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莹攥住桌上的帕子,纠结得贴近自己描成的左脸,下着狠心抹去栎容才描好的妆容,“再好的模样,也是半妆罢了。清水一瓢,便不是自己的。妆能美一时,却骗不了人一世…多谢你。”
栎容看着薛莹一点点抹去,但没有替薛莹觉得可惜。
看到出屋的薛莹还戴着乌金面具,杨牧一脸沮丧,如同失了魂魄般无精打采。薛莹也不去看他,径直在薛灿对面坐下,声音仍是柔和可亲。
——“你要和栎姑娘去鹰都?”薛莹咦了声,“阿姐记得…当年你回到紫金府,爹是侯爵之位,原先薛家没有儿子,爵位也没有承继。皇上听说紫金府多了个小侯爷,下旨让爹带你去鹰都觐见他。你几日不进水米,怎么也不肯去。最后还是爹娘替你去鹰都赔罪…”
薛莹抿了口茶,笑看了眼栎容,“阿姐猜,要不是栎姑娘,你不会去鹰都。”
“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早晚也会去。”薛灿不动声色,翻起一个茶盏斟满,推到栎容手边,“是我带回栎容,于情于理,在把她送回阳城前,她在哪里,我也在哪里。”
栎容唇角含笑,大眼蕴着欢喜,薛莹端起自己的茶盏,碰了碰栎容手边的,颔首笑道:“那,阿姐就盼着你俩一路顺风,早些回来。”
薛莹抬头看向杨牧,咳了声道:“杨牧,你最待不住,这会儿怎么不闹着跟去?”
——“我哪里都不去。”杨牧哼了声,“也没人在意我,小爷我就赖在府里,要是大小姐再看我不顺眼,就把我赶到山上去。”
“臭脾气。”薛莹斥了声,“当着栎姑娘,也不怕失了紫金府的体面。”
杨牧俊眼唰的黑下,愣愣看着薛莹的乌金面具,转身跑出了院子。薛莹品着香茗,没有唤住他。
启程去鹰都那日,栎容见到了从东山矿堡回来的紫金侯薛少安,也许是因为身形太过清瘦单薄,紫金侯看着比夫人辛婉还年轻些,他的五官雅致,颧骨微高,双目稍凹露着疲惫,眼眶因熬了几夜泛着淡淡的青色,被乌金冠整齐束起的发髻也没有太多光泽。
薛少安身穿紫色缎服,上面用金丝绣着一只振翅的雄鹰,在栎容看着,这只鹰可比紫金侯本人要精神太多。
牵着马的薛灿看见父亲,将赤鬃拉到一旁,对着父亲抱拳行了个礼,不冷不热喊了声,“爹。”
那口气…栎容喊声“芳婆”都比他亲热十倍。
薛少安顿住脚步,抬起凹目看着薛灿年轻冷淡的脸,“出去?去哪里?”
——“鹰都,夫人知道。”
“额。”薛少安应了声,“既然婉儿知道,你路上小心些就好。”
见薛少安的反应,似乎对辛婉行事打算很是放心,只要是辛婉定下的事,大大小小都无须他再过问,辛婉做什么,定下什么,都是对的。
“爹要顾好自己的身子。”薛灿迈开脚步,音色虽然冷淡,但栎容可以听出他话里对父亲的关怀。
薛灿不擅表露,但他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灿儿。”薛少安想到什么,拂开紫袍缓缓转身,“鹰都紫金苑,是薛家早些年置下的的府邸,往常只有我和婉儿进京朝拜才去小住。空着太久,你去鹰都,就住去那里。我会书信鹰都,替你打点妥当。”
“多谢爹。”薛灿朝父亲深深鞠了一躬。
薛少安低咳了声,转身走进府里。自始至终,薛少安都没有看旁人一眼,连几步外的栎容,都没打量打量。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似乎对其他都不看重,他的话里,只出现过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夫人——辛婉。
他的眼里心上,似乎也唯有那个女人。
——“看来紫金府,是辛夫人说了算?”栎容跳上马车,掀起车帘扭头看着马上的薛灿。
薛灿回望紫金府恢弘的宅邸,“没有夫人,也没有今天的紫金府,爹也不会安好到现在。爹自小病弱,所有大夫都说他活不到弱冠。夫人到了紫金府,爹的身子才一天天好起来。”
——“辛夫人是神医么?”
——“爹,很喜欢夫人。”
——“辛夫人雍容华贵,她的母家,是不是和薛家一样了不起?”栎容等着薛灿的回答。
薛灿眺望初升的太阳,“她来紫金府时,起初也只是个过客…没人会想到,她会留下。”
日色覆在栎容昂起期待的脸上,她的眸子溢出斑斓的色彩,薛灿深望着这张柔去疤痕的脸,高高扬起马鞭,“走了。”
城外的九华坡上,谢君桓和绮罗远眺竹林,林间飞鸟惊起,扑翅飞向九霄,他俩知道,薛灿已经带着栎容离开。
绮罗的眼神异样,但看了片刻,还是转过身去,低声道:“听说。。。是小侯爷亲自去库房,给鬼手女挑了那乌金钩。。。谢君桓,你我哪里见过小侯爷这样对人上心?”
谢君桓黑目动了动,没有去应,一步步走近坡里。
九华坡的深处,隐隐传来敲击铁石的声音,谢君桓朝坡里走去,走的越近,铁器声就越加剧烈,密林遮住了天上的红日,火星四溅,映亮了层层叠叠的人影…
似有百人,又好像,远远不止……
第28章 巧妆阁
谢君桓朝坡里走去,走的越近,铁器声就越加剧烈,密林遮住了天上的红日,火星四溅,映亮了层层叠叠的人影…
似有百人,又好像,远远不止……
鹰都,巧妆阁
关悬镜在巧妆阁外已经踱了一阵,店铺里都是城里结伴的闺秀,嬉笑着挑选喜爱的脂粉饰物,虽然也不是没有男子,但…关悬镜又朝里头看了眼,那些男子个个面带喜色,一看就是买给倾心的对象…自己贸然进去,又算什么?
关悬镜恼着自己,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过买个赔罪的礼物,没事瞎想做什么?没事,也得给想出个事来。
关悬镜猛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大步跨了进去,看也不看满目琳琅,闷声道:“给我包一套最时兴的,包的好看些。”
关悬镜相貌俊秀,又是一身五品少卿的官服,腰配宝剑风神明朗,一进巧妆阁就引来众人侧目,少女羞涩含笑的眼神齐齐注视在他身上,关悬镜身躯一震,盼着赶紧拿了东西离开。
掌柜托着一匣子好看的物件,一样样指着道:“这是鸭蛋粉,这是胭脂,这是螺子黛,这是…”
关悬镜合上匣子,摸出一锭银子塞进掌柜手心,低声道:“不劳烦了,多谢。”
关悬镜埋头想闪,忽的门外进来个穿红衣的俏丽女子,身后还跟着几个穿嫣红劲装的干练婢女,女子一露面就被人认出,巧妆阁刹的安静,挑拣着的闺秀贵女都挪到一旁,胆小些的已经挤出门去。
——“戚…戚小姐。”掌柜哆嗦着抱起拳,“要知道您今天回来,小的就差人给您送到太保府去…戚小姐千万别怪罪呐。”
“怪不到你头上。”红衣女子笑出梨涡,眉宇间英姿飒飒,“是我早了几天回来,这不,就亲自上门挑些礼物送给家中嫂子。谁料…”红衣女子瞥向顿住身的关悬镜,笑颜如花,“还有意外收获,关悬镜,一别不过两三月,你是不认得我戚蝶衣了么?”
关悬镜温温抱拳,“戚小姐,雄州一趟,你的脚力够快。”
戚蝶衣眸子闪动,扬起衣袖示意身后的婢女走远些,“眼前又没战事,去雄州也不过是寻常看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戚蝶衣瞥见关悬镜手里的妆匣,低下声音道,“是不是爹告诉你我这两天要回来,你知道…我喜欢…”
关悬镜大大方方把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戚蝶衣大喜接过,急急揭开,才看一眼恼意大起,嗔怒道:“关悬镜,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用这样的东西?胭脂,我只用花露调配的玫色,还有这螺子黛,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