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深深叹气,用沈痛的口气道:“身患重疾,危在旦夕。”
“……”他明明就活得好好的站在这里,只是有点头痛好不好?
“在下这次出门,就是为小弟寻访名医。有幸与老先生在此地巧遇,一定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先生可否……”
“我跟你去!”
陶陶打断了他的话。
开玩笑,如果那个“身患重疾,危在旦夕”是真正的公孙陶陶,那站在此地的他又是谁?竟敢冒充他,绝对……不可原谅!不弄清楚那个骗子是谁,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上钩了。萧衍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多谢老先生,大恩大德萧某没齿难忘……”突然,他微微提高音量,“谢兄,先生已经答应了。”
陶陶身体一僵,抬头望去。
“是吗?”
转角处,谢飞羽的身影慢慢出现,一双勾魂夺魄的凤眼带著三分笑意盯著他。
“谢某也谢过先生了。”
事情就这样发展到不可预计的地步。
陶陶恨死自己的冲动了!
马车不小,可是那两个人一进来,空间立刻就紧迫了,甚至空气也变得不够用了。如果他是一只鱼,现在一定在张嘴狂吐泡泡……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他喃喃自语。
“先生,你说什麽?”谢飞羽听见了。
“……没什麽。”他马上换上无辜表情。
呜呜,他的心在滴血!
“此行路途遥远,纵然日夜兼程,专抄近道,也要半个月之久。”
那是他的家,他当然知道有多远,也知道萧衍说得没错。这就意味著他们还要窝在同一个马车半个月之久……越想越郁闷了。
谢飞羽突然笑了:“我第一次见到陶陶,就是在马车上。当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每次想起都回味无穷。”
……如果他没有记错,当时谢大侠是对他爱搭不理的吧?
萧衍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道:“这我倒是不知道。谢兄莫非对陶陶一见锺情?”
一、一见锺情???陶陶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这两个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们在说什麽?
“虽然不是一见锺情,不过那孩子跟我说话时,我心里非常高兴呢。被那麽可爱的孩子搭讪,就算是我也禁不住得意起来。”
骗人!他明明就又凶又冷!
陶陶那个委屈啊,恨不得现身说法戳穿他的谎言。
“老先生是不是有话要说?”谢飞羽笑眯眯地望著他。
“……没有。”形势不由人啊……
谢飞羽又道:“不过我就算高兴,也不会那麽轻易流露出来。好像因此让他误会我很冷淡了,我一直很後悔。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对他坦率一点。”
萧衍道:“谢兄不必担心,陶陶那个小笨蛋只记得别人的好,不会与你计较的。”
……谁说他不计较……陶陶撇了撇嘴。
“说得也是。”
谢飞羽不知想起什麽,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温柔。
35
为了加快步伐,每到一处他们的车夫和马匹都会更换,而且选用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把式和脚力强健的上好骏马。衣食一路都有人打点周全,甚至在荒山野岭也有热腾腾的饭菜供应。
马车上除了坐椅外,有一张豪华舒适的卧榻,可供一个成年男子睡觉,他们三个可以轮流躺上去休息,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陶陶在使用它──关於这一点,陶陶也十分羞愧。可是天一黑他就开始犯困,挡也挡不住,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来。虽然很想硬撑下去,可是总是不知不觉睡著,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卧榻上。萧衍和谢飞羽也看出他的不自在,拼命安慰他:“我们还年轻,熬得住。”陶陶一听这话就更沮丧了……
在这段旅程中,两个男人常常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起他们记忆中的陶陶。陶陶第一次有机会听到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原来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那个样子──孩子。
他们经常用一种微妙的口气说著“那个孩子”,带著一点点宠爱,一点点柔情,一点点骄傲。任何一个有耳朵的人都不会怀疑他们对“那个孩子”的情意。
听他们这麽说的时候,陶陶感觉非常奇妙,那是用言语无法描述的温暖愉悦。
发觉自己是被爱著的,冰封的心也开始渐渐解冻。
终於有一天,萧衍提起了那段他和陶陶都不愿去想的往事。
“被自己最宠爱的弟弟取代,对我来说莫过於耻辱。长久以来,我一直都在别人的赞叹中生活,以自己过人的天赋的能力为傲。一帆风顺得太久,从来不知道什麽叫挫折,所以才会一旦失败,就深陷泥沼爬不出来……”
“那个时候,我怨恨整个世界,怨恨每一个人……最怨恨的当然是自己……可是,我明知道那个孩子什麽错都没有,还是把对自己的怨恨转移到他身上,以为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无能。”
陶陶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他低垂著头,不敢眨眼,生怕稍稍一动,眼眶里的液体就会滴落下来。
那段黑暗的岁月,是他心底最深最痛的梦魇。无法忘记曾经最疼爱他的哥哥冷漠的脸,还有那些残酷的话语,每一句都像刀子在他心上刻出深深的伤痕,至今无法痊愈。
谢飞羽看在眼里,向萧衍使了个眼色。
萧衍会意地微微颔首,道:“後来,当我终於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却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向他坦白的勇气。只要那个孩子流露出些微厌恶的神色,哪怕只有一丝,立刻就能将我打落十八层炼狱……我犹豫得太多,错失了许多机会……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再逃避他的审判。”他将手放在陶陶肩膀上,轻声道:“如果我道歉的话,他会原谅我吗?”
陶陶慢慢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被哥哥宠爱著长大的孩子,小小的世界里几乎所有的阳光来自於哥哥,如同娇弱的!丝花,理所当然地全身心地依附他而生存。
正因为曾交付过如此的亲密和信任,所以,一旦有了裂痕之後就再也不能修复。
陶陶轻叹一声,移开了视线,无意间却发现放在肩膀上的手正不易觉察地微微颤抖著。这个男人……他心目中强大不可摧毁的男人……竟然在害怕吗?为什麽?为什麽会如此介意他的回答?难道说……
他猛地回过头,萧衍却挪开了手,苦笑道:“我真是糊涂了,怎麽问起老先生您来了……还有三天就能见到陶陶,我或许是太心切了。”
“陶陶”!那个让他们牵挂的“陶陶”到底是谁?陶陶悄悄握紧了拳。不可否认他对即将见到的“陶陶”抱持著深深的敌意,不仅仅是被人代替的愤怒,还有另一些不明情绪参杂其中。
谢飞羽道:“萧兄你这几天劳累过度,是该放松一下了。今天就由我来负责警戒,你好好休息吧。”
“有劳谢兄了。”
谢飞羽笑了笑,又对陶陶说:“在马车里闷了这麽久,先生有没有兴趣出来吹吹风?”
陶陶愣了愣,道:“有倒是有,但是……”
谢飞羽掀开帘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色哨子放到嘴边轻轻一吹,悦耳的啸声顿时响遍山林。然後,一阵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儿,一匹遍体雪白的骏马就出现在前方。
谢飞羽自然地伸手拉过他,一手放在他的腰上,说了一声“抓稳了”就搂著他纵身飞了起来。
骤然失重的感觉令他小小惊吓了下,反射性地抓紧了谢飞羽的手臂。
一瞬之後,只听谢飞羽在耳边笑道:“先生,你可以睁开眼了。”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坐在马背上,而谢飞羽则坐在他身後,手绕到他身前握著缰绳。看起来他就像被谢飞羽抱在怀里。
为这太亲密的感觉不自在,他稍稍向前挪动了下身体。
这时,谢飞羽将缰绳塞到他手上,道:“先生小心。”然後,身後温度骤然离去,他诧异地回头一看,发现谢飞羽已不在马背上,而在马侧。
“这马只怕负担不起两人的体重,谢某就随侍一旁吧。”
谢飞羽果然轻功绝伦,与千里马并行亦不吃力,还能轻松与陶陶对谈。
让天下闻名的飘香楼主“随侍一旁”,好大的面子!换作别人也许受宠若惊,可是陶陶却很不爽。什麽“负担不起两人的体重”,见鬼去吧,马哪有那麽娇弱!明明是姓谢的嫌弃他是个糟老头子,若是他是个年轻漂亮的……
莫名其妙的,心就变得闷闷的。陶陶不由自主地沈下脸。
“先生以前可骑过马?”
“嗯。”虽然每一次都是与别人共骑。
“那谢某就放心多了,这一带山路崎岖,不好好掌控的话……”
陶陶心不在焉地听著谢飞羽的话,突然马嘶吼一声,不复之前的碎步慢跑,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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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只听谢飞羽一声断喝,然而陶陶在慌乱之中已顾不上许多。他死死抱著马脖子,整个人都贴在马背上,感觉自己随著马身起伏而颠簸,随时都有可能被颠下来摔断脖子。
生死悬於一线的恐惧让他头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麽办?怎麽办?
惊慌失措中,他的目光对上了谢飞羽的脸。
“不要慌,跳过来。”
谢飞羽沈稳地说,向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