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鹫侧目去看那房门,卧在手心的刀似乎变的沉重起来。
『浪迹天涯。』屋中沉默的人开口。
灵鹫下了楼,到了客栈的马厩里挑了一匹脚力好的乌马,他提刀跨身上马,扬长而去。
今夜月圆,直挂东方。月,自那被夜色笼罩进去的一袭黑色的后方到达前方,自东方到西方。
『你要什么?』他们两人之间的江湖已面目全非,他已无年华,而他仍旧年少如旧。在江湖的洪流中,他们彼此间却始终对立,不曾改变过。
秦央在他一次次的屠杀之后,问他所要何物。而他也始终不能明了,秦央所要之物是何。
那日秦央到雪山之上,人已老青春不再。可仍旧带着佛者的慈悲,对他笑着说道,他以一人之命来换取他灵鹫不要再杀人。
秦央想死,灵鹫怎会就如他所愿让他死。这一十二年,他的仇恨积累的已经太大,大到最后离开雪山却觉得江湖蝼蚁,都不再重要。
灵鹫突然忘了,他曾经是为何要去杀戮,他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痛恨江湖所有的人。他甚至忘了,那个秦央曾在他心中有着怎样的存在,他已将所有的仇恨转移到那名叫秦央的人身上。
他已不老不死,可为何仍旧心带仇恨?为何心中总是充满不快?他想要的他已经忘记是何物,只是他如今快马加鞭的赶往雪山,他不许秦央就如此死去。
为何在雪山上,秦央你如一个老人般蹒跚而来?为何你已老,还是如此的像是佛祖坐下的弟子,仍旧对天下慈悲为怀,却始终都将他灵鹫当做唯一一个噬人的魔?
天地风云,总是在无时无刻的变幻。当初秦央踏山涉水来到雪山,不是要与他灵鹫长相厮守,只是为了用自己的命换来他的不再杀戮。
雪山总是凡人无法触及的世界,在苍茫的世界中,雪山尖总是被飘荡的白云遮住。灵鹫裹紧身上的衣袍,竟是有些冷。
这一次的风犹如刀割,而这路也是漫长。灵鹫一路前进,却怎么都望不到雪山的尽头,风呜呜的刮着,天不再是湛蓝,远方的雪山之上一朵朵的白云开始变成灰色,厚重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压住雪山顶。
似乎有一场大雪好下,灵鹫看着前方白色,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去。多少年之前,秦央也是个一十多岁的孩子,秦央带着他在飘了三日大雪的太室山上慢慢行走着。
因为他是魔主的儿子,总是有人不愿意放他一条生路。那一日有许多的武林人跑到少林寺逼迫着善缘方丈将他交出去。而秦央就带着他躲到了太室山,他们只带了七日的干粮,可他们在山上整整躲了一个月。
秦央吃素,所以连着他只能在山上找些菌类填肚子,偶尔连山上开着的梅花也被摘下来就着雪煮了吃。
那时的他不过七岁,两人在太室山上相依为命,他对秦央说日后定会不忘记他的恩情,那是他到嵩山后第一次开口说话。那次秦央笑的温柔,虽然也是一十四岁的孩子,可那笑他觉得没谁能比得上。
“叫我秦央就行了。”秦央笑着对他说了俗家的名姓,别人都称呼秦央为空余,而秦央却让他称他的俗家名,那时起他就把秦央当做唯一。
“你没有名姓,以后你就叫灵鹫吧。”秦央笑着用手去指天空中盘旋着的一只鹰鹫,然后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灵鹫闭起眼,去感受雪山上的生命气息。雪山的深处只有一丝人的气息,这气息紊乱,内力毫无章法,根本不是秦央的气息。
灵鹫蹙了蹙眉,仍旧是跟随着这气息奔了过去。天依然是阴测测的,雪始终没有下下来。
是两个相互依偎的男人。
灵鹫脚步顿住,远远地就会见到那个窄小的山洞中,一个少年抱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那少年正为白发男人输送内力,而男人的身上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已然死了。
白发男人的手脚已被铁链锁住,双眼已经闭上,他脸色已经毫无血色,只剩下死后的苍白。
而那少年,依旧锲而不舍的为男人输送内力,那少年的内息已经杂乱,所剩无几。
当初灵鹫下山的时候,在山下见到了两匹马,原来除了秦央,还有一个少年。
那少年眼目中的神色带着坚毅,灵鹫看得出那少年对秦央是带着怎样的情感,就仿若那多年前一往而深的自己。
可惜那少年的内息已经太弱了,秦央早已经经脉尽断武功尽失死了,更何况秦央的身体已经被毒药侵蚀。
灵鹫走了过去,他冷冷的注视着唐苦。
“他已经死了。”
“他没死。”唐苦抬头去看灵鹫,眼前这人年岁不知几何,仿若是少年,又仿若是活了千岁的人,面上深沉如霜,没有悲喜,没有岁月。
“他没死。”唐苦又说了一遍,似乎要灵鹫相信他的话,又似乎在劝慰自己。他在这里已经有十个月,他赶到这里的时候,秦央七窍流血蜷缩在雪中,气息已经荡然无存,面上带着的不是悲,也不是喜,而是哀默,对生的哀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江湖不老
唐苦在太室山上,有幸得到四位高僧的指点,武功日益增进,而且还有秦央给他的内功心法,他勤加练习,内力修为已经不比秦央低多少。
他后来知道秦央不告而别,他将小焦尾托付给四位高僧,并从四位高僧的嘴中知道秦央所去何方,他比秦央晚走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但是秦央武功尽失,而他又是武功大进,想要赶上秦央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最后赶到雪山前方的一座矮山上,见到了长眉老翁。长眉老翁似乎料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并将秦央身上所中的毒的解药一并交给他。
唐苦并不知道秦央身上中的毒竟是有六种之多,而长眉老翁给他的解药只有五种,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唐苦赶到的时候,秦央已经毒发,气息已然荡然无存,只有心脉尚存一丝。
唐苦将解药给秦央灌下,可是已然晚了,秦央的身体不见任何的好转,而心脉尚存的一息也是日渐的削弱。
如若他再能快一些赶到,或许秦央就不会毒发。
唐苦垂着头,依旧毫不珍惜的将内力悉数灌进秦央的体内,他到这里,每日早上去雪山中猎杀野兽填腹,偶尔寻到一只,便够他和秦央两人十几日的粮食。
他给秦央灌了兽血,将兽肉用自己的剑切碎,一点点喂食,秦央在前几个月还能吃下。到后来秦央已经不能再食,唐苦也曾想用自己的口去喂食秦央,但也知道秦央心中只有一人,所以在雪层下终于找到一块山石,用内力将石块打磨成碗,将兽血混着切碎的肉一点点喂食给秦央。
“你已走了,为何要回来?是要杀他吗?”唐苦开口去问灵鹫,他抱着秦央并不放手。唐苦并未见过灵鹫,可是当他看到眼前这个男子,他便确认无误了,这人风仪江湖,冠绝苍生,也难怪秦央对他痴迷不悟。
若是他唐苦先遇到的是灵鹫,说不定也会一往而深无法自拔。只是眼前这人太过冷了,便是这千年都不曾冰融的延绵雪山也冷他不过。
“你不用杀他了,他现在虽然心脉还尚存一息,可也快死了,已经撑不了几个月。”唐苦将秦央放在山洞的里处,给他盖上从雪狼身上扒下的皮。
灵鹫并不言语,他从怀中拿出一把古铜钥匙,递给唐苦。
唐苦显然愣了愣,伸手接过,灵鹫站起身转身便要走。
“秦央说让我见到你,唤你一声师兄。”唐苦站起了身,他只望得到灵鹫颀长的背影,唐苦走了过去,将钥匙塞回灵鹫的手心。
“师兄武功高强,总能想到法子救回师父的命。况且,对我而言师父只是师父。”唐苦抬头去看灵鹫,这少年虽然未到弱冠的年纪,可双目中已然带了成人的坚毅,这一双眼已变得深沉。
“既然师兄来此不是要杀师父,那就把师父带走吧。自今而后,师弟我自当努力习武,若知道你待师父不好,便是天涯海角也会去杀你。”唐苦大步离开,风呜呜的吹过耳际,似是在呜咽。
雪终于来了,苍茫的大雪遮天蔽目,唐苦的身影被风雪所遮掩很快不见踪迹。灵鹫去看手中的钥匙,当初他不过是心中气愤,哪里就真的心狠将这唯一的一把钥匙捏的粉碎。
灵鹫为秦央解开手脚上的枷锁,便是他,在开始也以为秦央早就死了。秦央表面上气息全无,可是伸手探上他心脉上时,还能感到一丝微弱的跳动。
灵鹫将秦央抱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