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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燕儿那时对付的是几十万大军,但这次是百万大军。况且汉人不比北匈人,首领被擒,汉人多数树倒猢狲散,北匈人则会拼死而战。所以派兵守落霞山,绝对比擒王更直接有效,况且……”云鹤群转佛珠的手指一顿,微笑着提醒道:“好似,阁下就是北宫人吧?虽然我知道你深明大义不会被国别所束缚,但你一个北宫人杀本国皇帝,始终有违忠孝义德,不是吗?”
“我是北宫人?”
师叔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指着自己鼻尖:“我是北宫人!?”他左顾右盼一脸震惊,努力想了想后,又悻悻垂下头来捏衣角:“是哦,我都差点忘了我是北宫人诶……”
佝偻着背颤颤进殿的白渊国师听了这话,差点脚一滑闪了腰。
“国师来了!”
六公主瞧见白渊,眸子立即一亮,转头吩咐嬷嬷:“快赐座!”
“谢太后娘娘。”
白渊一坐下便扶着胡子启口:“老臣方才恰在殿外听见了云门主的分析,老臣以为很有道理。现在时间紧迫,皇上昏迷不醒,唯有太后娘娘能主持大局!想要抵御北匈南下,必须在他们攻破一线峡前调派十万大军抵达落霞山!”
“只怕也悬。”
挽云突然道,她起身,将手中书信呈给白渊:“将军送回的信上说,他们最多只能再撑六天,落款的日期是三天前,一来一去正好六天,也就是说除非我们立即派兵赶往落霞山,否则根本来不得及。”
“哦,是吗?”
白渊展开书信,越看老眉耸得越高,待全部看完后唯有摇头叹气,“徐将军在信中用了很多刚烈的字词,看来他们守关也守得艰难……太后娘娘,赶紧下令吧,不然可就真晚了!”
师叔脑袋一探与六公主四目相对:“燕妹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下令啊!”
“可是……”六公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犹豫着抬起头,先是看着云鹤群,又无助地转向白渊,“可是……”
云鹤群稍稍凝眉,随即探身问道:“燕儿,你不会想说,三十万大军已是轩辕的全部兵力吧?”
“这不可能。”
白渊想也不想便摆手,“我轩辕近年国力虽然衰退,但百万大军还是有的。即便年初与璎珞国一战元气大伤,剩下总不会连五十万都没有吧?”
“燕儿,到底有还是没有啊?”
师叔是个按捺不住的性子,听了两位的话已是急得不得了,见六公主一脸煞白咬紧了唇就是不说话,别提憋得他多难受了,“诶呀!燕儿你快说话啊!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不回答我们怎么帮你啊!”
挽云看向一脸郁色的六公主,呼吸一沉,心底已经猜到了答案。
六公主闭眼,绝望的摇头,“没有了。”
父皇在位时,尚余五十多万大军。翎儿即位后做了一番变动,具体是什么她也没多问,直到北宫进犯,她亲自点兵时才发觉无故少了二十来万大军!
那日发现时,六公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反复地翻查记录,一贯镇定的她背后也惊得一片濡湿……不管怎么翻,她始终不到相关的记录——二十多万人啊,正好在用人之际,说没了就没了!翎儿能把他们藏到哪里去啊?!
她想问,可是翎儿不醒,负责记载的文臣不知,位高权重的武臣又被宇文拓杀得差不多了,国师刚周游列国回来什么也不知道……她能够去问谁啊!
为了此事,六公主连着几夜都睡不安稳——她也惊慌,她也无助,但身为一国太后,面对朝廷震荡和百姓慌乱,她只得将此事默默按下,以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前,以求安抚人心。
可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现在,已经瞒不住了。
“燕妹子!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啊!?”
师叔抖着手看六公主,见她双眸煞红又训不下去,叹口气双手背在身后満大殿地乱窜,一刻也静不下来,嘴里还直叨叨,“这可怎么办呢?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翎儿的皇位被抢走?不行,绝对不行……”
“能不能借兵?”
云鹤群意味深长的看着六公主:“师妹,落霞山地处东北边境,从璎珞国边境调兵只需半日便可到,你可以求助莫皇帝,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对啊。”师叔眼睛唰地一亮,搓着手几步奔来咧嘴直笑:“鹤群啊!你大爷的真聪明!那小子皇后还在我们手里呢,他敢不出兵?”
“没用的……”
捂住脸,六公主渐渐垂下头来,嘴角若隐若现一抹苦涩,“是我……抛弃然儿在先,他现在根本不认我,更不会认轩辕这个根,不然他年初时也不会出兵大举进犯……况且,我也不能用瀚儿母子来要挟他,我怎么可以用瀚儿母子要挟他?都是自己的亲血骨肉,我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的然儿!?”
想到白衣儒雅的然儿看向自己时那冷漠的眼神,六公主这几日努力维持的镇定与淡然已全然奔溃!她捂着脸嘤嘤哭泣,内心从未像现在这刻这般极度锥痛!
国不成国,家不成家……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只是她自己罢了。
父皇穷极一生的霸业,两个最心爱的儿子,翎儿,然儿,她什么也没守住,什么也没有……
六公主大声地哭着,仿佛想要将这十几天来憋在心底的泪全部流出一般。师叔和白渊对看一眼,摸摸鼻子只能叹气——女人啊,不管再怎么刚强,一旦牵扯到儿子,自然而然便失了睿气……
就在他们叹气之际,一支手,轻拍了拍六公主的肩。
谁?
六公主红着眼颤颤将脸从手中抬起,她眨了眨眸,朦胧泪眼里倒映的竟是挽云的脸!
挽云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帕子细细擦去六公主的泪,待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后,挽云这才转头看向俯身候命的胡总管:“劳烦您拿信纸和笔来。”
“丫头,你想干什么?”
师叔猜不到挽云的用意,见她接过纸笔窝在角落脸色凝重地写着什么,也好奇地凑个脑袋上前看。
“调……十万大军……于……落霞山……抗北匈……立马?”
师叔断断续续地跟着念,那端六公主眉梢一颤,转眸惊诧地看向写字的挽云,白渊亦惊讶地站起身来,云鹤群执佛珠的手抖了抖,眸光明灭。
“哇!”
挽云刚搁笔,师叔立即张大嘴双手捧心,眸底闪着的全是对她的钦佩:“丫头,你好霸气啊!调十万大军,立刻,瞧这口气多牛掰!不过……”他搔搔脑袋,嘴角微微在抽:“你这是写给谁的啊?”
这口吻,跟借萝卜白菜似的,好歹也是十万大军啊,她能找谁借?
挽云不答,只是折好信纸塞进信封,又在信封上匆匆下了几个字,将其递给胡总管,“有劳。”
胡总管双手接过信封,定睛一看,不由疑惑皱眉,抬起头刚想问,恰好对上挽云肯定无虞的眼神,黝黑眸底沉着的睿智竟与陛下惊人的相似!
他一怔,点点头,勾头快步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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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俊朗少年独倚着窗口发呆,天际最后一抹光亮拓下那精致的侧脸,手中握着的信纸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被晚风吹得簌簌做响。
这字迹,是她的……
“吱呀——”一声响,门突然被推开。
沈天浩负手踱进房门,见了窗边一脸受惊吓的“他”不由觉得好笑:“阿纪,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陆纪辰摇头,将信纸折好放入袖中,淡淡而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