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2 / 2)

长嘴巴王贵的神情十分复杂,嘴里嘟嘟哝哝想说什么,又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大半天没说到点子上:矿长,不是我王贵发高烧满嘴胡吣,你也该好好歇一歇啦。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你就让大伙高兴一回吧……

周川不让王贵说下去:你说话还不如小孩子放屁!一大班子人上班时间歇着不挖煤炭,国家还办他娘的煤矿干什么?谁干活敢偷懒,敢给我讲价钱,我马上开除……马上扣他的工资。

有人竟敢把他周川的号令当作耳旁风,简直像当众扇了他一记耳光那么难堪。强烈的自尊心使他一脸的怒火,由于愤怒,那张阴冷的脸扭曲得变了形状。他往前冲撞了几步,拳头攥得骨节啪啪响,挺了又挺的怪脖子,像病鸡般痉挛地扭动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目光,凶狠得像一把杀人的刀子,狠狠地扎向麻脸张太。他知道这群光棍们不害怕开除,怕的是光干活不发生活费没饭吃。他阴冷地说:你们给我弄那个哩格愣?我不怕!我是矿长,我有权整治你们。今天不拉完这一趟,我就不许你们上井,谁敢不听话,回去马上就扣生活费。

周川这一句话起到了杀伤性和毁灭性的效果,仿佛一把刀子狠狠戳了光棍们的心尖子。

河庄煤矿靠煤炭局拨的那点款子,少的不够塞牙缝的,不仅谈不上添置井下设施,连工资发不出,只能发点生活费。想要购置皮带机,购置溜子,修铁路,买矿车,实现半机械化采煤,必须勒紧裤腰带咬住牙关,豁出半条命,过二年艰苦的日子。

前天光棍们光着腚攥着嘎子集体示威之后,周川心里又多出了一种长远的规划,暗暗压在心里不曾透露半点消息。如果只能明天实现的宏伟计划,周川决不会草率地说出口来,给部下一种空头支票的感觉,那不是二杆子一言九鼎的脾气。煤矿一旦扩建,采煤和掘进纳入正规化的循环作业,他准备厚厚脸皮,去找一下县委书记杨家岩,把招来的这群光棍转为国家的正式职工。尽管农村已经吃饱饭,日子有些好转,但工业的诱惑力至今是无法估量的,只要有正式职工这顶桂冠,再为他们盖几间漂亮的楼房,就不信周围的姑娘不动心思。

全矿所有的光棍们,是他周川从贫穷的湖边,从落后的山区招出来的,冷着面孔扭着脖子朝他们发火,扯开嗓子朝他们骂娘,可他当矿长的心里,并没有忘记要给他们创造一个好日子。他当矿长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无论矿长还是矿工,应该像一位母亲生下的诸多兄弟。他好比是众多兄弟中的大哥,为兄弟们一个个娶上媳妇,为兄弟们建起一个个温暖幸福的家。按照煤矿的设计能力,煤炭的储存量将开采八十多年,除了他们这一代人之外,将来就连他们的子女,还能端上有米有肉的饭碗子!既然叫他当矿长,对矿工们的一切,他就有着天经地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除了全矿所有矿工们的利益之外,周川肩头上还压着另一副重担子。县委书记杨家岩,已经给他下了一道不容抗拒的死命令:煤矿出煤了,你不能光想着煤矿的发展。今年还有半年时间,年底你要交出五百万元,咱们县准备建一家以湖产品为主的加工型企业。项目已经考察完了,万事俱备,只欠钱了!到时候你不能叫我这个县委书记坐蜡。

在没有任何采煤设施,只靠拉煤筐生产的情况下,半年时间二百多名矿工要上交五百万元,那是何等的困难。他心里非常钦佩杨家岩的精心算计,他心里暗暗定下的生产指标,刚好能把他周川身上的油水全部榨干净。

前些日子,杨家岩的妻子李英带来四瓶好酒,专程来煤矿看望她的周川兄弟。她是以大姐而不是以县委书记太太的口吻说:丰湖县的经济工作,已经走在了全市的前头,连省里的领导都表扬了老杨。无论困难多大,这两年你得多拿出些钱来,建两家像样的企业,给你杨大哥创一些政绩。你知道他出身贫寒没有靠山,当县委书记全凭能力和成绩。全市的几个县委书记都提升了,也不能让你杨大哥老困在县里。

周川一拍胸脯慷慨地答应了,只要拼死拼活能实现这个目标,对杨家岩一家他是不会讲价钱推辞的。在他周川心里,杨家岩是个一心一意为老百姓工作的县委书记,是他周川的楷模。这些年他周川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杨家岩的指示干下来的。

既然自己有力量帮助杨家岩做些好事,就是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再说,多出钱办厂是为了发展丰湖县的经济,是让老百姓走向富裕,绝不是仅仅为他杨家岩一个人。

在采、掘上实现现代化作业,矿工们的生命安全,上交国家利润,全矿职工们的生活和工资,改变丰湖县这片贫瘠的土地,以及全县工业的发展重任……就像一座一座沉重的大山,紧紧地压在周川的肩头上。他作为煤矿的矿长,除了豁出去拼命干,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法子呢?

这时候周川才深深地理解到,当初杨家岩为什么积极地让他来当这个掌有实权的副矿长了。为了个人的感情,为了国家的感情,为了老百姓的感情,这些责任他周川一条也不能推卸。

世界上的诸多事情都是相当复杂的,并不像周川心里想象的那么简单和乐观。这群缺乏文化缺乏教养的光棍们,还像在家当农民时一样散懒,如一匹匹无羁无绊的野马驹子,又踢又咬,多干一点活就喊苦叫累背地里骂人。他们胆大妄为,越发肆无忌惮。因为他周川没有招收女人,他们集体攥着嘎子在河岸上示威不说,今天竟敢当面撒野,不服从他的领导。

听说要扣发当月的生活费,人群里马上出现了不安的骚动。他们一个个心里有鬼,抬起头胆怯地瞅瞅发怒的周川,心惊肉跳地偷瞥一眼昂首挺胸,一副傲蛮神气的刘二,然后求援地望着哭丧着脸的麻脸张太。

长嘴巴王贵掌握着事情的真相,但又不敢当面抖漏出来,仍然好意地哀求周川:矿长,今天就干到这里吧,再说几句闲话就超过下班时间了。

罗子不敢正眼看周川那双蛇一样凶恶的眼睛,扭着身子低着头替王贵帮腔:就是就是,日子又不是一天过的,明天多干补上还不行?今天要是累乏了身子,明天再干就没劲啦。

周川性格刚烈做事果断,他当矿长若向光棍们有丝毫的妥胁,今后的工作怎么干下去?他挺挺脖子寸步不让:不行,谁敢讲价钱,扣他当月的工资,没二话可说。

这群光棍当中最害怕扣钱的,是那个麻脸张太,他家里有一个半身瘫痪的老爹,全部生活费和药费,都靠他这个独生儿子。没有生活费,总不能叫可怜的老爹扎上脖子去喝西北风吧?

麻脸张太嘴里咕哝一阵,骂了一句什么熊玩意!心不情愿地朝着周川走过去。他既像被打败的俘虏那般沮丧,又像良心受到了谴责那么难堪,垂头丧气,慢腾腾滚动起来像一个泄了气的球似的。他撅着嘴嘟嘟哝哝,仿佛在提醒周围的人们:娘的,整人的大权在人家周川手里,得罪了他还不把你当成软柿子,想怎么捏巴你,就怎么捏巴你。

一旦麻脸张太被土崩瓦解,长嘴巴王贵和罗子也唯恐大祸临头,瞅一眼刘二,背起煤筐赶紧追了上来。

稳坐钓鱼船袖手旁观始终没有表态的秃子刘二,一见后院失火,疼得像蝎子蜇了屁股。他发疯地跑上去拦在张太面前,那魁悟而臃肿的身躯,犹如一道结实的铁闸,牢不可破地矗立在汹涌澎湃的河流中间。由于极度的狂怒,两个嘴角痉挛地抖动着,一张又大又黑的脸,骤然间被工友们的叛变行为所扭曲:张麻子,长嘴巴,你们都不是狗熊人日的!紧要关口想出卖朋友?你们哪个有种不怕死,让我看看你们再敢往前走三步,走三步让我亲眼看看!

刘二的野蛮和威力,把张太罗子几个光棍镇住了,他们傻呆呆地望着周川的脸,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秃子刘二晃了晃两个有力的肩头:我看哪个狗日的敢向麻子学,老子当场给他来现的,马上摔死他!到时顶多抵他一条小命!

昨晚睡觉之前,秃子刘二大发了一顿牢骚之后,和麻脸张太等人串通商定,如果周川再度变换手段剥削他们,拿他们这些没人疼的光棍当苦力,搞什么变相加班,大家伙团结起来,挺挺胸膛,鼓鼓勇气,壮壮胆子,给他一个眼色瞧瞧,给他一点辣面尝尝。让周川睁开眼看看吧,他们这群光棍一个个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任人欺负随便捏巴的软蛋。一旦事态扩大,出现不良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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