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里飘过来的钟声,来来回回的回荡在耳边,空洞且又绵长。
手中捏着的棋子还是落了下来。
院子里的落叶似乎比往年多了些,甚至来不及清理。
“薄施主心不在焉。”
我抱歉一笑;不置可否。
万安寺的得道高僧无宴手捻着佛珠微笑着说:“世间一切皆是浮尘,得既是失,失既是得,何苦纠缠于得失之间。”那样子倒真有一番看破世俗的味道,可我终究不是他,他懂的我并非懂,我只是俗人一个。
我看着他缓步离去的背影,山上的风似乎刮的大了些,带着一丝不知名的冷风,今年的事情似乎格外的繁杂。
“小姐,天冷,我们回屋去吧。”
西袅将那间青灰色的披风轻轻披在我的肩上,搀着我的胳膊朝院子内走去。
北宋开宝四年,公元971年。
十月,遣弟从谦入宋朝贡,珍宝数倍之前,印文改为江南,自称江南国主。
金陵的街头似乎比往年更加热闹了些,这热闹却是饥肠辘辘的百姓围满了金陵的大街小巷,明明是热闹却暗含着一股子凄凉。青色气氛在金陵的上空盘旋着,压的云层低了一层又一层,似是一伸手便能够到那冲破天际的云层。
金陵的街头排着一条长龙,蜿蜒曲折,寻不到尾巴,只偏偏中间靠前立着一人,浑身上下透着温和的气质,那不是寻常人身上该有的,却微笑的立在此处一双丹凤眼眨也不眨的看向前方,端的是儒雅温婉。
顺着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向前看去,一个简单的桌子,立着三四个穿着浅灰色的僧人,独独那中间手持汤匙的女子与众不同,神情淡淡,头戴白色的蓑笠,白纱挡住了原本的面容,从那浅绿色的袖口伸出来的纤纤玉指便能看出来,定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
“谢谢姑娘。”
“慢走。”我添了一勺的汤食。
本该是大丰收的季节,却偏偏六月份那一场朝贡,愣是将本就不富足的南唐,雪上加霜。
弄成如今这般惨状,民不聊生。
刚舀完一碗,我用帕子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敲了敲发酸的胳膊。
“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无碍。”
伸出去的手握着汤匙僵在半空中,看着面前白衣素身的男子,负手而立,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温暖,照在身上也是温和的感觉,浓眉入鬓,一双丹凤眼一眨一眨的盯着我瞧,薄唇漾着笑容,细品的话带着苦涩,是太久的思念而形成的苦涩。
我拧着眉看他。
十月的秋风吹过的时候,将我的面纱一角轻轻带起,那本藏在蓑笠后的容颜一下子暴露在外,只一瞬,一双似蹙非蹙新月眉微挑,灵动的双眼满含清水,波光粼粼,小巧的鼻翼,殷桃小口不点而朱,微张,面纱掀起的那一刻有些懊恼,却是瞬间缓和。
“公子若是不饿,还请让开,后面的人还等着呢。”西袅上前一步开口。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经消失在人群中,那么快,那么仓促到让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容貌,临走前匆忙一瞥,似乎意犹未尽,我的思绪有些凌乱。
回到万安寺时夜已经黑透了。
“嘶。”我抿了一口花茶,倒吸一口凉气,眯着眼睛,心中暗道,好苦。
正在收拾床铺的西袅听到后,立马解释道:“小姐,咱们来时带的糖都用完了,还请小姐先将就一晚,等明日回了府中,便不用喝这苦茶了。”
“东西可收拾好了。”
“好了。”
“早些歇息吧,不早了,明日还有事要忙。”
烛光在屋里忽明忽暗的,稍微一有风吹过便摇摇欲坠的似是要彻底的倒塌,西袅就在外塌上歇息,我却感到一阵心慌,听到外边瑟瑟的风,似是孤魂野鬼在鸣叫,我不禁缩了缩。
兹的一声,灯芯灭了。
冰冷的刀光迎着清冷的月光在房间里泛着阴森森的光,我刚张口,惊呼声来不及叫出口,那冰冷的长剑毫不留情的向我刺来,那么直,我吓的闭上了眼睛,临死前的绝望。
铛。
再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屋内白色和黑色的影子刀光剑影交织着,我颤抖着身体缩在床角,西袅捧着灯披着外衣刚一挑开帘子吓的一下子把蜡烛扔在了地上,大叫着:“小姐,小姐。”
黑衣人一看被人发现了,跳窗而逃。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西袅惊恐的摇晃着我,我睁着一双眼睛,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去给你家小姐倒点热水来喝。”
“阿茱,别怕,我在。”
温和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我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惊魂未定。一双手紧握他的前襟,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刚才黑夜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还在我的眼前晃着,我害怕且惶恐的恐惧感一波接一波侵袭而来,周围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窒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着他。
“小姐,喝点水吧。”
一口一口的喝着温热的水,温和的液体顺着我的咽喉流淌到我的身体里,才稍稍觉得得到了一丝的缓和,我放松下来,看见站在我面前同样脸色苍白的西袅说:“去睡吧,想来他今夜是不敢再来了的。”
“是。”西袅的眼神意味不明的落在我旁边的男子身后,欲言又止,她不说我自然也明白。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声音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冰冷。
“是。”
这动作太过暧昧,我忙挣脱开他的怀抱说:“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救你。”他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嘴角还挂着好看的笑容,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有着让人为之倾倒的外表,可是相对于此刻我紧绷的神经他似乎太过平静了些。
我环着膝,等着他自觉离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一直在盯着我看,我瞪着他说:“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有损公子名声,况且我也累了,该休息了。”
“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刚掀开帘子,似乎忘记了什么似的倒了回来,我被吓了一跳,他温热的呼吸吐在我的耳边,禁不住羞红了脸颊,只听他柔柔道:“阿茱,好好休息,记得梦见我。”
我捂着双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更好奇他怎会知我的乳名叫做阿茱。
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夜深了,山野间如此漆黑,看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坏人,万一遇到歹人怎么办,连一句感谢都没来得及说,他定然认为我是个不知礼数的人了。
我懊恼的揪着被子,翻来覆去,一心念着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第二日早早便起来,告别了无宴大师,叫的马车已经在万安寺外等候了,我上车的时候无宴大师的话还在耳边徘徊。
施主命途多舛,一切无需强求便可化解一切。
手里握着母亲去世前留下的佛珠,心中一片混沌,无需强求。
却不知,从离开万安寺的那一刻起就卷入了一场纷争中,逃不开躲不掉,只能拼命的挣扎,拼命的妥协,当筋疲力尽的时候才想起了无宴大师的话。
却已是,时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