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的一刻林中哨声响起,四周的树木被大大地撼动,这种时刻还是先造成草木皆兵的效果比较好吧,男人们仓皇四顾但并没有应战,一下抵抗也不曾进行就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上——无论如何这个肢体语言在当时是超越部落和种族界限的。
鬼石倒是慈悲了一回,没有杀那三个男人,猫骨问他怎么打算的,鬼石说,留着,等到食物不够的时候拿他们充数。也许感觉到了鬼石的打算,那三个男人每天卖力地为猪猡们寻找食物,如此相安无事。
只是那女人却死了,本来就大着肚子,被几个月没见到女人的猪猡武士们看到也不管这是母猪还是什么排了队拍着屁股扑上去,还没轮个遍就听那女人一声声尖叫越发凄厉起来,那私处见了红,血蜿蜒一地。
猫骨拖着还有点瘸的腿过来看时已经没有办法了,最后那女人已经像一只老猿般张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犬牙,两眼突出圆瞪,保持这个表情死去了。尸体不住地微微动着,那满月一样的肚皮突突得变着形状。猫骨盯着说,是那孩子感觉到了死亡要出来。
他朝那高耸的肚皮压下去,下面的血喷出来,可是没了收缩蠕动孩子还是出不来,鬼石说我来吧。
他用那把锋利的刀豁开了女人的肚皮从里面掏出那不住踢着腿浴血的婴孩。
三个男人都不承认自己是父亲,他们表示遇到女人时她就挺着个半大的肚子了。
猫骨只好亲自养起孩子。鬼石说,既然这样他就是我们的孩子吧——是我把他从娘肚子里拽出来的。
番外一:
这场天雨从上弦月下到满月再到下弦月如此反复竟持续三月,又经过三个狼嚎漫漫夜色白亮大水才又落回原处。
曾经沉淀水底的平原重见天日,肥厚的淤泥里偶尔见死物的遗体,草木吸了牲畜的血气一夕之间疯长起来,然后秋虫啁哳秋鸟啁啾——除了死了的该活的都活了过来。
带着孩子猪猡武士们开始了回归的征程。
大水过后河床位置多少有所变化,来时的路线风景像一条后世出现的沾水抹布,似是而非。幸而我们伟大的巫师猫骨耳聪目明睿智依旧。
洪水洗涤尘世,时间冲走嫉恨,猫骨又获得了武士集团的尊重。
即使猫骨有过长途征程的历练,但受伤之后的身体大不如前,脸色见白,不时停下来揉搓双腿。鬼石走在队伍最前头深一脚浅一脚,手执开路刀左一刀右一刀。
休息的时候鬼石也没歇着,甚至走到淤泥深重的沼泽边缘,出来的时候腰以下都黑乎乎地发着腥臭,手里捞着一个比树枝粗壮的物体,他把那东西递给猫骨,猫骨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来掂看,一时猜不出是名堂问:这是什么?
鬼石说,小牛胫骨,做拐杖再好不过。
猫骨冲鬼石露齿一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牛泥棒”吧。
鬼石困惑地说,没听说过。
猫骨又把自己腰间石刀抽出来抛过去,“我的这个你先拿着用,两把刀开路更方便。”
鬼石脸色阴沉道,“那我不成了双刀流。”
持续半年的洪水并没让可喃挨额,可是也得庆幸洪水及时褪去,否则食物也马上要吃光了。
刚开始下雨的时候大家都没怎么在意,跑到一个小山头上去,结果那上面没多少避难的动物,而且很多动物会凫水,在岛和岛之间划来划去,白白便宜了那些无所事事游曳着的鳄鱼。
夜里有许多绿光在闪烁——可是即使这样,可喃他们还是没有被饿到。
半年过去了,可喃他们从小山头上解放下来,一头钻进背后的大青山,再也不肯出来。
女人方面也不用发愁,开始的时候抱着孩子的女人们不肯和他们交媾,可是后来孩子渐渐少了,女人也就没什么好坚持的了,乖乖地张开大腿一脸要死不活的舒服相。
这天正攀爬在那高高的树颠张望山下动静,突然就看见一队人从远处平原而来,晃晃悠悠在山脚下停住了,似乎围着中间一人商量一番也没入山在原地歇下了。可喃想,会不会是离开半年的猪猡武士呢?没想到他们还活着,活着好。可喃笑了,还真想再次见到那个叫主人的男人啊。
后来鬼石曾经问过猫骨,为什么要和我们回去猪猡旧部?
猫骨冷笑着说,不亲眼看看那个景况你们会死心吗?
鬼石说,畜产!!
当时猪猡武士在山脚下歇了几日,于一个大雾的清晨入了山。
他们好歹在山林上生活了小半年,对于密林中的伎俩也都了些心得,小心潜行,伟大的巫师猫骨走在队伍最前面,几乎闭着眼睛摸索。
和他并排的鬼石更累,一面要注意周遭变化一面又要盯着猫骨别撞到树上。
一行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行进在一片鸿蒙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林深不知处。
突然猫骨抬高双臂做了个停的动作,身后人依次匍匐在地,一个个像树懒一样缓慢无声地爬上前去,在前方是被矮小灌木掩映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燃着篝火,这么浓烈的雾即使是篝火也被团成一团不得畅快。只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晃动。
猫骨示意大家继续埋伏。
眼见着雾气散去,空气中多出几许透明的成色来,阳光开始从树枝间零落,落在地上成班驳,空地中的人就在班驳里穿行,他们肆意地享受着美好的早餐或者悠闲地被彼此捉虱子。
不知名的风拂过带走了最后的阴霾,天光大亮了。彼时太阳终于走到空地的上头,篝火恰好燃到了尽头,肉香在瘴气中弥漫,连不远处的猪猡们都咽了咽口水,盯着那灰烬上的美食——不过那到底是什么肉呢?
看上去像只烧焦的猴子黑炭的外皮,撕下上肢的地方露出肉色芬芳来。瘴奴们很高兴地传递着分享着,高兴地直吧嗒嘴。
突兀的尖叫在林中响起,一个似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女人敞着空荡荡的胸怀哭叫着“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她四处像狗一样刨爬闻嗅,渐渐靠进了灰烬上的食物,她歪着头看了一小会就扑向那烧焦的肉,不顾余烬有多烫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中的抑扬顿挫听上去就像是:我的儿——哟——儿——哟
鬼石看着女人有点眼熟,猫骨怜悯地说,还认得出吗?你的女人。
鬼石一个激灵,那坦露胸背乳房下垂披散着头发脸色像在水里泡过的浮尸一样的疯婆子真的是自己上过的女人?
灰烬中的孩子被继续撕扯分食,一会的工夫就只剩地上白皑皑的骸骨。
鬼石这才看到行动的人们都是面目刺青的瘴人,他们的人数竟比记忆里的还多,猪猡人人呢?猪猡的男人为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麻木苍白的女人,披散着头发,个别的脸上同样刺青狰狞。
猪猡的男人在哪里?被吃掉了?就像那被吃掉的孩子一样?——鬼石这才想起那似乎是自己最小的孩子。
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鬼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个锋利坚硬的东西穿过的时候往昔种种一涌而上,其中包括那天在密林深处窒息的浓绿之中感觉的深刻入骨的被背叛的愤怒和杀气——这便是他彻底放弃前半生信仰的时刻。
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月色清明了,大河早恢复了常态,从这么远的距离听去像一条响尾蛇或者山间的溪流。
猫骨手里拎着一颗人头,鬼石对着那凝固在人头上孩子气的笑脸发了会愣,对猫骨说,“你真是个记仇的男人,非要亲手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