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地生了仨丫头片子。我记忆中,他们还没红过脸呢!幸福与不幸的感觉都是自找的……”
郑好有一对特别恩爱的父母,小理知道得很清楚。
郑好还要往下说,发现小理脸色不对,立刻机灵地转移了话题。
“好姐姐,不要追究这个问题啦!你是这么出色,又漂亮又有气质,又有才情又温柔可人,多少男孩子为你神魂颠倒,你还想怎么样?太幸福完美的人是要遭天妒的哟!”郑好站到小理的身后,摇晃着小理的肩膀哄她。
唐姐也连忙为郑好圆场:“就是,就是,我老头儿一提起小理,就夸小理漂亮呢。”
唐姐说的“老头儿”就是她的丈夫,是给省人事厅厅长开车的司机。
唐姐原是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的档案员,仅凭着人事厅厅长的一句话就成了校报的编辑。
在郑好和小理面前,唐姐是自卑的。她很想依靠些什么来减少自己的自卑,比如自傲,比如自谦……可是,当她运足了力气开始自傲或是自谦的时候,反而觉得更自卑了。于是,她毅然放弃了这两样让她吃不消的武器,转而——转而采取其他手段引起别人的重视。
她发现,很多人都特别喜欢了解别人的隐私,因为对隐私感兴趣而格外偏爱那些掌握了一大把隐私的人。所以,唐姐终于找到了吸引人群的好办法,那就是适时地兜售最新鲜的、最全面的大众隐私。
还真别说,来到新单位不久,唐姐就成了受各个部门欢迎的人。人们一见她进门,就都自动围拢过来,上至反贪局又抓住了哪个要员,下至王小理的婆媳关系和郑好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唐姐就像一张送上门来的街头小报一样,为口味不同的人提供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各样消息。
有时候,面对大家渴求和期待的眼光,唐姐往往按捺不住自己的想像力,把那些还没有发生的假想也绘声绘色地掺进各种消息里,一并批发出去。
因为这个,唐姐偶尔也会害怕和心虚。比如前天,隔壁计算机系的老刘太太跟她说要给郑好介绍对象,她一激动,就顺口说出了“人家郑好早就傍上了大款”这句捕风捉影的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唐一凤真怕郑好哪天会找她算账。所以,这两天她格外地想向郑好和王小理表示友好。
“真的,小理,你看看咱们单位,除了你和郑好,还有谁了?你知道不,人家都对我说什么?”唐一凤一手拉住小理,一手拉住郑好,“说呀——幸亏你不是个男的,要是个男的,终日守着两个漂亮小姐,不犯错误才怪!”
“哎呀,唐姐,谁说的呀,太夸张了吧。”郑好抽回自己的手说。
唐姐慌了神,她重新拉过郑好的手,信誓旦旦地说:“谁都这么说啊!”
郑好哈哈笑了,笑得唐一凤心里直发毛。
一直沉浸在心事中的王小理打断了郑好的大笑:“好妹妹,别笑了,让我静一静!”
郑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起的一肚子的劝慰的话都让唐一凤给岔过去了,她连忙从后面搂过小理,用下巴摩挲着小理的头顶,接着说了下去:“姐姐,家家都有难唱的曲,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烦恼。只要想开一点儿,活着不就是最大的幸福吗?对不对?”郑好侧过脸,看着小理说。
小理的难处,郑好很了解。她认为,任何人的安慰都是徒劳的,只能等着有一天小理能自己觉醒。
女人必须自己解救自己。
而郑好则是王小理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一道风景。她轰轰烈烈的恋爱和冲破世俗的生活方式让小理为之瞠目结舌。小理也曾偷偷羡慕过郑好,但最终认为,她自己永远也不会像郑好那么潇洒,确切地说,是自己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像郑好那样潇洒了。
郑好打开了电脑,准备看看网上对幸福的解释有什么高见。自从单位里开通了局域网,郑好就成了“网痴”,她已经习惯于遇到难题时求助于网络。
小理从不上网,她讨厌“网”这个字眼。
网是什么?网就是陷阱,掉进去容易,想出来就费劲儿了。
查找了一会儿之后,郑好兴冲冲地招呼小理:“快来看,小理,真有不少人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呢!” (140625)
日期: 03/13/06 21:38
“现代科技已经把‘幸福’列入生物学中的脑科学研究范畴。专家们认为,幸福,准确地说应该是‘幸福感’,与其他情感一样是大脑活动的一部分。司掌这部分感觉的组织位于大脑中紧靠前额内侧部分,那里因病变、损伤所导致的幸福感丧失已不鲜见。从根本上讲,幸福感的感受程度与在住国别、宗教信仰等环境因素并无直接关系,社会地位、经济状况对其影响也不大。
“幸福感的程度依各人的遗传因素而异。比如,一对单卵双胞胎,在不同环境中长大,可他们拥有的幸福感却处于同等程度,其中百分之五十完全一致。
“血清素是恋爱、母爱的化学基础。如果女性血清素不足,就会缺少对家人的爱。血清素这种物质在大脑里越活跃,人的幸福感就越强。”
网上对幸福的解释让小理开了眼界。照网上的说法,幸福感同一个人身上的器官一样,是与生俱来的。这么说,她可能是天生缺乏幸福感的人,而母亲就是天生缺乏血清素的人。
那么父亲呢?
父亲——小理忽然意识到,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以后,父亲也不知不觉在她的心中消失了。
如果包括幸福感在内的所有的人的情绪的发生与发展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么,刘凤琴是不是嫁给了别人也一样会遭遇相同的命运?
母亲性格上的弱点太多了。性格上的优点可以成就一个人,性格上的弱点则可以毁灭一个人。对于父母问题的“果”,小理总是把“因”归咎于父亲。而事实上,是母亲的性格毁了她自己,也毁了父亲。
王爱军跪倒在刘凤琴遗体旁痛心疾首的样子在小理眼前晃来晃去。
“凤琴,咱们这是何苦呢?”——小理一遍遍回想父亲的话。
生是偶然,死是必然。没有一个人能躲得过生命的终极,但是,人人可以自主地安排生与死之间的每一分,每一秒。
如果母亲预先就知道生命是如此短暂,她会怎样安排她的生活?她还会那样难为丈夫,难为女儿,还会那样难为自己吗?
这些日子小理努力驱逐的痛感重新占据了她的心灵。
小理想:对于父亲,我是不是过于冷酷了?
而在王小理深深自责的同时,她那身在远方的父亲也在时时检讨着自己。
刘凤琴去世以后,王爱军选择了背井离乡。
他选择背井离乡并不是想表明和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的决心,而是恰恰相反。如同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到远方求医问药一样,他必须在异乡医好伤痛,并且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孩子——被他和他的妻子残忍地伤害了几十年的女儿王小理积攒一笔宝贵的财富之后,才会有足够的勇气返回那个留给他无限酸楚和凄凉的城市。 (140625)
日期: 03/13/06 21:39
累,累,累。
生活琐事像一池温吞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浸泡着王小理,让她时时感到困倦和沉沦。
每个女人不都是这样吗,把一生最好的时候献给了孩子和家庭,自己却一天天地琐碎下
去,憔悴下去,衰老下去。
晚上,料理好全家人的晚饭,收拾好堆积了一天的家务,打点好陶陶的睡前洗漱,小理还要进行每天日程表的最后一项——哄陶陶睡觉。
哄孩子睡觉是很让女人伤神的事情,在昏昏欲睡的黑暗中,思维处于阻塞停滞的状态,只剩下一门心思,就是盼着孩子快快进入梦乡。
陶陶的精力总是充沛极了,翻来覆去地没话找话。对她所有的提问,小理都强硬地只给一个答案:“闭眼睛!睡大觉!”
在小理费了一番口舌之后,陶陶自觉没趣,撅着小嘴气呼呼地睡着了。
趁着月色,小理细细端详女儿。
女儿明显又长大了,而且也比以前壮了一些,出生时盖的又长又宽的小棉被现在刚刚能盖住双脚,明天还得买块花布重新给孩子做一床被子。
小理忍不住亲吻起女儿来,圆鼓鼓的小脸蛋,圆鼓鼓的小鼻子,圆鼓鼓的小嘴,圆鼓鼓的小手小脚,这样的亲吻好像已经成了每天必须进行的一项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