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逆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诊断书,说:“这是E城医院开给程宴的诊断书。E城火车站爆炸的时候,他就在爆炸地点附近,墙体倒下来正好压住了他的左腿,导致严重骨折。”
回忆起当时心惊肉跳的场面,徐逆掩饰不住自己激动的心绪,他不得不停下来让自己恢复冷静。
片刻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每当想起这件事,我心里都一阵后怕。如果当时程宴所站的位置靠墙体再近一点,那么被砸到的就不是他的一条腿,而是他的上半身,甚至脑部,这样的话,他的伤势会更加严重,甚至有可能丧命。”
徐母的目光落在那份诊断书上,定格不动。
徐逆继续道:“妈,我承认,之前我为了掩饰自己的性向,对您撒了无数谎,以至于您现在对我缺乏信任,这是我咎由自取。但是我再怎么撒谎,也不会拿自己身边人的性命开玩笑,对您是如此,对程宴也是如此。
“之前您说心脏不舒服,我知道您是在骗我,为的只是想把我留在您身边,但是我却没有戳穿您,因为就算您没有身体上的不适,我也愿意陪在您身边,不论您怎么差遣我、折腾我,都无所谓,只要您能消气。
“但是现在程宴出了意外,他的家人都不在身边,相比之下,他比您更需要我的照顾,就算我与他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会这样做——这是人之常情,我认为您应该也能理解。”
徐逆说到此处,低下头去,似乎陷入了沉思。而徐母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徐逆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再度抬头,目光真挚地望着徐母:“妈,从小到大,除了我的性向问题之外,我从未撒谎骗过您任何事情。并且我保证,既然现在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您了,甚至,我愿意将我内心最隐秘的想法告诉您。”
徐母抬头对上徐逆的视线,眉心微蹙,对于徐逆即将说出口的事情,莫名有些恐惧。
徐逆斟酌了片刻,开口道:“之前在赶去E城的路上,我不知道程宴的具体情况究竟如何,心里甚至做下了最坏的打算,万一……万一他撑不到搜救人员发现他,万一他就这么去了,我该怎么办。当时我脑子里天旋地转的就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如果真是那样,我不如跟着他一起去得了。”
徐母听罢,瞪大了眼睛,又是惊愕又是愤怒,抡起手臂不管不顾地往徐逆身上打去:“你这混小子,为了一个外人,你居然想着寻死,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这么多年我究竟图的什么啊!”
徐母一边打一边骂,想起自己这些年独立抚养儿子的各种心酸与艰难,再想到如今儿子如此不成器,她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妈……”徐逆似乎早已料到母亲会有这样的反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却在见到徐母流下眼泪时,忍不住软下心肠,搂着她的肩膀,替她擦去眼泪,“妈,我知道那样的想法太过极端,也知道如果我真的就那样死去,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您。所以后来我冷静下来之后,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徐母没想到徐逆会这样说,渐渐停止了哭泣,有些迷惘地望着徐逆。
只听徐逆继续道:“正是因为无法狠下心肠抛弃自己的母亲,所以就算程宴真的遇难身亡,我也不可能陪着他一起去死。但是,程宴是我的爱人,就像您在爸死后坚决不愿改嫁一样,我也不可能轻易走出程宴死亡的阴影,欣然接受您为我安排的婚姻。”
“可是,程宴他毕竟是个男人……”
“男人也一样,虽然我爱的是男人,但我对爱情的忠诚,却丝毫不逊于您对父亲的坚贞。”徐逆道,“父亲死后,您一直不愿改嫁,外婆多次想为您做媒相亲,您都不愿意去,甚至为此不惜与外婆翻脸。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但是这些事情,我至今记忆犹新。
“妈,您一直说,我的性格随我爸,总是大大咧咧没个正形,但事实上,骨子里我遗传的却是您的倔脾气。我知道您一手将我拉扯大不容易,所以尽可能避免与您正面冲突。但是将心比心,我希望您也能理解我对爱情的执着。”
徐母听罢,幽幽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阴郁的天空,默然不语。
程宴在客厅里看了一会电视,便听门铃声响起。
他转动着轮椅缓缓来到可视电话处,无奈坐在轮椅上高度不够,他无法看清楚可视屏上的人影。
这个时候,来的应该是钟点工吧?他心里猜测着,于是伸手按下大门的开启键,然后顺带的把门锁打开,虚掩着好让那人自行进入。
做完这些,他便转着轮椅回到客厅,继续看电视。
片刻之后,果然有人推门进来。程宴听见声响,便转过头去打招呼,却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
“杨……潜?”程宴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杨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还好吧?”杨潜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目光在程宴绑着石膏的左腿上停顿了片刻,然后走了进来,“我听阿醉说你出了意外,便立即赶过来看看你。”
“谢谢,”程宴出于礼貌,微笑着道了谢,“好在有惊无险,只是一条腿受了伤而已。”
杨潜没有再接话,一边缓步向程宴走来,一边环视着四周:“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徐逆没有留下来照顾你么?”
程宴知道杨潜已经从梁少秦那里得知了他与徐逆正式同居的消息,于是解释道:“他有些要紧事,走之前帮我请了钟点工。刚才我听见有人按门铃,还以为是钟点工来了。”
“他居然只请个钟点工就把你打发了?”杨潜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嘲讽,“你都已经不能走路了,他竟不留下来照顾你,有什么急事能比你的腿重要?”
程宴双手交错相握搁在膝上,指尖却渐渐用力,捏得指腹微微泛白。
他知道,杨潜这是在借机奚落他。或许杨潜决定来探望自己时,的确抱了几分关切之意,但更主要的目的,恐怕是来确认他与徐逆之间的感情是否真如传言那般笃深。而现在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很明显正中对方下怀。
但是程宴不打算让他如愿,他故作轻快地笑了笑:“是啊,我也这么想。所以一会徐逆回来之后,我会好好惩罚他的。”他口中说着惩罚,脸上的表情则让人觉得,他不过是在炫耀徐逆对他的千依百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此时,门铃又响了起来。
“这回来的应该是钟点工了。”程宴猜测道,转着轮椅要去开门。
“我来吧。”杨潜自告奋勇地走到门边,按下可视通话键:“请问是钟点工吗?”
“是的,先生。”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面孔出现在可视屏幕上。
杨潜开门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又独自走了回来。
程宴奇怪地看着他:“钟点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进来?”
“我给了她一些小费,打发她走了。”杨潜说,“这里有我陪着你就可以了,不需要再请钟点工。”
程宴眯起眼睛看着他:“杨潜,我说过了,我很不喜欢你的自作主张,请你把钟点工叫回来。”
杨潜走到程宴面前,俯下身近距离凝视着程宴:“我也说过了,既然你男友失职,那就由我来照顾你。程宴,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程宴强忍怒气,试图与他讲理:“杨潜,强行挽回已经结束的一段恋情,真的没有必要。我以为上一次,我们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
“那只是你单方面如此认为罢了。”杨潜不为所动,“我承认,我对你非常执着,这份执着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但是没有办法,上一次离开之后,我的整个状态都很不好,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把你争取回来,好让我恢复人生正轨。”
“你对我的所谓执着,不过是你对爱情的一种错觉。杨潜,直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没有真正尊重过我,你不过把我当成你必须攻克的一个目标罢了,就像你以前攻克的每一个目标时的心态一样,坚定、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但是杨潜,我是一个有感情的人,我会伤心、会难过,我无法想象被你攻克之后再抛之脑后的悲惨结局,这是我拒绝你的根本原因。”
杨潜眯起了双眼:“你认为我最终还是会抛弃你?好吧,我会证明给你看……”
“不必了,”程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恋爱,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同样失败的结局,我不想经历第二次。”
“正因为第一次失败了,我才想尝试第二次。”杨潜道,“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只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