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叫二叔公走过来,看着五十上下的模样,虽然鬓角已经染上了白霜,却面色红润,看起来很是有神,“行了,你小子也别为难,我在院子里听你们那边的响动,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的,去二叔公家里去歇歇再做打算。”
李得泉犹犹豫豫的正要推辞,那二叔公却一躬身,抓住袋子的两个角,一甩,米袋子就到了肩上,扛起那袋子米就大踏步的走。
李得泉赶紧的追上去,“二叔公,还是让我来。”
二叔公爽朗的哈哈大笑,“以为二叔公老了是不是,当年我耍把式的时候,你还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娃呢,得,后面跟着。”
谷雨跟惊蛰对望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这家里至亲怕被连累急火火的把他们往外赶,这村子里的人却热心的让他们去坐坐。
很快就到了二叔公的家,怪不得刚才说在院子里能够听到动静,原来就是隔了两个菜园子,二叔公住的那块地方略微的高了一点,谷雨站在院里把李家的院子瞧得清清楚楚。
这二叔公住的是一个土夯的茅屋,院子一边是个小房子,从茅屋顶上的烟囱看来就是灶房了。屋门口的廊檐之下,整整齐齐的码着劈好的柴,院子里还种了一些树,此刻掉光了叶子。整个院落的地上还留着扫帚扫过的痕迹。
“锦轩,有客人来了,快出来。”二叔公拖长了声音叫道。
顺着话音,出来了一个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倒是没有惊蛰那么高,倒是还白净,穿着村子里常见的棉袄,只是那眼神过于凌厉,丝毫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神色,抿着嘴没有任何的表情。
二叔公笑笑:“这个是我侄孙子,我们爷孙儿两一起过,叫锦轩。”
李得泉接过话头,“倒是跟惊蛰一般大,我看着这个哥儿也白净得很,也比我们家惊蛰壮实,说不定两个人倒是玩得来的。”
这么一说,惊蛰看着那锦轩,那安锦轩却没有看他,似乎就当没有这些人存在,不过手却不歇着,给他们一一倒了茶,之后又退到一边。冷眼望着他们,这个锦轩,似乎总是刻意的与人保持着距离。
谷雨喝下一口倒在碗里的茶,却发现甜丝丝的,一咂摸,竟然是姜糖水,甜中带了一丝辣味,也不知道是什么糖,有一丝的焦味,这正好让刚从外边冷地里回来的人喝,也好暖暖。她心里暗道,看来这个安锦轩虽然看着冷漠倒是还不错。
二叔公笑呵呵的道:“泉哥儿,也不要瞒着你二叔公,有什么想头?”
李得泉面色一凝,嘴巴抖了两下,“我正要去找永玉,先去他那边避避风,顺带的叫他帮着找找房子租下来,等开了春,二哥回来了再商量那分地的事。”
二叔公倒是没有接这个话,一双大掌在膝盖了摩挲片刻:“泉哥儿,你也不要怪你爹娘,你娘心气高呢,要不怎么盖了个半厦子瓦房,一家子人太多,磕磕碰碰的也难免,他们就算是想留你,也没有个地方。只是也做得太过了这次,你瞧你这一家子,小的小,你媳妇还带着孩子,就这么的把你们往冷地里推,我都看不过眼,要是你不嫌弃,二叔公这里一个四间房子,破破烂烂的也比在那地里冻着强些,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李得泉倒是想推辞,只是看着王氏还有谷雨他们几个,“二叔公,那就叨扰你了,只是这租子还是要给。”
二叔公有些生气,“我也不怕你说,你就算是去找永玉,他老娘正病着呢,没有那闲工夫招呼你,再说庄子里也没有什么人有空余的房子,倒是我们爷孙两住的松爽一些,你要是说租子,就是打你二叔公的脸。再说了,我还有私心呢,这破房子不住人,不接人气的容易破,你们一家子住进来,刚好也热闹热闹,离你爹娘家又是个近的,什么事情招呼一声就好了。”
这么说倒也真是不错,只是李得泉却是挨不过面子,又怕白住心里不落意。
惊蛰此时接了话,“叔公爷爷……”
二叔公爽朗的大笑起来,“娃儿,你也不要排那个辈分了,这桃庄里,就我辈分高呢,这一庄子的人都叫我二叔公,你也这么叫就行。”
惊蛰继而道:“二叔公,您要是不要租子我们住着也不安心,再说我爷爷奶奶那边要是知道了说不准还会为难你,这收下了租子咱们都好。”
二叔公想了想,微微点头,“你这孩子有见地,你那大伯母是个不饶人的,说不准真的会过来闹,也不能让他们寻了个由头,这样吧,得泉你一个月给我两个铜板,再不许客气了,茅草屋顶再修修,就差不多了,你们两口子一间屋子,两个闺女一间屋子,还有这小子,要是不愿意跟二叔公挤挤,就睡在堂屋里,锦轩这孩子不习惯跟人一起住。”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安锦轩突然说了一句:“叔公,不麻烦了,就让他跟我住吧,这堂屋里还有费一张床呢,再说你也不习惯,好好的堂屋睡了一个人。”
这安锦轩还真是出乎意料,好好的刚许下一件事情,又生怕别人感激他一般,愣是要寻个借口。
就此,谷雨一家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第六章 柴米油盐
这住的地方倒是解决了,吃的问题接踵而来。
第二天,这吃的问题就这么残酷摆在眼前,一个锈迹斑斑的旧锅,一大袋子的粗米,又怎么能够让谷雨一家子果腹呢。
即便二叔公他盛情邀请,李得泉再也不抹不开脸面麻烦他。
一大早上,李得泉便带着惊蛰去临江镇置办油盐酱醋顺带着买一些用具跟年货,出门的时候他甚是不放心谷雨他们娘仨,“他娘,要是实在饿了,就先用那米熬熬粥垫垫肚子,我们一买好东西就赶回来。”
谷雨眼珠子转了两下,笑呵呵的,“爹,您放心吧,你们不着急回来,我们饿不着。”
李得泉跟惊蛰也不多留,匆匆的走了。
谷雨看着爹跟哥哥在寒风之中的背影,慢慢跟那萧瑟的景致融为一体。小满打了水,正在那洗洗涮涮,一边忙着还一边吩咐谷雨:“谷雨,不要乱跑,免得又受凉了。”
谷雨吐吐舌头,一门心思的在那想着要吃些什么东西。她将那个锅拎过来,就着水在那拼命的刷,可以这村子里的人本来就节俭得很,要不是实在用不了,也不会买新的,看来这个锅是李家那边不能用了的,到底还刷不刷,谷雨看着冻得通红刺痛的双手,有些犹豫。
突然她想到一个主意,去二叔公的灶房掏了一把灰,然后用稻草捆成一个小小的刷子,用力的蹭,锅倒是真的洗干净了一点,锈迹却不能完全的去除,又发现了一个破洞,谷雨这下有些想放弃了,这锅漏了,可还怎么熬粥呢?不熬粥,又吃什么呢?
无油无盐无锅,谷雨正在忧愁,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一口破锅有什么好刷的,我灶房里有锅,你可以用你那袋米来煮饭,不就可以吃东西了?反正也不是白给你,到时候把柴火还回去就是了。”
这人真是,好人也不做到底,借个锅灶还要讨柴火,谷雨的倔性子又上来了,“谁说破锅就用不了的。”
谷雨将锅放在爹搭好在廊檐下的简单炉灶,斜斜的将锅放好,加进去一点水,避开那个破洞,开始烧火,可怜谷雨在前世没有烧过柴火,这辈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烧,将柴火都扔进灶里,填得严严实实的,火倒是没有起来,熏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这才傻了眼。
“非要逞能,不会烧火就别烧。”还是那个安锦轩,此刻靠在墙上,一脸讽刺的笑谷雨。
谷雨此时心里本来就郁闷,见他如此,只好回敬一句:“还不是我被那边的人赶出来,要不然我哪里用得着做这个,这赶出来也好,用不着受那窝囊气,哪知道你这年纪也学会了指鸡骂狗的本事!”
安锦轩听到谷雨这么一句,突然有些怔住了,眼睛看着那虚无的远方,然后轻轻一笑,蹲下去,将柴抽出来几根,“火要空心,人要虚心,这么大了连这个都不懂!”
谷雨倒是想硬气来着,可是看着那腾腾而起的火苗,舔舔嘴唇笑了,“你倒是挺内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