再度沉默了下来,无声无息,殿内气氛也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等待之中,伏鬼额头也稍稍溢出了半分薄汗,待得越发焦虑无奈之际,突然,颜墨白嘶哑幽远的问,“极乐殿崖底,十里之距,当真有渔村?”
这话入耳,顿时将伏鬼震得呆住。
他心跳如雷,耳朵嗡嗡而响,不知该如何回话。平生难得这般撒谎,且还被自家主子一句点破,一道道心虚之感越发在浑身上下大肆蔓延,压制不得。
方才一席话,自然是胡编乱造,是以那极乐殿崖底十里之距是否有渔村,他自然不知。倘若自家主子当真差人去将那渔村查探,自会知晓他这番话是假,到时候,他伏鬼谎言破裂,自然难辞其咎。只是如今之际,墨玄今日的一席话也一直在心底盘旋,放下不得,而今既然已是踏出了撒谎这第一步,自然,也不能轻易放弃才是,便是兵行险招,孤注一掷,也要继续将这个谎圆下去才是,拖一刻是一刻,没准儿这般一直拖下去,哄骗下去,自家主子若能身子康裕,他伏鬼到时候即便被自家主子处死,也是死而无憾了。
“是。离极乐殿崖底十里之距,的确有个渔村,那渔村不如青州渔村大,但也是宁静质朴,里面的人也极其醇厚,并不像是撒谎之人。”伏鬼沉默片刻,再度道了这话。
只是这话一出,颜墨白再度陷入了沉默,并未出声。
待得伏鬼跪得双膝都开始隐隐发痛之际,才闻自家主子再度道:“摆驾,朕要去极乐殿。”
伏鬼眉头大皱,当即要出声劝慰,奈何刚刚抬头之际,颜墨白一道空洞悲凉的目光扫来,他心口颤了两颤,瞬时之间,到嘴的话莫名噎住,竟是怎么都道不出来了。
颜墨白再度被送去了极乐殿。
极乐殿周遭之处,早已是白雪覆盖,雪色成片。
因担忧颜墨白身子,伏鬼在他身上披了两件厚厚的大氅,甚至还为他准备了大伞来遮挡风雪,奈何颜墨白满目幽远的坐定在崖头之上,屏退了伏鬼,甚至连身侧为他撑伞的兵卫都全数挥退,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静静而坐。
风雪越来越大,在他身边开始逐渐堆积。
待得许久,他身边的白雪已堆积半人之高,差点都要接近颜墨白的腰间。
伏鬼看得心痛,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焦急立在一旁,静静守候。
如此等待,再度持续了一天一夜,每番从崖底攀爬上来的兵卫,也因伏鬼提前打了招呼而统一了口径,纷纷言道是还未追踪到那条商贾之船,是以暂时无从得知皇后与东临苍下落。
每番听得这般禀报,颜墨白面无表情,静静而坐,也不知他将这些话是否听了进去。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也不吃不喝,待得风雪即将要没过颜墨白的肩膀,突然间,颜墨白再度直挺挺的倒下,僵硬的砸在身边松松的白雪里。
“皇上!”
伏鬼惊吼,陡然上前而来,此际也顾不得任何礼数将颜墨白抱回极乐殿主殿,大声而吼,“快寻墨玄公子来!”
颜墨白病了,病得极其严重,这回的晕倒,身子越发虚弱,甚至都已下不得床。
墨玄叹息连连,探病之后,外出无奈的与伏鬼道:“灯枯浩劫,回天乏术,凭他如此郁结的状态,最多撑得到三日。”
伏鬼被他这话吓得不轻,面色惨白,忘了反应。
接下来一日,颜墨白开始咳血,墨玄一直着手为他熬制汤药,他却无心而饮,整个人郁郁不快,一直仰躺在榻,短短几日之中,似是苍老孱弱了三十岁。
待得最后一日,颜墨白已不咳嗽了,而是连眼皮都难以彻底的睁开,神智也逐渐有些涣散,只是偶尔清醒,仍会断续沙哑的朝伏鬼问:“可,可有,可有凤瑶的消息?”
伏鬼从不曾见过自家主子这般虚弱无力的模样,此生之中,从未见过。
他双眼抑制不住湿润,紧紧垂头而下,努力掩盖着起伏悲凉的情绪,仅道:“有了。已是有些眉目了。兵卫们已是查到那商贾之船去往了大英不远的一处镇子,许是不久之后,兵卫便能找到那艘船,也能找到皇后娘娘了。”
颜墨白依旧沉默。
待得许久,他幽远沙哑的道:“仍是打算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于朕?终是命途无情,孤家寡人,一无,所有,呵,呵呵。”
伏鬼浑身一僵,顿时反应过来,心底之中,一片了然。
自家主子,终究不曾信他的话,或许至始至终,他都不曾真正信他这话,甚至任由他伏鬼如同个傻子一般卖力的在他面前说谎,做戏,但到了如今,自家主子终究看不惯,拆穿了他的谎言。
第738章 忘不了了
他不知此际该如何反应,只觉悲痛,割肉剜心似的疼痛,难以压制。
倘若能用他伏鬼一死来换回自家主子性命,他定会干脆的赴黄泉,绝不犹豫!
“皇上,属下,属下仅是想让皇上好好活着。毕竟,皇后娘娘生死未定,皇上无论如何都该好好活着。”伏鬼沉默片刻,强行从牙缝中挤出了这话,奈何心中太过悲痛,这番脱口的嗓音也抑制不住的显得颤抖。
然而这话一出,颜墨白却不再回话。
他如累了一般,稍稍的合了眼,呼吸微弱,似是随时都要彻底离开。
伏鬼苍白着脸,瘫跪在榻旁,不敢放弃,嘴里一遍一遍的说着兵卫们的确已是寻到了娘娘下落,不久便能真正寻到娘娘,奈何颜墨白一直紧合着眼,一直不说话,无声无息之中,总惊得伏鬼忍不住想抬手去探他的鼻息,却是几番努力,终究说服不了自己去伸手查探。
他做不到!
跟在自家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见惯了自家主子受伤流血,但无论如何,即便往日自家主子受伤,也历来傲然威仪,惹人心畏,他伏鬼也早已是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强硬,甚至清冷淡定,便是满身是血,孱弱之至,也能威仪四方,傲视群雄,但如今呢,如今自家的主子,孱弱,颓败,甚至,凄凉。
他身上所有的威仪与傲骨,突然就像是任命一般的全然崩塌了。
伏鬼知晓的,自家主子啊,连他自己都放弃求生了,是以,身子也才会垮得这般快。
自家主子啊,如今大仇得报,再无挂记,却又突然失了心中挚爱,该是,再无任何希望,满心死灰,不愿自救,更不愿努力活着了。
心思至此,伏鬼一切了然,却也更是悲痛,脱口的嗓音,也有最初的劝慰变为祈求。
他开始一遍遍的祈求,一遍遍的磕头,待得许久许久,嗓音全然嘶哑,额头血肉模糊之际,墨玄再度入内查探,指尖横在颜墨白手腕探脉,眉头越发而皱,面色凝重得似要出水。
半晌,他略是复杂的朝伏鬼望来,叹息一声,“伏统领莫要如此,生死有命。”
伏鬼僵住,突然顿住了动作。
墨玄于心不忍,却又沉默片刻,终还是继续道:“大周皇上脉搏越发而弱,该是,最多两个时辰之内,便会……”
话刚到这儿,墨玄微微的顿住,心有厚重,突然便不忍将后话全然言道而出。只是他即便不说,伏鬼也已然明白过来,自家主子,时辰不多。
伏鬼满目血红,本是刚毅之人却再度抑制不住湿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