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希望能成为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人。
我努力观察他,投其所好,我为他精心打扮自己,为他而活下去,我等待着他有一天会注意到我,可是没有,从来就没有。
我有史以来第一次为自己是风尘女子而感到耻辱。一定是因为我已失了清白之身,所以他才会对我不屑一顾。他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女人,而不是像我这样的残花败柳!他要的不是我!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我以为我会就此遗憾终生,仅仅是因为自己卑微低贱的命运。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事实完全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
三年前认识了李令月,那个从东唐流落至燕国的可怜女孩。我不知道她的身世,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眼中的倔强,对生命的不离不弃,让我感到敬畏。她的气质是那样高贵,她的举止是那样优雅,即使身上穿着的衣裙已是残破不堪,即使她已头发缭乱,面部黝黑,但我仍能透过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到一个美丽的灵魂。我知道,她一定是东唐的贵族,一定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只可惜身逢战乱,国破家亡,白白埋没了一身好皮囊。
“姐姐,赏我口饭吃吧,我会替你洗衣做饭来报答的。”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可是那不是乞求的语气,她的气息中满是坚韧与毅力,让我忍不住想要帮助她。就这样,我把她带到了望春楼,沐浴清洗,再将自己最漂亮的纱裙给她穿上,细心梳妆打扮,霎时间她已经判若两人。
只道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尘土与泥泞下所覆盖着的,竟然是这样一张似天仙般的娇丽容颜。
我们二人终于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在这望春楼里,一个人想要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是多么艰难,我已寂寞了多年,如今得此心照不宣的朋友,我真应感谢上苍,没有夺取我的生命。原来生命还是如此美好,原来人与人之间还有真情。
三年来我们俩一直互相扶持,互相勉励,我知道她有国仇家恨,活的很不快乐,她也知道我从小多灾多难,郁结于心,因此每当我们互相安慰的时候,心情就会轻松许多。
我那时想,李令月才是上苍赐予我最好的礼物。
那次花魁大赛,她忽然之间就走出了我的世界。
当柴公子用坚定的目光注视我,要求我放她走的时候,我心中的冰山瞬间就融化了。那一直是我所期待的生活!我日夜期盼着有一天他会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风尘之地,可是因为他不爱我,所以从没想过要带走我,我也从没要求过。我固执的以为,只要他能时时来看望我,陪我聊聊天,我就可以这样幸福下去了。
然而,他却在我面前说,想要带走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竟然还是我的好姐妹!
我是该放手了吧。李令月本来就是贵族小姐,富有的生活、无忧无虑的青春、温柔的翩翩公子,那些本该就属于她,她不应该是望春楼里的女人,她投送柴绍怀抱才是最好的归宿。而我呢,出生卑贱,无才又无德,根本没有资格和柴绍这样优秀的男人在一起,我配不上他!
“人来这世上就是为遭罪的。”我又想起那夜柴公子的话。李令月已经遭过罪了,她流离失所,又流落青楼,所有的罪责都该结束了,她才不到二十岁,未来还很长,我不应该硬把她留在自己身边,陪自己遭罪。柴绍的出现意味着她新的美好生命到来了,我不应该阻断她寻找幸福的权力。那些罪责,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反正就算她不出现,我不也是一样孤苦伶仃的终此一生吗,三年来她给我带来那么多欢声与笑语,足够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在甜蜜的回忆中度过,足够了。
我决定,放她走,放她跟他走。
慕容敏月公主找到我的时候,我知道柴绍和李令月之间的事传到了她耳中。那时候,我多么想要守护他们,他们的爱情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寄托,他们能过得好,我死而无憾,所以无论公主怎样用重刑逼问我,我也没有出卖他们,我希望自己的牺牲能换来一段美满的姻缘,我希望自己来这世上所遭受的一切罪孽能换取他们未来的幸福。
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亡。
终于解脱了。
死去的时候,看见尘世依旧是那么美好,阳光依旧是那么灿烂,心愿已了。
盛唐篇番外 李义阳(一)
李家有女初长成,一顾倾国兮二顾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一鸣惊人兮万中挑一。
她是东唐国的长公主,是东唐国主李从旭的第一个女儿。她的到来,如同初生的太阳,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带给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新气象。李从旭给女儿取了一个大气的名字,叫“义阳”。
三岁的义阳公主,便承袭了父母亲的优良血统,能熟读唐诗三百首,写得一手漂亮的小篆,画的山水画,笔墨恬静素雅,最擅长的乐器是扬琴,最喜欢做的事情,是陪母后下围棋。
就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肩上承担了太多太多作为帝王之女的重担,谁也不知道,她的心底曾经多么酸楚,她曾经多么渴望生在寻常百姓人家,只做一个普通的农家女。
三岁半的时候,母亲又生了一位公主,这个小妹妹长了一双和她一样水灵生动的大眼睛,一样雪白透红的肌肤,一样浓黑如泼墨渲染的头发,仿佛这是另一个她。小妹妹出生在明月高照的夜晚,父皇为她取名“令月”,意为令明月永照,千里共婵娟。
妹妹的出生,瞬间夺走了她所拥有的一切:父爱、母爱、身份、地位、财富……一切……
就因为她是长公主,父皇留给她的,永远是严厉的监督、严肃的敦促。作为李家的嫡长女,她必须从小学习很多东西:不仅要像所有的大家闺秀那样,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安分的女人,还得像书香世家的嫡长子那样,学习如何做好一个能继承家业的男人。在她们东唐国,承袭皇位是不分男女的,凡是李家的嫡亲血脉,都必须按部就班学习祖宗定下的规矩,到时候再接替父皇(或母皇)的帝位。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发现,母亲那张慈祥爱怜的面容再也没有出现,她的笑容,总是对着摇篮里那个哭闹的无休无止的妹妹,却总是不留给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学会了坚强与忍耐,没有关怀,她就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伤害。没有母亲的笑脸,她就自己给自己打气,强撑一抹浅笑来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十多年平静的过去了,妹妹开始逐渐长大到和自己一样高,她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高贵外表,一样的雍容服饰,可妹妹比自己多一个东西,就是无忧无虑的笑容。
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弱,时常吹一阵轻风,就会不小心感染风寒,母亲渐渐开始插手前堂朝政,陪着她们姐妹二人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接着,她便发现,妹妹比自己又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纯真无邪的友情。
苏婉儿是东唐最大绸缎商苏仪之女,和他们李家有着莫大的关联。苏仪经常会为制作皇家专用的服饰而自由进出皇宫,他的女儿也因此得到特赦令,成为皇宫的常客。苏婉儿,这个活泼开朗到几乎只会笑、不会哭的女孩,竟然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性格。李义阳长这么大,完全没见过每天都笑的这么开心的女孩子。她真的不明白,那些令苏婉儿捧腹大笑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苏婉儿和她的妹妹是同年,两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果然很快成为好朋友。但凡是母亲在御书房替父皇批阅奏折的时候,妹妹就会偷溜出去找苏婉儿玩,而每次苏婉儿随着她父亲进宫的时候,第一件事也必定是去妹妹的寝宫。
李义阳真的不懂,这种女孩与女孩之间的微妙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她都已经十多岁了,除了学习礼仪、书法、琴画,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娱乐。是的,她把这些学习任务都当作“娱乐”!如果说每天看着之乎者也的古文,背诵着前人的诗词歌赋,是一种功课,那么学习琴画就的确是一种娱乐,至少只有在这种时候,她不用面对着那些泛黄的书本和弯弯扭扭的文字,至少只有在这种时候,教她的师傅们会和她畅所欲言。
聊到《高山流水遇知音》,她会羡慕俞伯牙和钟子期的真挚情分;聊到《骏马图》,她会向往塞外狂奔的不羁生活……
当然,她和师傅们的谈话内容还是有局限性的,不能涉及男女情爱,不能有违祖宗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