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剩下三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不住称是,满口的污言秽语,几不可入耳。景洵后脊梁骨跟被蟾蜍舔了一口似的,却是恶心得要死。
“你说,这哑巴是有舌头的哑巴,还是没舌头的哑巴?”又一人道。
“你问这干啥?”
“若是有舌头,那爷几个玩得可得更尽兴,哈哈!”
一人上来扯景洵的手,景洵退后一步背却已贴到了墙上。又有人伸手要摸他的脸,他的面色就好似蒙了层霜似的,反扭住那人的胳膊,只听咔嚓一声,随后就是刺耳的哀嚎——那人的骨头已经被折断了。
其他人顿时被唬了一跳,脸上的笑意也蔫了下去,换上了惊诧与恼火。
“我早就说这哑巴会些拳脚功夫,要不这穷山恶水的,怎么能猎到野食呢!”那瘦子尖着嗓子嚷,脑门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哥几个可当心了!待抓了这个奸细,发下来的二十两银子我们人人有份!”
奸细?听得景洵一蒙,随即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人是想把他充了曷召的奸细交上去,好换一笔赏钱。他们算计得倒是周到,景洵不能说不能辩,到时候自然是任他们编排了。
正想着,除去断了胳膊在一旁叫苦的那个,剩下三个不速之客一齐扑将上来。空间狭小,胳膊腿都不好伸展,景洵只得左闪右避,奋力扭打挣脱,一时屋内陷入一片混乱。
白天那两人忽想起景洵的胸口是其弱处,便有意拿拳去捶,果然疼得景洵两眼发黑,当即被按到了地上,从背后扭住了手脚。
他挺起上身想挣脱,被一只肥厚的手掌左右开弓,狠扇了几个嘴巴,便动弹不得了。马上又有别的手贴上来,抵着他的后脖颈往下死按,随后竟顺着他的颈项向下滑去,把他的衣服拨得一片散乱。
“呦,这哑巴身上滑得跟浸了水似的!哈哈!”
景洵气得眼冒金星,正想着干脆一头磕死了事,却忽听清脆的咔嚓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碎了,原来是有人一脚踩到了他装钱的瓦罐。
“他娘的!是钱!这哑巴竟藏了这么些钱!”一人难掩兴奋,不住地去抓漏到稻草中的铜钱。
“一个穷哑巴哪来的这些钱?定是做奸细得来的!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瘦子附和道,手按着景洵的腿,眼睛却只顾跟着钱去了。
趁着这帮人一时松懈,景洵突然咬牙发力,撞开了那几只手,从地上挣了起来,夺门而出,没命地跑起来。
第四章
天色已晚,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脸上,景洵也顾不得辩路,只管闷着头乱撞。越是心急如焚,双腿便越是不听使唤,饥饿感和伤口的疼痛一齐发作起来。
还没跑多远,眼见着后面几道人影便连嚷带骂地追了上来。
景洵喘得胸口像裂了似的,实在是没了力气,只觉两腿一软,便扑倒在雨水里。
身后的脚步声顿时近了,他心底一慌,强撑着爬了起来,还未迈出第二步,便又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到了地上。
这第二次摔倒,景洵便觉得再也起不来了。
重击纷纷落下,不知是拳头还是腿脚,更不知如何闪避,他只闭着眼蜷着身子,心也凉了大半。
“哼,你倒是跑啊?”
被托起下巴,几个巴掌甩了下来。又不知是谁的手拉扯着他的衣服,耳边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雨水打在肩头,景洵一惊,手脚并用爬起来,刚挣起身便撞进了一人怀里,随后又被推倒在地。
“妈的,我让你给我跑!”一只手猛地扯起他的头发,几乎要把他的头皮撕扯下来。“老子
踩断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
朦胧之中,景洵感到膝弯上踏上了一只脚,痛感却迟迟未来。
“怎么回事?”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冰冷的愤怒。
世界似乎一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雨水落地的哗哗声。
他是已经死了还是怎的,竟幻觉听到了岩铮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比当年更显低沉和成熟。
“你们几个胆子倒是不小,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回营!目无军法,脑袋还要不要了?”
“回……回尉迟大人,我们抓到了一个奸细!”一人答道。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那人又忙不迭地解释道:“这、这人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又会些功夫,形迹可疑,还、还……”
“还整日拿纱巾挡着脸,实在蹊跷!”另一人接道,“小的们早疑心他多日了,今日拼死把他拿住了,正说要带到营里去,请大人好好审审呢!”
“对对对!正是这么回事!咱们不过是问了几句,这小子心虚,便先动了杀念,一个兄弟还被他折断了胳膊,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
景洵强撑起眼皮,朦胧中瞥到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稳稳地跨在马上,居高临下,恍若天神罗刹一般。
一时间,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胳膊肘撑着身体,一寸一寸地向着那人爬了过去。
不知为何没有人动,更没有人去阻拦他。
他费了好大力气扒住那人的靴子,手指几乎陷进暗云纹的靴面里。
“求你杀了我,别让我死在这些人手里……”
三年未曾开口,他的声音如裂帛一般嘶哑,才说了这一句,一股腥甜便糊住了他的喉咙。
夜雨密密地下着。
尉迟岩铮巍然不动,似是由玄石雕就一般,只是垂眼望着景洵——这个俯在他脚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向他哀求乞怜的男人。
胸口一瞬间有无数纷杂繁乱的情绪交织涌动,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这一幕倒是似曾相识。
阔别了这么些年,时光像是静止了一般,绕了一大圈竟又回到原点。
雨水渗进岩铮的眉毛里,又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似是怕脏了自己的靴子,他轻轻拨转马头,马儿喷着鼻息踏动几步,景洵扑了空,跌在地上。
“还愣着做什么?既疑是奸细,还不押了回去候审。”
几个官兵闻言如获大赦,连声答是,上前将景洵架起来,景洵却抬着眼,入了魔似的盯着马上的人——这次他不只辨出了岩铮的声音,还看得格外真切,在他面前的确是岩铮无疑。
神色清冷,玄衣如墨。
似刀削就的成熟五官已丝毫不见当年稚气,目似凝霜,薄唇紧抿,眉宇间似有森然的戾气挥之不去。
真的是岩铮。这个连梦里都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居然就在他眼前。
似是完全没听到岩铮说了些什么,景洵的一颗心安然地落回了肚子里,也忘了身上的疼似的,竟挑起嘴角笑起来,只是脸肿的厉害,这笑实在难看,笑着笑着眼泪也落下来。
岩铮冷眼看着,忽地收回目光。
“把他带回去。若果真是奸细,你们几个……就等着领赏罢。”
第五章
这些年来,景洵夜里很少睡得安稳,要么是梦到皇甫明颈子上带着血,瞪着空洞的眼睛来责备他的背叛,要么就是梦到坐在妆台边的尉迟夫人,皮肉腐败,发丝零落,却还挺直着脊背,教导他要扶持岩铮,光耀门庭;虽然一心挂在岩铮身上,却甚少梦见。
可这次,他却梦到了岩铮。
他的身子一会儿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