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萧大人雄才大略,经营玄武洲最合适不过了。」
水月笑道:「朕还以为你会自荐呢。」
无瑕忙道:「那可不敢当,婢子只愿永远陪着陛下,分担陛下的烦恼,就心满意足了。」
水月叹道:「分担朕的烦恼?混帐话!你可知道朕为何烦恼?」
无瑕微微一笑,悠悠的说:「良人远去,昆仑雪深。」
水月脸色一变,猛然坐了起来,锦绣罗衾推在胸口,露出一大片光洁如雪的肌肤。
她直勾勾的望着无瑕,脸色瞬息万变。
忽听帐外有人低声道:「陛下,红泪回来了。」
水月脸色暖和了少许,重又躺下,对无瑕说:「你可以下去了。」
「是。」无瑕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皇帝眼中迷惘疲惫的神色告诉她,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
「若是萧红泪留在玄武,等到皇帝耐不住相思远征昆仑那一天,这偌大的帝国,可就是我的天下了……」无瑕踌躇满志的离开了行宫,对未来充满了自信。
她的时间不多了。
「脑坏死」一天天的恶化,全赖昂贵的秘药勉强把寿命延续到了现在,每天晚上阖上眼,她就开始怀疑自己明天是否能够活着醒来。
在这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她唯一的追求就是恢复家族的荣耀,重新掌握帝国权柄,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满腹心事的春江无瑕嗅到了血腥气,看到萧红泪走来,便垂着头立在屏风旁,给她让路。
与萧红泪擦肩而过的刹那,这气味愈发浓重了。
「见过萧大人,萧大人万安。」无瑕谦卑的笑容里冒出了毒药。
「内大臣阁下也万安。」
没有理会她的幸灾乐祸,脸色惨白、步履蹒跚的萧红泪走进了皇帝的卧室。
「受伤了?」
「嗯。」
春江水月闻声坐直身子,目光炯炯,「伤在何处,让我看看。」
萧红泪温顺的点点头,开始脱衣服。外套,裙子……一件件的落在地毯上。
脱到中衣的时候,皇帝猛地坐了起来,鼓着眼睛叫道:「啊!这还了得!这还了得!连里面也伤了?傻妹子,你……该不会是被……」水月眼睛鼓鼓的,嘴巴张成了夸大的「O」形,像个布娃娃。
「陛下!瞧你──想哪儿去了!」萧红泪羞赧的捂着胸口,一丝不挂的胴体泛着青白的柔光,微微颤栗。
「被她刺伤了指甲而已,开始以为不要紧,可是……」萧红泪掀起了胸衣,胭脂色的斑痕顺着左手中指尖向上,一直延伸到肩膀,又到了心口、乳沟,远望有如一瓣瓣的桃花。
「好厉害的胭脂剑!想不到啊,想不到……那毒观音李璧华竟如此厉害。」
「都怪臣不小心。不过,李璧华中了臣的『碎心剑魂』,怎么也活不过今晚,臣也不吃亏呀。」
虽然这么说,回忆起不久前的那场恶战,萧红泪仍心悸不已。
斥候送来红巾马贼的行踪后,萧红泪立刻断定,假如让这支臭名远播的佣兵团,成为玄武人的生力军,帝国必将在这场势均力敌的战争里陷入颓势。
她曾经勒令纳兰婉容部队狙击红巾马贼,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纳兰婉容并没有执行命令。
惊怒之下,萧红泪只有干起了老本行,乔装成「鬼剑客」连夜渡河,潜入红巾马贼营地。
「毒观音」李璧华的名声她是知道的,一向没放在眼里,本以为可以轻松刺杀,没想到在突然袭击将其重伤之后,仍然遭到了可怕的抵抗,以至于萧红泪不得不破了戒,没有亲眼看到猎物毙命就逃出了军营。
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红巾马贼团毕竟无法及时开赴战场了。
「傻妹妹,就算拿一百个毒观音的命来换你的一根头发,朕也舍不得呢。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说着话,水月也穿衣下床了。
「来个饯行的拥抱吧,红泪。你杀了李璧华,楠·帝释天就由朕来亲手处决吧!」
「难道您──」萧红泪机械的拥抱着水月,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朕今晚就去杀掉楠·帝释天。」
「我跟您一起去!」
「不准!朕喜欢独自享受战斗的快乐,楠·帝释天那样的敌人,可是千载难逢呢。」水月回忆着数年前的那次交手,不由得兴奋起来,脸颊泛起了红晕。
萧红泪叹了口气,再次拥抱了情同姐妹的皇帝,「陛下,祝您好运。」
当初决定远征玄武的时候,有谁会想到胜利如此艰难?
别看水月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萧红泪清楚,她比谁都更操心。
连年的征战已经耗尽了帝国的底子,这场战争她已是输不起,怎么能要求一个刚刚建立的帝国承受战败的打击?
只要春江水月和她的军队失去了无敌的神话,百姓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敬畏她了。
干脆直截了当的杀掉楠·帝释天。
这就是春江水月的计画,她酝酿了很久,可直到今天晚上才下定决心。
「说再见之前,朕来给你赶走胭脂剑精。」魔剑出鞘,悬在萧红泪头上。
寒光一闪,阿修罗劈面斩下。
萧红泪闭上眼睛,冷森森的剑气破体而入,不由得颤抖起来。
「锵!」
水月收剑,冷笑着退开半步,地上残留了一滩粉红色的血渍,散发着胭脂般的香气。
萧红泪缓缓睁眼,发现身上的桃花斑纹已经消失了。
楠把一张雪白的宣纸铺在桌面上,她要给春江水月写一封决斗书。
让战争见鬼去吧!她真正渴望战胜的是,作为武士而非皇帝的春江水月!
楠就是要写这样一封生死决斗书,她沉思良久,可认识的字着实有限,不知该如何下笔。
若是倾城还在身边,这等舞文弄墨的事儿,又怎能落在自己身上?楠望着烛光,痴痴的笑了。
灯影忽然拉长了,一阵阴风吹进了营帐。
袅娜的青烟恍若美丽的幽灵,楠出神的时候,一声短促的惨叫,惊碎了午夜的沉静。
身段婀娜的白衣女子轻轻撩开了纱帐,偏着头,凝望楠·帝释天。
被华丽的黄金铠甲武装起来的苍天皇帝,支颐凝思,却不知白衣如雪的朱雀皇帝,已经提着血淋淋的长刀走进她的军营了。
凤凰历某年某月某日子时,素裙纨衣的魔皇春江水月在离开了帝国军帅帐,在夜幕的掩护下只身渡江,直闯苍天军营。
她从营门口光明正大的走进来,依次遇见了哨兵、巡逻队和侍卫团,这些人试图阻拦她抵达目的地,于是她杀掉了他们,这场沉默的屠杀里,唯一的惨叫是她发给楠·帝释天的通牒,然而她很快就发现根本无此必要。
「你来得正好。」楠·帝释天回头冲她一笑,「不共戴天的『戴』怎么写?」
春江水月用染血的魔剑在墙上写了个「戴」字。
「……不共戴天,决一死战。」楠·帝释天自言自语的写完了决斗书。回过身来,她对水月说:「你过来。」
春江水月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跟前。
两个女人静静对视,岁月随着她们的眸子流转,时而退到过去,时而回到现在。
她们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了六年前一个秋天的黄昏,邂逅在朱雀山间的她们,也是这样充满杀机,彼此凝视。
水月眼中的楠·帝释天,曾经是端坐在骏马上的黑衣骑士,俊朗健美,有如青铜雕塑。
六年后的今天,朴素的黑衣换成了华丽的铠甲,流浪骑士成了称霸一方的帝王,尽管如此,春江水月对她的感觉并没有太大改变。假如说六年前的她是一尊青铜雕像,现在的她不过是镀了层光鲜的黄金,内里还是那个流着好斗之血的女武士。
楠·帝释天也对初次邂逅春江水月时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黄昏的雾霭里出现了娉婷走来的白衣女子,她走得并不快,可是一转眼就到了跟前,就像一朵轻巧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