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爸道:“可我们都不喜欢对方,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你到底为我想过没有?”
老太太道:“既然不喜欢,你和她又怎么生出的孩子?我不这么逼,行吗?”
大爸脱口而出:“安哥拉要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他非把我杀了不可!”
老太太道:“不可能让他知道,你现在赶紧乖乖地给我走人,你不要忘了,你父亲为了你还在班房里坐着的!从今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这些没用的混账话,男配女天经地义,没有谁可以改变,我告诉你,即使你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还是你就是那个什么‘二流子’,那也给我憋着,在我活着的时候,你只能跟女人在一起。”老太太说完就要走,快要开门时,大爸突然喝道:“妈,我要自首!”老太太转身过去,脱掉一只鞋子,就手里的鞋底开始往死里打,一面哭着喊:“你也不用自首了,让我先打死你!”大爸挺身而立,纹丝不动,任她打骂。
那老太太一把年纪,打起儿子来,一点也不含糊。约有半日才开门出来,只见那老太太粗喘连连,头发散落,见我站在这里,愣了一下,颇为尴尬,哼了一声,方可绕开我先行走了。
屋里鼻青脸肿的大爸一眼就看到了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对我干笑,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饭菜都放在橱柜里,你自己先吃去……”说时,若无其事地低头拍打尘灰整理衣衫。
我满腔愤怒,屏息提气地问道:“我站在这里很久了。你们刚才说的我全都听见了!大爸,你和奶奶有事儿瞒着我,是不?”
大爸一口否决,笑道:“你一个大男孩,一天没个正经,就打听这打听那的,去,该干吗干吗去!”我知道再说也是徒劳。待要转身回屋时,我想起小爸母亲去世的事情,遂回头说道:“大爸,小爸的妈妈死了,你知道么?”说完,只听后面轰隆一声闷响,回头再看,原来是大爸栽倒了地上,像是一滩软泥巴。
第八十八节
老天又给大爸、小爸开了一个玩笑。
就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情况下,小爸每期都买的那张彩票竟然中奖了,而且是当期的一等奖,所获奖金可以解决他们现在的种种状况。比如,小爸完全可以拿这个钱带着大爸和我远离这个城市,再到另外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小爸也是这么想的,这是她痛失亲人后的第一件开心的事。在彩票站他确认了一遍又一遍,压住狂喜,第一时间就朝我家奔来。
一路上,他思绪飞扬,激动万分,只想快点跑回去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我们,然后,他以救世主自居,骄傲地宣布这一切灾难都过去了。以后就是康庄大道,前途光明。在他看来,有了钱眼前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可是,到了大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刚才喜悦顿然全无,一个问题困扰着他,那就是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东帝汶?告诉他了,是否意味着自己的巨款就要分他一半?如果不告诉他,那么自己就可以随意支配这笔巨款,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无人干涉,岂不妙哉?但回过头来再想,不告诉他,又好像说不过去,人家东帝汶对自己关爱有加,就现在的关系和道德良心,分他一半也是无可厚非。然而、但是……算了,还是见机行事,暂且不露声色,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叩开门,迎接他的是日益消瘦的东帝汶,我的大爸。俩人也有些日子未见,换作往常早搂在一起亲热了。但今天却显得生疏了些,不但没有笑容,竟保持距离说起客套话来了。我说的以往那都是小爸主动扑过去抱着大爸亲热的,大爸是来者不拒,但他从不会主动出击。今天情况在大爸看来没有异样,他可以理解失去亲人的心情,哪有心思做这个。但在我看来,小爸多半原因是他中了奖,觉得自己有了钱,不需再像从前作践自己,更无需那么殷勤备至了。
两人坐在电视机前,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那大爸突然想起彩票的事来,有些激动地问他:“这些日子你都买彩票了吗?你可知道,上回中的号码就是我们上回研究的那个号呀!”
小爸不敢看他,稍有迟疑,遂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哪有心情买彩票呀?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到底是私欲压住了良心,没说。小爸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自私、卑劣,但他一想到那么多钱等这他一个人花,那种难受也就稍微弱了些。
大爸沉默了。大爸始终认为小爸的母亲突然死亡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他自责,他痛苦,他认为自己说什么也苍白无力。但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柏林,你妈妈她……”小爸不想听,打断了他。
第八十九节
晚上,他们没有做爱。
那大爸揽着小爸曲肱而枕,长吁短叹。小爸还是那样,双手乱摸,游走不停。直到大爸不耐烦地发出哼响,他才肯收手停下。但心里却大大不满,想道:“我要告诉你,我中了奖,成了富翁,你还会这么对我凶吗?”忽又转念一想:“如果他对我百依百顺,我还会喜欢他吗?不就正是他的这种冷酷吸引着我吗?唉,我真他妈的贱!”想到这儿,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大爸了。
大爸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这些天的巨变让他身心交瘁,难以继日。
大爸喟叹一声,问他:“柏林儿,还记得上回给你讲的那个‘假姑娘’的故事吗?”这个话题引起了小爸极大的兴趣,急忙转身过来,笑道:“‘红枣儿本是青枣儿晒,叫一声黑枣儿我的乖乖。圆圆荔枝人人爱,柿饼儿心肠软,核桃咬不开,雨洒的樱桃,流光的芭蕉,哥哥的小心肝儿!此情永不改!’”
大爸苦笑道:“你还记得呀!”
小爸道:“当然。你快给我讲那个‘假姑娘’。你上回给我说到他被逼无奈,回家结婚去了。”
大爸道:“那个时候,他已无路可走了,所以他不得不顺从结婚。回家之后,如他所料,又被他妈狠狠地打了一顿。但他还是说不要结婚,他说他好怕。”说到这儿,把小爸再次搂进了怀里,笑道:“说实话,他那时结婚的心境跟你当年结婚的时候差不多。照样是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地哭。无奈的是他最后还是结婚了,和那个他从小就当作姐姐看待的小女孩结婚了。就这样,那个小女孩成了他家的小媳妇儿。如果说那个‘假姑娘’有一千个不愿意,那么,那个被买回来的小媳妇儿就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们结婚的那天,没有花烛洞房,反是抱在一起大哭。”
小爸突然打断他,问道:“等等,请问那个小媳妇儿到底知道不知道那个‘假姑娘’是同性恋?”
大爸道:“不知道。但那个小媳妇儿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可是她没有办法,只好逆来顺受。这就是她们的命运。第二天一大早,他妈就过来道喜,其实是另有隐情。她一看到床上那块白布没有落红,当时就大发雷霆,二话没说,就叫了两个人把那个小媳妇儿捆起来饱打一顿,而她就打自己的儿子。从那以后,俩人经常挨打挨骂,原因就是不在一个床上睡觉。结婚半年还是没有消息。那个“假姑娘”和小媳妇儿度日如年,其痛苦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好几回,那个‘假姑娘’都想死了一了百了。但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救他的男孩子。好久不见,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终于有一天,他跑到那个村里去找他去了。‘假姑娘’还是在山上遇到了他,当场就抱头痛哭,把他在家里结婚的事都说了。那个男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他,叫他别哭。说着说着,两人就到那山上接吻做了爱。后来,‘假姑娘’经常往那个村里跑。时间一久,就有些闲言碎语传到了他妈的耳里……”
小爸接过话,怜悯道:“估计要被打死呀!”
大爸道:“你说得没错,但他妈居然把火气撒在了那个小媳妇儿身上,骂她没有心眼,没有手段,连自己的老公都管不住。小媳妇儿感觉很冤,就顶她几句,谁想每次都把她打得半死。还要挟她,无论什么手段都要哄他的儿子上床,在一年内生孩子,否则,就把她卖到对面山上那个50多岁的老汉那里去,人家不要就白送。这把那小媳妇儿吓得天天做噩梦。小媳妇儿不得不想办法,但是那个‘假姑娘’对她总是避而远之,冷冷淡淡。这一切她比谁都清楚。所以那小媳妇儿只得跪地哭着求着那个‘假姑娘’要一回,就一回,不然,她就没法过下去了。‘假姑娘’心一软,就顺了她。其实,那个‘假姑娘’也有苦衷,他怕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同性恋!”
小爸道:“无知,愚蠢!最后,那个小媳妇儿怀孕了吗?”
大爸叹道:“怀上了,但是这不是什么喜事。事过不久,‘假姑娘’喜欢的男孩子突然惨遭杀害,是他爸举报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的。那个村要是遇到这样不伦不类的怪物,都要处以极刑。那个‘假姑娘’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男孩被人捆绑在竹篾的笼子里,还压着一块巨石一起扔进了湖里,那个男孩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溺死了。”
小爸惊呼一声,吓得一身冷汗,心想那高棉说的话果真不假。
大爸道:“后来‘假姑娘’每天都到那个湖边祭奠,哭喊他的名字。这被小媳妇儿发现了。小媳妇儿气得恨不得杀了他,她一直以为,日久生情,无论怎样将来都是可以凑合的。没想到,她的丈夫居然爱的是男人。以后还有什么指望,有什么依靠?可是,她又能怎样?照样不得忍气吞声过日子。”
小爸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