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你别这样伤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我真心对你好!」绯云看起来像个溺水者,冷汗淋漓,嘴唇苍白,精神涣散,却又过度紧张,仿佛陷入了混乱之中。
「我知道你对我好。」易水寒强忍着眼泪,发起最后一击:「可是,你越是对谁好,就越会害得人生不如死,你没坏心,可你一直在害人!」
绯云沉默良久,忽然一笑,诚恳的道:「小易,我向你道歉,你说的这些,都是我所不曾注意过的缺点。我发誓,一定要把它们一一改正!」他做了绝决的手势。
易水寒倒吸了口冷气,呻吟道:「天哪,我宁可希望你学坏。」
他知道,绯云「善」的破坏力又加强了,这一次全是因为他。
果然,当晚回去,绯云就写了一张大大的条幅:「忠、孝、义、礼、智、信!」
这是他的新座右铭,新奋斗目标。绯云再一次充满朝气与斗志了,这都很好,可不好的是他也把同样的一张条幅贴在易水寒墙上,拉着他的手,恳切的说:「小易,我们以后也要互相勉励、互相监督啊!这样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他走后,易水寒呆呆望着那条幅,这十五岁的孩子想:自从认识了绯云,连上山打兔子都要先分辨雌雄长幼老弱病残了,师父给的零用钱也被迫交给绯云攒起来施舍给游方和尚,连块糖都吃不到。
其实他们不打母的、小的、弱的、残的、老的兔子,别人一样打。游方和尚其实都比小孩有钱。
他又打了个冷战,警告自己千万不可以对绯云说这些。否则他肯定也不准其他人打少壮兔子以外的兔子,肯定会在施舍之前,把和尚打翻在地检查人家是否真缺钱吃饭,他就是那种搅得天下大乱的人。
「忠、孝、仁、义、礼、智、信」……
看着那墨渍淋漓的条幅,易水寒又打了个冷战,绝望的想:「有一天,绯云会否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的人全杀光呢?到了那时,天下也就只会存活他绯云一个人了吧?」
易水寒抱着膝盖啜泣,幽幽的想:「独善其身,是一种多么伟大的情操啊!」易水寒希望绯云能够独善其身,最低限度,他自己可以独善其身。
然而这两点都没法儿做到。
在第二天的决赛中,绯云不允许他弃权,更不允许他放水。他知道神·圣·平先生这次是专程为了选龙骑将而来,已经决定把三件宝物做为赠给本次论剑的桂冠得主。得到这三件宝物的人,就可以继承「龙骑将」的称号。
「我发誓,一定要得到龙骑将称号。」擂台上,绯云这样对易水寒说。
「你要得到宝物轻而易举,不必非要杀掉我吧?」
「小易,不能说泄气话!」绯云狂热的激励他,「只要你相信自己,被杀死的说不定是我!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让平先生和水月公主看扁了啊。」
他越是这样说,易水寒越不寒而栗:绯云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资产了,他不允许别人看轻易水寒,那心理正如农场主人不高兴人家说他的牛不够肥不够壮!
这让易水寒难以忍受,于是在水月公主清冷的目光下,他挥起长剑率先发起亡命一击!
「这才够劲,小易,你毕竟是我的好朋友啊!」绯云狂喜的吼道,亦不退让,狮子一般冲上前来,奋力一挡,弹开了易水寒的猛击。
「去你妈的,谁稀罕你的友谊!」无视虎口震裂血流不止,易水寒疯了一般挥剑横扫!
「不动明王斩!」
剑锋衍生了强劲的气流,把场中两人卷进粉碎一切的漩涡。
「大漠孤烟剑!」
绯云也发动最强剑技,一抹亮丽的红霞,割开了黑漩涡,飞流直下,仿佛落日下的长河飞瀑。
两剑相碰,金铁迸裂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刺痛了易水寒的眼,就那么一眨眼的空档,红霞拂面,一抹凉沁之后,是火辣辣的刺痛……
易水寒听见观众的惊呼,有人扶着他的胳膊,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做不到。
脸孔刺痛麻痒,又湿又热,眼里渗了血,刺痛难当。他想睁眼,却做不到,伸手摸脸,滑腻、温热的伤口像腐烂化脓的疮。他反胃欲吐,再想摸,手被人硬生生抓住。
「小易,小易,你不要紧吧!我不是故意的啊……」绯云抱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在喊。
易水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他却打心底里觉得轻松。「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那之后的事,易水寒并不很清楚。等他醒来的时候,绯云已经离开了师门。据说绯云刺伤他的脸后,赢得了论剑大会的桂冠,也赢得了神·圣·平许诺的三件宝物──圣剑·正义之铭刻、红龙·梦魇之黄昏、银铠·白银之神殿。
那之后,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年幼的水月公主竟向他提出挑战,战果不得而知,等易水寒醒来时,绯云已经离开了圣岛,从此不知所踪。
「十三年前,你输给春江水月了对吧?」直到今天,易水寒才有机会解开这个答案。
绯云一楞,苦笑道:「小时侯的事,你原来都还记得啊。」叹了口气,他又道:「胜负很难说清,总之,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那可真是很遗憾的事呢!」
白衣少女推门而入,杀气顿时被冲淡,诡异的魔感伴随着春江水月的到来,在两个男人心中激起不同的反应。
易水寒不知该说是失落抑或庆幸,水月的到来,无疑避免了他与绯云的决斗,而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很清楚,这些年来,他与绯云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绯云却显得有些尴尬,苦笑道:「别来无恙,公主殿下,您还是那么漂亮!」
「十三年内不准踏进朱雀半步的誓约已经到期了吗?绯云,时光荏苒,我们都老了。」水月的表情可没有半点感伤的意味。冲绯云冷冽一笑,淡淡的道:「看到你活得这么自在,我都有点嫉妒了呢,恨不能在你脸上也划一刀才好。」
易水寒一震,绯云却叹了口气,把最后一杯酒饮尽。「可别这么说,水月殿下,虽然我是个很差劲儿的男人,可毕竟不是傻瓜。上当这种事,一次就足够了!酒已喝光,老友聚会,也该到此为止了。」说罢重新背起圣剑,大步走到易水寒面前,说道:「小易,我欠你一剑,可是,现在你还拿不到。哪天你悟通到大乘剑神,我们再算旧帐吧。」
用力拥抱了易水寒的双肩,绯云又对水月笑道:「公主殿下,来个吻别如何?」
水月一笑,闭上眼睛,仿佛正在等他来吻。
绯云略一踌躇,刚想上前,却发现血光一闪,魔剑阿修罗已凝在他面门处。
「除了我老公,别的男人只配吻剑。」水月仍素面微扬,美目微阖,宛若海棠春睡,娇美无限。
绯云果然吻了那剑,叹道:「替我向你老公问好,实在想象不出他是怎样的男人。」
水月却嫣然一笑,甜甜的道:「他很疼我,我们很恩爱。」
「……小易,你确定这家伙真是春江水月?」
「现实总是叫人匪夷所思。」
想到第一次见到倾城时那惊艳的一瞬,易水寒叹气颔首,绯云再想说话,魔剑已指在他咽喉。
绯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