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是琉璃,步幽晴身边的另一名贴身丫鬟。
“去探过了吗?”
步幽晴自躺椅上站起,可能是站得太快,身子有些摇晃,青莲立刻趋前相扶,便看见茶几上躺倒的一只翠绿色酒壶和两个白瓷杯子,她无声的看了看步幽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有说出口。
“探了。”琉璃的声音不像她人那般的僵硬,脆生脆生的,如空谷传音般的灵净。
“如何?”步幽晴在青莲的搀扶下,又坐了下去。
“城南确有一间翠微阁,每日迎来送往,前院与一般的青楼楚馆无甚区别,但是后院……布有高深莫测的遁甲之术,我……”琉璃说着便低下了头。
步幽晴幽幽的抬眼,脸色异常苍白,额上仿佛溢出薄薄一层虚汗,她问道:“什么样的遁甲之术能够将你困住?”
琉璃身负的奇门遁甲之术已属当世罕见,她若无法进入,那翠微阁的后院中便真是有个神秘的世外高人了。
“是……我只是猜测……”琉璃欲言又止。
步幽晴略微蹙眉,沉声道:“说。”
“那种阵法,仿佛便是‘龙甲策’中所记载的‘天遁之术’,天三门地四户均为阴遁,八卦生死相冲,五行相生相克,我寻觅良久,也只得在粗浅外圈徘徊,难以入内。”琉璃空灵的声音在寂静的湖心亭中回荡。
“琉璃你有没有看清楚,怎么会是‘天遁之术’?”青莲为琉璃的话所惊,不禁发问,她粗嘎的声音与琉璃形成鲜明对比。
“小姐,你怎么看?”
青莲见琉璃说出那番话后,本应最为吃惊的小姐却没有丝毫反应,这才关切起来,这一看可把她吓了一跳。
步幽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正捂在唇边,丝丝鲜红自指缝间流出,青莲惊恐万分的蹲□子,扶住步幽晴,赶忙从怀中取出丝帕,递给她。
温和的目光再一次扫向倒在一旁的翠绿色酒壶,不禁埋怨起这位主子的任性。
步幽晴没有抬头,只是接过丝帕,谁知她的手刚一动,便觉胸腹翻滚,疾风暴雨般的咳嗽之后,不意外的吐出一口鲜红的血,触目惊心的血染红了衣衫和地面,就连冷如冰砖的琉璃见状都不禁上前探望。
步幽晴以丝帕捂住不住咳嗽的嘴,急促呼吸几回后才稍稍缓过劲来。她无力的推开了青莲和琉璃,风中飘摇的落叶般立起身体,口中却还幽幽道:
“天遁之术流传世间已有二十来年,有人会也不足为奇……但我必须知道是谁!再探!”
“是!”
青莲与琉璃同时应是。
步幽晴吩咐完后,将茶几上的那只翠绿酒壶再次拿起来看了一眼,手随意一松,一只精美的长颈翠釉壶就那么粉碎一地,她漠然的踩着碎片,摇摇晃晃的离开了亭子,孤身走上九曲水廊。
她的背影极瘦却也极挺,仿佛一柄利剑,剑身轻薄并镶嵌着璀璨晶莹的珠宝,看似脆弱,一摔即碎的感觉,但青莲和琉璃绝对有理由相信,就是这样的她才是有着叫人不寒而栗的坚强意志的天下第一人。
水廊两边的湖面因为步幽晴的经过而泛起了有规律的涟漪,以五步为距,一圈圈的水纹自湖面缓缓扩散开去,而后,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江暮云第二次拜访将军府时是经过一番打扮的,尽管也只是把稻草一般的头发稍稍梳洗,在脑后挽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发髻而已,但看上去已是干净清爽许多了。
他手捧两只绯红冉焰的胖肚子酒壶,迎着阳光,通透得仿佛可以看清绯色壶中的液体那般。
江暮云少年英俊,眉宇间总是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正气,他自信不凡的来到将军府门前,满心欢喜的敲起门来。
虽然直接翻墙进去于他而言是比较方便,但给人的印象总是粗鲁的,第一次乃形势所迫,他可不想让步二小姐觉得他是一个粗鲁的男人。
咚咚咚,每一下敲门声都让他的耳膜震动,心扉雀跃,等待时莫名的欢乐照拂全身,既紧张又舒畅,这种情绪如果不是亲身体会,那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都无法形容。
一下。
二下。
三下。
江暮云提着一颗心,敲了不下二十回,可最终也没人出来应门。
怎么回事?不是约好了今日见面吗?难道她反悔了?带着满心满脑的疑问,江暮云越想越急,一个急转便想走回老路子,可脚下一步还没跨出,身后厚重的大门后却传来了声响。
吱——呀——
厚重高耸的大门仿佛几百年都未曾开启过那般,发出一声极其沉长的呻吟。
江暮云一回头便看见一张极普通的老实憨厚的脸,那人穿着普通的家丁服装,轻喘着,一看便是跑急了的缘故,只见他还未等气喘平了,就迫不及待的张口问道:
“你找谁啊?”
江暮云见状,立刻迎向前去,故作礼貌的说:“在下江暮云,与府上二小姐相约浅酌,还请通报。”
“什么?”那家丁也是个老实头,说话直来直去的。“浅酌?是……喝酒吗?”
“正是。”江暮云光明正大的点点头。
江暮云话音刚落,便见那老实家丁也随即变了脸子,不耐烦起来:“去去去,连瞎话儿都不会编,我们小姐身患痨疾,想要找死才会和你一起浅酌?疯了不成?还害得我跑这么远的路过来应门儿,走走走!”
说完,便砰一下把门给结结实实的关上了。
“诶——?”江暮云有些懵了,什么叫‘想要找死才会和你一起浅酌’?昨日明明就喝得很尽兴……到底怎么回事?
雅致的房间内香薰缭绕,雕花窗户四周紧闭,遮住了清新空气的同时,也将屋外明媚至极的阳光隔绝。
步幽晴单薄的身体倚靠在软榻之上,时不时就会咳上两声,细弱的肩膀上披着厚重的裘衣,不堪重负似的,脸色极其苍白,眸光很是倦怠,仿佛就连灵魂亦感到疲累那般。
青莲将婢女手中的稠黑药汁递与步幽晴,在她眸光无声的抗议下,亲自盯着她将药喝下。
步幽晴深蹙眉头,勉强将药一口气灌了下去,但实在太苦,喝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头偏了过去,将药碗递还青莲,自己捂嘴干咳起来。
青莲虽然心忧,但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无能力改变这一切,从来,小姐能靠的也只有她自己罢了,一直以来,只有她自己。
轻轻拍了拍步幽晴的后背,青莲便带着两名婢女离开了步幽晴的房间,门在一开一关间,送入了丝丝清新的空气和无限耀眼的阳光。
步幽晴贪恋着那一刹那的幸福,仅瞬间便消失了。
雅致的房间内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寂寂的,仿佛这种孤寂就是为她破土而生般,所有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正是这种天命注定的理所当然,才使她越走越远,独自撑过了一个个如在炼狱中水淹火烤的煎熬日子。
6
6、命(二) 。。。
缓缓闭上了疲累的双眼,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