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妍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手中的香囊,咬着唇。
“你走吧。”虞君拂袖离开。
林妍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了句:“谢谢您。”
叶涟回来时,虞君正在作画,笔尖在宣纸上滑动,墨色的线条十分流畅。
“张华没有生病。”虞君突然说。
“咦?”叶涟惊呼。
“他中了毒。”虞君蘸了点墨水。
他没有在意叶涟的反应,自顾自的说着。
“林妍是妖。”虞君的声音很轻,“一只娥妖,她预料到张华不会回来了,送了个香囊给他,里面是慢性毒。”
他本只是有所察觉,并没有在意。直到林妍从他手中接过香囊,他才真的确定了事情的所有起因和经过。
如果是病,那林妍应该问他会不会治病。
因为是毒,所以林妍知道,只有起死回生救得了他。
林妍回到张华给他的那间房子。
一天前她知道张华康复的消息。
她也知道,虞君知道她的身份。
她仿佛看见两年前,张华拥着她,轻声说道:“妍儿,等我中了状元,就为你赎身。我们去京城。”
妍儿,妍儿。
林妍缩紧了身子,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张华。
如果早已知道结局,又为何给予我期许。
你可知,这是我半生的欢喜。
“那为什么林妍后来又要救张华呢?”
“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放不下他。
也许正如她说的,剩下的只是怀念。
虞君落下最后一笔,淡淡的说道:“也不过就是个痴情花魁和负心书生的故事,罢了。”
第二章
一
族中最盛大的节日,恐怕就是烟舞祭了。
四百年才有的节日,所有族人换上最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围在南海中心等待着他们的王到来开始这一场狂欢。
这是一场祭神的宴会,也是族人们的求爱宴。善舞的族人用同一种舞舞出自己独特的风格,大胆的表达自己的爱意。也许有的人终成眷属,也许有的独自孤寂,但这依然是所有族人最期待的节日。
凌渊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陛下,”他轻声问身旁的虞君,“为什么他们没有牵手一起跳,而是各跳各的?”
虞君回过头,“那意味着她被拒绝了。”
“牵手就代表同意么?”凌渊伸手将虞君落下的发丝别到耳后,“他们似乎都跳同一种舞。”
“恩,这是吾族的求爱舞,泣珠。所有的族人生来就会跳的舞。”虞君轻笑道:“很漂亮吧。”
凌渊应了一声,下巴搁在腿上。
虞君拨开落在前胸的头发,他没有扎成马尾,又屈膝坐在地上,绸缎般的长发垂落盘在地上。
他从地上站起,狂欢中的族人们突然安静了,满怀期待看着他。
虞君今天不似往常一般穿着简单的白衣,他披了件月牙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袖口领口和衣摆绣上金边,这是族中王主持祭祀用的长袍。
他望向凌渊,微微一笑,手缓缓抬起。
不同于泣珠,他所跳的舞庄重而虔诚,优雅端庄,像是朵圣洁白莲在水中缓缓绽开,却有着让人臣服的魅力,纤细腰肢轻扭,长发随着身子摆动散开。
凌渊渐渐的有些痴了。
虞君还在跳着,侧腰,转头,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凌渊听到身旁族人的轻声议论:“这就是祭祀舞‘清台’吗?”
“是啊。以前看过祭司们跳过,没想到陛下跳的更美。”
“陛下是我族最善舞的,当然更漂亮。”
“可以前的烟舞祭,从没见陛下跳过舞啊……”
祭祀舞,清台。
凌渊渐渐的听不见身旁的声音了。他只看见他的陛下弯起唇角望着他,柔顺的乌丝从他的手中划过。
那双眸子美的惊心动魄,眼波流转,泛起丝丝柔情替代了往日的淡漠。
他想,他再也不会看见这么漂亮的舞了。
二
虞君睁开眼时,朝日才刚刚挂上空。他眯起眼躺了会儿,才翻身下了床。
桌上前几天画好的画还摊在桌上。虞君抬指点上画中人的脸,顺着轮廓滑下。
他歪了歪头,原本还披在肩上的长发滑落,有几缕垂在了画上。他想起凌渊,凌渊似乎很喜欢他的头发,以前凌渊帮他束发时,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一件无价之宝。
虞君提起笔,却停在空白的眼眶的上方。他发现自己画不出那双眼,那双他曾经总是喜欢静静凝望着的眸子,有时平静,有时迷茫,有时又带着些他不懂得东西。
笔尖的墨滴在了画上,在纸上渲开。虞君叹了口气,放下毛笔,拿起白带子挽好了发,起身出房。
“虞公子,真早啊。”叶涟端着碗白粥,打着哈欠道:“今天城里可热闹了,据说是国君开仓放粮,要为生病的皇后祈福呢。”
虞君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端起面前的白粥吹了口气。
“据说这皇后是贤后,人善良,从不跟妃嫔们争风吃醋,还经常劝国君勤俭节约。这样的皇后可不多得。”叶涟猛的喝了一大口,烫的哇哇大叫。
虞君小口的抿着粥,道:“与我何干?”
叶涟愣了,半晌答不出话来。
虞君喝完粥,收拾了碗筷,听到叶涟小声的说:“公子不打算救皇后么?”
他撩起帘幕,轻描淡写的瞥了叶涟一眼:“与我无关。”
皇后又如何?与他有何关系?
虞君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就算生了病,也与我无关。
对。
他冷眼看着面前的使者。
本应与我无关。
“虞公子吧,”使者被他冷漠的眼神吓到了,“陛下听闻你能妙手回春,特意请您为皇后娘娘诊治。”
虞君抬手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头疼。
“虞公子,”使者向后一步,两名侍卫迎上前,“希望您不要拒绝。”
叶涟从虞君的身后探出头来,道:“虞公子……我去收拾包裹。”
使者听闻松了口气,堆起笑容说:“这个不需要,陛下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住所,回来时也由我护送您。”
虞君转头对叶涟道:“恩,多带些银票和干粮。”
“……”使者尴尬的别过头。
国都虞君和叶涟已经不陌生了,他们上一次看到这样繁华的景象似乎是不到一个月以前。
虞君的脸色有些差,那轿子一路上晃动的厉害,连晚上歇息时还觉得头晕,可那使者说什么也不让他下轿,就算被他不耐烦的神情吓得哆嗦却还是撑着道:“虞公子可是陛下的宾客,怎么能让宾客下轿步行呢!”
国君亲自安排,自然比上次虞君随便找的客栈好,虞君却没有关注房间有多么豪华,床是多么的舒适,只觉得这天似乎不再转了,头似乎没有那么疼了,自己终于能好好休息会儿了。
叶涟却没那么好命,他被使者叫住长长的吩咐了一通,久到他已经快站着眯上眼睛打盹了,那使者郑重的说了句:“明日会有人来接你们,皇后娘娘的病得麻烦虞公子尽力了。”才肯放他走。叶涟晕晕的晃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噜。至于使者说了什么话,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翌日使者到来时,看见昨日脸色惨白的虞君穿着件裁剪精致的白衣,袖口处有一圈蓝色的花纹,长发束成马尾,垂下却也过了腰。
他站在客栈的门口,迎向布着些阴云的天空,面容有些模糊。饶是使者阅人无数,也暗暗叹了声好气质。
他上前一步,才发现虞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只是望向前方,似乎已经处在另外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