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就是生活吧,台面上谁不在装呢?
还有什么好不舒服?有什么好奇怪?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可如果说“生活就像一场强奸”,但到了后来这些被强奸者怎么就互相攀比起谁才是更“合格”、更“称职”、更“优秀”的被强奸者了呢?
F**K…
看着眼前这形式花哨、内核千篇一律的婚礼场景,想到这场景背后同样千篇一律的种种,阿杰胸口不觉堵得慌,甚至有点作呕。
还好,这时黑暗中打出两道刺眼的光束交汇到了宴会厅大门上,接着,大门徐徐打开,一对光彩奕奕的新人出现在聚光灯下,脸上当然堆着这种场合所需要的甜蜜笑容,款款走入宴会厅。
这不是大雄和糖糖吗?
毕业几年后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对大学里就勾搭到一块儿的男女按说也算修成正果。
如果放几年前,自己也许会由衷为他俩高兴。
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数年后…唉,不提也罢。
但一会儿按照这类场合的规定流程恭喜他们还是免不了的,闹出点节目也说不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借着明亮起来的大厅灯光,阿杰这才看清同桌的全都是大学同学。
看着一张张曾经还残存些许纯真的脸庞此刻在灯光背面的模样,阿杰在与他们雷同的婚礼表情下心底一阵枯寒。
这甚至已经不是强奸了,因为那至少还有个施暴者在狰狞。
可是这,比尸肉更冰冷无生的东西就这么扔在人面前,还是你没有选择必须接在手里并必须做出有滋有味模样生咽下去的现实…
人怎么能受得了?
...
咦?
自己这是怎么了?
哪儿来那么多感想?
像个幼稚园刚出炉的新人。
自己不是一直都这么过来的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有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只要能维持这场戏不被戳破,没有什么是这些“人”不能忍受的。
哎?
前两天媒体上不是报道北方某地一个男人杀了妻儿老小自灭满门吗?
阿杰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理解那个人了,大概是什么事让这出他必须演下去的戏维持不下去了吧。
如果是因为对唱这出戏感到太苦、太难、太绝望而这么做,那就太菜了。
若没有自宫一刀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并继续装横摆谱充愣、作有为青年状,把流出的血浆说成草莓酱的本事那就别来这世上混了。
在座哪一个没有这把本事?
哪一个不是装腔作势的行家里手?
哪一个不能在自己心底龟忍这种QJ而表面还作滋润状?不少人还能多开发出一套“有识之士状”的表情包以充形色。
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这是不是也在强奸那个可恨又可怜的男子?
阿杰心里略有不忍,可转念一想,这世上人们活着除了互相强奸好像也没多少别的事做了。
也罢,不管怎么说还是别拿那家伙说事儿了。
正好,婚礼的下一个固定环节开始了,舞台上新郎新娘在司仪那煽情到让人反胃的套路说辞下开始相互交换钻戒。
阿杰忽然觉得能把这种生活过得哪怕只是表面上有声有色的也都是绝世高人。
而这世上几乎都是这样的高人。
再看看身边这些同学,还有那些不认识的宾客,更觉得的确如此。
呵呵…看到这儿阿杰不由好笑。
在此时的阿杰眼中,周围这些人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细看之下他们从某个层面开始就越来越相似、越来越相似...
看着这些路越走越窄,最终都汇集到同一条道上的人们相互间聊着他们仅剩的那几套永恒话题——票子、房子、马子、车子、孩子…
被强奸者们彼此间正强奸得不亦乐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劈腿了?看不出他也擅长这一手,动作还那么利落,到底是做过我偶像的人。”阿杰随口回应一个同学提起的娱乐圈八卦。
咦?自己脱口而出的怎么也是这一套?而且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就好像这张嘴根本不是自己的…
不,不仅仅是嘴里说的语言,而是意识所及所有地方发生的语言,乃至语言开始的地方。
阿杰惊慌地发现语言以及它所能构造的一切似乎都被某种无形力量彻底剥夺了灵魂而只剩躯壳,它再也不可能表达任何真实的、人的、本心的东西,而只能在同一种模式下唱同一套设定好的调调…
场子里热闹依旧,可阿杰只觉一股无法名状的荒凉…
自己是不是太残酷了?
干嘛要把画皮撕破?
既然里面除了具腐烂枯萎的死尸再没有别的,那给他涂上妆不是还好一点吗?
只是,在撕破画皮之后,这妆再怎么也补不回去了…
“砰”一声响,把阿杰的注意力又拉回婚礼。
就见两位新人正大手握小手一起托着香槟往酒杯金字塔上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位司仪也仍在一旁尽职分泌着煽情话语,对他那职业性膈应已经有点抵抗力的阿杰只从话里注意到不断被机械重复的两个字——“幸福”。
这两字与眼前这一幕忽然产生了某种类似化合作用的奇特反应,让两位新人在他眼里霎时像被剥去了所有伪装,剩下的只有两只被置于聚光灯下的无毛小白鼠,刺眼的光线使他们粉红表皮下血管的跳动都分外清晰,两只小白鼠一丝也不敢违抗地做着他们必须做的一切,照在他们身上的强光仿佛带有某种无形而又威力无边的魔法,让在它笼罩下的人无从抗拒,只有完全屈服于它全无形迹的强力之下,按它的指令作“幸福”状…
不断被强调的“幸福”是在欲盖弥彰吗?
这从未有过的想法让阿杰心头一阵刺痛,因为“幸福”也是他一直想要的:多赚钱、泡美女、开好车、住豪宅…
为了这些必须的、最终审判似的“幸福”,他不惜对自己做任何扭曲——更何况别人——只要能得到“幸福”。
然后把为此做的所有孽全都推给一句“人在江湖”或“为了生存”,而自己大可两手一摊作无辜状乃至迫不得已的受害者状。
在这世界上如果得不到这些“幸福”,所谓“人”是没有价值的,是垃圾,是Loser。
只有这些“幸福”才能证明一个人的价值乃至意义。
于是人们别无选择全都被驱使着挤上这条唯一的道路——不对,好像也没有谁真的在驱使他们——你争我抢,争先恐后,你死我活、不顾一切,为了得到那“幸福”无论怎样逼迫自己与他人乃至相互践踏、欺哄、舔饲、坑害…都无所谓。
奔逐在这条路上的人都是这么做的,他们眼里除了那“幸福”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如果有,也只可能是获取“幸福”所必需的工具——这工具当然也包括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占有那“幸福”的任何一丝怀疑、迟疑都会被视为绝对的愚蠢和虚伪。
只有不顾一切扑上去抢食才是唯一该做的,用来评判的标准只有一条——谁抢得更狠、更多…
阿杰忽然觉得这“幸福”怎么把人一个个全都变成了疯狗。
“幸福”本来不该是带给人快乐的吗?
怎么却成了把人逼为奴隶甚至狗的铁鞭?
“幸福”在这里简直就像瘾君子眼中的毒品,是唯一的、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得尝的渴求。
这究竟是“幸福”还是疯狂?抑或绝症?
人们拼命追逐“幸福”到底是因为它能带给人真正的快乐,还是只因为如瘾君子般陷于绝症的人们别无选择的痴狂…
人之所以必须追逐“幸福”,似乎正因为内里有某种真切的不幸在驱使他们,这深深躲在幕后的黑手让人们在不觉间全都患上了“幸福强迫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可得到那些所谓“幸福”真能治愈这不幸吗?
还是一种掩盖,一种徒劳却又令人愈陷愈深的沉迷与欺骗…
对“幸福”不可抑制的渴求越强烈,那真正的不幸便越病入膏肓,就像毒瘾发作的人看不见驱使他的毒瘾而只看到毒品一样,而得到毒品只会让他还想要更多毒品,让毒瘾更加不可收拾…
不,对他来说那根本不是毒品,而是最珍贵的宝贝…
阿杰越想越觉得这人间世界背后真正的主宰,是各种有名义和更多没名义的“毒品”,以及由此形成对占有“毒品”的渴望和对得不到“毒品”的恐惧...
想到这儿,胸口那股无名愤懑开始失去热力,不再那么灼人,它仿佛一下失去了目标,因为阿杰发现眼前这些相互强奸的人们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的心灵全都处于一个被完全割裂、封闭的格子里,他们的作为看似有无数花样,其实都是被完全剥夺的,他们投身所做、开口所说、动心所想的一切全都不可能跳出这个格子…
“现实”对于他们不是一种真实,而是一种不得不是的“必须”,有着不容丝毫动摇、绝对坚固的硬度…
“真实”?
这词在阿杰心里一下激起一道不可思议的波动,某种藏在未知记忆中的感觉怦然欲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好像什么时候见过“真实”那无法言喻的真容…
阿杰一时有点愣神,想不起究竟什么时候看到那个的…细想之下,似乎就发生在不久前…
在一个…梦一样的世界里…做的梦…
梦?
闪回般的感觉下,连此刻的真实性都有些松动,这不由引发某种本能的惶恐,阿杰下意识立即回神到那对新人身上,这才重新确立对现实的先验认定。
啊,对了,“现实”,此刻从“真实”回到“现实”的阿杰难以置信地发现那些处于“必须”绝对统治下的人们以为自己身处的那个绝对的“现实”其实与“真实”是无关的,他们的所谓“现实”其实是那“必须”迫使他们不得不接受的一切,对于“必须”给出的这一切他们没有任何分辨、探究、置疑的余地,只要是那“必须”划定为“是”的就一定是,只要是那“必须”划定为“不是”的就一定不是。
在“必须”统治下的人们就像丧尸,他们对“必须”画出的新鲜人肉本身不会有丝毫疑问,他们所有的“智力”只可能用来做一件事——接收“必须”发出的指令,在这指令的驱使下用尽一切办法多抢一点由“必须”定义出的新鲜人肉。
他们所谓的“智力”其实只是一种工具性的东西,是食肉本能的附属品,只为用来实现那“必须”下达的绝对指令而已。
可在此时阿杰眼里,这已不再仅仅是疯狂的贪婪,而更像是种无从选择的挣扎。
“必须”铸成的“现实”就像一块其厚无比、绝对坚硬的钢板压在他们每个人身上,让他们动弹不得,甚至连气都透不过来,他们的行为更像一个被钢板压迫几近得失去神智的生命体残存的最后本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话说回来,那种“现实”也只有丧尸才能忍受,并在其中生存,“丧尸”们只有去拼命追逐新鲜人肉才能在不容片刻喘息的忙碌中稍稍忘掉自己的真面目。
他们的生活只剩下一个目的,那就是逃避生活与生命的真相。
丧尸们必须要让自己表面看起来人模狗样、活得幸福而滋润,唯有如此才能回避他们绝不想面对的自己那布满尸斑的真实面容。
只要还有地方可逃,生活对他们来说就是可以忍受的,所以他们疯狂追逐的鲜肉在他们眼里有时还有另一个更漂亮、正当而又满是诱惑的名字——“希望”。
可越逃,他们的真身就越腐烂,而这又更逼迫他们不得不更决绝地埋头向着“必须”为他们设定的方向奔逃…
“丧尸”,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以往的生活了,阿杰差点哑然失笑:整天为挣钱殚精竭虑,当牛做马之余那点空闲时间还得挖空心思找乐以平衡出卖自我的痛苦,反正绝不能让自己闲着,那叫一个“忙”啊。
可现在看来,这“忙”就是为了刻意忘记和掩盖自己的“盲”,逃避某种不愿面对更无法面对的真相。
但又正因为这真相是无可回避的,于是唯一可以用来掩盖它的“忙”便一刻也不能停息。
看着宴会厅里人头济济,阿杰不禁诧异——“丧尸”怎么会多得那么铺天盖地,而他们所做的一切在表面形形色色之下又是那么惊人相似…
原先那股炽热的愤懑这时已变成了窒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面对这片光鲜体面、熙攘群集的“丧尸”,连窒息感也渐渐冷却、冻结…
直到视野里出现了孩子:一个身着小西服,头发铮亮,看着像个小开的男孩正躲在一张椅子后面偷偷探出身向外张望,大概是在和同伴捉迷藏吧;不远处,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正在门边交头耳语,看样子是说着她们之间的小秘密;她俩斜对面,一个小胖娃坐在高高的婴儿围椅里,挂着满嘴酱汁正好奇瞧着这两个小美女,一边,妈妈还夹菜往他嘴里送,那小样倒是两不耽误。
看着这些小家伙可爱的样子,阿杰的心却一阵阵揪紧,隐约间仿佛看到一条流水线,它完全自动化,根本看不到有任何生命体在操纵它的运作,这条堪称完美的流水线只生产一种产品——丧尸。
而这些孩子就是尚未被灭除全部活性的原材料,在被送上这条流水线前享受着他们最后一点自由自在,最后一点“活”的生命…
一想到这儿,那些孩子刚刚传染给阿杰的笑容转眼被一记心底不由自主的抽搐完全销毁。
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无边愤恨喷薄欲出,可看着那条绵延无尽的生产线旁根本没有任何主控者,这眼看就要点燃的爆炸顿时又一次失去了目标。
只是那些孩子鲜艳的笑脸…
阿杰不敢再看下去了。
他把视线转向别处,却扫过一张张成年的、油光光的、画皮般挂着干巴伪笑的脸…
那些孩子并不是将要被送上“丧尸”生产线,他们其实一出生就已经在上面了——瞧着这满满一屋子成品,阿杰意识到一件从来如此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下,连最后一点愤恨都消失了,转而,阿杰觉得这条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的生产线完美得简直就是个奇迹,它完全不需外力,自行运转,不会遗落任何一个产品,还永不停息。
产品们直接在流水线上制造下一代——这本就是流程上的设定步骤之一——而所有新产生的原材料从他们一降生起便自动经受一道道工序的加工。
一个原材料要成为合格的成品必须阉割掉所有对一个“丧尸”来说有害的东西,同时还要培育那些有助于成为优秀“丧尸”的品质。
首先必须彻底割除的就是那些原材料身上残留的作为一个人而天然带有的真实、独立、自由的心灵;要培育、刺激、放大的就是他们对生产线所划定的新鲜人肉,也就是它所指定的所有“好东西”的渴望,最好是无限渴望,让他们有一个好胃口,有一副永远也填不饱的欲望,并由此对吃不饱有着本能的、永恒的、不可解的恐惧。
只要有了永远也填不饱的胃口和对吃不到的刻骨恐惧,一个合格的丧尸基本就完成了,而且在此之后这个产品便再也无法以任何“丧尸”以外的方式生存。
因为对一个已被彻底掏空灵魂而只剩下欲望的丧尸来说,那意味着无法忍受的无边空虚和恐惧。
他们身上只被允许保留下一种本能,那就是拼命追逐鲜肉,不顾一切地吃。
一个永远感到饿,永远害怕吃不到、吃不够的丧尸就是好丧尸。
用翻出无穷花样的各色快感来不断激发“丧尸”们的欲望,欲望越强烈,对吃不到肉的恐惧就越强烈,真是完美的套索,有了它就离制造出一个优秀“丧尸”不远了,而且在这套工序下几乎每一个丧尸都能成为优等品。
随着“吃”的机能被不断强化,“吃”会成为丧尸们一切思维与行为的主宰,于是在他们心里那个原先安放灵魂的地方现在只会剩下两样东西:空虚与恐惧——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吃”;最害怕的就是“没得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一个可以绝对放心的产品就大功告成了,他再不会对丧尸生产线造成任何真正的麻烦,只要给点肉,哪怕一点残羹,他就会做生产线要他做的任何事。
到了这里,生产线上的各种节目就可以上演了,在丧尸们通往鲜肉的路上放个火圈他们就会跳,安个狗洞他们就会钻…没什么事是他们干不了的。
丧尸世界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则——只有伺候好其他丧尸的欲望才能让其他丧尸来伺候你的欲望,而且这种伺候欲望的能力直接决定一个丧尸的“价值”。
丧尸们在各自的角色上为此无所不用其极,相互间挖空心思巴结、舔逗着彼此的欲望与快感中枢,并为这些勾当披上各种诱人外衣,由此把丧尸世界装扮得缤纷夺目绚丽多姿。在这个环节可以欣赏到丧尸们无穷无尽的才华,很多精彩节目足以让最苛刻的观众也不得不拍案叫绝。
当然,那么多永远饿红着眼的丧尸挤在一块儿也难免会有摆不平的时候,不过他们的矛头绝不会、也绝不可能指向生产线本身——那是他们眼中唯一可赖以生存并证明自己所谓“价值”的所在——他们的不满只可能针对一类问题:看着别的丧尸狼吞虎咽而自己吃不到;或者感到自己远远没吃饱——其实作为生产线造出的成品他们永远不会觉得吃饱、甚至连对何物产生饥饿感也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这还是勉强可以算作丧尸生产线上唯一有点麻烦的问题,不过那些嗷嗷叫的问题丧尸只是看着挺凶,只要扔根骨头过去也就什么都搞定了,丧尸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对生产线本身造成危害,即便再有人把所谓的“真实”、“独立”、“自由”这类玩意摆在他们面前,丧尸们也不会去看一眼,除非摆弄那套东西或扮那种样子可以为他们换来鲜肉。
所以生产线已根本不需要任何防止丧尸逃离的安全措施,就算把他们打死他们也绝不会离开。
不但如此,丧尸们还会在成品以后自动成为生产线的一部分,为制造下一代丧尸毫无保留地贡献力量。
成品丧尸若看到自己产下的寄托着他作为丧尸可能产生的唯一那类希望的原材料身上有任何不利于成为优秀“丧尸”的品质都会激起他最深的恐惧,必欲除之而后快,再加上生产线上那一整套天衣无缝、堪称完美的工序,原材料们根本不可能接触丧尸以外的世界,连他们呼吸的空气中都满是无色无味的欲望与恐惧,他们不成为丧尸还能成为什么?
好了,循着他们心里那道天然小缺口一刀下去,新一代丧尸马上又可以上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丧尸们相互舔饲欲望中枢的行为给生产线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鲜肉;他们为抢夺鲜肉而不知疲惫的奔忙又为生产线提供着永不枯竭的优质能源;他们还会不断为生产线生育新的原材料;连他们本身也都会化成生产线的一部分,让生产线永远完好如新。
好一条完全无需任何外力、无需任何修补,自给自足,永不停息的生产线,这甚至已经不是奇迹,而是神迹了,这会儿,阿杰几乎是满心叹服欣赏着这件出神入化的杰作,能成为它的作品大概也算得上一份骄傲了吧…
脚下一股凉意把阿杰从黯想中惊醒,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全是水,汩汩涌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漫越高。
怎么回事?
此时宴会厅里的音乐已经停止,只有水声哗哗作响,所有宾客的目光都望着同一个地方。
阿杰也不由跟着看去,却见新郎新娘倒香槟的程序还没走完,他俩仍在携手往杯塔顶端斟香槟。
可奇怪的是,虽然瓶口倒出的香槟是潺潺细流并无异样,可这酒水流到杯塔每漫下一层就放大一点,当流到地上一层时就见淡黄色香槟酒顺着一个个杯子外延像瀑布一样倾泻到地上,又沿着舞台淌到台下。
淹没整个宴会厅的就是这酒水。
这算哪一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以前婚礼上可从没见过这种节目,阿杰学着其他宾客的样子也把双脚抬了起来,好奇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事,还以为这是个有些过分却别出心裁的新节目。
可除了脚下酒水越涨越高,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很快,水就没过椅腿,往人身下漫了过来。
宾客们有些已经站到椅子上,有些更爬上了桌子,有些人还在奇怪,有些已经开始不安。
没一会儿,宴会厅里起了阵阵骚动。
阿杰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也站上椅子,扭头往舞台上看,只见那对新人对台下宾客们的扰攘浑然不觉,仍然自顾自倒着香槟,脸上还带着婚礼的标准微笑。
可又细看片刻,新郎新娘那不约而同的笑容却让阿杰不寒而栗,透过他们眼神表面那层薄薄的应景笑意,阿杰隐约看到的是漆黑无底的怨恨、幻灭乃至绝望,没有一丝热力,没有一丝生气。
难道这对新人想在自己婚礼上杀死所有宾朋?
一道不祥预感闪过脑海,如果真是这样…
转瞬而过的诧异之后,阿杰反倒觉得这根本没什么可奇怪的。
两头小鹿,被一群丧尸追得走投无路,它们快要跑不动了,又不愿死在这些只因别无选择的嗜血本能就要杀死它们的丧尸爪下,更不愿死后变成丧尸的同类,便引它们跑进隐藏着无数深渊泥潭的沼泽,要和它们同归于尽。
而这对小鹿在过去生活中真就没有哪怕是无意间逼迫、伤害过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生产线上的每一头丧尸不都在有意无意为制造别的丧尸出力?哪怕他们是小鹿的亲人、朋友、爱人。
因为丧尸所知的其实只有一种生存方式,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他们最多也只能做到扮演好亲人、朋友、爱人之类的角色,但在生产线上要扮演好这类角色并不意味着不把身边的所有同类都赶入那同一个囚笼——作为一头丧尸而生存——而只是说尽力让同伴们能以相对舒服些的方式分到更多肉、经历这整个丧尸化过程。
可是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活生生宰割成丧尸,这过程中埋下的怨恨——而且在丧尸生产线上这种怨恨是禁止表达更是没有方法可以表达的——又岂是哪怕再多沾血的鲜肉所能治愈?
每年岁末商家打折大战演绎的血拼时节;房产广告上那一套套富丽堂皇的精装修房、公寓、别墅;4S店里那一款款铮新炫目的汽车;还有罗列在各类媒体上那一个个风光旖旎、充满异国情调的旅游胜地;一部部接踵而至的电影大片;传媒上充斥的帅哥美女;令人目不暇接的各色美食;永远都在翻新的潮流时尚;纷至沓来的一部部游戏大作;天天上演的体育赛事;永不落幕的娱乐八卦…
难道所有这一切真的无法挽回这双新人对这世界哪怕一点点留恋?
蓦然,阿杰心头升起一股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奇怪的欣慰,只为看到的那最后一点点——却又是以最不愿看到的方式流露出的——“人”的印记…
世间那看似琳琅满目的繁华,此时在阿杰眼里却如同鲜奶油上长出的朵朵霉斑,缤纷多彩,却终归全是腐烂。
不,不是它们腐烂,是为了得到它们,人们不在乎乃至无法拒绝自己的任何腐烂。
满世界活色生香的狂欢盛宴,喜欢吗?渴望吗?那就去吧,这一切看似近在眼前,只要上去,就可以享用。
尝一口。
味道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像还可以吧,算不上太好,但也不差…
那就再来一口…
嗯,有点感觉了…
可怎么一会儿就又饿了呢?
那就再吃点…
奇怪…怎么越吃越饿?
越饿,吃起来味道就越好,味道越好就感觉更饿,更饿,吃起来味道又更好…
这盛宴怎么根本没有尽头,完全停不下来了?
可赴宴者眼里此时除了吃的已经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甚至到后来都不是为了好吃而吃,而只是为了吃而吃,为了不得不吃而吃。
为了吃,他们已经对自己被套上一副又一副枷锁、镣铐、铁链乃至被活取血液骨髓脑汁、被阉割都浑然不觉,或者只是塞满了吃食的嘴此时根本已无法吭声…
即便这样,只要能吃到,甚至只要给留一点吃到的希望,他们就没什么不能忍受,而且还可以毫不费力保持笑脸,好让别人都知道他在享受、在大快朵颐或至少也是在奔向这盛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透过他们抢食时那千人一面的嘴脸,看看为了得到这一切,人都做了什么、都生生经受着什么、都变成了什么…
难道这对年轻男女也是因为厌倦了这一切才会在成为新人的时刻做出这样的举动?
若真是这样,那么即便杀死在场所有人,就真能解开那死结、消除那怨恨?
人,不正是从来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看待世界并由此做出所有事情才累积成现在这样的死结吗?
可继续按照这路想法行事就果真可以实现初衷?
咦?
照这么说,岂不是很多按这种念头实施的自杀很可能都是无效的?就像他们生前的种种无效令他们走到这一步那样。
死亡究竟能消灭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过去从来都很清楚。
但此刻,却模糊起来。
更要命的是,阿杰不期间隐隐察觉到一件无法想象的荒谬事实:从来都以为是自己所有所谓“知道”的主人,这事铁定到一直以来根本都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此刻,他发现这个一切赖以成立的基点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说有谁是主人,更符合这个称号的恰恰相反好像应该是那“知道”才对,自己从来都是跟着它在走,而它的发生其实又完全不在自己控制之中…
人似乎只可能按照他自以为“知道”的东西行事,而所有已经发生的事又全是以人自以为“知道”的模样被保存到记忆里,于是“知道”成了所有开始和结束得以成立的基础,人在它面前简直就像《西游记》里那只被如来捏在手中的猴子,更妙的是,它在操纵人的一切的同时还不露一丝一毫痕迹地让人自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所知之中…
但“知道”好像只对“以为”有效,如果走运,在没什么事情来打扰这对紧紧结合在一起相依为命、同生共死的孪生子时,它们大可以招摇过市,乃至自我标榜成无所不知的神。
可只要有任何一点点不期而至的意外发生——其实说那是“意外”还有点冤枉,因为人对事情的“知道”是人借用事情在他眼里的样子自己想象出来的,事情并不能对这“知道”负责,也无从对它负责——那么有一天,事情不再像“知道”所想象的那样也就是必然的了。
好在“事情”本身从来都是不发声的,而人却都有一张嘴会说、有一颗脑袋会想,于是他永远可以找到理由来向自己证明自己知道些什么,可这样一来那只狡猾的耗子看似近在眼前却永远也抓不住了。
由此,哪怕仅从这一方面说来,其实人们活着的时候都不可能真正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更何况死后?
想到这儿,思绪又有点卡壳了,整个心智被一种奇异的感觉俘获,阿杰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无法确定自己自以为“知道”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但这又似乎是绝不可能的,否则自己怎会成为现在这样的存在?
慢一点,慢一点…
阿杰努力定了定神,于是注意力不觉重又回到视线停留的地方。
只见宴会厅里此时已一片嘈杂,到处是呼叫、哭喊、咒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们挣扎激起的水花到处绽放,景象几乎和人满为患的泳池一模一样。
刚才还一个个作嘉宾状围观这场婚礼表演的人们此时也全都变了样:邻桌一个中年男子指着台上新人破口大骂最恶毒的话,还不时捎带着新郎官从小到大的隐私丑事,都是些一听就知道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在平常状态下人们死活也要捂着的事儿。可这当口,那男子就像被点着的火药桶,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些阴私全抖了出来。
这些东西是在这个社会里人们可以心照不宣但绝不会挑明的——谁身上没有这样的事呢?
可在阿杰听来却对新郎之所以这么做又多了一点点理解。
唉,在这个越来越为谎言充斥的世界里,放在台面上能让别人看到、能和别人说起的东西往往都是不尽真实的表象乃至假象,而那些真的东西基本都绝不能拿上台面、更不能说起。
所谓“现实很骨感”,而那些真正的“骨感”往往都是不能提的。
于是这年头人人都有越来越多的所谓“隐私”,而对“隐私”的保护也越来越敏感、严密。
如果把这方面的隐私权撤去,大概很多人会发疯的吧。
在这看似肮脏虚伪的现实背后又是怎样一种黑色而又无以名状的悲惨…
看那桌所在位置应该都是男方家属吧,难怪这中年男子对新郎的情况那么熟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隔着走道,只见对面一个老太看着满地香槟一脸痛心:“嘎好的酒水,真是作孽呀,作孽…”;一个衣着时髦的潮男正手脚并用试图抢上舞台,看样子想在惊慌失措的女友面前充一把英雄,只可惜被并不湍急的水流冲得东倒西歪,越爬离舞台越远。
哎?离新人最近的司仪傻站在那儿干什么?他怎么不上去阻止?
阿杰往台上一瞧,就见那司仪在新人旁边挑了个最佳位置,双手叉在胸前,动也不动站在那儿看着新郎新娘的举动,脸上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原来这位仁兄也有不那么腻味做作的一面,这与先前主持婚礼时的表现反差如此强烈,不过在阿杰眼里他第一次显得真实起来,甚至还有点可爱了。
看样子他对新郎新娘这个作为还挺欣赏,让人都有点怀疑他会不会是同谋。
凭他之前主持婚礼时说大段台词的功底,想必是个老鸟司仪。大概这个看惯了千篇一律结婚场面又每次都得站在台上被下面千人一面的看客围观、还必须说连自己都不信的大套腻味台词、做着也许连自己也觉得矫情做作却又不得不逢场作戏的人,此刻看着台下乱作一团的宾客和这虚伪世界被刺破会有一丝复仇的快感吧…
也许还不止,刺破虚伪露出真实的一刻,对他应该是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砰,砰,砰”,大厅左侧传来几声闷响,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服务生抡着一把椅子拼命砸门。
五星级宾馆的椅子用料考究,不但结实,份量也挺沉,可那扇门却依然纹丝不动,就像砸到墙上一样。
他身边还有些人在那儿七嘴八舌出主意,催他拿钥匙开门,服务生也顾不上搭理他们,一边砸门一边大喊外面的人来帮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众人无头苍蝇般乱撞之际,离他们不远的桌上还端坐着一位,只见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趁着这最后的时间正大口大口往嘴里扒菜哪。
他一个人托着一个大盘子,看架势要全部包圆,光那旁若无人的吃相就让阿杰顿生好感。
再一看,原来这位大佬饕餮的是涨潮前上来的最后一道菜——“翡翠虾仁”。
那些个还冒着热气的虾仁只只溜圆滴滑鲜嫩多汁,瞧那个头,他老人家就算把嘴塞满一口最多也只能装下三四个。
就看他吃得那个美,滋儿滋儿的,几乎把阿杰的馋虫也勾了上来。
瞧着他,阿杰也忘了现在什么状况,忍不住踅摸起自己这桌上的翡翠虾仁。
可不找不要紧,这一找他差点惨叫起来,可怜那么一道美味,此时成了某位仁兄脚下的一滩糊泥。
此情此景看得阿杰连上去和他拼命的心思都有,“我那可口、可爱、可人又可怜的虾仁哟…”
正心疼,那老头刚好一抬头,目光和阿杰的视线遭遇。
他一直嚼个不停的嘴稍稍打了个顿儿,便又立马恢复了工作。只是眼神中居然闪过一点难为情和更多一点的嘲谑,就好像在说:“怎么样,光看着我吃,自己吃不着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吗?那头白发和那神情怎么看怎么不相称哪。
唯一合理的解释:这应该是个一直泯然众人,直到这一刻为了翡翠虾仁才显露原形的世外高人。
想到这儿,阿杰自叹不如地笑着向那老头一抱拳,揖了两下,聊表滔滔敬佩之情。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老头儿连盘子都没放低,一边往嘴里又塞了一只虾仁,一边笑着冲阿杰微微点头,看意思是夸他孺子可教。
“揪住他们两个!”
“快把酒瓶抢下来!”
从台上传来几声呼喝,阿杰扭头看去,此时数个男子已经爬上舞台。
那里靠近香槟倾泻而下的地方,水流湍急,他们几个拼尽全力才勉强扛住急流的冲击,但一个个仍红着眼,奋力往那对新人蹚去。
新郎、新娘也注意到了这些已对他俩形成包围的人,两人对视一眼,放下香槟酒瓶。
可金黄色的酒水仍从已经竖起的瓶中汩汩涌出,其势丝毫不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些人不由愣住了。
见此情形,舞台左边身着黑色毛衫的男子急得大喊:“快去把瓶子抢下来,堵住它!”这才让哥几个重新行动起来。
眼看那些男子离新人越来越近,新郎新娘却没有做任何防备。
他俩的目光不约而同从香槟酒上移开,凝视到一起,仿佛旁边的人——甚至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两双手离开酒瓶,轻轻牵挽。
新娘踮起脚,凑近新郎,在他脸颊印下一个轻吻。
目光交织的瞬间,已卸去所有伪装的两人同时漾起了微笑。那灵犀仿佛一道天光,给这嘈杂混乱的大厅注入一股无名纯静,甚至把人群中充斥的那团漆黑的恐惧和怨恨也在刹那间——也只在刹那——化为了某种亮色。
接着,新郎和新娘开始缓缓下沉,在完全没入水中的那一刻,新娘把脸轻轻靠上了新郎胸口。
两人很快便消失在水底,只剩新娘白色婚纱那长长的尾摆在水中缭绕,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随着婚纱消失在水下,大厅中的扰攘在减弱了片刻之后陷入更大混乱。
“那酒瓶子呢?”这时舞台已被完全淹没,一个平头男向另外几个先前与他一起爬上舞台的人吼道。
其实那几人都埋头在水下搜寻,可一次次随着换气浮出水面的都是一无所获的表情。
但就在这些人中央,一股从水底冒出的暗流仍汹涌翻滚。
大厅另一边,一个显然不谙水性的美女由于失足从桌上栽入水中发出了这场异变以来大厅里第一声尖叫。
这尖叫立刻击穿了人们最后一点心理支撑。
接着,尖叫像瘟疫一样在这被上涨水势越逼越狭小的空间里四下蔓延。
伴娘、原先和阿杰同坐一桌的女生、新郎的表姐…一个个认识、不认识的美女都失去了原有仪态,有的尖声哭喊,有的以歇斯底里而又笨拙的动作拼命挣扎——在不知情的旁观者眼里那也许更像癫痫发作。
有的想要救人或被救,可在这封闭空间里即便抓住了什么人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得救?
此时“美女”两字在她们身上已失去了所有平时蕴含的外延意味,而仅仅作为一个名词指称这些在死亡恐惧面前同样被击得心神俱裂的年轻女子——乃至大厅里所有这些人,无论他们平时一个个被冠以什么样的标签,但在这赤裸裸的现实面前全都失去了差别。
她们往日在那套生产线所制造的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全方位催眠下所相信的一切——看似花团锦簇甜蜜醉人的爱情、楚楚动人的美丽、诱惑撩人的性感、可爱、时尚、体面、梦想、财富、成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猝然降临的赤裸裸的现实面前甚至都不是被一击即溃,而是根本没有了意义。
酒水浸泡下,美女、帅哥、老板、熟妇、猛男、老人…全都像屠宰场里被冲刷干净的待宰生猪,连那份失去血色后的苍白都如此相似。
其实,这类无视谎言塑造的假象而兀然发生的现实在每个人真实生活中都常常出现吧。
可那以同一种原型机制制造出的汪洋般的语言和意象遍布大厅外那个世界,在那里人可以随时和它重新建立连接,或者它干脆随时都会自行塞入人的各路感官而使人无时无刻不沉陷于它人为炮制出的观念世界。
由此,无常现实造成的伤口虽然从来都不可能被那套东西真正治愈——哪怕只是缩小创口都做不到——但至少它能随时给伤口打上一张创可贴,而且它含有契合人内心隐秘机理的强力麻醉剂可以暂时抑制人的痛觉神经。
它的服务如此随叫随到、如此体贴、如此速效、如此无处不在,甚至还像苍蝇之于腐肉般会随时自动扑向那些伤口,并且看似还是没有成本的,以致人们都把它默认为特效药——乃至唯一特效药——而越来越深地依赖它去对付那些可恨、可怕却又无从逃避的创伤,以致根本不再在意是否要去真正治愈在这创可贴的掩盖和麻醉下那些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越来越腐坏的伤口。
而且随着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恶化,人们也就越来越不敢再去看它。
于是,他们在遭遇现实的任何唐突时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随时弄张创可贴来掩盖伤口、麻醉疼痛而已…
但这会儿,创可贴那高效、全覆盖的统一输送系统被阻断在了宴会厅外。
这里的人们被直接扔到了他们本来绝不愿直接面对的现实面前,再也没有任何可供遮掩伪饰的帘布隔在两者之间。
没有了创可贴,他们心灵中所有从未被真正疗治的创口也同时暴露在了现实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过去用谎言堆砌伪造出的一切幻象,此刻连本带利都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阿杰忽然觉得自己此时多少体会到一点那些被压在地震废墟下还没有立刻死去的人的心境…
不,好像还不止这些,那些创可贴都是终将失效的,它的有效期与保质期根本都是不定的,所有人都将面对它全部彻底失效的那一刻,无一例外。
在那些关于灾难的新闻报道中常以一套固定模式出现的所谓“幸存者”真的是所谓“奇迹”吗?
一位跑者无意中踩上一群蚂蚁,那些碰巧处在鞋纹缝隙中的蚂蚁没有死,而其他蚂蚁死了,这对蚂蚁来说也许无所谓奇迹,但类似事情若发生在人类身上,那对活下来的人而言怎么都像是个奇迹。
是真有奇迹?
还是这些只要活着就只能依赖创可贴麻醉效果才能勉强面对现实世界、仍然整个精神都完全仰赖生产线为生的人们必须要相信有什么“奇迹”?
而在这些所谓“奇迹”背后又有多少悄无声息被视而不见、被掩埋的真实…
可无论是那些所谓“幸存者”,还是制造这些“奇迹”叙事的人和看这些新闻并相信所谓“奇迹”的人都将和那些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被剥夺一切言说机会、甚而令语言失去效力的人们一样独自去面对那个不再有任何所谓“奇迹”与“幸存者”的真实世界。
那是所有人最终都避无可避终将要面对的。
谎言制造的幻象有多美,它幻灭时的痛苦就有多惨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即便没有意外降临,微细的幻灭也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侵蚀着那幻象,这就使被生产线裹挟的人们也必须一刻不停分泌谎言来抗拒侵蚀,但这就如同用冰做的沙子去堵漏水的堤坝…
幸运的是,在生产线上谎言看来是注定胜利的。
因为这谎言是所有被生产线彻底切断与“真实”之间联系、被灌输生产线制造的唯一语言方式、又仍处于生产线全方位催眠之下并不断相互催眠的人们共同营造的。
即便它最多只能是随造随毁的空中楼阁,可架不住生产线能永不停息制造出只会说同一类语言的产品,而这些产品为了抵御他们最怕见到的幻灭几乎都有语言强迫症。
他们会不停不休、前赴后继、永不止息地用对他们来说唯一可能、由生产线灌输给他们的语言体系——在嘴里、在心里——一起说造出那座看起来属于他们共有的、永恒的空中楼阁。
这些产品无论在生活中如何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现实打回原型,但只要一张口、一起心,他们用的永远都只会是那类语言。他们只要仍处于生产线的有效范围之内就能随时和那套语言体系建立链接,也别无选择必然如此。
于是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奇迹出现了:那是一种默契,往往还是一种心照不宣、无法言说的默契,这些产品虽然零距离生活在现实之中,却可以通过那语言体系来对现实进行屏蔽,乃至彻底的隔绝。
由此生产线上的谎言得以确保它最终的胜利。
只是可怜了所有这些全部感官都被谎言完全包围、而双脚却仍注定只能走在“现实”之上的丧尸们。
他们在谎言中陷得越深,他们真正经历的道路便越扭曲,越充满无以名状的不安、烦恼、惶恐、黑暗与痛苦。
可是除了被生产线灌输的谎言,他们心里已经别无所有,他们完全无法直视更无法抵御这现实着的一切,除了更深投入谎言之中,别无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种状态下,到最后他们唯一能祈求的就只剩下“好运”了吧...
雪白的碗碟在水上晃晃悠悠漂着,这时,一只小手伸了上去,抓起一把碗碟里的小菜就往嘴里塞,他这是嘴馋了又等不及大人来喂才自己动手的吧。
咦?
这不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坐在婴儿椅里的小孩吗?
就这一会儿功夫都快认不出他,满脸各色酱汁,快赶上京剧脸谱了。
这小家伙倒独自玩得开心,一盘盘美味就在周围漂来荡去,看中哪个,伸手就拿,跟自助餐似的。
吃累了,水上还有各种玩具,什么包包、皮夹、化妆盒、瓶子、蜡烛、香烟、鲜花、水果…要啥有啥。
小家伙去扒一只大瓶子,瓶子咕隆咚咕隆咚像不倒翁般在水上摇摆起来,小孩看着咯咯直乐。
瓶子摇来晃去的样子本来看着没什么特别,可让小家伙这一笑,不知怎的在阿杰眼里也变得滑稽。
瓶子摇着,小脸笑着,这还是快要发生灭顶之灾的地方?怎么倒像水上游乐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阿杰瞧着这近乎不真实的景象有点忘乎所以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子失声哭号着扑到小家伙身边,一把将他抱起。
正自得其乐的孩子一下懵了,接着哇一声哭了起来。
可那女子根本顾不上这些,她抱着孩子往一群人正拼命砸门的地方趟去,看来一心想救自己的孩子。
突然,一道闪光伴着啪啪几声爆响,断电了,灯光暗下的瞬间,人群中恐惧而绝望的尖叫无分男女也随之爆炸…
可看到失去光亮前最后一幕里那一张张被恐怖扭曲的脸,阿杰蓦然生出一股莫名而又漫无涯际的感觉,不像是绝望,亦不像哀伤,也不像破灭,但更不像别的,只是心底似乎有某种原本长明不灭的东西坍塌了、熄灭了…
这就是种永恒而又注定无处可逃的处境…
你还想逃到哪儿去呢?
于是仿佛有种没有面目也没有尽头的静默从一切的一切中油然浮现出来,成为了一切的一切。
满耳凄厉喊叫声此时也只不过是用那静默画出的一幅由惨叫构成却与惨叫无关的图像。
于是在这静默中,阿杰不知不觉放开了先前出于本能而紧抓的最后一点求生的愿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谓地望着水面上那一张张被一道道乱晃的手机灯光照出的在恐惧中全然扭曲变形如鬼魅般的脸,阿杰渐渐松弛了躯体缓缓沉入香槟之中。
耳孔没入水中的瞬间,世界顿时安静下来,那些尖叫仿佛立时成了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依稀回响,由真而幻...亦真亦幻…
渐渐地,感官中随着噪声一起远去的还有那个世界,以及让那世界得以成立的时间...
一道不太亮的光扫过眼前,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记忆里却出现了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金色水体中漂浮着无数小气泡,像阳光中的微尘般细密,一颗颗无序而不张扬地摇荡着,又不约而同往同一个方向漂去…
是它们在上升?还是自己在下沉?即便处于无法呼吸的境地,这问题仍散发出一抹奇特的诗意…
光亮倏忽划过,所有气泡重新退回昏暗中,在稍远处那些摇移不定的弱光掩映下它们仿佛都化为了忽隐忽现的幽灵…
这景象很容易让人迷失。
望着满目凭空幽浮的精灵,已无法呼吸的阿杰不由出神,仿佛回到了遇见无垠星空的荒原上,迷离间牙关不觉松开,这下一股香槟顺势涌进嘴里。
虽然准备离开这世界,但此刻生物本能还未离去。
肺里的空气本已无多,慌神的瞬间,香槟立时又呛进鼻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胸口本能地强烈扩张起来,试图吸气维生,可吸入的全是香槟。
这下本已混乱的神志立时天旋地转,仿佛世界正在整个解体。
全身肌肉开始痉挛。
死亡边缘这具肉体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出于求生本能它还必须做点什么,所有肢体无意识胡乱刨动起来,那股混乱而疯狂的冲动如几何级数般暴涨。
可与此同时它所能支配的气力却在快速消失...
突然,那股冲动与其所支配的气力毫无征兆脱离开来,这下它没有任何动作可以实现,意念之下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混乱的只剩下了混乱本身…
可自己的身体还在剧烈挣动,这一幕在阿杰眼里显得如此诡异,就像看着另一个与己无关的人,这种感觉让心神也不禁开始脱线...
接着,就在这样的当口,脑海里冒出一连串看似与当前处境毫无关系的问题:“混乱”既然出现在了面前,那么在看见它的“心眼”的“这边”又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边”应该不是那“混乱”,否则怎么能看见那“混乱”;可自己的感觉又明摆着“这边”不可能不是那“混乱”...
自己究竟是看见“混乱”的“这边”,还是那“混乱”本身?
即便是“混乱”本身,那它不也在心眼的对面吗?
阿杰第一次意识到一件理所当然又有点莫名其妙的事情:自己如果是“什么”,那自己就应该看不见那“什么”,就像自己没法抱起自己一样。
对了,既然自己的身体就出现在眼前,那么在见到自己身体的“心眼”的“这边”又是什么?…
哪个才是自己?...
或者...
究竟什么才是“自己”?
这问题甚至比吸入的香槟更令人窒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咦?
处于昏迷边缘的阿杰忽而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就在狂乱挣扎下,怎么发生的这一切背后好像还是有一种静默仍然没有一丝波动…
那“静默”...
感觉到它的瞬间,阿杰的注意力便停驻其上,再也移不动步...
或者更准确地说…那都不是无法移步,而是注意力停驻到那“静默”上的瞬间,它忽然从发现进而体验到了这“静默”无处不在,就连“注意力”本身的背后也依然是这“静默”...
于是,“注意力”无处可去了。
已无处可去的“注意力”随着被那无法言喻的体验不断带往“静默”更深处,渐渐看到那静默似乎从来都未曾有过任何波动——无论“这里”出现的是什么,也无论这“什么”又被当作“什么”…
这奇异的发现甚至比死亡更令阿杰心失神迷…
对啊,连“死亡”背后似乎都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这近乎不可能却又不可思议静默着的静默面前,连眼前自己肉体在死亡边缘的挣动对阿杰来说都仿佛越来越实证为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乃至所谓“死亡”其实也与死亡并无关联…
水底传来一阵微弱飘渺的高音,如梦如幻。
听到的瞬间,某种已不太像是意识的意识重新燃起微光。
是死亡降临了吗?
怎么自己还在水中下沉?
难道死亡还没有完成?
未知生死的境地却无关悲喜,只有一片空茫,若存若无…
似有若无的意识微光下,视野开始自行转动。
如果此刻感觉中的运动真是下沉,那么下沉方向的反侧就是水面所在,此时那儿已经没有了乱糟糟的人影,晃动的光也全都消失了,只剩一团白蒙蒙,微光中只有那些小气泡还在…
到处都是。
看着四周漂浮的无数气泡,很容易使人产生错觉,好像自己就是它们中的一员,而意识恍惚的阿杰立时便被这错觉俘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当最后一丝意识流连于脱离了所有束缚的漂浮感,那高音又出现了,这次听上去离得近了些。
那是什么发出的声音?有点像婴儿的笑声,又带着风铃般的空灵。
阿杰不由循声望去,却一无所见。
那是某种引导?
或者…这儿已是另一个世界?
浮游在昏暗中的心念一想到此,一股幻境般的迷离感瞬间又淹没了一切...
甜的,阿杰察觉到嘴里有股轻柔甜味,清冽中还带着某种亮色。
舌头轻轻搅动,正是此刻不断流进嘴里周围那液体的味道。
对了,是香槟,随即,记忆引导下的嗅觉又在其中找到了那甘美的气息。
难道自己真的还活着?
阿杰不由一阵狐疑,刚才呛了那么多水,已经没法呼吸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呼吸?
阿杰这才感觉到自己此时居然仍在呼吸。
诧异之下他立刻屏住气,不让胸肺吸入更多液体。
不过...好像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
忐忑中试着重新开始慢慢吸气,缓缓进入胸腔的液体不但没有引起咳呛或窒息,而且似乎比呼吸空气更舒畅惬意,更主要的是,那种渗透全身的滋润感,呼吸之间便已生出几分薄薄醉意。
阿杰不禁立刻喜欢上了这感觉,他开始游动,任由香槟周流身体内外撩拨起丝丝凉意,这同时也重新激活了这具肉体的所有感官。
身后又传来一声轻鸣。
水底全然陌生之境,又本该是人类无法存活之地,可静默中升起的一切——即便未知——也没有恐怖的色彩。
阿杰返身思量了一下,便被好奇引领向那声源游去。
没出多远,忽见不远处影影绰绰有道暗影一闪而过,速度飞快,连形状都来不及看清。
不假思索,双腿猛地踩水,阿杰发力向黑影追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音又出现了,而且起了变化,好像知道有人追来,于是故意逗引。
阿杰更起了兴致,速度再次加码。
不游不知道,水中这一动才发现与以前游泳的感觉如此不同,简直行云流水,全然畅快淋漓。
如果说游泳,肢体与水之间不过是划桨式的借力推进,那么现在,这感觉就像与水融为一体的喷气式飞行。
虽然水下看不见参照物没法用视觉确定速度,但只要肢体稍一用力,便会通过皮肤与水的触感察觉到源源不断增加的速度。
个中滋味用“爽”字都无法形容。
不过,享受着速度感的阿杰还是注意到了一件怪事:虽说自己的速度不断提升,但与那黑影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不过好在勉强能跟上,没让它再脱离视野。
又奋力追了一会儿,眼看黑影放大了一点,可随着它微微一振,距离又拉开了。
忽然,它改变方向往上方而去。
双手向下一推,阿杰随之急转直上。
追着追着,阿杰猛地想起一件事:先前沉入水底时感觉并没离开水面太远,可现在以这般高速追了那么会儿,怎么还没到水面?而且如果刚才真是上行了一大段距离,那应该早就超出宴会厅的高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呀,宴会厅呢?
于是盯牢那团黑影的同时阿杰忍不住在余光中四下找寻,可一无所获。
正疑神疑鬼间,黑影又转向了。
继续跟着它?还是一直游上水面?
稍一犹豫的工夫,黑影不见了。
心里一激,阿杰立刻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飞游一段之后仍没找到踪迹,不得已,阿杰减低速度四下张望,可除了茫茫酒海别无一物,连那声音也不再出现...
随着视野中最后一点物体消失,世界又回复成空茫茫一片,脑海中潜藏的某个印记立即与此情此景发生共鸣。
对这般情形阿杰差不多已能安之若素,虽说这次连大地都省去了…
他只觉自己越来越成为一个旁观者。
对于心绪...对于念想...对于身体...对于发生着的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甚至,对于这旁观者本身。
阿杰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渐渐无关于一切而又渐渐全然于一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