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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月老的线,天作的缘。

月老殿中红线交缠,布开一张极大的网,如蜘蛛筑巢。而实际上不仅凡尘,就连上界中的仙也在月老殿中列有名牌。且因上界岁月冗长,牵上红线者屈指可数,而孔繁欢则正是其一。按理说,这般牵上红线,将来漫长生命终有人伴其左右也该是受尽艳羡,但若在上界论起孔繁欢,不知多少人也只是欲言又止半晌后扼腕叹息。

“距离他们去凡界……过去多久了?”

“约莫也有快三年了。”

想到那场闹得人尽皆知的荒唐事,几人都不禁再叹。

其中有人掐指细算,道:“——这么说来凡界也已过去快九世了罢。”

“之前可说的是十世为约?”

“是啊,这是快结束了。”

又是好一番唏嘘,皆是对这一场十世之约结局不怎看好。

然而结局的到来实则比他们所预料的还要更早些,只因孔繁欢在第九世结束的当下已是偷偷违背了誓约回到上界来私自潜进月老殿中。他听惯了他人议论纷纷的说辞,对那些加诸于身的是是非非也早已听得耳朵起茧。这也并不怪他人言语,孔繁欢生在天界,懵懵懂懂从未设计过七情六欲,因此在当初知道红线系到鸿钧身上时,他便傻憨憨地凑上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哪知何为情何为爱,只知鸿钧生得好看,只知这人是他往后岁月中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只不过鸿钧身边早早便养有一灵花蕴养而生的小仙,听闻是鸿钧亲自悉心照顾长大的。那小仙秉承本性,长相干净俊秀,性格也尤为安静乖巧,是与孔繁欢截然相反的类型,也大概是鸿钧偏爱的那一类。他人议论多了,也多有在孔繁欢耳边劝过。而即便是他,也知道不可做拆散他人强取豪夺之事,甚至特地亲自问过那小仙得知二者并无瓜葛后才兀自努力去讨鸿钧欢心。

可惜大约是他从中掺和过多,反倒是促就着鸿钧与那小仙之间生出了火花。

但那时孔繁欢已是犯起执拗,一门心思钻进牛角尖,再听不进任何劝说了。久而久之,便成了上界中供人消遣的玩笑,现在想来多少是有些昏头的。孔繁欢悄声走进月老殿内,止步于头顶交织缠乱的红线之下怔怔注视半晌后才走向自己的字牌。

到了这时候,他仍旧是毫无犹豫的,如同一腔情热倾覆于鸿钧那般,伸手便果决掐断了系与鸿钧字牌之间的本命红线。

听闻若是自己断了红线即是自斩情缘,以后恐怕都不会再出现与他有缘者。断落的红线犹如活物般缠绕上了孔繁欢的手腕,自他命脉处钻入后渐渐隐去,唯在脉门处浮出一颗红痣来。孔繁欢摸摸那红点子笑了笑,又抬头去看鸿钧与那清源小仙的牌子。

兴许是因为他的红线先前系着鸿钧的缘故,这两人的红线却是没有相连。

孔繁欢思忖片刻,嘴上喃喃道:“既已无我阻挠,便再帮你们三分。”他掌心中多出一卷红线,将鸿钧与清源的字牌分别系于两头。那颜色在月老殿中成千上万的红线里显得有些突兀,毕竟孔繁欢并非月老,牵出的也并非是真正的情缘线,但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作用,假以时日说不定会化作真物,到时候还能算作功德一件。

九世,以凡间来算足有近千年的时间,因着每一世都是从头开始,再加上红线所困,孔繁欢近乎是整个人都绕着鸿钧打转,唯有死后才方有所悟。

爱是毒药,是践踏,是垃圾,是隐忍,是绝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飞蛾扑火,是嗤之以鼻,是自甘堕落,是求之不得。

他为此吃尽了苦头,怎么都不想在已知道结局的情况下再白白将这第十世浪费在无用的情爱之上。孔繁欢已是觉得能够提早明白这点且摆脱情爱可谓幸事,他松出一口长气,悄然离开了月老殿。

待他下到地府时,照旧与桥前的孟婆行了一礼,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舀上碗汤,轻声道:“凡世纷乱,仙君珍重。”九世下来,孟婆总这般说。或许是掐断了红线断去情缘的缘故,孔繁欢听明白了孟婆话中的意思。

“珍重,珍重,自当珍重。”他笑嘻嘻地接过汤,将孟婆满脸无可奈何摇头的模样收入眼底。如今看来,他与鸿钧的事情似是谁都看透了的,眼见着他一腔孤勇在鸿钧那儿撞得头破血流。这也是难怪,毕竟那时他根本听不进任何好言相劝。孔繁欢接过汤施过障眼法,将孟婆汤全数喂了桥下忘川,而后施施然地迈向轮回。

虽说红线已断,但孔繁欢依旧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鸿钧实属天人之姿,若是他没有记忆,恐怕也难保自己不被对方外貌迷住眼从而做出什么错事。轮回之路尤为温暖,孔繁欢请,孔繁欢轻声喟叹着放任意识就此坠入沉睡。

鸿钧自出生以来就知道自己得去找一个人,或者更应该说是遇上一个人,但是他也并不着急,因为冥冥之中似乎有声音告诉他那个人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所以他按部就班地长大,耐心等待着那个所谓契机的出现。

五岁时,他家隔壁搬来了新邻居,每天总是吵吵闹闹的,让喜静的鸿钧很不开心。

那一家子傍晚时带着礼物过来,门还是鸿钧开的。门外站着一家三口,离着鸿钧最近的男孩面上挂着笑,长得比他高些,理着寸头穿着小衬衫,看起来倒是十分干净清爽。小男孩瞧见他时露出的惊讶表情令鸿钧几乎反射性一般升腾出厌烦的情绪,甚至较之过往而言更为激烈,这令尚且五岁的鸿钧难掩排斥的反应,他那张精雕细琢般的小脸紧绷着,连稚气的双眉都跟着蹙起。

小男孩姑且算是识相的,这会儿适时退后拉开了些距离才礼貌打起招呼:“你好,我们是刚刚才搬到隔壁的,我叫孔繁欢。”

鸿钧依旧是兴致缺缺的,只应了一声后便让开了路,一幅没兴趣攀谈的模样。大人们很快聊了起来,那个小男孩倒也没像别的普通小孩那样粘过来,这让鸿钧总算心情好上了些。对方始终站在离他有些远的距离,乖乖站在父母身边,连视线都没落在他身上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说两家在做邻居的期间算是关系融洽,但在那之后鸿钧却是没怎见过那个男孩。

而他们做邻居的时间也并不长,在隔年秋天鸿钧就听父母说起隔壁那户人家移居海外的事情。对于那个男孩,鸿钧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没能记住,更遑论名字了。

自那之后,身为富家子弟的鸿钧开始学习各种课外兴趣,钢琴小提琴之类的兴趣课以及外语课都把他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鸿钧年纪小,却也从未抱怨,无论学习什么都上手极快,而在其锋芒渐露后也渐渐开始被他父母拿来当做炫耀的谈资,成为圈子里所谓“别人家的孩子”。

在鸿钧十岁时,他已经跳级上了中学。可性子也越发冷清,平日里与父母说话也不会超过五句,迄今为止的短暂人生平淡乏味到犹如一潭死水。那个他该遇到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哪怕是鸿钧都开始隐隐急躁起来,耳边偶尔响起的细语犹如蚊蝇振翅一般的嗡嗡声萦绕不去。

足足等到十二岁时,那个人终于出现了。隔壁的空宅迎来了新主人,那户人家一样带着礼物上门拜访,鸿钧见到了那个他等待的人。对方比他小几岁,看着大概也就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乖巧又安静。鸿钧说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这个人的出现或许就是一个开关,可以让他就此打开新生。从拥有独立的思想开始,乏味枯燥的一切就近乎让鸿钧发疯,但以后不同了,只要这个人出现的话他应该就不会再感到那么无聊了吧。

思至此,鸿钧第一次主动上前与人说话。

“你叫什么?”站在对方面前,鸿钧才发现对方矮得像是营养不良。

“……清源,李清源。”男孩伸出手,手腕上有一块像是花瓣的紫色胎记。鸿钧不知为何感到些许雀跃放松,之前耳边始终挥之不去的声音似也因为对方而慢慢淡去,最后留下一片清净。他罕见地露出笑脸,握住了对方的手。

“和我做朋友吧。”鸿钧说道。

李清源只抿着唇腼腆的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从遇上李清源,鸿钧的生活真的如他所料一般慢慢好转起来。他开始关注起周遭的人事物,也开始主动与人聊天。与鸿钧最为亲近的则还是邻家的李清源,他潜意识地觉得越是与对方亲近,对方就会为他带来更多的改变。

学生期间,他们一起上下学。李清源的学校同学也都早已习惯了鸿钧这个天天例行等在校门口的存在。鸿钧的长相本就为他引来不少关注,但他却并不反感现在的情况,甚至与小时候截然相反,开始因为这种关注而莫名感到些许愉悦劲,更是为此开始可以刷高自身的存在感。

而因此带来的不间断的告白和搭讪几乎每天都有,与日俱增的还有鸿钧不知名的落空感。

随着每一年生日过去,那种落空感就犹如迟到的礼物般逐渐勾起不明缘由的愤怒来。

二十七岁的鸿钧有了自己的事业,更是提携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李清源作为自己的副手。但生活却逐年回归灰败,身为契机本身的李清源就像是逐渐失效的药一般没办法再让鸿钧的世界鲜活起来。日积月累下鸿钧的性子开始变得越发冷硬,连带对着李清源时都再难露出笑来。

生活平静得不正常,以至于鸿钧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魇。他看不真切梦中那人的模样,或者该说面前的人似乎总是在改变。前一秒或许是长发青衫的古装打扮,后一秒眨眼间就成了短发黑衣的现代模样,那种血液沸腾感即使梦醒后似也有部分残留。

不明的耳鸣声终于复发,日复一日逐渐加重。

在三十五岁那年,鸿钧实在忍受不住频发的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分割感,在失去理智下对正同他报告工作进度的李清源动了手,或许是迁怒于对方并未带给他应有的结果。等骤然回过神后,鸿钧才松开掐住李清源脖子的手。

也正因这一次冲动,彻底令他的生活分崩离析。

患上从未想过的精神病,被关进病院强制治疗更是荒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十二岁,鸿钧终究是无法忍受愈发荒诞的现实选择了割腕自杀。

直至力竭地闭上眼,鸿钧仍是难以压抑那股令他几乎想毁灭一切的躁怒与烦闷,

艳阳高照的非洲大草原上,除却动物还有一群来自全球各地的观光客。“啊——这张拍的不错!”阳光下的男人皮肤恍若是被阳光烤出的焦糖色,一双眸子带着笑弧熠熠发光。他端着相机翻看着里面的照片。他是在这片大草原上长期驻扎的摄影师中唯一的亚裔,但大概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缘故,他的体格与外国人相差无几,看起来相当高壮。

他一头懒得打理的黑发乱蓬蓬的扎成脑后像团兔子尾巴的小辫儿,配着身迷彩服看起来风格不羁又野性。自从十五岁时迷上摄影后,孔繁欢就开始满世界旅游拍照,孟婆所言不假,凡世纷乱,有太多东西引人驻足。无论是风景或是生灵都让人目不暇接,所以他才选择了这么一份能够记录一切的职业。“凡恩!该回去了!”

“知道了!”

孔繁欢抬头迎向日光眯起眼,心情愉快地收起相机朝同伴跑去。

这样的生活充实得令人倍感满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鸿、鸿钧仙上?”碰巧撞见的仙人下意识低呼出声,连话都未问就习惯掩袖掐算起时辰来,毕竟离着算好的立约之日还约莫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提前返回天界怎么想都该是出了什么事儿的。且鸿钧身上血气尚未退尽,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寿终之相。“您、您这怎么提前回来了?”仙人垂首行礼,心里仍止不住嘀咕。

只不过素来清傲的鸿钧如今更是应一声寒暄都未,只径直丛人身侧走过。只不过方走出两步,鸿钧便停了下来,突兀问道:“可曾见过孔繁欢?”

“……未曾?”慢了半拍的仙人话音刚落,那头鸿钧已是走远。

鸿钧身披银白月裳,及腰乌发由玉簪盘束,若谈样貌确实是好样貌,只是若相处些时日,其清高过傲的性子就会叫人退避三舍,迄今也就有个孔繁欢还算作有些耐性。等再一细想,这会儿鸿钧甚至是主动问起的孔繁欢,琢磨着像是有些热闹苗头。仙人的步伐加快,正巧寻着话头去找三五小友相聊。

而鸿钧即便不满,但也难否认与孔繁欢红线相牵的事实。哪怕轮回转世喝下孟婆汤,他们之间也必然会存在纠葛交集,因此这第十世的蹊跷就未免有些过于明显了。鸿钧尚未推敲仓促吸纳的短暂记忆,已是先动身去了月老殿。孔繁欢之事尚且算小,但若月老殿被人动了手脚,怕是会惹出些没有必要的乱子来。

不过没想到的是凑巧碰上了在殿内的月老。对方素来不怎爱死守看管,大多时候都偏爱去凡间游荡,如今能遇到实属罕见。饶是鸿钧见了,都恪守规矩行了礼:“月老。”

“哦——鸿钧仙人,你来得倒正巧。”月老仙身是鹤发白须的长者模样,面腮红润慈眉善目,这会儿见了鸿钧却似欲言又止。他这会儿手上正拿着鸿钧的字牌,眼看着此次亲临正是与他有关。鸿钧面上不显,恍若对自己的红线姻缘并不怎在意的模样。月老倒不在意,他自顾自解释道:“我察觉殿中异动,回来时才发觉你这字牌与清源仙人之间系了线。”

月老的另一手上则拢着捧红线,摆明这好事并非他所为。

“繁欢——哦我是说孔小仙的字牌如今已感知不到了。”月老摇摇头像在叹息,但透露出的意味停在鸿钧耳中却是明显,这里头少不了孔繁欢的胡闹。过往那些事虽烦扰鸿钧,但尚未殃及他人,可擅闯月老殿又私牵红线已算是过线,孔繁欢越发不知适度的作风惹得鸿钧心下更是厌鄙。

眼见着鸿钧只是皱起眉却无甚表现,月老便知对方怕是不知后果。但也难怪,姻缘牌消失代表其已斩断红尘,放在上界是闻所未闻的事儿。“待十世之约结束,鸿钧自会带人来向月老请罪。”鸿钧脾气倨傲,可也知礼,便是冷着张脸许诺道。

“这小事小事……但鸿钧仙人,容我多言两句,那孔小仙恐怕会与之前、有点——不不、有些不同。”月老说得委婉,但二人间没了姻缘线,鸿钧这脾气怕是要惹出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鸿钧耐心听过劝,可到底是没放在心上。

弄清楚了红线的事,他才回到自己府中得空梳理这短短不到五十年的第十世记忆。到底是第十世了,之前施法锁住的记忆也难免会有所松动,甚至能隐隐有所察觉。只不过在一切未能按部就班发展的情况下,这种敏锐就俨然显得有些神经质了。鸿钧化出法器,面前能盛下大半个身子的镜中正印出他第十世的画面。

画面中是他与孔繁欢的初见。脱离了肉身后鸿钧想当然能记起这唯一一次与对方有所接触的片段,按照原定的轨迹,孔繁欢是与他家境相当的富家子弟,从小就性格顽劣任性。在遇到他后就百般耍赖撒泼要求父母定居在国内,家住鸿钧隔壁。孔家父母溺爱独子,自此便将生意重心转向内陆,也叫鸿钧难以摆脱孔繁欢的纠缠。若这人争气些,或许还不会那般惹人厌烦。可偏偏孔繁欢玩心重,心思丝毫不放在学业上,在娇惯下被养成了个不着调的二世祖,怎么看都是鸿钧没有丝毫意愿结交的人。

被纠缠上了大学后,鸿钧认识了一个学系的清源,两人有相同的话题,也都是喜静的性子,相处起来也不费心。而因有孔繁欢的搅局,鸿钧与清源呆在一起的时间便越来越多,同进同出下难免惹出些流言蜚语。

而这惹恼了孔繁欢,素来顺风顺水的富家子胆大包天,在深夜喝了酒壮过怂人胆后爬了鸿钧的窗户,在深夜闯进他房间欲行苟且。又不得不说比起终日看书练琴的鸿钧来说,孔繁欢的力气有些大得离谱。他强行将鸿钧按在床上,莽撞得交换了彼此的初吻,又一边满身酒气地骑在鸿钧身上威胁对方不准挣扎一边磨蹭挤压着下体,令原本清高骄矜的天之骄子将初精交代在了他的臀缝间。

这令鸿钧再也不愿顾及长年邻里情分,哪怕孔繁欢酒醒后如何赔罪央求都只能得他一张冷脸。自那之后,孔繁欢的性子总算有所收敛,比起其父母甚至更听鸿钧的话,屡屡被双方父母拿来调侃。

正当鸿钧以为孔繁欢至少懂得自控时,对方却是又一次酒后胡来。

即便酒醒后孔繁欢跪在床边道歉,鸿钧也再未信过对方的保证。待工作后,原本不着调的富二代开始每天给鸿钧送饭,更是任劳任怨地接送上下班,在其他人看来对方的目的几乎是明目张胆的。而与鸿钧算是亲近的清源自然也渐渐落人口舌,渐渐被坏名声。

随着孔繁欢作风越发放肆,鸿钧对其观感就越差。他们每一回发生关系大多都是孔繁欢喝得烂醉下强行做的,每回被强迫着将精液射进孔繁欢穴里的鸿钧也不免有些偏激,偶尔会对孔繁欢动手施暴。

鸿钧就这么被折磨到了四十多岁,有了名望与足够的资金实力,这才得以摆脱孔繁欢的纠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命运最后的交点会是在四十六岁,之后各自回归彼此的生活。

但在第十世中,他们仅仅只是在幼时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之后便再没有过任何交集。孔繁欢从始至终都只是站在他的父母身旁,未分半点注意放到鸿钧身上。过了不到一年,孔家便远居国外,回来的次数寥寥。

这看来就是不再受红线影响的结果了。在鸿钧看来两个互不相知相识的人只因所谓天注定的姻缘而生出感情简直是无稽之谈,偏生孔繁欢深信不疑。也不知对方在月老殿中动过什么手脚,但看样子只恐怕是弄巧成拙。

因孔繁欢私自动过手脚,这第十世也不知还作不作数,应不应当再继续下去。或许他该及时干涉叫停,毕竟再等就需到两个月后,多少有些白白耗费时间。鸿钧似是认定了孔繁欢会耍赖不认,这会儿便琢磨起对策。这一世也可谓契机,鸿钧抬手拂过镜面心想,或许还能以此游说孔繁欢几分,好叫人歇下那些荒诞念想。

画面中的人是幼年的孔繁欢。

没有了姻缘线的纠葛影响,他与前九世的模样似乎打小就透露出了不同。只不过他还是不喜欢安安静静看书,更倾向在社区公园里玩滑板溜旱冰,和同龄人不怎言语,反倒是与十几岁的青少年混在一起,很得几个哥哥姐姐关照。

但他并未住上太久,溺爱独子的孔父孔母甚至是以与他商量的口吻,用通俗的方式告知孔繁欢为了工作需要再迁居国外。孔繁欢对此并无意见,没有半点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

到了国外后,父母忙于事业,孔繁欢则和其他小孩一样进了学校。

他开始迷上野外露营与摄影,随着年岁渐长自然身边聚集起志同道合的朋友。

与身处喜好的安静环境成长起来的鸿钧相比,孔繁欢的身边围绕充斥着笑闹,更好似令其也渐渐浸入国外更加开放的氛围,无论男女毫无避及的肢体碰触,脸颊的亲吻,孔繁欢都很好地习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鸿钧坐在镜前看着,面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孔繁欢成长得顺遂又快乐,在十八岁成年的前夜,他邀请朋友开了场热闹的派对。同班的漂亮女孩儿大胆地在沙发上吻了他告白,那是孔繁欢的初吻,生涩又笨拙,甚至有些吓到了他似的。这个吻并未得到下文,女孩儿大大方方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孔繁欢则是小声道了歉。

在大学毕业后,孔繁欢端起了摄像机,进了一档野外节目担任拍摄工作。

之后独立的摄影集出版,成为一位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他活得充实且精彩,半点不见断去与鸿钧之间红线的影响,甚至比起围着鸿钧转时要快乐得多。

而鸿钧呢?他却在精神病院中选择了自尽。

鸿钧眉头微皱,压下了第十世的融合所引起的些微燥意,大概是对孔繁欢搅乱他人生的不甘心。想想也是,分明他们二者红线已断,但结局未免相差有些过大而显不公。

但他也知这怨不得孔繁欢,毕竟对方如今并无记忆。

——应当是记不得他鸿钧,才会如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鸿钧想,孔繁欢这一世脱离了姻缘线影响的生活轨迹回忆起来或许远比他之前百般劝说要来的有用得多。他若见证一番,届时也好说服孔繁欢。思至此,鸿钧并未挥散镜中画面,反倒是在其前坐下身,难得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这个素来令他倍觉浪费光阴的孔繁欢身上。

或许是这一世孔繁欢酷爱在外游走的缘故,这人的样貌好似也与鸿钧长久记忆中的有了出入。好似个头更高了些,打扮也不再如之前那样素净规整,很是不修边幅的散漫。皮肤晒得有些过头了,眼见过度日照下生出的淡淡雀斑也在颧骨与鼻梁上缀着零星。

他的眼睛色泽像是变浅了些,从原本的深褐色化成在阳光下闪烁熠熠的焦糖,异常明显。

孔繁欢生活得实在太好,哪怕以普通人来说已是步入中年的年纪,瞧着也不过三十出头,但阅历丰富的生活赋予他有别于其他人的特殊感,令男人看上去成熟且具魅力。但这对鸿钧来说却是陌生的,在他的印象中孔繁欢仅仅只是将他牵扯进别人茶余饭后谈资中的始作俑者,行为过度言谈荒诞,与画面中的人截然相反。

而这种违和令鸿钧原本便若有若无的疑虑更是加深。他怀疑如今自己瞧着的并非是孔繁欢,或许仅仅只是对方拿来迷惑他的障眼法。哪怕仅仅只是捉着这丁点的异样,鸿钧却是坐不住了。毕竟孔繁欢花招频出,难保这一回不是如此。

“——自断红线。”鸿钧蓦地想起这一出,起身收起法器便又去了月老殿。

这一回,月老仍在殿中。老者坐在榻上,隐没于纷乱交错的红线之后,手上正端着一张空白字牌像在琢磨如何落笔,但鸿钧刚入殿,对方便抬头望过来,似是有意等他上门一般。鸿钧的步伐微顿,一边抬手作礼一边恭敬说道:“鸿钧心中尚有疑窦未解,望在殿中搜寻一二,还请月老通融。”

说是自断红线,可事实是无人曾亲眼见孔繁欢斩断情缘。而红线不断,是如何都带不出月老殿的。若是孔繁欢有意做局,恐怕如今也只得藏身月老殿。但十世之约不好含糊,兴许这人是分了神魂下去,这才叫鸿钧一时察觉不出纰漏。

他听月老悠悠一声不明所以的叹,接着允道:“鸿钧小友自便就是。”

鸿钧得了准许,转头便在月老殿中四处走寻。他仍旧是那副运筹帷幄的姿态,最先便是踱步朝那孔繁欢原本字牌悬挂之处去。只不过那里却是未留下半点痕迹,像是已被其他人的字牌替代,连点气息都未有留下。鸿钧也是不慌不忙,他伸手将那陌生字牌小心翻开,又去瞧其背后墙面。月老便主动为其解惑道:“自斩情缘者,月老殿中自然不会再有名牌留存,如今怕是早寻不到痕迹了。”

“……那月老可知,有何办法掩人耳目藏匿字牌红线?”鸿钧垂下手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然是没有的。”月老面上半点不见姻缘线的喜气,连语气都低低沉沉,这才未过半晌便又是一声叹息。“鸿钧小友若是想知人是否已斩情缘,便去瞧瞧人腕口处有无一红痣就是。”

红痣。鸿钧不语,他恰巧在之前是瞧见孔繁欢手腕处有一处似沁血的小点的。但那或许是孔繁欢落着的伤,也或许并非是月老所说的位置。他转过身,朝月老走近几步,“您说的是哪儿?是左手或是右手?若是差了几厘可算?是腕口正中?若是偏些呢?——”鸿钧语调不急不缓的,却是咄咄逼人得紧。

“你见过便知的。”月老并未理会鸿钧那些问题,他望向手上字牌,右手执笔落墨。“若小友还是不信——”他在牌上落下孔繁欢之名,可不出半瞬,上等桃木所铸的字牌便蓦地碎裂开来,零零落落地磕在桌上发出闷响。“月老殿不纳其名。”

“你二者,缘分已尽。”

老者看向鸿钧,如有言外之意道:“——仙君珍重。”

但这话对鸿钧来说,更像是祝贺之词了。那也就是说,不管孔繁欢斩断红线是否故弄玄虚,如今的结果已是注定改不了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是没有商量余地的。鸿钧兀自颔首,像是再三将这形同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逐渐消化。“我与……孔繁欢,确实缘分已尽?”他又问了一遍,较之之前态度平缓不少。

“确实。”

得到确信的鸿钧,这才淡下疑心来回了私殿。想想也不过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孔繁欢便会回来,并没有多少必要时时刻刻都盯着对方。鸿钧终于有了自己安安静静独处的时间,他能够看自己想看的书,耐耐心心炼药画阵,为此更是没有主动提前结束这场十世之约,生怕等孔繁欢回来后自己便没了如今空暇。

待到第三日,消磨了两天的鸿钧这才化出法器去瞧如今身处人世的孔繁欢。

如今人世也已过去三年,孔繁欢看起来仍旧无甚变化,他蓄了层胡茬,总算攒出些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暮气。他好似是回到了国内,难得换上得体的西装打扮,驱车却是往偏僻的郊区开,直至驶进一片墓园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亏鸿钧瞧的时机凑巧,才发觉了这么一点蹊跷。按道理说,孔繁欢这一世自幼出国,在国内并不会有什么认识的人需要拜祭。

孔繁欢没有带花或是纸钱香烛,空着手走到人墓前。这点若放在其多年远洋不信传统的前提下倒是说得通。但对方如今拜望的墓碑上确凿写着他鸿钧的名字,不过幼年一面之缘的关系,怎么想都用不着特意过来祭拜。

再看下去,更是不用鸿钧再多加揣测。兀自一人的孔繁欢抬手掐指卜卦,怎么看都不该是转世后学到的东西。“百年善终,福荫庇亲——”孔繁欢眉头紧锁,眼见是算出了鸿钧这一世本应有的结局。“因果在我?”他眉间蹙结,可面上却不见疑色,好似这样的发展在他看来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过了半晌,孔繁欢放下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墓前站过段时间便离开了。他很忙,这次来也是因着别人将鸿钧的高开低走在精神病院中自杀的事当做旧闻同他这个外来户说起的缘故。在匆匆去墓园看过后,孔繁欢就又投入到工作中,这次回国当然并非来找鸿钧,而是为办自己的短期摄影展。

他仅在国内停留了短暂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鸿钧将画面拉回到孔繁欢站在他墓前时,后又倏地将幼时初见的画面调了出来。之前那种始终令他无法忽视的违和感如此才终于找到了原因,这一世孔繁欢是带着记忆的,他没有喝孟婆汤。如此一来,对方的行径就算不上是无意而为了。

而是对方假借转世刻意避开他。

如此再看孔繁欢过往那几十年欢声笑语,原是踩在他鸿钧身上才有的。鸿钧挥散镜中画面,难得有些慌忙地压下紊乱的心境。这一世半途殂离带给鸿钧的影响不小,端看他如今对孔繁欢的在意程度就已是异样,若是道心动荡,怕是要生魔障。鸿钧闭起眼敛气运息,面上郁气却不见消退。

这也难怪,哪怕入世近千百年,那也是实打实的光阴岁月。孔繁欢不曾见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可偏偏却坏在这第十世上。哪怕是鸿钧,这近千年也足以养成要命的惯性,这甚至将他引进了牛角尖,怎的都想不通孔繁欢如此做的缘由。

鸿钧性格直惯了,哪怕萌生出直接去找孔繁欢当面问清原委的念头,也知不可直接去凡世,不过四十来天的时间鸿钧自认并不是等不下去,只得按捺下情绪想等着人回来后再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如今窥得原委,自然再无心其他事,每日便只坐在镜前看着孔繁欢在下界的一举一动。

他的心境浮动愈发厉害频繁起来,即便鸿钧自己已知如此,却还是没有停下已有些逾矩的窥视。鸿钧更是从过去到现在一点点地翻看孔繁欢的人生轨迹,自幼时与墓前那一面之外,孔繁欢再不曾念及过他。以当下前提再看,男人曾纵容他人倾慕的行径就又是别番意味,像是场无畏的放纵,做着一些苟且悖德的事,好证明自己不受束缚。

分明是孔繁欢私闯月老殿毁去誓约,可这世却顺遂太平,到底是不公。鸿钧看得越多,受自己第十世的影响便越深。离着他记忆最新的那一段就是七年的精神病院生活,最开始的两年他因为家底殷实模样姣好还算过得可以,但新鲜劲过了,之后的五年鸿钧相处最多的就都是些精神障碍患者。

永不停歇的吵闹嬉笑,角落里的喃喃自语,走廊上的哭嚎,是这些声音交织出的鸿钧的倒计时。

可实际上,如若鸿钧不想要受影响,那抹除掉这一段记忆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他偏偏没有那么做,实因在鸿钧似是下意识认同了这份对孔繁欢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甘与愤懑,对第十世的影响做出不应当的放任。

但上仙终归是上仙,鸿钧的本性仍占上风。他依旧能好好地克制着那点不安分的情绪躁动,这令鸿钧原本坚持的操守有所松动,忍不住想即便下了界他也不会轻举妄动,更不可能对孔繁欢做出什么事来,只不过这十世之约早一天解决自然早一天清静,他不过有二三疑惑之事与孔繁欢商榷,并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鸿钧最终还是破了规则。

“一个人去野外探险还是太冒险了凡恩,我们都觉得你该再慎重考虑一下。”相处多年的同事忍不住劝说,即便可以说是富有过多冒险精神的西方人对于独自探险多少也抱有踌躇,因此孔繁欢的提议就这么被拖延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相比起谨慎的朋友,孔繁欢的态度散漫随意到令人无奈。“拜托,我都已经四十五岁了——对自己的能力还会可以认知的!我保证会活着回来,好吗?”实际上倒也不能怪别人担心,毕竟孔繁欢这次挑的是一处尚未开发过的荒岛,上面虽说大致探测下来并没有人类生存的痕迹,但动物却不知凡几,冒然探险怕是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你可真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知道吗凡恩!”脾气火爆的棕发小姐张口骂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孔繁欢佯装出一脸无辜的蠢样,朝着人眨了眨那双焦糖色的眼睛。

这件事最后当然还是敲定了下来。

比起现代钢铁高楼的摩登都市,孔繁欢更偏爱大自然一些。因这次没有喝下孟婆汤,他尚且还能使出一些小术法,感知也较寻常人而言更高些,也是孔繁欢有恃无恐独自出来探险的理由。

他独自坐船上了岛,这天天气好得出奇,雾白的云层沉沉压下来,好似压着树尖。岛上气氛静谧,只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孔繁欢背着巨大的旅游包,端着相机拍了张天空照,而后就朝着树林中迈开脚步前行。

丛林木高耸矗立,郁郁葱葱的枝桠交错着织出一片荫色。这座岛的形状有趣,岛中心有大大小小数十个潭湖,最高处是座七十米左右高的悬崖瀑布,若是天气好湿度合适,就会生出一道道彩虹来,在湖面上交汇形成特有的虹光带。孔繁欢发现这里还是因为在卫星地图上翻找到的,恰巧能依稀分辨出岛心那一块分布散乱的斑斓颜色。

孔繁欢越看越是心痒,最终还是亲自来了。

他穿过树林,鼻前已能闻到些许湿气。男人兴冲冲地加快脚步,眼前豁然开朗时耳边更是响起瀑布坠下的激流声。只是片刻,待孔繁欢瞧见面前不应当出现的人时,脸上的神色便骤然凝滞,“——鸿、鸿钧?”

对方站瀑布前,白衫乌发,玉面粉唇,倒是与美景相得益彰。

这人像等了些时间的,闻声才侧首望过来,那双眸子落在孔繁欢身上后便未再移开,却是不咸不淡地唤了声名作是招呼:“孔繁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平静的一次相处了。孔繁欢坐在火堆前,忍不住这样想。鸿钧会来找他多少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但孔繁欢也未多问,只恭恭敬敬唤了声:“鸿钧仙上。”他前段时间刚知道鸿钧转世已死,这说明这人回到上界也有段时日了,怕是月老殿之事已经暴露。孔繁欢自顾自陷入思虑,倒是未再如曾经那样频频将注意放在鸿钧身上,自然未与鸿钧对上视线。

“鸿钧仙上是为月老殿红线一事而来?”哪怕在国外生活过近半辈子,孔繁欢的用词倒不显丁点生疏,犹记得对鸿钧冠以尊称。他出口询问来意时才看向鸿钧,态度算不上生疏也不失尺度。鸿钧指尖压了压袖口拂平过些微褶皱,习惯性地率先挪开视线,随即才低低应了一声当做回答。

只不过孔繁欢却是不再接着问了,他翻了翻枯枝,燃起的火嗤嗤烧得更高。鸿钧正襟危坐在侧,他指腹在袖口的流云纹上来来回回拂过一遍又一遍,半晌才开口道:“月老说你我缘分已尽。”他说完后才眼波微转,拿眼角睨向孔繁欢。

不过男人闻言只是迎着火堆笑了笑,状似并不在意地含糊应下一声。

这便又令鸿钧微微一顿,他唇角往下抿,也不再偷着眼角余光瞧了,整个人的坐向都朝着孔繁欢那儿微微偏过去,但终究是端着姿态,藏掖下是不怎明显的变化。他未再出声,只静静坐在旁侧。如今的安静却唤不起鸿钧半分心绪,甚至隐约让人无端烦扰。

到底是不适应这种氛围的孔繁欢主动说道:“如今十世之约应当算是完成了一半,还请鸿钧仙上再多忍耐段时日。”鸿钧素来耐心了得,孔繁欢自觉提出的并非什么苛刻要求。毕竟这一世他活得相当有滋有味,不愿立即结束实属常情。理所应当的,鸿钧应了下来。孔繁欢以为对方得了回复就该离开才是,毕竟亲身入世实属坏上界规矩。“鸿钧仙上可还有事?”孔繁欢见人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会儿只得给自己先开了个火腿罐头,毕竟如今他肉体凡胎总得吃东西饱腹才行。他将肉块随意切开串上带来的烧烤签,直接放在了火舌上转动。

本就调过味的火腿肉一烤就蒸腾出好闻的香气,对现在的孔繁欢而言,手上的肉可远比鸿钧要来得有吸引力得多,他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眼见的心情愉快。“人以食为天,还望鸿钧仙上见谅。”孔繁欢视线不离已被烤出一层焦色酥皮的火腿肉,连话都像是在随口打发一般。

“你无甚想说的了?”以往鸿钧厌极了对方的滔滔不绝,可这会儿孔繁欢不见热络后也总归令人难以适应。胸口郁气翻滚难下,其中或许因其枉顾影响他人后果却毫不在意的态度触怒的成分占重颇多。“你当知这一世我不该以如此姿态出现。”

这倒确实。孔繁欢手上缓了缓,“这确是我考虑不周,待誓约结束,自会为鸿钧上仙与清源小友备上歉礼。”

枯枝在火中劈啪作响的裂声似在鸿钧脑海中嗡鸣环绕,他压下气息,阖目道:“无需。”孔繁欢应对的说辞无甚问题,甚至可以说是恪守规矩得很。但这人素来不会拿这种态度迎他总归是耍赖纠缠的,好似非得在他这儿讨到那么点特殊。如今的孔繁欢简直令鸿钧想扒开其躯壳看看里头到底是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人。

这对他而言是极轻易的事,只要动动手就可以——鸿钧的手指微颤,但倏地便蜷起拳来收入袖中,是意识过来了生出这念头的荒唐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孔繁欢倒是无知无觉,他的罐头肉烤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便吃起来,腮帮鼓鼓地朝外吹着热气,看上去受了烫似的怎的都咽不下肉。这怎么看都不该是男人会做的事,叫鸿钧越发觉得蹊跷。他只需要看一眼,仅做确认罢了——若是不那么做,怕是放不下心的了。

他蓦地立于人身后,不过堪堪一臂不到的距离鸿钧却是动用术法,这才叫孔繁欢根本反应不过来。鸿钧伸手自其后颈处一捏,硬生生将孔繁欢神魂剥离出肉体来。即便是神魂,如今入了人世下也受钳制约束,如今被鸿钧捏着后颈,神情浑噩呆木没有意识。

肉身也跟着前倾着倒下去,半途才被鸿钧伸手揽住了前胸免受火灼。

神魂是孔繁欢的无错,并无缺失,也无异样,纯粹是鸿钧自己多思多虑。可着实是孔繁欢的问题,他表现出的异样太多了,不得不让人起疑心。那甚至用斩断红线的影响来解释都有些过于牵强,鸿钧难得如此仔细又慎重地去瞧孔繁欢神魂上的每一寸,与如今的肉身相比,孔繁欢并不见得变化多少,但偏偏又叫鸿钧感到哪里都不一样。可他暂瞧不出端倪,又只得慢慢吞吞将神魂送入人躯壳内。若是做得过了线,鸿钧也不怎愿被孔繁欢察觉。

对于孔繁欢,他仅仅只是蓦地产生短暂的恍惚感。肉身对于他桎梏颇多,以至于根本无从察觉鸿钧的所作所为。意识方一回归,他就先是被口中的肉烫得够呛,下意识囫囵吞咽下去,慌忙中自然是注意不到身侧鸿钧有何变化。

“孔繁欢。”鸿钧冷不丁突然唤了他一声。

“——什么?”孔繁欢痛得嘶嘶抽气,闻声朝鸿钧看过去。他眼里盛着不解,半点都未察觉的样子。

如今孔繁欢肉体凡胎,无知无觉实属正常。鸿钧沉默片刻,又道:“无事。”他张不开口主动质问男人的异常源自何处,更不想叫对方尝到丁点甜头,免得死灰复燃。鸿钧不言,男人也是不语,缓过劲儿后就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半点没有再与鸿钧攀谈的意思。

既已知晓这躯壳中的人是孔繁欢,鸿钧原本便针对其的那点不悦似逐渐翻腾到了自身都难以忽视的地步。一是因孔繁欢胡作非为却态度轻慢不知悔改,二来也或许是这长年以来的纠缠引起的反感如今发酵加剧。“——毕竟你该道歉的事不止这一件。”鸿钧开口说道,又是续上了先前的那话题。

“那怎么?届时待回了上界,鸿钧上仙是打是骂我都认下,权当是赔罪如何?”孔繁欢嘴上这么说,但鸿钧性子清敛,这么多年过来也从未动过手,顶多摆几分脸色,他笃定人不会接话,面上甚至都摆着调侃的笑色。

但这一次孔繁欢却是估错了鸿钧的心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真心怀歉意,又怎会挑时日。”鸿钧接了话,哪怕姿态依旧冷冷清清,可言下之意却是挑剔非常,分明是刻意刁难。孔繁欢自然听出了鸿钧话里的意思,他舔舔唇敛起笑转开了视线,心中难免生出惴惴感来。“若你知错,那今时今日,此地此刻又何妨?”再开口时,鸿钧的言下之意昭然,已到了咄咄相逼的地步。

饶是孔繁欢也猜到了这次鸿钧亲身下界是他找自己麻烦的。但如今对方已回仙身,若是鸿钧成心想计较过往,孔繁欢怕是要吃足苦头。男人没了胃口,也知鸿钧这一遭不会轻易回去。孔繁欢正欲起身,可肩上却蓦地被一股力道压住,叫他坐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神情滞住半瞬后便松缓下来,笑着同鸿钧商量:“那上仙看,这会儿需要怎的赔罪?”

迎着男人的视线,鸿钧微抬起下颌,这才施施然流露出几分本有的骄矜气。“这事你该自己琢磨才是。”可这怎么想都是说不清的事,孔繁欢佯装思考半晌就又抬眼去瞧鸿钧,对方才勉为其难开了尊口:“就先从你我初见说起。”

孔繁欢对其倒旧账的事并不多言,甚至顺着话道:“那还请鸿钧仙上松松劲。”待肩上压迫力道松缓些了,他便转朝鸿钧的方向,端正起态度道:“当初对鸿钧仙上多有冒犯,还望您赎罪。”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再怎么都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记起。孔繁欢只记得自己莽撞地拦住了鸿钧的路,大约是对其容貌夸赞几番,总之可谓不知分寸。孔繁欢弯下身低着头,姿态恭敬守礼,不复方才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眉眼压得很低,显出几分听话的乖顺感。若是以往,鸿钧怕也就这般将事揭过了,可偏偏他如今颇有些得理不饶人,或者说孔繁欢的表现尚且未能令他满意。

那转瞬即逝的妥帖并未能抚平鸿钧的情绪,甚至让他不免挑剔起来。他不满孔繁欢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向,却仍坐在树干上,又觉男人说辞敷衍,那声音听起来好似不情愿。越是细想,便连那点原本的宽纵念头也跟着消磨殆尽。

他素来就都是身随心动的性子,只不过略施薄力,便得了自己满意的结果。孔繁欢猝然被推了个踉跄,双膝触地直直朝向鸿钧跪下身来。可见男人是未能立刻反应过来,他一时甚至浑身都僵住了,连面上神情也为之凝滞。

若是孔繁欢未选择第十世自斩情缘,那如今或许对鸿钧的施压尚且不会有过多抵触。只不过国外有些过度开放自由的社会风气倒是恰恰冲抵了男人那点骨子里被磨出的自卑与不自信,令孔繁欢在反应过来后涌出的不再是难堪或无措而是彻头彻尾的愤怒。

他的神情紧绷,腮帮微鼓,竟闷不吭声地开始与鸿钧施加的压力抗衡。他双手撑地,臂上都鼓出明显的青筋来,紧绷的肌肉微微发颤,硬是叫膝盖离了地面半寸。“你这是何意?”孔繁欢勉强稳住身,情绪已不如之前和缓,自然口吻也能听出几分气性来。

这本已算作是鸿钧给的台阶的,企料孔繁欢没有半点配合的意思,态度倒是冲起来。“本尊是在告诉你如何道歉。”鸿钧那点罕见的柔软情绪尽数收敛,在迎上孔繁欢的态度后语气也跟着冷硬起来。原本对其肉身也不再顾及,又是将孔繁欢双膝结结实实压向地面,不容人再动分毫。

不等孔繁欢反应,鸿钧已是趋力压向他后颈,倏地令他朝人低头下去。其实这事鸿钧早不止做过一次,孔繁欢以往从不觉对方如此有什么问题,应当说他那时还以为是鸿钧暗地里的偏袒而暗自窃喜过。如今懂得自尊自爱的孔繁欢对此却只余下对过去自己的不耻与愈演愈烈的反感。他撑地的手攥起一把脏土,便是想也不想就朝着鸿钧挥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肮脏的泥土就这么被抛洒向鸿钧,星星点点的污色在白衣上擦出明显的痕迹,又扑簌簌地滚落起来,即便是鸿钧的胸口都难免遭殃。他素来喜净,孔繁欢故意以此挑衅更是叫他眉眼间似覆上一层冰霜,彻底不愿再为其留半分颜面。

当即,孔繁欢便被一股卷起的力道狠狠掴上脸颊,将他掀翻倒地。

“——混账。”

男人头晕目眩耳中嗡鸣时,依稀还是听到了鸿钧的斥责声。孔繁欢嗤笑出声,嘴里过去半会儿才反出血腥味来,视线震颤下只得伏在地上,起不了身。即便如此,他还是与鸿钧作对似的说道:“你、你叫我跪我就跪?我才不跪你。”他过去跪得多了,几乎对着鸿钧俯首称臣,如今便将骨气视得最是重要。若是要孔繁欢为过去所作所为道歉,那他大大方方照办便是,也犯不着让鸿钧以此作践。

孔繁欢的不配合换来的只会是苦头。他的另一边脸上也被狠狠掴过,这一次力道之重让孔繁欢风吹日晒下的脸皮都不免发红肿起,嘴角也裂开几条细小的渗血伤口。整个人不稳地摔倒下来,身上的衣服都沾染上脏污的尘土。到底像现在依旧是凡人的身体,孔繁欢并受不住几次这样的惩戒。他的脑袋昏沉,鼻腔里淌出血来,呼吸间都带着股咸涩黏稠的腥味,大约再支撑不住多久的清醒了。

鸿钧依旧坐在原处,连丝眼角余光都吝啬于放在男人身上。他早已习惯接受孔繁欢的先一步服软,现在也不例外,便是等着对方先开口认错。只是这一回,男人倒是异常坚持,最终还是鸿钧见对方失去意识才率先停的手。

即便如此,孔繁欢也已有些不成样子。他扎发的皮筋早已不翼而飞,一头乱糟糟的打卷发披散开来都遮不住红肿的脸颊肉,肮脏的外套里头单薄的休闲衫布料早已磨损出明显的破洞,裤子都瞧不出多少原本的颜色了。可分明男人凄惨到这个地步了,鸿钧的情绪反倒一丝半点都没有消弭,那堵得人呼吸不畅的烦闷愈发深重,令鸿钧胸口起伏都跟着略微滞涩。

以前孔繁欢虽说也不愿为过去的所作所为道歉,但大多都会同他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过去,从未像这样闷不吭声地硬扛下苦头,倒像真的是不再如以往那般看待他了。

鸿钧在意识到过后,才迟迟想起他们之间缘分已尽的事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隔日才醒来的孔繁欢本以为鸿钧这一通堪称有些反常的泄愤过后也应当回去了的,因此在瞧见鸿钧依旧端坐在侧阖目休息时神情微怔,但他也不愿多言,在片刻后便沉默地转开视线去。普通人的身体总归有些太过脆弱了,他浑身上下痛得厉害,淤肿的脚腕令他连走路都有些颠簸。

打从孔繁欢醒来后,鸿钧便注意到了。但他并未睁开眼,反而依旧维持着姿势没有动弹。他是有心想要试一试的,若孔繁欢趁机对他做什么,那所谓情缘断尽一事便不攻自破。这好似叫鸿钧难得有些忐忑,他袖中的双手微微攥紧,连呼吸都放缓许多去听清周围动静。

孔繁欢倒是不知鸿钧心思,他先去溪边清洗了番脸上的伤,并没有太多理睬对方的想法。遇上鸿钧并未叫他忘记此次的目的,很快便整理起背包准备继续往树林深处去。“你打算离开。”冷不丁的,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鸿钧开口说道。“去哪儿?”

“岛中心。”孔繁欢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回答鸿钧的问题。他手上动作顿了顿,也并不怪自己会如此条件反射。在过去的九世中,到死前他们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鸿钧虽不愿意见他,但却仍旧要求孔繁欢必须每天上报自己的行程安排。

孔繁欢那时候对鸿钧百依百顺的,每日每夜都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专门写日记当做记录。鸿钧不愿与他见面,不愿与他说话,那纸上的诉说便是孔繁欢唯一的寄托了。鸿钧倒是会看,且看得很是仔细,大抵是怕他循着空就去骚扰的缘故。

那几世,孔繁欢甚至会珍重又小心地将留有鸿钧笔墨的日记藏起,当做唯一的甜头与向往过活。几百年留下的习惯,想改确实不那么容易。他背上了包,因着脚踝上的淤肿趔趄两步才站稳。而没有孔繁欢的主动,两人之间实则并无多少交流,鸿钧好似这会儿才想起什么重要事一般,兀自说道:“你我情缘已断一事并无多少坏处,只是——”

实际上这也无需鸿钧多说,孔繁欢知道对方素来多思多虑,这事自然难免再三确认才好放心。他含糊应了一声,拉扯到嘴角的伤后忍不住嘶嘶吸气。“仙上考虑周到,您随意就行。”这事儿不是孔繁欢说拦就能拦得住的,索性随鸿钧去,答起来更是心不在焉得很。

哪怕是鸿钧,也多少曾想若是孔繁欢因昨晚上的事恼怒该如何应对。毕竟冷静下来再想,他那多少是有些趁人之危的做法。只是未见原本设想的画面,倒是反衬鸿钧想得有些过多了。只是再想想便知,在前几世这样施暴的事他没少对孔繁欢做过,如今有着记忆的男人自然并不将其当回事。应当说脱去了命定之人那层光环后,孔繁欢大抵也知道了鸿钧的本性。

对方哪怕表面再如何风光霁月,骨子里头与一些坏种没有太大区别。转世后鸿钧身上的劣性被放大不少,暴力的占比不小,同时还有过度的控制欲与些微自恋的成分在内。转世几载,孔繁欢见的人多了,鸿钧被那副出色皮囊包裹的东西才叫他渐渐心生踌躇。

等穿过外圈的小湖,孔繁欢就真正走到了瀑布底下见证其宏伟之色。他的反应远比见着鸿钧时来得明显许多,双眼中绽出熠熠的光来,相机更是不见放下。鸿钧走在对方身侧,离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哪怕瀑布水声隆隆下也清晰听到孔繁欢的声音。

“操!这也太漂亮了,对吧!”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过于高昂,拉扯着原本低沉的嗓腔发哑变调。鸿钧虽触动不大,但仍旧低低应了一声,并不想在这当下坏孔繁欢的兴致,即便对方这样搭话显得和以前一样吵闹又过度亲密,坏了原本缘分已尽下的尺度。他侧首望过去时,孔繁欢正顶着一头被水花浇湿的卷发在笑,他高举着手机,半分眼神都未分给鸿钧,反而对着手机里的通话对象换了英语说道:“是是、我忘了你们听不懂中文——但见到这场面你们该理解我的意思!”他双眼眯起,搭着一脸的伤吃痛地笑。好在镜头对准的是面前的瀑布,并非孔繁欢的脸,也避免了解释的麻烦。

那并不是在对鸿钧说话。

意识到这点的鸿钧蓦地转回视线,他下颌收紧半晌,连肩膀都不自觉地微微耸起,好一会儿才恢复到松缓的状态。那短暂的几息时间,哪怕孔繁欢并未察觉,但已算得上鸿钧在明白过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下最为不堪的经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毕竟只是简短的视频通话,孔繁欢聊过几句后便挂断了。紧跟着便又端起相机,不间断的快门声急促连贯,男人专注极了,他甚至是不苟言笑的,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散漫样。溅落在他身上的水珠汇聚成淌过的痕迹,顺着男人或紧绷的下颌,或曲起的指节处坠下,水汽好似将孔繁欢包裹进一片雾色中,叫他没能注意到离着湖畔过近的距离。

本就带伤的右脚踝不着力,毫不意外地令男人踩空了地,一脚踏进湖里。只是半途便被蓦地拽回到了岸边。孔繁欢伸手捋过发带下不少水珠,也不见后怕,丝毫不避讳地对鸿钧道了声谢,随即就低头翻起相机里的照片。里头留下的画面都很是不错,孔繁欢瞧得认真,眼睫上的水珠也跟着颤。

他并未理会自己敞开的衣衫,经过昨晚折腾的休闲衫早已破烂松垮,白色的布料一经打湿便贴着人皮肉,令男人那糖浆的肤色好似渗出一层甜汁来。“够了。”鸿钧指尖微动,便见孔繁欢手上的相机倏地抽离出来,落到鸿钧掌中。随即是孔繁欢口袋中的手机与卫星定位器。他五指收拢,便将那些东西直接收进了空间内。

鸿钧这般做却是并未多想,他素来自我独断,对孔繁欢更是早已习惯于施加控制,说一不二。孔繁欢迟些才反应过来,腾地一下站起身逼近,他眉头紧皱,道:“鸿钧,你快把东西还我。”情急之下,他连喊出的名儿都不讲礼数了。

也是,如今孔繁欢并无法力,就是连从空间中取物都做不到。鸿钧后知后觉才想起。孔繁欢见人不说话,便兀自上前拉扯鸿钧的袖管摸索。“你快把东西还我……拜托?”孔繁欢本就是来拍景的,这会儿着急起来更是不管不顾就抓着鸿钧的手摆弄。破天荒的,鸿钧没有将人拂开,而是任由对方胡来。鸿钧垂眸看着男人勾捏着他指尖的手,对方掌心里有些湿,不知是汗还是瀑布溅落下来的水,这会人肌肤相贴下带出些痒劲儿来,令鸿钧不由得手指微蜷。

孔繁欢仙家出身,哪里会不知道空间的使用。他双手覆着鸿钧的指节,将其包住又松开,但做的不过都是无用功罢了。“鸿钧?你快把我的东西取出来——”他忍不住啧舌,语气有些恼起来的强硬。

这听在鸿钧耳中自然不是是什么舒服的调儿。他用力攥起拳,即使如此,看起来足够有力的孔繁欢却是如何都掰不开。鸿钧如今才找回些许熟悉感来,连同拿到了两人间的主控权。“你若听话,我便还你。”分明是强夺下的东西,鸿钧却是理所当然地拿捏起来。他还当自己是那个应当管束孔繁欢的人,这会儿才抽手与人拉开了点距离,下颌微抬,端起过去的姿态来。

他正好能借此机会,再试一试对方。虽说孔繁欢到目前为止都未曾对他做过什么逾矩之事,但难保不是怀有目的性的忍耐行径,为了不破坏所谓的缘分已尽的定论。“吻我。”鸿钧蓦地说道,后才说出了缘由:“如果你当真没有半点想法的话——”鸿钧话还尚未说完,被国外文化熏陶的孔繁欢已是伸手托起对方下颌,毫无犹豫得送上一个单纯的浅吻。

唇肉相贴下夹杂着些许水汽的潮意,却是一触即离,便是连半点温度都未来得及留下。孔繁欢个子高些,他微侧着脸,连双眼都未曾闭起,眉目间看不出丁点情意。鸿钧如了愿,鼻前只嗅到淡淡的土腥味,孔繁欢面上无笑,并未纯粹给予吻,而仅仅只是碰了碰鸿钧的嘴角,半点没有占人便宜的打算。“还要试吗?”他知道鸿钧免不了怀疑,不等对方回答,便落下第二个轻飘飘的吻,这次连唇角都不再碰了,是一个再纯粹不过的贴面吻。

对鸿钧来说,如此近的距离下察觉对方的反应并不难。之前他总是会察觉到孔繁欢的情绪,澎湃又充斥着莫名的活力,好似要将他吞没似的热度与鼓噪的心跳。但如今他尝到的却只是平淡的碰触,男人的呼吸平缓心跳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现在能把相机还我了吗?”孔繁欢问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难得的,鸿钧梳理起了前九世的记忆。如今孔繁欢的表现似乎有迹可循,自第一世开始,男人选择远离他的时间开始越来越长,从第一世的纠缠致死——到第九世时,孔繁欢在四十七岁那年选择离开不再纠缠,他安安静静地独自居住在与鸿钧同城的某一个角落,即便是日记中鸿钧也仅仅只是偶尔提及,哪怕后来鸿钧想见他时,孔繁欢都选择了拒绝。

这让孔繁欢斩断红线一事不再显得突兀,倒更像是循序渐进下方才做出的决断。

如今的一切都在告诉鸿钧不用再担心孔繁欢了那般,带着尘埃落定下的空荡。那次抱有试探之意的亲吻过后,鸿钧便如约将东西还给了孔繁欢。男人平日里与他交流鲜少,一天下来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与相机度日,似乎当真十分喜欢那些好风景。

那既如此哪怕是为了庆祝他们之间纠缠多年下来终于有了个结果也好,鸿钧都觉得自己应当送给男人一份礼物。他私藏的一些东西里该是有不少布置独道的小空间的,待再处理一番再送给孔繁欢也并无不可。鸿钧并未意识到过去连与孔繁欢结交都不愿的自己这会儿却盘算着想要给人送礼去,早已背离最开始的目的。

而这自然也出乎了孔繁欢的意料,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捉摸不清鸿钧的来意。对方的目的不清,反倒只像是刻意逗留在他身边似的。早已学足人情世故的男人很快便察觉到了鸿钧的所作所为与他曾经接触过的人的相似处,即便是有自己想岔了的可能性,但孔繁欢还是缩回了悬在礼物上的手,“鸿钧仙上,或许是我想多了也说不一定,你这么做可不太合适。”他毫无顾忌地挑明,又开玩笑似的说:“你也不怕我又春心萌动,到时候死灰复燃再缠上你。”

鸿钧将话听进耳里,闻言虽是皱眉,却并无收回礼物的意思。“试试无妨。”男人性格直率并不该是这样瞻前顾后的性子。只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礼罢了,哪怕他们之后确无干系,但也不必如此避嫌。那点细细密密的刺挠又袭上胸口,鸿钧舔过唇,又觉得是孔繁欢变了样,态度畏首畏尾不说,平白还将他鸿钧当做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收下。”

孔繁欢如今没了情障缠身脑袋清醒,自然知道什么可以含混过去什么不该。他对着鸿钧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收下这份莫名的礼物。而鸿钧脱口而出的说辞俨然也证实了孔繁欢的谨慎不无道理。“女子的礼物可收得,朋友的礼物是可收得,我的便不行?”鸿钧这话也是无心,他之前翻看过孔繁欢的生平,自然对男人事无巨细的了解。他亦觉得这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对于孔繁欢的掌控于鸿钧而言早已成为理所当然,他甚至不觉过线,说出的话里还包含些许对着男人的不满。

若说之前孔繁欢还对自己的猜测半信半疑,如今却是差不多确定了。鸿钧对于他是留有情分的,只不过以往在他的主动下这种轻微的好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直至今日才流露出端倪。再回想前几世,实际上若鸿钧不愿,那他们是怎么都不可能滚上床的。只不过那些大多也被一心扑在鸿钧身上的孔繁欢忽略了过去。他有些想笑,但最终却是叹出口气来:“——是,别人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唯独鸿钧不行。

他们的过去堪称惨烈,是孔繁欢不堪回首的那种惨烈。

在情爱悸动这一块来说,男人才是那个经验丰富的。他喜欢鸿钧的时间太长,这无用的经验令孔繁欢敏感又准确地捕捉到了无知无觉的仙上的异样,从对方隐晦的行径中瞧出曾经自己的模糊影子。这让孔繁欢意识到自己的几百年好像没有做无用功,他是换来了些回应的,一如鸿钧其人那般浅薄的回馈,且还是姗姗来迟的,可总归是了却了孔繁欢对过去的那点遗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人也并不打算说穿此事,鸿钧心性高傲,小情小爱反会阻其修为,还不如叫这人继续糊涂下去。“唯独、本尊不行?”鸿钧未曾受过这种拒绝,他本该拾一拾自己的姿态,好叫是孔繁欢知道自己的念头有多自作多情且荒谬。偏生他却连孔繁欢的话都有些理解不了,就好似他与孔繁欢情缘尽了往后就再无交集的可能一般。

他们生于一界,自然会有再见面的时候。这会儿孔繁欢的说辞摆明是要与他撕破脸面,便是连见都不可见了。鸿钧心道男人倒是狠绝,瞧着倒是半点都无薄情的长相,做起事来却不留退路,而他自己如今才反应过来尚未考虑过往后的事,鸿钧思来想去都只是一片空白。

哪怕情缘断了,鸿钧也并不认为会有何影响。孔繁欢可以继续来他府上走访,可以同他在院中小酌。他反反复复地舔过唇,想着哪怕往后他主动拜访也可,至少该是能说上两句话的。而不是如孔繁欢说的那样,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更甚至的,鸿钧想到了前九世,眉头便蹙得更紧,即便知道答案却还是问:“日记呢?”那已算是他们间约定俗成的习惯,“你连日记也不给?”那着实有些过头了,是鸿钧从未想过的事。他与孔繁欢之间似乎欠缺了太多对于之后该如何的认知沟通,应当说是孔繁欢对这事的处理过火。他这次来倒是刚好,至少能对孔繁欢的决定做适度的纠正。

“——鸿钧仙上?”

应当说现在的时机是最适合的了,孔繁欢尚且受限于肉体凡胎,便是想避开这话题也无处可避,若他耐心教导几次也该是能扭转几分男人颇有些过激的应对方式的。

“鸿钧!”

他蓦地回过神,迎上了孔繁欢的视线。鸿钧难得心绪紊乱,垂眸错开了与男人的眼神接触。“无事,我会教你。”孔繁欢只听鸿钧淡淡说完这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却平白令他后颈窜起凉意来。对方又将那粒压缩空间凝成的圆珠递到他眼前,再次说道:“收下。”

孔繁欢没动,也意识到了鸿钧微小的异样感,这令他并未张口出言,反而谨慎得退了半步,只朝着鸿钧摇了摇头表示又一次的拒绝。

在那之后,孔繁欢就直接失重坠进黑暗之中。

也不应该说是一片黑暗,准确来说是星海银河。哪怕孔繁欢原身是仙,但在束手无策的失重下心脏难免不受控地狂跳起来。他耳边尽是凌厉呼啸而过的风声,连呼吸都颇为艰难。头顶上的星光跟着摇晃,引得人头昏脑涨。孔繁欢过去好一阵才勉强意识到自己是被放入了压缩空间中,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鸿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坠落的速度很快,身边没有能够抓取的缓冲物,并不消多久就会令人生出本能的恐惧感来。哪怕清楚知道这失重感无穷无尽不会停止,孔繁欢的脑袋里仍然分泌出了过多紧张情绪,令他浑身近乎僵直,甚至隐隐感觉到临近失禁的下腹酸胀感。

他今天自醒来后尚未进食的胃开始痉挛收缩,一阵阵往喉咙口反上来酸苦的胃液。他如今四十五岁,哪怕锻炼得当,那也远没有年轻时的那般强壮,他的心脏因为剧烈跳动开始明显抽疼起来,喉咙口的肌肉因为呼吸过度急促而开始不断收缩,压迫出愈发明显的窒息感。

再等被放出空间时,孔繁欢的眼前都已因缺氧而发黑,一时难以视物。他俯身反呕了两声,好半会儿才勉强压下心口的不适感。“景色如何?比之此处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鸿钧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不等孔繁欢恢复过来,那空间珠便被塞到他手中。他眨着眼,迟迟才明白过来鸿钧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孔繁欢的声音发哑,即便是仓惶下的惊鸿一瞥,他也知道空间中布置出的景色的确令人目眩,只是这与孔繁欢想拍摄的东西并无多少挂钩,同样也不会是什么能拍摄展示的作品。“我只是不能接受你送的东西,所有东西。”在经历了一番毫无预兆的失重体验后,男人说出的话直白起来。

那点自接受第十世记忆后被遏制的情绪此时终于寻到了突破口,借着孔繁欢软硬不吃的态度翻涌而上。“那你是要怎样?要什么?”鸿钧蓦地一把攥住男人的卷发拉扯着拽近,低声问道,他的齿间磨了磨,似咬着几分不耐迁就着孔繁欢。待素来冷静自持的上仙回过神,那面上的戾色才渐渐退去,倏地松开手与人拉开距离。

事到如今孔繁欢倒还是好心,他瞧出了鸿钧受到了转世记忆的影响,不免劝道:“若是影响明显,繁欢劝您早日封存记忆为好。”孔繁欢便是如此,他之前几世没少受过罪,便将几段记忆封存进了识海深处,这才能让他如今照常与鸿钧相处,要不然他怕是十世之约过后反倒是要将人恨上了。

“多嘴。”鸿钧面色冷凝,低嗤了声。他之前才堪堪发怒,这会儿脑袋里还尚且挥不去那些念头。毕竟男人瞧起来沉着又悠然,偏偏嘴里还不知说些好话,自见面后便都好似在与他作对,一副欠教训的样。叫人想往那张脸上狠狠甩过几巴掌,将对方拉扯着头发仰起面庞来,朝他的嘴里啐口水。无论是在哪一世中,孔繁欢这般的表现都可以视作是无礼的,是要叫男人跪下来一边道歉一边自罚的。

他或许可以毫无预兆地掐住对方的后颈,将对方的脑袋压进湖里。如今的孔繁欢连短时间的失重尚且无法承受,若是强行令他呛水窒息恐怕也无法抵抗。他会像是被鳄鱼咬住的鹿一般拼命挣扎,只要反复几次——更准确些是四次或者五次,男人就会精疲力尽。孔繁欢会瘫软着任由鸿钧掐着他的后颈,带着紧张与忐忑的色彩用眼神惴惴哀求。

之前几世时孔繁欢不知道的事情或有许多。鸿钧曾因不喜他那对眼睛便弄瞎过他,而后肆意强奸玩弄,那时男人低泣着仍旧一遍遍唤鸿钧的名像在求救,孔繁欢以为自己遭了奸,可对鸿钧又起不了隐瞒的心思,便惴惴和盘托出,换来一通损辱嘲弄,乃至后十几年都郁郁难欢。也或者曾打断过男人的腿,废过他的武功,卖过他的家产,看尽了孔繁欢落魄又可怜的模样,与凄楚晦涩望向鸿钧的眼神。

每一世到最后,孔繁欢都选择了退避锋芒,与鸿钧隔上一段距离。

原本正回忆过往的鸿钧唇边陡然微颤,便是发觉自己从未与孔繁欢好好过过一世。若论起来,男人似最后选择的都是离开,而非与他厮守。分明应当是红线相牵的天作姻缘,怎的都不该是如此收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哪怕孔繁欢会寄书日记,可他都未曾再来见过鸿钧。

即便轮回九世,冗长的时间流逝下再细细回忆过后就能发觉他们之间越来越稀薄的联系,直到第十世孔繁欢断去红线,彻底再无交集。

鸿钧心口咚咚直跳,这一回连同过往几世记忆中微弱的残留波动也好似起了连锁反应。他舔过唇,眼睛就那么紧紧盯着男人,他们之间如今没有红线,若是对方离开,那或许便是真的不见了。男人连向他写份报备的日记都不愿,真是已半点都不将鸿钧放在眼里了。

孔繁欢这会儿只不过刚站起身,便听鸿钧问道:“你要到哪儿去?”只不过男人有心想让鸿钧意识到他们之间与过去的差别,并未回答对方。他想得倒是很好,不过是依仗自以为了解的鸿钧性子,再怎么想都不觉对方会再像之前那般动手。

这也在他被扼住喉咙直接掼向湖中时,整个人都毫无防备的原因。

鸿钧更是没有动用术法,他的手亲自捏在男人的颈上将人压进水中。孔繁欢呛进不少水,一时难以闭气,只得凭借着求生本能不断拉扯鸿钧用力钳制压迫的手臂。待过半晌,鸿钧才将人拉扯出水面,“回答。”他道。

只不过呛进气管里的水令孔繁欢只能发出一连串的咳嗽,他的双手紧拽着鸿钧的腕口,涨红的脸上满是惊疑不定之色。随即,他再次被压进湖水中,冰冷的水温刺得他太阳穴生疼,闭气下肺部像在烧灼,令孔繁欢忍不住伸手试图拉扯鸿钧的衣襟。湿色随之溅上仙尊白袍,这次的时间比起前次更长,鸿钧依旧是那两个字:“回答。”

“咳……!”孔繁欢一离开湖面,只得不断咳出气管中的水来,哪里有什么余裕回答鸿钧的问题。不等男人喘匀气,他便被第三次按进水中,气泡在湖面上翻涌,孔繁欢手臂肌肉紧绷,青筋隆出,看着分明孔武有力的模样却难以撼动扼在他脖颈上的桎梏半分。他的指甲刮过对方皮肉,却只令孔繁欢指尖生疼。他双腿挣扎踢动起来,幅度却越来越迟缓,待到意识快模糊时,才骤然被带出湖水,喘息时从喉咙里挤出变调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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