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承文笑出声来:“心胸狭窄……是,明明无甚影响,可我偏偏就是解不开这层枷锁,不肯接受疼我爱我的娘,竟与我没有丝毫关系。”
“纵使如此,你拜入上官,也算是另辟生路,以你的资质定会名满江湖,为何最后又……”
“师兄,那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木承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像是师兄你,那些荣华富贵和江湖名号,不也从来都不是你所愿吗。”
断颜愣住,听他突然说到自己身上,一时无话招架。
木承文移走了眸子,接着说:“在上官府那几年,我夜夜都在想着祁夫人,想到最后我终于发现为何当初不可接受……”
停顿了半晌,又道:“我喜欢她,不只是孩儿对娘的喜爱,所以容不得欺瞒,容不得毫无瓜葛。
“……可是后来我又想,她若非我亲母,岂不是更好,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爱她……我不觉有错,她既不是我娘,这又有何不可?所以我回去了,还有意改了容颜去面对她,可她依旧不愿接受我,她说我是她的孩儿,呵,可笑,我身上没有她的血液,她凭什么说我是她的孩儿。”
语调并未起伏,但眼中神色却越发狠戾而痛苦。断颜有些疑惑,又有些心悸,记忆中的人和眼前之人重重叠叠,分不清虚实。
“师兄,你还可有什么要问我的?”再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再次笑了起来,若忘却他所言,如此笑容,定算得上是温柔儒雅,他接着又道,“我今日来便是同师兄聊这么几句的,顺便告诉师兄,祁夫人,我是定要再见上一面的。”
语罢站起身来,断颜以为他要走,急忙也站起来,道:“祁苒烟身上的毒……”
木承文抬头看他,回道:“我可以给她解药。并且我可以告诉你,她脸上的伤是因身体里的毒而引起的,待到毒素全解,脸也自当愈合…只是多少会有深深浅浅的痕迹残留,若要完全恢复容颜,师兄便得另寻他法了。”
“那你……”
“别的师兄便不用多虑了,我说过我定会再见祁夫人一面,只是在那之前,劳烦师兄照顾她,切勿容她断了生念。”
断颜诧异地凝注眉头,想不出他为何如此说。
木承文垂首理了理衣摆,道:“原先祁苒烟是她的牵挂,所以她不会急着求死。但如今……祁苒烟若安好了,她难保会再有生念。”
“你既然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如此作为。”
“呵,把人禁锢在身边,无非也只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师兄,我一开始随心而为时,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木承文摇头,不再看他,转身往外走,他出院门前,又道,“如今这一遭,或许我当感谢你才是。”
语罢离开,再看不见身影。
断颜愣在原地,恍惚不已地想着他最后的话语,心中百味难息,再移不动步子。
时间仿佛停住,断颜独自站在院里,陈年旧事尽数在眼前虚虚实实地重现,心里隐隐发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惜楠一脸担心地跑进后院,待瞧见他安好时,紧绷的表情才松懈下来。
“公子你没事吧!”
断颜摇头,轻轻吐出两字:“没事。”
惜楠还想再问什么,又见他表情不佳,忍了忍没有开口。
“问诊吧,有什么事,晚上陪我去萧府再说。”
“嗯,好。”
天气尚好,断颜回到前厅,室里病人数几,却不再见方才那人的踪迹。
晚上赶去萧府之时,那几人正在讨论祁府之事。
断颜踏进房里,听见洛筠秋含着戏笑道得一句:“难不成是平素里‘杯弓蛇影’得惯了,如今这么个事反而显得多虑。那祁公子并未在夜间来袭,不知今夜会否依旧如此。”
“他今日去了怜君阁。”人未落座,已然开口回了他的话。
几人转过头来,神色各异。
洛筠秋尚未反应过来,萧一雨已笑出了声:“我一早便认为,有那样的一双眼睛,定当有这样的长相。只是没想到随意所想,竟然是猜中了。”
洛筠秋摸了摸下巴,一双眼瞧着他道:“所以这个人确实是断颜?”
“要不然呢,”萧沨晏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瞧他又是一脸才回过神来的表情,喉口闷出笑来,“既然来了,先去吃饭吧。等下再细说祁公子去了怜君阁之事。”避重就轻,难得不像他的性格。
断颜心有疑惑,却是直到饭后才知晓原因。
“我知道他去了你怜君阁,虽然改了相貌,但当晚在他脸上留下的划伤还在,所以便意识到了。”再谈此事时萧沨晏才开口说道,“我猜想他会来找你才是,所以一直在怜君阁附近候着,并未回府。怕被他发现,又担心他对你不利,所以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语罢,又将当时的对话说给了在场的人听。
洛筠秋听得恼火,一股子气全撒到萧沨晏的身上:“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萧沨晏也不计较,笑了笑开口道:“早说晚说不也一样,再说了,当中有些话,还需断颜来说,才解释得清楚,我也有听不懂的地方。”
断颜却是摇了摇头。
“你未听懂之处,我也略觉茫然,他最后一句话我不甚明了,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安罢了,”略一思忖,又道:“倒是中途,他提到祁苒烟脸上的痕迹还需再寻他法时,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是想要我回上官府,那样的伤痕,唯有我另一位小师弟苏如异可医。”
“医?这么说来,这上官府中,并非只有你一人习医术?”洛筠秋疑惑道。
断颜点头,回道:“是,家父虽是毒门之主,但医术也是极为精通的。他的门下,除了我,也就只有苏如异会些医理了。”
洛筠秋额角一抽,愈发一头雾水:“…你父亲?”一语问出,连同着萧一雨也饶有兴味地将他望着。
断颜愣住。
“萧沨晏未同你们讲吗?”
萧沨晏勾唇一笑:“我讲到的自是不完整的。”
断颜默了默,只好自己开口解释:“我本名作上官齐慕,上官谦岳实是家父。”
一屋子人突然安静下来。
彼时,房屋一角的“吧唧”声终于清晰入耳。
“还是我来说吧!”在墙角吃了许久糕点的惜楠眨眨眼,噎下口中食物,“听得我都着急了!公子确实是上官家的少主没错,但是是也不是了,公子不愿认祖归宗,老爷也是没有办法的。至于公子口中的苏如异是门下年纪最小的一个弟子,要说他会医术……呃……不如说他做不出毒药来。”
萧一雨勾起唇角,转过头去问她:“哦?那你说说,什么叫‘做不出毒药来’?”
惜楠食指点着唇,想了想,形容道:“就是……这么说吧,他曾经一心一意研制毒药的时候,做出来的竟是些强身健体的丹药,像是什么‘大力丸’啊、‘回春丹’啊…还有……总之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都取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什么‘吃了就会壮身体倍儿棒神奇丹’!”
“哈!”萧一雨没忍住笑出来,扭头冲断颜眨眨眼,道,“是不是真的?”
断颜抿了抿唇,实在是否定不了,于是点点头。
洛筠秋也听得畅快,开口道:“这倒是个怪才。”
断颜闻话又说:“苏师弟起初还很懊恼,后来似乎也自得其乐,就一心一意研起这些…嗯…罕有的药物了。所以要让祁小姐的脸完好如初,解了体内毒之后,还得找到他才行……一个女儿家,想必那面貌是十分重要的吧。”
待他说完,萧沨晏往他身边靠近了些,垂头到耳边低声说道:“你先前不是说想去一趟你娘墓前,那时再顺便陪你去寻你师弟吧。”断颜点了点头。
“当前,只需等祁公子来寻祁夫人了,虽不甚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既然说了要见她,就定会出现的吧,还是让人守着,直到他来为止。还有就是,如他所说,照顾好祁夫人,让她安好便是。”
洛筠秋点头称是,断颜亦不再多说,唯独心里想着那句“我定要再见她一面”,总是隐约觉得不对劲,又觉不出怪异之处,于是作罢不再深思。
天色渐暗,夏夜的光景,看来此时已经不早了。几人散去之际,萧沨晏私心要他留下,断颜又是犹犹豫豫,偏头看了看还吃得很欢的惜楠。
“那丫头居然从晚饭之后就还一直在吃……”萧沨晏笑着摇了摇头,道,“留下吧,我让人单独腾一间房给她,明早我送你们回去。”
断颜不再拒绝,点头应了。
惜楠更是没什么犹疑,几盘糕点便将她收买得彻彻底底,开开心心地抱着食盒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