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常家派人前来“请期”,因何氏曾为常门妾,问名、纳吉、纳征等前几道礼数大多是派人走个过场,一月内都已走过。
先帝忌日半月后,四月中,常坤以八抬大轿将何氏迎娶回太师府,时值其发妻“暴毙”仅两月有余,不知情者言其薄情寡义,然而市井中却又另一种说辞为常坤开罪。
常妻师氏,身有隐疾不能生育,夫家纳妾以求续香烟,其因妒设计陷害丈夫妾房,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终时将此事告于相公,求夫君将人迎回,常家派人探寻方知被弃的何氏已身怀六甲,这才有了旧人百日未过,新人已进门之事。
传言究竟由谁散,常家父子心中自然有数,半个月后,常家父子拜谢圣恩辞官离京。
然而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就在常氏父子离京次日,太卜令奏报皇太后,三日前送来太卜属的三十份官眷八字竟无一与翃王匹配。
经太卜属细推,翃王虽是大福大贵命格,但两年内夫妻宫意象不佳,易逢刑克、分离、孤独,就连能勉强凑合的八字也是世间罕有,但到其两年后冠龄,届时将呈天囊之别。
简言之,翃王是年不适合纳妃,倘若硬要纳妃,唯有张榜,不论家世门第,从天下适婚女子中挑选八字尽可能合者,或有可能。
面对太卜令留下的一叠占卜细文,皇太后一筹莫展,正好凤辰昱前来问安,王太后焦虑道:“昱儿,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凤辰昱看着面前摇头轻叹:“母后,儿臣见他一人住在宫外甚为冷清才有此提议,既然劳师动众于民间甄选亦只能寻得勉强可配者,且八字虽可未必品貌端正,此事便待他及冠再作安排吧,这两年母后多召他进宫走动走动便是,以免他一人独对朝夕。”
王太后点了点头:“等他及冠,也该是选正妃了。”
注——“王太后”不是别字,皇太后本家姓“王”。
☆、梦魇,寺诵地藏经
他盼着母妃从冷宫搬回明粹宫,却传来母妃病故的噩耗,父皇与皇祖母都与他言母妃发病急,未及太医救治便已撒手人寰。
棺椁中的女子,脖颈处有一道动心怵目的深痕,他年已九岁,并非三岁娃儿,岂会不知何为病故,何为悬梁。
那一年,明粹宫里,他身在暗角,多次见父皇只身前来独坐,愀然垂泪,他想恨,却使不上劲,只因明白,母妃并非父皇赐死。
夜深了,父皇走了,空荡荡的明粹宫只他一人,陪伴他的只有自己如蝇般细弱的哭泣声。
“啊——”凤辰翃从一片黑暗的噩梦中惊醒,猛地弹坐起身,大口喘着气,又是这个梦,永远是这个噩梦。
良久,凤辰翃平复了气息,轻唤了声:“冀达。”
房门外立即落下一道身影:“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凤辰翃淡声道:“准备香烛,本王要去保国寺上香。”
“请王爷稍待。”门外的汉子一抱拳,同哥哥冀远比了个手势便转身亲自准备去了。
凤辰翃每回梦魇后便要前往保国寺上香,冀远冀达习以为常,备齐所需通常只需片刻,不多时,夜色中王府侧门驶出一辆马车。
凤辰翃在马车里一路闭目静心养神,马车来到保国寺门外时寺门尚未开启,恭候了片刻,有名小沙弥开门晨扫才得以入寺。
如往常般,拜过大殿里的佛祖释迦牟尼,凤辰翃来到地藏殿,在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像前虔心焚香跪诵地藏经。
凤辰翃送完地藏经,身后传来一声“南无阿弥陀佛”,他收起面对佛祖的真实,起身与了禅见礼。
走出地藏殿,了禅打破了沉默:“王爷多日未来本寺,老衲今日本欲前往拜访。”
凤辰翃即垂眸道:“大师言重了,小王惭愧,近来身边有些琐事以致诸事无心,不料未到寺中礼佛,愈发心神不宁。”
“老衲早有言,多思多虑,心神无宁,无非是自寻烦恼,天大地大,只需退一步,便可海阔天空。”
了禅这句话说道了八年,只可惜将地藏经等诸经背诵得半字不差的凤辰翃依旧未能参透。
☆、一株碎兰,一生转折
面对了禅劝告,凤辰翃依然以淡笑相对,了禅见其不愿多言,邀其禅房对弈,两人往后院禅房走去。
禅房内,凤辰翃正在与了禅对弈,一名刚入寺的小沙弥神情慌张地来报,有位女施主踩烂了先帝赠予方丈的朱砂兰。
朱砂兰是种名贵兰花,产自巴渠、武阳、汶山一带,其花色初开时呈朱砂色,花开后逐渐变淡,花香优雅醇正,十分难得。
这株朱砂兰,了禅精心照料了四年,此时这份惋惜不言而喻。
即便是佛学大师,了禅毕竟尚未成佛,仍是一名凡人,有道是:当局称迷,旁观见审。
凤辰翃淡淡一笑,建议了禅:“大师不妨前去一观,或许尚可挽救,果真无救再作惋惜不迟。”
“老衲糊涂了,王爷也是喜兰爱兰之人,还请王爷随老衲同往救兰。”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了禅忙请这位小王爷同往。
两人出了禅房去看那株朱砂兰,因是了禅心头好,这盆朱砂兰距离方丈禅房并不远,行到长廊拐角处,了禅突生不祥感,此处乃寺院纵深,如此隐蔽能有几位施主闯进来,果然,转过长廊拐角,罪魁祸首如此醒目,不是那位佛见佛怕的相府千金还能是谁!
“阿弥陀佛。”了禅这句佛语并非是与人招呼,而是在求佛祖助其平复心神,这位小姐踩得真是绝,即便花中华佗也束手无策。
明凰闻声回首看向老和尚,打算说两句好话赔个不是,却在看到凤辰翃后愣了愣,又作恍然道:“翃哥哥,原来老——大师是你一早占着呢,我说全京城能有谁比我娘亲更早到呢!”
凤辰翃一笑默认,反问道:“九儿不会是替明夫人来寻了禅大师,才会碰了这株朱砂兰吧!”
“翃哥哥真聪明,一猜就猜中了!”明凰讪讪一笑:“大师请节哀,九儿会亲自葬了它,等回府后再挑株更漂亮的送来……”
了禅看着那株破碎的兰花,心中正在惋惜,哪里听得见赔罪,明凰见状不由得给凤辰翃使眼色求助,她可不要被娘亲罚抄经文。
☆、万物有灵,厚此薄彼
“大师乃佛门高僧,素以慈悲为怀,九儿既是无心之过,大师又岂会怪罪于你。”凤辰翃言罢笑看了禅,开脱之意了然。
明凰立即点头附和:“嗯嗯,大师,方才天色还未全开,这盆兰草当真是‘草’,一片花瓣未长,九儿走得心切未曾留意它。”
“阿弥陀佛,可定,将朱砂兰装盆送到我禅房里,王爷,请恕老衲失陪。”了禅双掌合十略施一礼,转身离去。
“弟子遵命。”呆呆的小沙弥这时才回过神,对着方丈背影答了一声,赶忙收拾那株方丈心爱的兰草。
明凰目送了禅至转角处无影,不解道:“翃哥哥,和尚六根清净、无贪无嗔,为何也会动怒?”
“大师并未动怒,只是惋惜这株兰草,这株朱砂兰是三年前父皇赠予了禅大师,想必大师此刻回禅房是为此兰超度。”
“为花超度?”明凰不解,世间还有为花超度的,她更不解,如此贵重的兰草,老和尚放在走廊做甚么?
凤辰翃正色道:“佛曰:万物皆有灵,为花超度有何不可?”
明凰不以为意,真要万物有灵,和尚盖寺庙做甚么,花有灵,建寺的木头本为树,树也是生灵,怎不见他超度木头,厚此薄彼!
“小姐——”穆冉冉从走廊那头匆匆赶来,向凤辰翃见了礼,低声道:“小姐,你毁尸灭迹了?”
“冉姐姐,你怎么知道?”明凰纳闷了,她一进后院就说去看和尚朋友,这是哪儿听来的消息?
穆冉冉凑到她耳边道:“小姐,我去膳房取素包给夫人,到禅房外遇到可行,他说你把方丈……既然藏好了,咱们快走吧!”
“那花盆是老,是大师让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