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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敏之吆喝起来有模有样的,倒真像个千年冤屈无以沉冤得雪的样子,引来不少围观的路人。那俩丫头哪里还忍得住,更加尖着嗓门喊起来:“你说谁出口伤人,明明是你先骂咱家姑娘不知廉耻的,你这混帐、泼皮,怎么瞎胡闹啊!”
“好了好了,都住嘴。”海棠一声带着烦躁情绪的温柔细语,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她从绢帕中取出那对玉镯,直接带上两只手腕,然后举到贺兰敏之眼前晃了晃,炫耀似的道:“喏,戴上去可就取不下来了,现在它是我的了,公子还想抢不成?”
“你……”贺兰敏之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站在那儿翻白眼。
海棠姑娘甩甩衣袖,冷哼一声,扬长而去,边上两个小丫头也是狗仗人势,夸张的扭着腰肢,时不时还回头瞪他一眼,让人看了就有气。
贺兰敏之那日吃了哑巴亏,回到外祖母府中甚是不悦。恰巧又撞见外祖母招了新宠,是个身材健硕,面色黝黑,浑身肌肉的憨汉子,说起话来还结巴,穿着打扮像是那地里耕田的农民。外祖母给他换上一身干净的锦袍以后,径直引到厢房,就见那人从头到脚像镀了金子一般,完全不一样了。
贺兰敏之心里嘀咕道:“钱能办好的事,就不是难事。这种腌臜男人穿的体面些,不也能登堂入室进了我外祖母的被窝,没有钱能使鬼推磨么?我倒要试试那海棠是几斤几两,我就不信用银子砸不死她。”
他气冲冲的进了青楼,这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多的红男绿女。
外面已经入夜,街灯有些昏暗,屋里却亮堂如白昼,晃得敏之眼花缭乱。
就见那些青楼的姑娘们一个个袒胸露ru,穿的十分松散,长长的发丝随意盘在脑后,面上画着淡妆,香肩若隐若现,两只白葱似的玉手一直在客人胸前背后摩挲着,两条修长玉腿时而盘坐,时而勾起,撩拨的他心乱如麻。
那杨牡丹教给他的,可都是规规矩矩的房中之术,再加上杨牡丹年事已高,行房事之时基本不能动弹,全仰仗贺兰敏之自己在那儿捣鼓。如今见了这么多小娘子,他可真要尝尝鲜了。
“妈妈,请问海棠姑娘今晚接客了吗?”
那老鸨闻声走来,见是个模样俊俏,器宇不凡的小哥,手上还掂量着一只苏锦袋子,里面叮叮咚咚显然装了不少银两。老鸨不敢怠慢,忙扯着老脸道:“哟,这位爷怎么称呼啊,老奴看着眼生的很啊。”
“在下复姓贺兰,家母是韩国夫人,外祖母是荣国夫人,姨母是武皇后!”贺兰敏之最爱说这几句话了,每次噼里啪啦念叨出他的身世背景,别人就会像听戏一样夸张的张开嘴巴盯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虽然他很讨厌家里那群亲戚,但不得不承认,有这群亲戚,走出去也挺有面子。
盛唐篇番外 多情祖母与偑流外孙(三)
那老鸨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什么王爷、丞相的没少见过,还道这年轻公子在吹牛皮。武皇后是何许人也,怎么会攀上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亲戚?
不过看他腰缠万贯的样子,也不像穷到哪里去的。男人嘛,来青楼无非是找乐子,逞一时口快也好,找姑娘也罢,能给的出银子的谁不把他当上帝呀。
老鸨继续嬉笑道:“贺兰公子,你初次来,不懂咱们这的行情,老奴我给您讲一讲。那海棠姑娘啊,脾气有些古怪,每日吃完晚饭就要去大街上晃晃,不像其他姑娘那般待在青楼里接客。您来的不凑巧,海棠姑娘此刻还没回来呢!”
她斜眼看了看贺兰敏之,见他面露不悦之色,忙又改口道:“不过咱这儿的好姑娘多的是,花魁姑娘今儿个也正得闲,任君挑选,要不爷再瞅瞅其他的姑娘?”
她伸出手掌,意思是先拿钱来。瞅上哪家的姑娘都无所谓,花魁姑娘也行,只要出的起钱,老鸨就乐开了花。
贺兰敏之也对外祖母待人之道有些了解,知道这搓搓食指和拇指表示什么,于是很大方的将一整袋银子都递给老鸨:“妈妈请笑纳,若是嫌少,在下还有多的。”
他指了指腰间的锦囊,老鸨这才发现,原来那锦个囊更鼓,装的也一定更多!
“只是在下今儿就想见见海棠,还请妈妈引我去她厢房等候吧。”
“这……”老鸨面露为难之色。
二人厮磨了半晌,贺兰敏之终是无言以对,遂决定暂且去海棠姑娘的屋里歇一歇,随便叫上两个伺候上酒的姑娘也就罢了,真正的好戏还须留在后头。
贺兰敏之在老鸨的带引下进了海棠厢房,那屋里烧着檀香,熏得四处空气都香喷喷的,在掺杂一些脂粉气味,和他外祖母家焚的都是上等的月支神香,那贵气这里自然是没法比。不过海棠的厢房装点得十分精致,倒也能够雅俗共赏。
主人不在家,客人鸠占鹊巢,这可说不过去。饶是贺兰敏之给的银子多,老鸨也不怎么乐意的。本来那海棠就是个怪脾气的主儿,若是让她回来瞧见了自己屋里有陌生人,还不嗔怒?
贺兰敏之明白老鸨的难处,只一个劲儿往她粗糙的手心里塞银钱,只说与那海棠是旧相识,一切后果由他承担,大可唤来两个伺候的姑娘就退下去,老鸨见他相貌堂堂的也不像是个恶人,便如他所愿了。
这青楼里的酒菜倒是比他在外祖母家的宫廷式筵席有的一拼,不愧是长安第一大青楼,来来往往的客人如此之多,想必平平姿色的酒菜也吸引不了客人。如果可以的话,贺兰敏之还真希望谁帮他引见一下青楼后院里的厨子,这么会烧菜的厨子,那手艺真叫人艳羡。
他浅酌两口,一个红衣姑娘正在给他碗里夹菜,口里念叨着“公子请用”,客客气气,温声细语的,叫人听了好生欢喜。
“你们这的厨子真不错,不知是哪里人士?”贺兰敏之大笑两声,一口咬住那红衣姑娘递过来的筷子前端,那上面正夹着一片五花肉,油滋滋的泛着光,看上去非常可口。
贺兰敏之本是个身材颀长的人,远远一看还显得有些瘦削,只是个子高挑不会落了架势。他在家也没少开荤,外祖母那儿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可他不爱吃白花花的肥肉,总说那肉汁油的发腻。他这个挑嘴的毛病,可是从小给惯出来的,渐渐大了以后,身体是结实了,就是胖不起来。
唐朝那个时代流行以胖为美,越丰满的女人越迷人,至于男人的身材,还是各有千秋的。像贺兰敏之这样瘦削型的,倒也有不少女子喜欢。
比如面前伺候的这位红衣姑娘。她名唤红孩儿,就是与那牛魔王的儿子红孩儿同名同姓。她刚来青楼不久,年纪也轻,只能做个斟酒陪客的“蒲姑娘”,这是青楼里的规矩。
青楼百年不衰,自是有它一套独特的经营方法。据说在这里落榻的姑娘们,还要分上三六九等。上等的里面又有卖艺卖身、卖艺不卖身、卖身不卖艺之分。像红孩儿这样的蒲姑娘属于最下一等,这一类的姑娘大多是刚入青楼不久,还在学习规矩,积累经验,也就是还未开苞的处子之身。
不过也有特例,如果一个年轻青涩的姑娘伺候的好,被客人破了例收了房,那就自动晋升一级了。
这些都是题外话。那红孩儿介绍了白天,才忽然想起贺兰公子更关心的是做饭的厨子,于是便很自信慢慢的夸赞道:“贺兰公子您真有眼光,咱们这青楼里一共有三位大厨先生,三十位小厨哥哥。这掌厨的王先生本是皇宫里的御厨出身,因为到了规定的出宫年纪,所以被辞了官。如今也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家了,可他一手的技艺却未曾落下。咱们妈妈特定请他来给青楼镇场子的。”
“如此说来,我倒明白了几分。怪不得有几样菜看着眼熟,原来是宫里的老人了。”
红孩儿点点头,有介绍道:“这张二厨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曾是先皇还在做秦王时期的家厨,公子想想看,能给王孙贵胄烧菜的厨子先生,肯定也有一流的技艺,只不过秦王殿下从王府搬入皇宫以后,张先生也就退隐了,后来一直在咱们这青楼做活,算一算,也是资历最久的一个。恐怕咱妈妈掌权的时候,张厨子就已经干的风风火火了。”
“你这丫头倒还知道的不少,你不是新来的吗?”贺兰敏之抿了一口小酒,吃起那韭黄嫩豆腐,一只晶莹透亮的勺子瓦上豆腐沫,馋的他口水直流。
红孩儿娇嗔一笑,忙回道:“公子哪里晓得,咱们新人最要紧的就是学会察言观色、打听情报。红孩儿来了这么几个月,别的没学到,对青楼每个人的底细还是研究一二了的,公子若是不信,大可问我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