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岛一圈回台北,高叔始终没说要如何处理我那批画,过去一年关在巴黎工作室,与世隔绝,我其实还处於迷离的状态,每天像游魂一样在家发呆,或出门漫无目的游荡,竟也感到某种幸福,高叔不需要去洗肾中心的日子,我通常会睡到中午才起床,高叔从来不念我,但他会等我一块吃午餐,会提醒我出门时记得带悠游卡和手机,我慢慢接受「家人」这个概念,甚至开始习惯。
有天醒来时走到客厅,发现宋医师正和高叔聊天。
「小雯醒啦?」她和善地朝我打招呼。
我有点尴尬地搔搔头,她这种nV强人应该不会赖床赖到中午才起吧。
「宋医师是特别过来找你的。」高叔笑眯眯的唤我过去。
一个电子遥控器交到我手里,宋医师说:「这是童浩的车钥匙,他叫我把车开过来给你用。」
蛤?
「他说你喜欢开车兜风。」
那家伙居然指使日理万机的老妈把车开过来给我?
我把钥匙还回去:「不用了,之前在巴黎周间要上班,所以周末喜欢出城兜风,现在每天都很闲,也没怎麽想跑远。」
「你留着吧,就当帮他保管,下礼拜帮他开去保养,我可没时间管他的车。」
原来是个烫手山竽,我和高叔对看一眼,看来是拒绝不了,只能接受了。
「小雯,听说你闭关一整年,重拾画笔?」宋医师关心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谈不上重拾画笔,毕竟我以前也不大画,但我没纠正她,只说:「嗯,只是练练手而已。」
「听你高叔说很不错呢,什麽时候可以给我看看?」
我赶紧摇头:「真的不怎麽样,我画着玩的。」
「童浩说你画得很专注,都不太出门,我看你这次回来,也确实瘦了不少,你这一年都怎麽过的呀?」
回想过去这一年,我是过得有点恍惚,吃饭、睡觉都不太固定,只要关在画室,手机关机,基本与外界切断联络,完全没感觉时间的流逝,常常一转眼就连续画了十几个小时。
JiNg疲力尽时,我会躺在地板上,仰头看着窗外那一小片天空,我与外界唯一的关联。
这不只是画着玩,我简直倾尽全力。
但在宋医师面前,我却觉得羞愧,她收藏我大半的前期作品,现在那些东西已变得一文不值。
见我沈默,高叔打圆场:「小雯现在T力还不错,天天都出门散步好几个小时呢。」
宋医师笑说:「嗯,我看脸sE确实也不错,童浩现在忙,但还是记挂着你,他叫我送车过来,其实是希望我来看看你,我连听诊器都带过来了,但现在看起来是没有必要。」
真是多事的家伙,我在心里暗骂,面上还是客气道:「谢谢宋医师的关心。」
大概是感受到无法打破隔阂,宋医师也不坚持,高叔留她吃饭,她婉拒了,说现在转行政职,有开不完的会。「有时候我还b较想念以前那些开不完的刀。」
送走宋医师後,我们父nV俩吃着安娜准备的三菜一汤,高叔突然提起一个展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医师非常推荐肯特里奇的展览,我们下午去走走吧?刚好让你适应一下童浩的车?」
我低头吃饭,没回应,高叔现在T力有限,坐着轮椅不太Ai出门,很少主动提议出门。
「小雯,就当陪我去好吗?」
「唔。」我怎麽拒绝得了?肯特里奇的作品没有那麽观念,应该没问题。
威廉·肯特里奇来自南非约翰尼斯堡,可以说是南非第一位扬名国际的艺术家。
他的作品大多以动画方式呈现,不管触及的社会主题有多沈重,始终诙谐、诗意、哲思兼具,简单的手法,仅仅使用炭笔,却变化出许多意想不到的画面。他常常会在同一张画纸上边画边涂改边拍摄,这个过程自带叙事X,叙事与对话,也就形成他作品最引人入胜的特质。
「现代艺术家从现成物开始,就放弃叙事,那就像是打开潘朵拉的盒子,从此艺术可以无所不能,无所不为??」高叔坐在轮椅上,边参观边感叹。
叙事,就必须有主T和客T,例如宗教绘画的布道功能,拿掉叙事,就是拿掉主客T,从此以後,艺术家不清楚为谁而做,观赏者也不知道艺术家意图为何,艺术品成为一个漆黑的房间,人们可以走进去,但看见什麽,谁也说不清,因此需要依赖论述与解说,来作为手电筒。
肯特里奇的动画不需要导览来当手电筒,任何人都能够欣赏,也都能会心一笑,就像卡老大画里那些指甲藏着脏W、衣物破损的圣人,放眼展间,数十部影片在不同角落同时播放,就像一个JiNg心设计的随X舞台,观众可以穿梭漫步其中,被一个画面感动,或被一个故事说服,可以决定他们自己的视野,节奏与声音。
那是一种自由,天赐的自由,来自艺术,也来自生命。
「艺术从来就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为。」我低声回应高叔:「它只是像个人,m0索着成长,过程中可能迷失、会犯错,只要不忘初心,总是会找回原来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