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碧山双手接过,刚看得开头几个字,他心头一震,便已经知晓:事发了!但他仍是故作镇定,将手中一页文纸看完。
李靖道:“佟队长,此事你作何解释?”
佟碧山连忙跪下,道:“李大人,宋州刺史刘罕松伪造户籍,下官平日监察所见便是他伪作的户籍名册……下官失职,有罪!”
李靖可不相信佟碧山所言,监察部在全国各道、州、县均安插有明暗两套人马,监察力度可以说是相当大。此次宋州大批灾民外流,宋州监察队的官员不可能没有发现异常,更不可能在发现异常后不去追查!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宋州监察队官员已经与宋州刺史府官员同流合污!
李靖心中虽然清楚明了,但却不敢真如佟碧山所言治其罪。此时,宋州的官府衙门明显已是彻底烂了,若他贸然发狠肃清犯官,只怕会在宋州、乃至附近州县引发巨变,严重影响大灾之后的局势稳定……眼前的形势使得李靖只能伪作相信佟碧山的话。
“佟队长,起来罢!本官也是去到宋州所属城、郊突然清查,才自地保小吏处得到了宋州基础的户籍名册。那刘罕松平日对你有意提防,你自是不易得知实情!……此时宋州局势不妙,若你能尽心协助本官处置好事务,本官可作主免你失职之罪!”
佟碧山又何尝不知李靖是迫于形势在为自己开脱,他并不起身,连忙顺势迎合。“李大人,协助您办事正是下官的职责所在!但无论怎样,下官失职之罪难免,还请李大人降罪!”说罢,佟碧山叩头,伏地不起。
李靖面不改色,心头却暗骂:“贼子!明知道老子现在不能治你,却故意要卖个乖!”
“佟队长,起来吧!为官失职总是难免,此次好生协助本官,自可将功抵过!”
听得此言,佟碧山方才谢过起身。
“李大人,可要下官现在就领人将那刘罕松抓来?”佟碧山望着李靖,问到。
李靖心中冷笑:让你这贼子去抓?恐怕只会上演一出“拒捕剿杀、进而杀人灭口”的好戏罢!
“不可!”李靖道:“此时宋州正值灾后动荡之际,万万不能去动那刘罕松!”李靖将那“万万不能动”几字说的斩钉截铁,充满警告之意!
佟碧山知道李靖识破自己欲杀人灭口的意图,他眼角猛然一跳,很不自然地抬手摸摸自己的额角,以这莫名的动作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是!李大人,下官谨遵您的吩咐!”
……
这日,巡察使李靖叫上宋州刺史刘罕松至城外巡视灾民情况。二人骑马走在最前,其后有张宽及刘罕松的随从。
一行人出了北门,就要去北门外官府为灾民搭建的临时居所。来到一个岔路口,刘罕松殷勤地为李靖指路,道:“李大人,请走这边!”
李靖随口问道:“刘大人,那左边又是去往何处啊?”
刘罕松道:“回大人,那条路原是去到通济渠边,但因水灾,前方不远处已经塌陷了。”
“哦!”李靖若有所思,“刘大人,咱们就走走左边这条道!”
刘罕松面带难色,“李大人,此路前方不但塌陷,而且混乱不堪,实不能行进啊!”
李靖不再理会他,策马向左而去。刘罕松摇摇头,只得打马跟随,而张宽等人也随即跟上。
果然,行进不远就见到前方道路塌陷。李靖勒马,道:“哎呀!果真无路可走了!”
紧随其后的刘罕松苦笑道:“李大人,咱们回头吧?”
李靖拨转马头,猛然举目望向刘罕松,眼神凌厉,语声沉重:“不错!刘大人,眼前无路了,及早回头吧!”言罢,看也不看刘罕松的骇异表情,李靖打马自他身旁一掠而过,马蹄翻飞,向来路而去。
……
是夜,宋州刺史府中,记室赵通的卧房里灯火摇曳。昏暗的烛火中,三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人就是房主赵通,而其余两人竟是宋州刺史刘罕松与宋州监察队队长佟碧山。
“眼前无路,及早回头!”三人各自在心头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他们在揣测着巡察使大人的意图。
沉默许久,记室赵通开口道:“二位大人,前些日子小人奉刘大人之命曾去试探巡察使,也得了四字……‘回头是岸’。依小人看来,巡察使的意思是只要咱们退出所得,安抚灾民,当可不作追究!”
刘罕松摇摇头,道:“非也!李靖只是迫于形势才与咱们示弱,待得局势稳定,咱们必逃不脱罪责!”这位政学院出身的官员虽然未走正途,但见事果然更明。
佟碧山随即附和刘罕松的说法,“刘大人所言极是!……本官曾至演武堂集训,其间便有教官将李靖灭突厥一战作为制定作战策略的范例。此战中,李靖假意接受突厥可汗的归降,却在双方把酒言欢之时,使军趁突厥懈怠,一举攻下了突厥可汗牙帐!……由此可见,李靖此人善于隐忍,而且,最重要的便是……他不是一个轻易就作出退让的人!”
知不能逃脱罪责,三人复又陷入沉默。
直至火烛就要燃尽,随着烛芯的变短,烛光越发昏暗。终于,烛芯燃尽,“啪”,爆出一个小小的火花,室内随即漆黑一片。
就在此时,短小精悍的佟碧山用力一拍面前几案,“啪!”刘罕松与赵通豁然一惊!
只听得佟碧山沉声说道:“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不若搏他一搏!”
“怎样搏?”刘罕松与赵通其声问道。黑暗中虽然看不见二人的表情,但听其声中既有疑惧又有兴奋。
“哼!”佟碧山冷哼一声,“李靖可以如此对付突厥人,我等又如何不能如此对他?……你二人且附耳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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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在分别警告把持着宋州大权的刘罕松与佟碧山之后,效果非常显著。次日,应发放的粮米款项俱都发放到户,原本虚报的户头也全部被删去,宋州的灾民很快就领了救济的财物,已经开始重建家园。
又过得几日,李靖见宋州局势稳定,流民日渐减少,便与张宽离开了宋州,前往徐州巡察。
刘罕松与佟碧山在相送李靖时痛哭流涕,一个劲地感谢李大人为二人留了一条生路,二人表示一定会痛改前非,竭心尽力为宋州人造福。李靖哪里不知二人的虚伪做作?但河南道灾情严重,需要的是稳定,此时只要二贼子不胡乱动作,李靖当不致于惩治他们。
出了宋州,李靖与张宽缓缓前行,一路巡视着沿途灾情。由于朝廷赈灾及时,措施得力,又有强大的国势为依仗,因此在此百年难遇的大水肆虐之后,河南道没有出现大量流民,甚至大灾之后那必有的大疫也没有蔓延。
此时受灾各地的人们大多数都在着手重建家园,但也有为数不少的百姓拖儿带女,东来西往,投亲奔戚。李靖与张宽在途中与这些人们结伴而行,从他们口中亦得知了不少各地的情况。
这日,眼看再有二十里就要到达徐州,李靖与张宽将马儿上帮助百姓驮负的物件卸下。二人告别了结伴而行的百姓们,上马而去。
前行十里,李靖与张宽来到一座大山前,只要翻过此山,就可望见徐州城了。
似乎只要是大山,往往都有匪徒盘踞,此处也不例外。李靖二人行至山腰,便有一伙蒙面匪徒出现。匪众约有五十来人,其中居然有十余人骑着马。他们放过了山路上那些往来的百姓,单将李靖二人拦住。
一个似是匪首的蒙面汉子骑着一匹黑马,远远便在喝道:“嗨!那骑马的两个,留下马匹财物!”
张宽握住鞍前的横刀刀柄,喝道:“兀那贼子!我家官爷正是朝廷派下的河南道巡察使,前往徐州巡察,尔等还不让开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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