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样吧。
四
凌家是一个大家族,代代习武,却也不是鲁莽的武夫,每位凌家的子孙从小都要接受书画的熏陶。其中家主更是被要求武艺最上,虽不要求出口成句,但琢磨会儿能写出首好诗也是要的。
凌肃玄是独子,兄弟反目成仇争家主的事落不到他头上,虽然爹爹把他当做家主培养让他有些吃不消,但还是无忧无虑的。
他有桩娃娃亲,是三岁时就定下的,对象是他的表妹欧槿。欧槿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曾经娇小可爱的小女孩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又端庄大方,很得他爹娘的喜欢。
“表哥,要不要吃绵玉糕?”有时候练武练累了,欧槿便会拉他到凉亭里为他准便些点心。
“糖少点啊,太甜我可吃不了。”凌肃玄抓了块糕点扔进嘴里,糕点入口即化,仅有的淡淡甜味让他觉得身体轻松了不爽。
“知道啦,”欧槿看着他满意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早就吩咐厨房了。”
“还是槿儿最懂我。”凌肃玄又吃了块绵玉糕,打趣道。
欧槿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转过身。
凌肃玄认为,欧槿就像是另一个他,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那时的凌肃玄十八岁,他将欧槿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么告诉自己。
自己是喜欢她的吧。
没过多久他就去了边疆驻守。这一走就是十年。
他花了五年从小士兵到大将军,事实上这是一个考验,他出生将军世家本可以直接成为将军。
他记得自己就是在那天见到薛岭的。有人掀开军帐弯腰进来,身上穿着铠甲,腰间别着长剑,那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凌将军,我是副将薛岭。”
干净的不可思议。
薛岭比他高了些,年纪比他大三岁,很早就到边疆来了。虽说是他的副将,却处处照应他。就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弟弟。
凌肃玄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自小被要求独立自主,每次薛岭揉他的头,他都会把薛岭的手拍开道:“我不是小孩子。”
“嘿,”薛岭晃着白牙,扑上去更用力的蹂躏他的头发,“是哦,你都二十多了,不是小孩子了。”
凌肃玄气结,渐渐的也不跟他争辩,任他把自己的长发弄的乱七八糟,边疆的士兵都是粗汉子,每次看着他窘迫的样子都会打趣几句,凌肃玄刚开始还不好意思,到后来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莫协和朝联互看不顺眼,三天两头就是一场小仗,所有人晚上睡觉都得多一个心眼,些许风吹草动也得留神。
那天刚闹完一个晚上,凌肃玄的身上也多了些伤口,薛岭的进来,笑道:“受伤了啊。”
“是啊,这次轻敌了。”凌肃玄叹了口气,“不过都是些小伤,不碍事。”
“你哪会轻敌,要不是你那么拼命怎么会受伤?”薛岭嗤笑道。
“你不也差不多,”凌肃玄瞟了他一眼,“不过还真厉害啊,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薛岭上前帮他缠上绷带,“要不要跟我过两招?”
“诶?”
他又揉了揉凌肃玄的脑袋,乐呵呵的说道:“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跟哥过两招。”
凌肃玄懊恼的抓了抓又被弄乱的头发,拉过毯子倒下。
薛岭嘿嘿笑个不停,帮他把毯子拉好,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凌肃玄闭上眼,隐隐期待起了明天。
第二天一大早被薛岭拖起来到了平常士兵操练的空地上,本来还有些迷糊被薛岭一掌彻底劈醒了,薛岭出乎意料的强,武功更在他之上。
“嘿不错啊,”他喘着,满头是汗“居然打不过你。”
“知道厉害了吧。”薛岭比他轻松一点,“跟哥好好学学。”
“别得意,”凌肃玄被激起了斗志,“我总有一天会打赢你的!”
薛岭揽过他的肩,道:“哥等着这一天呢!”
之后他们经常在这儿切磋,也有些小将特意起早看能不能学到什么。凌肃玄越打越勇,薛岭依旧那副笑眯眯的吊儿郎当样,却也渐渐重视起来。
“肃玄啊,你说你再这么强下去,我岂不是打不过你了?”有时薛岭会这么感叹几句。
“那不是很好么?这可是我的目标!”凌肃玄扬了扬拳头。
“对啊……”薛岭盯着他许久,叹了口气,随即狠狠揉他的头发,“所以现在得好好欺负!”
“你够了!”
驻守边疆的士兵们都格外珍惜自己的战友,在这荒凉的沙漠里,见不到远在家乡的亲人,能依靠分享的只有自己的战友。
朝联进发的嚣张,开始明目张胆的越过边界。
前几天刚刚打完一场,凌肃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就连薛岭也添了几处伤疤,薛岭照例去找凌肃玄调侃,却在踏进帐篷后察觉到不对劲。
缩在毛毯里的凌肃玄整个人缩成球,冷汗从额上滴下,身体却烫的不自然。
“该死的。”薛岭探了探他的额头,正要冲出去喊大夫,手却突然被拉住了。
发烧的人虽然体温很高,却会觉得非常冷,不自觉的去靠近温暖源。
薛岭看着缠上来的凌肃玄,呆住了。凌肃玄还在昏睡中,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指尖已经泛白,他整个人裹着毛毯缠在薛岭身上,薛岭不得不一只手支撑着他,将他圈在自己怀里。
他动弹不得,看着怀中的脸颊泛红的凌肃玄,大吼道:“大夫呢!快过来!”
凌肃玄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大家都睡下了,帐篷里漆黑一片。他微微动了动身子,感觉自己似乎是靠在一个人的怀中。
他抬头,看见薛岭正看着他,手从他的肩上抬起碰了碰他的额头。他们躺在地上合盖一条毛毯。
“睡吧。”凌肃玄没有从他怀中挣脱开,而是环住了他的背,“我好多了。睡吧。”
薛岭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
凌肃玄刚刚退烧,身子还是虚的,他靠在薛岭结实的胸膛上,觉得很安心
“谢谢。”他轻声道,也合上了眸子。
直到日照床头他才醒,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睡到这么迟。
他吃力的睁开眼看,帐篷周围十分亮堂,他睁开眼发现薛岭还拥着他,另一只手屈起撑住头,冷冷的望着他。
他缩了缩脖子,干笑道:“真早。”
“对啊,”像是怕他跑了,薛岭抱着他的手臂越发的紧,“好早。”
凌肃玄有些怕,抓过毛毯蒙住头。
“为什么明明胸口和左臂还有几道伤口却不说,连大夫都不让看?嗯?”薛岭扯下他的毛毯,手从他的肩膀移到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凌肃玄理亏,说不出话。
“伤口发炎了你又怎么不说?嗯?”
原来是发炎了?难怪有些难受。凌肃玄诧异的想。
“你不会连自己发炎都不知道吧?”薛岭松开他的下巴,哭笑不得的望着他疑惑的表情。
凌肃玄点点头。
“哎,算了。”薛岭将他从地上提起来靠在自己的胸前,“下次别这样了。”
他轻声道:“我会着急啊。”
凌肃玄顿时觉得脸上又烧了起来,一路烧到了耳根。
薛岭抱了会,让他重新躺下,从地上爬起来。又恢复了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今天早上就先放过你,赶快给哥休息好了,下午再打一场!”
“哦。”凌肃玄蒙住脸,应了声。
薛岭叹了口气,出了帐篷。
毛毯下,凌肃玄闷闷的想,这样的自己真不对劲。
会对着薛岭脸红,都不像自己了。
不过应该没发烧吧,脸这么烫。
心中早早种下的种子突然开始发了芽。
凌肃玄也不是什么青涩少年了,自然懂得些人间情爱。
他想起多年未见的欧槿,欧槿会让他感到面红耳赤,欧槿的笑声会让他心情舒畅,可是薛岭不同,他和薛岭在一起会觉得很舒服,但是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可有一日他想着如果有一天薛岭不在自己身边了那该怎么办,却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贯穿了一般的疼。
他发现他已经离不开薛岭了。期待明天同薛岭的切磋,期待明天还能看到他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