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日日可以听人诵经念佛,应该早已超生了吧,想来是挺好的。
又沉默了好长时间,他终于说出了第三句话:“你以后没事多去看看她。”
其实是你想去看她了吧。书华点点头:“我会的。”
似是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便是一阵沉闷的咳嗽声。书华赶忙抬头看向他,却见他正用帕子捂着嘴巴使劲地咳嗽,原本苍白的脸庞浮上一抹一样的绯色,肩膀轻颤,却让担忧的书华不知如何是好。
需要给他倒杯水吗?可是咳嗽的时候能喝水吗?万一再呛到了怎么办……书华又开始纠结了。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声渐渐消散,他的呼吸终是恢复了正常,方才缓缓说道:“我没事,你别瞎担心。”
“可是您……”书华抿了抿嘴,“家里还需要您,您不能有事。”
“我知道,我不会……咳咳咳”他低下头捂住又是一阵咳嗽,眉头轻皱,脸色越来越不正常。
书华一直盯着他,瞧见他如此的痛苦,不由也愈加的担心:“要不咱再去给您请几个有名的大夫?实在不行的话,就让二哥进宫求陛下给您派个御医过来,左右不过是个风寒,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是啊,只是个风寒而已,再休息两天就好了。”他的声音很暗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听得心里酸酸的。
书华小心地瞥了一眼,却见他手中紧握的帕子一角露出点点猩红,那样刺眼的颜色,在雪白的帕子上尤为狰狞。书华心中微微一震,竟然已经咳出了血,一般的感冒会病到这个地步吗?再看看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他咳嗽时候痛苦的模样,竟是有那么点像肺结核。
这病搁在现代只需输几天点滴就能好,但发生在这么个落后的古代,却是足以要人性命的
再想着他交代二哥时候的语气,现在回想起来,竟是像极了临终遗言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将需要叮嘱的事情都叮嘱了一遍,他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却在那时候忍着咳嗽的痛苦说了那么多的话。事后回想,未必是没有深意的。
书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本就是个穿越而来的幽魂,对于眼前这个父亲,她真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这几个月来的几次交集,她都在费尽心力应付他、讨好他,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个贴着“父亲”标签的npc。或许需要他的存在,但并不真正的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他。
“与你姐姐握手言和吧,你是嫡女,该拿出嫡女的气量。日后的路还长着,一直这么怄下去,对你们俩都没好处。”
书华再次垂下头:“嗯。”
“她虽任性了些,但本性并不坏,只是太在乎名分了,一直想着什么都要超过你。以前曾经废寝忘食地学琴识字学女工,折腾得病倒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可如今你们都大了,别再使这些小性子了。”
原来她那个才女的名头是这么给逼出来的,书华继续应着,如此听他嘱咐了好些话,直到他的眼底露出了倦意,书华方才起身离去。
在之后的几天里,父亲几乎每天都会将二哥叫到屋里训诫一番,从朝堂到府宅,他讲一切能交代的事情都一一说明。而他的病情也在日渐恶化,已然药石无用。
明明还在正月里,外头正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在这个家里,却是被一层灰色所笼罩。今年这个年,注定要过得不顺。
宝林年十八年元月十四,开国公沈玉卿病逝于沁梅居,享年三十三岁。
第105章 再丧
父亲合眼那一会儿,书华与二哥就在床前跪着,旁边还有沈书画,每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得见火盆里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劈啪声。
丫鬟下人什么的都退了出去,安静地守在外面,即便不安,也不敢表露出来。
父亲已然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在一段急促的喘气之后,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将我与雅梅葬在一起”。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里所有的人都可以听清。
说完之后,他便永远地合上了眼睛,形如槁木的脸上再见不到一丝生机。
二哥猛地一磕头,却是半晌都没有再抬起来。
书华与书画也一并躬下身,原本闷热的屋子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寒气刺骨,一如外面的冰天雪地。
三个月之内,沈家接连走了两个当家人,如今只余下三个儿女加一个寡妇。
当书华与书画走出沁梅居的时候,一直等在门口的姚氏近乎踉跄着走过来,抓住书画的手臂急切问道:“怎么样了?你父亲没事吧?”
书华想起来了,姚氏是被父亲下令禁止踏入沁梅居一步的人。即便是父亲临死之前,她也没办法得见一面。姚氏这一辈子最大的悲哀,或许就在于她的对手是一个死人。
此刻的姚氏面带痴傻,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书画,直到书画缓缓摇动脑袋的那一刻,她蓦地睁大眼睛,呆滞了那么一下,随即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身气力般,无力地往后倒去。
旁边的红秀赶紧上前扶住她,大声喊了人过来,将昏迷过去的姚氏扶回云和院。
沁梅居的门口,还站着沈家好些老一辈的下人,他们都是沈家的老人,身份不等,却都是最值得信任的一拨人。
因着父亲去世这一消息的传出,整个沈家大院在短暂的死寂之后,陆续发出哭喊声,连同旁边的书画,也跟着低声啜泣起来。寒风吹过,凉透了人心。
书华不知道这些哭声之中到底有多少真假,但此刻的她真没什么心思去掉眼泪,她将跪地上正在抹眼泪的王管事和刘管事叫起来:“寿衣棺材什么的可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俩俱是一愣,还是刘管事反应得快,赶紧颤抖着声音答道:“是,都已经安置在了祠堂。”
书华点头:“你写份帖子派人递给三叔四叔,通知他们父亲病逝的事情。另外,立刻通知下去,这几日闭门谢客,无论是谁都不见。”
“是。”
“上次办丧事时还余下多少白麻布?”
这次答话的是王管事:“库房里还有十来丈,奴才等在就去绸缎庄,让他们再送三十丈过来。”
“嗯,上次穿的丧服已经全部烧掉,你再按照上次的规矩让绸缎庄赶制一批出来,还有细麻松枝和纸钱蜡烛,数量你自己看着办,我自是信得过你们的。”
“奴才明白。”
“还有,这段时间家里的下人全部禁止出门,负责采买的人也要再三叮嘱,出去的时候只需要带耳朵,回来的时候最好连耳朵都不需要。那些个好事的人给我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凭地让我下狠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管事与刘管事已然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稳重,各自领了吩咐就匆匆跑下去了。
书华又瞅向书画:“你去太太那边守着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书画一边抹眼泪,一边狠狠瞪了她一眼:“父亲死了,你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是不是冷血啊”
这时候的书华没兴趣和她斗嘴皮子,冷冷道:“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