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苦笑着,他原本以为,他所等待的那个人,怎么也得有几甲子的功力,这才能够将他的心震得粉碎,殊不知,眼前这位十岁女孩却能轻易做到这些。而且,人家小女孩根本就没有发功,她只是离开他两步的间距,无辜地发射着她的固有频率,然后,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随之共振,直至碎为齑粉。
话说回来,今天倘若有人像刘秀这样,对一名十岁的幼女产生异样的感情,势必会被视为变态,如果胆敢有进一步行动,更将是踏入了法律的禁区。关于这种对未成年少女的畸形情欲的描绘,首推纳博科夫的名著洛丽塔》,其描绘是如此的成功,以至于“洛丽塔”三字,如今已成了这种畸形情欲的代名词。
纳博科夫对这一时期的女孩作了这样的定义:“在九岁和十四岁年龄限内的一些处女,能对一些着了魔的游历者——尽管比他们小两倍甚或好几倍,显示出她们真实的本性,不是人性的,而是山林女神般的(也就是说,鬼性的);而这些被选中的小生命,我想命名她们为‘小仙女’。”
洛丽塔》一书中列举了历史上几个有名的例子:但丁疯狂地爱上了九岁的贝特丽丝;彼特拉克爱上他的劳琳时,劳琳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金发耀眼的性感少女。类似这样的例子,我们其实还可以继续往下补充:爱伦坡娶了他十三岁的表妹弗吉尼亚;猫王迎娶普琳西拉时,小姑娘也才不满十四岁……
纳博科夫没到过中国,所以大惊小怪,一惊一乍,觉得自个儿挖着宝了。而在古代中国,早婚司空见惯,太不稀奇。以汉代来说,一般女孩十三到十六岁时便会出嫁。及至后世,婚龄仍是严重偏早。李白长干行》有句:“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而在娱乐场所,女孩在还是幼女的阶段,便已经可以出来公开应酬客人。白居易琵琶行》中的琵琶女自述云:“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年十三而成头牌,由此可见当时审美风气之一斑。再比如红楼梦》中的宝玉、黛玉、宝钗,他们演绎的爱情故事,赚取了无数痴男怨女的眼泪,但考其年龄,也都只不过十岁刚冒尖而已。
当时代倾向于过早地将女孩变为妇人,女孩的角色也必须相应调整。男人们很早就开始在她们身上寻找女性特质,而她们所受的教育,也要求她们主动地迎合这样的社会环境,过早地发掘出自己的女性特质。因此,刘秀失魂落魄地困在一个小女孩的罗网之中,当时也只道是寻常而已,并无道德上的禁忌。
小女孩继续坚定地摇晃着手帕。刘秀大梦方醒,木然接过,只觉一阵清香,熏断肝肠。待刘秀擦拭完唇须,攥着手帕,陷入绝望。还给人家吧,这么脏,如何敢当?不还吧,岂不成了霸占人家小孩东西,又如何敢当?
小女孩见刘秀窘迫,于是笑道:“手帕归你了,我不要了。”远处传来一个漂亮小男孩的叫喊,刘秀循声望去,是邓晨的小侄儿邓奉。小女孩听见邓奉的叫喊,笑得更开心了,撇下刘秀,蹦跳着迎上邓奉。
一对小儿女,牵手而去。小女孩像姐姐教训弟弟,对邓奉道:“你长大了可不许喝酒,不然我不理你了。”小邓奉嗯了一声,谄媚答道:“你喝酒我也理你的。”说完,耸肩而无良地笑。
孩子们离开了,将刘秀留在光线慢慢暗淡的花园。多年以后,他已经记不清这天风的方向,记不清这天云的模样,但他忘不了,曾经有一个小女孩,让他的世界开始变得不再坚强。
第三章 太学
【No。1 初入长安】
小女孩名叫阴丽华,乃是春秋贤相管仲的后裔,新野阴家的千金,其母邓氏则是邓晨的族姐,这么攀起来,阴丽华算是刘秀的表侄女了。不过辈分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幼女虽好,媒雁不许,阴丽华才只有十岁,远未到提亲的年纪,无奈何之下,刘秀也只能暂且按下相思,先到长安就读太学,而陪刘秀一路同行的,则是其同在太学念书的三表哥来歙。
来歙,刘秀姑母之子,和邓晨一样,也是南阳新野人氏,同样出身于官宦世家:其六世祖来汉,汉武帝时任光禄大夫,随楼船将军杨仆击破南越、朝鲜。其父来仲,汉哀帝时官居谏大夫。说起来,来歙也是奇人一个,读了十年太学,仍然没有毕业,每年只有注册的时候才在太学现身,其余时间则漂在长安,与隗嚣、窦融二人为莫逆之交,招贤纳士,广结豪杰,名动黑白两道。
有了来歙这位熟门熟路的向导,一路无话,大半个月后,刘秀一行顺利抵达都城长安。在赶去太学报到之前,刘秀特地先去拜谒了刘家的两位故旧,一则为刘家联络感情,二则拜拜码头,万一日后他在长安惹出事来,也好有人帮着摆平。而说实在的,在这两位刘家故旧手中,基本上万事都能摆平。
一位是叔父刘良的至交好友,当朝大司马严尤。大司马,三公之首,位在丞相之上,乃是仅次于皇帝的二号人物。刘良和严尤当年同在长安任郎官,识于微贱,私交甚笃。在刘秀的记忆当中,刘良总是喜欢将严尤这位老友挂在嘴边:“我是性急的,所以我们见面,我总是说:尤哥!我们动手吧!他却总说道NO!——这是洋话,你们不懂的。否则早已成功了。然而这正是他做事小心的地方。他再三再四地请我上长安,我还没有肯。谁愿意在这小县城里做事情。……”而听的人无不嘴巴张成O形,表示着他们的肃然起敬。
另一位则是刘家的世交,司隶校尉陈崇。司隶校尉一职,虽在大司马之下,却也是位高权重。不妨拿大家更为熟悉的三国来说明司隶校尉一职的显赫:董卓称司隶校尉为“雄职”;孟德公掌权之后,也曾领司隶校尉以自重。刘备则将司隶校尉封给了他最信任的将领张飞。张飞死后,贵为丞相的诸葛亮,立即接过司隶校尉之职,以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力。
拜完码头,出长安城,往东南七里,便到了太学。来歙帮刘秀办妥入学手续,又勉励了刘秀一番,然后便匆匆辞去。刘秀一个人待在空旷的宿舍,并无新生常有的乡愁和焦虑,而是兴奋地踱步,贪婪地呼吸,四壁之间,仿佛全是自由的气息。在老家舂陵,他始终笼罩在长兄刘縯的阴影之下,如今来到长安,天高老哥远,他终于有机会发自己的光,让别人阴影去吧。
刘秀正激动间,一人敲门而入,乃是和他住同一宿舍的新生,名叫韩子,体态敦实,低眉顺目,一看就是老实孩子。两人互通姓名籍贯之后,面对面干坐着,刘秀正想挑起话头,打破尴尬,韩子却突然自顾自笑了起来,而且一笑不可收拾,捶床撞墙也无法停止。刘秀毛骨悚然,大吼道:“有何可笑!”韩子恍如未闻,仍是狂笑,直到把自己笑舒坦、笑酥软了,这才指着刘秀,问道:“你来太学干什么?你离开太学之后打算做怎样一个人 ?'炫书…87book'”
刘秀茫然摇了摇头。韩子见状,满脸不可思议之色,道:“这是太学最著名的笑话,你居然没听过?”刘秀还是只能摇头。韩子又是大笑:“来太学干什么?混!离开太学之后打算做怎样一个人 ?'炫书…87book'混混!”
刘秀听罢,也是大笑不止。笑罢,却又觉得这两个问题确实问得很好,好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No。2 神童】
且说开课尚早,刘秀漫无目的在太学游荡,迎面便见一群新生扎堆。不一会儿,又有几个老生凑将过来,加入到新生的队伍,隐隐传来窃窃私语:“知道吗,今年从南阳来了个狠角色。”
刘秀一听之下,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我这还没发挥实力呢,怎么名声就已经传开了?他低着头,快步走过人群,唯恐被人认出。
意外的是,并没人认出他来,甚至都没人朝他投来轻微的一瞥。刘秀大感不忿,又拐将回来,故意在那帮人眼面前晃来晃去。果然,工夫不负有心人,人群马上发出一阵轻呼,看,那就是他!
刘秀心中大悦,摆出一副检阅仪仗的神情,双手作揖,哪里哪里,客气客气。却发现大家的视线都向前方望去,根本就没人对他答理。刘秀大为沮丧,明白这个南阳来的狠角色其实另有其人,于是随着人群一道望去。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壮士,尚未入学,便已先令新生为之色沮丧,老生为之久低昂。
然而,来人却不过是一个瘦削的六尺童子,身边跟着两个老态龙钟的仆从,小的正换牙,老的老掉牙,东倒西歪,施施行来。刘秀不免暗暗失望,但人群却已激动地议论开来。
“没错,就是他,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
“啧啧,才只有十三岁。”
“可不,有史以来最年幼的太学生了。”
“据闻他在诗》上的造诣之深,连许多博士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