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在出嫁前受了教,此时受累也没了力气,垂首作揖,稚气的声音传遍大殿:“母后教导,儿臣谨记在心。”
赵相如笑笑,复又叹气对赵王道:“原是好日子,只是看见王后,不免想到你妹妹媛,如今已到燕国数月,不知可好。”
赵王见太后有些神伤,安慰道:“媛虽不张扬,却最是聪慧,母后不用太过操心。若实在思念,寡人可遣使者前去问候。”
太后摆手道:“不必了,老妇总是遣人去问候,燕王难免会疑心她。好在也是一国王后了,她境遇好坏想查总是能查到的。”
赵王笑称然。
赵相如趁势道:“大王已成婚,政事也逐渐走上正轨,想来也没有什么事需要老妇操持的了,老妇打算过几日就搬去野台长住。”许久没回去看狼军和赵军骑兵,不知他们练得如何,刘玉的发明怎样了。这些都是她最关心的事,可是宫内大量的琐事消耗了她太多精力,是该找个机会抽身。
赵王义听完眸子瞬间一冷,急道:“母后,王后还年幼,离不开您的教导,若是您此时搬去野台居住,后宫怕要乱套了。”
“母后——”赵王义哀求道,魏莹傻傻站在一边,看着母子俩一来二去地交谈,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赵相如道:“大王已经为成婚,虽未加冠却也算成年了,老妇相信你的能力。何况王后虽小却有几个滕妾,年纪出身都不错,可以从旁襄助王后管理后宫事宜。”
太后说得坚决,赵王只能拉着什么都不懂的王后苦苦哀求,逼得赵相如松了口:“罢了,老妇只能替你操持着了,不过老妇还是要常回野台看看。”
“只求母后不要太过劳累,否则寡人便要懊悔自责了。”
赵相如嗔道:“大王总爱哄老妇,说两句好话便要这把老骨头出去卖命。”
赵王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于是后宫的大权仍是牢牢握在太后手中,新来的王后和一种魏女滕妾只能看着太后的脸色行事。
夏天过后,巫医来报,小春的病情有了起色,不仅人能够正常说话、进食,而且身上被割开的肉经过一段时间的悉心治疗已经逐渐恢复结痂。这是一个漫长而难熬的过程,上半身有上百片几乎被剜下的肉,它们被巫医用纱布裹着草药重新归位固定,在这个没有消毒药水和破伤风针的年代,小春发着一次又一次的高烧,挺过了危险期。原先娇嫩婀娜的小春,被疼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异常单薄。
赵相如处理了赵奢,但他有贵族的保护伞,所以逃过一命。但看着没有背景却被痛苦折磨的小春,她却始终没有狠下杀手。
只是再不能这么不明不白下去,赵相如觉得是时候了,是时候该向她摊牌了。
血凤
军旗是进军打仗时打的一种旗,中国古代的常有图腾崇拜色彩,上面画鸟隼图形。释名释兵》里说:“熊虎为旗,军将所建,象其如猛虎。”指的就是一种以虎为图案的军旗。将帅出阵,背后有旗叫纛,乃是最古老的军旗名称。古代军旗旗色、旗幅大小、旗杆长短和装饰的不同,表明率兵者的地位,同时反映其文化心理。武烈太后所使军旗与常见的虎狼旗不同,而是一面朱雀旗帜,黑底色的方块旗帜上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红色凤鸟。双翅怒展,左爪着地,右爪抬起向前抓取,鸟喙朝天大张,似要吞噬日月,一双凤目睥睨天下,十分霸气。因凤鸟颜色鲜红似血,此旗被人称为旗,并伴随武烈太后征战四方,六国见旗望风而逃。更有当时谋士发出这样的惊叹:血凤不倒,赵国不灭。
——武烈太后及其军事思想》
小春半倚在床上,脸色如纸般苍白。伺候她的侍女一勺一勺小心喂着巫医吩咐煎下的药汁,药汁极苦,小春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她醒来已经好几日了,行动还有些不便,若在以前,太后一定会来探望她,但这些天下来,周边能看到的不是巫医就是侍女。她心中隐隐预感到似乎发生了什么,嘴里苦涩的药也让她食不知味。
赵相如踏入小春独居的配殿,侍立在门口警戒的狼军士兵目不斜视行屈肘礼,待太后进殿后将手放下。
小春正低头喝药,听到门外的动静立即抬头望去,见是太后独自前来,心中一时感喟,推开身前服侍汤药的侍女,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起身欲跪。
旁边的侍女不过十三四岁,并未看到身后的太后,惊呼着拦住她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身上的伤不过才刚结痂,一动弹都要裂开了,到时候又疼又难收拾。”
小春因为卧床数月,身体极虚,一动就冷汗直冒,她哑声低低斥了句“无礼,太后在此”,照旧要下床行礼。
那侍女这才发现太后来了,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一时想起小春还在吃力地从床上爬起,只好告了罪又匆忙去扶她。小春脸色越发难看,细密的汗珠渐渐融到了一处,顺着两颊淌了下来,好不容易站起,眼前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没能恢复而瞬间发黑,摇摇欲坠,大部分力量都压在了一旁的侍女身上。等好不容易视线恢复了,她才缓缓跪下,行了大礼。
赵相如冷眼觑着二人手忙脚乱的模样,从始至终都沉默着。其实她此刻只需说句免礼,小春便可不用这么费劲,只是她却说不出口。
赵相如挥退那名小侍女,看了一会儿伏在地上勉力支撑的小春。她受伤之后便被挪来此处医治,由赵相如从狼军中调拨专人看守,既是防卫,也是软禁,所以可以肯定,小春还不知道赵奢已与她撕破脸被罢职的事。
她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你可知罪?!”
小春愕然抬头,不明所以。
“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赵相如此刻也早过了最初知道她背叛时的恼怒劲儿了,只淡淡地道:“是你与赵奢勾结害死先王后,也是你偷偷出宫将我的消息透露给赵奢,妄想将我控制在你们手中。”
小春的眸子里全是惊疑和不可置信,赵相如讥讽道:“只可惜你们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赵奢因为与楼烦人私交甚密,已经被削爵赶回家中。而你……他已经供出你是同谋。”
小春呆呆跪了一会儿,神色凄惶道:“原是我对不住太后……”
“我不明白,你若是背叛我倒也罢了,可先王后是你从小服侍到大的主子,她是怎么得罪你了,你竟下得了狠心!”
“奴婢没有!”小春一只手紧紧按在胸口,因为费力支撑而气喘吁吁。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
“是赵将军给的药汁,只说兑在水里给王后服下,不过是让她的病不那么容易好,奴婢信以为真,就将药汁兑在了给王后服用的姜汤里,谁料王后喝完就薨了,她临终前对奴婢说会有后来者替她报仇,奴婢心中悔恨,去找赵奢对质,结果他竟对奴婢说,大错已铸,只能将错就错。结果第二日您就出现在王后的床上,赵奢便让奴婢同先王后一般服侍您,助您在后宫立稳脚跟。”
“你为何会与赵奢纠缠在一起?!“
小春垂下美目:“奴婢自从八岁入府,十三岁随先王后入宫,从未与男子有过交情,奢是奴婢此生第一个男子,也是唯一的。是他送了一盏铜灯给奴婢,他说,纵使不见人,见灯亦可解相思,让奴婢觉得长夜深宫也不会太过寂寥……”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