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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鸿见那小包虽然小巧,做工却很精致,上面绣着两只归巢的燕子在屋梁周围盘旋。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这怎么敢当呢?”二十两银子算是很大一笔的数目了,再说,按照规矩,通过考核之后每年顶多也不过十两银子之数。那么,李嬷嬷给出的这二十两显然比明鸿应得的要多出太多了,怕是大部分都出自李嬷嬷自己的腰包。
李嬷嬷把小布包推到明鸿跟前,不容反抗的说道:“你要是再客气,老婆子立马转身就走,绝无二话。”
“这……那就谢过嬷嬷了。”话都说到这份上,明鸿也只好收下。不管怎样,银子是实实在在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派上大用场。
明鸿拿起布包想放起来,忽然又觉得这样做太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于是又拿在手里把玩起来。在近处看来,这小包的绣功确实上乘,一针一针之间的距离稀疏程度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无数针绣的仿佛一针一般。明鸿忍不住赞叹道:“嬷嬷这个小包是谁做的?真是好功夫,明鸿万分佩服。”
“你这个丫头原来也挺会夸人的嘛。”
“嗯?”
“若是别人做的,我如何能把它揣在怀里?”
“啊!明鸿眼拙了,居然不识得嬷嬷的针线!”
“这也没什么。”李嬷嬷满不在乎的道,“你来的时候我早就不动针线许多年了,你又没有见过,不认得也难怪。话说回来,我的绣工以前在沈府可是一绝呢,许多外面的人都想求一件而不得。”
明鸿恋恋不舍的反复把玩着装银子的布包,她这番倒不是做作,真喜欢的确实是外面的包而不是里面的银子。一直在为了自己的手工而发愁,现在忽然见到这么高明的作品,当然一下子爱不释手。
“嬷嬷把这个也一起送给我呗。”明鸿道,手里紧紧的捂着那个布包,仿佛有点害怕李嬷嬷再要回去似的。
“你手上的这个小包虽然是我闲来的游戏之作,不过也是有名头的。既然你喜欢就留下吧。这也不是当年了,神针李的名头早就不值钱喽。”
“神针李?”
“这个称呼可有点年头了。”李嬷嬷不胜唏嘘的陷入回忆里,“差不多三十年了吧,那时我才二十几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有我绣不出来的,也没有人能比我绣的好。后来,这府里的人就给我个神针的称呼,不过不怕人笑话,出了沈府可就不大灵光了。”
“那也很厉害了。”明鸿由衷的佩服,“我几乎连针是什么样的都说不清呢。”
“不一样,老婆子从早做的就是体力活。姑娘学的那叫才叫本事,老婆子一向怨恨自己蠢笨,学不得那个。”
“这叫什么本事?不过是哄着他们那些男人高兴罢了。”
“你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李嬷嬷厉声道,几乎让明鸿以为以前那个李嬷嬷又回来了,“别的不说,你看那个绛仪,是男人哄她还是她哄男人 ?'…87book'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看皇帝陛下后宫的嫔妃,这个还需要我多说么?”
明鸿连忙低头称是,忽然感觉李嬷嬷这次的严厉并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嬷嬷说得是,我是一时糊涂,有点得意忘形了。”
“你是被绛仪看上了,老婆子也很替你欣慰,不过,你以为听涛阁就是那么好待的地方?你以为除了老婆子我之外就没有其他狠人了?”李嬷嬷越说越是激动,让人怀疑她整个人随时准备从桌子那端扑过来,“明鸿我告诉你。若是你哪天发达了,回来把老婆子整死,老婆子也太心甘情愿的为你自豪。若是你不求上进,将来街头相逢可别怪老婆子没有好脸色!”
“是,是。”明鸿连连点头。此刻的李嬷嬷哪有当初的那份凶神恶煞啊,简直就是诲人不倦的严师啊。
李嬷嬷停下来喘口气。明鸿急忙把水递上去,趁机道:“嬷嬷,明鸿想和你学一学这针线上的功夫。”看着她脸色不对,明鸿连忙补充一句:“我是觉得这个对我以后会很有帮助,嬷嬷放心,明鸿绝对会努力的。”
“嗯,这还差不多。女孩子多学一样的本事也是好事。”李嬷嬷点点头,“这样吧,你随我来,我那里有许多多年的珍藏让你见识见识呢。”
28、画梁
明鸿心念一动,跟着李嬷嬷走出门来。她早就知道,李嬷嬷的房间是在沈府正院的,抱着些异样的想法,明鸿嘱咐了丫头们几句,径自随李嬷嬷走了。
看着李嬷嬷有些蹒跚的身影,明鸿满腹感慨,不管她过去有多么风光,现在毕竟老了。正在出神,忽然听到李嬷嬷说道:“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这里是,”明鸿也停下脚步,周围的景色再熟悉不过了,小桥流水,绿意盎然。只不过当初落水的时候还是那么的冰寒刺骨。“我不记得了。”
“哦?我一直以为你的失忆症是假装的。”李嬷嬷道,“出了这种事情,你不可能不记恨我。没想到后来看你考核时的表现却又不似作假,明鸿,这件事你能不能先给老婆子解释一下?”
“我认为需要解释的不是我。”明鸿针锋相对,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摊牌的时候,本以为要慢慢遗忘这份怨恨的。
“我觉得你从那件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李嬷嬷慢悠悠的说着,仿佛漫不经心的样子,“以前的明鸿遇事喜欢退让,毫无半点心机。现在的你可大不一样了。”
“有吗?”
“当然。老婆子这对眼还没到昏花的地步,以前的你见了我,只会想拼命的绕开,一副没出息的模样,让我看了就觉得厌烦。”李嬷嬷顿了顿,“所以那天见到你躲闪的模样,我一时愤怒就把你推下去。你以为真的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么?”
“这么说嬷嬷还是一片好心了?”明鸿干脆豁出去了,反正两天之后就要离开了,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自己还是不够小心,没想到李嬷嬷借着教授针线的名头把自己叫出来不知有什么名堂。
“好心说不上。我只是要告诉你,一味的温顺服从并不一定能让你多得到些什么。嬷嬷最厌恶那些表面上顺从,心里却一肚子想法的人。所以,你若是对我有什么看法,就尽早的说了出来。”
“明鸿不敢。”依旧是同样的话,完全是明鸿有意为之。
“呵呵呵。”李嬷嬷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走吧,前面就到了。”
李嬷嬷的院子在正府的第一间,刚好望见明鸿所在的后院进入沈府正院的大门,想来日里夜里关门闭户的事情也没少让李嬷嬷操心。
“嬷嬷的院子我还是首次有幸得到。”明鸿止不住的夸赞,“果然和我那处陋室颇有不同,嬷嬷高雅也可见一端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吧,快进去再说话。”
一进门,院子里的一方小天地就更加不同了。虽然不见得要大上许多,院子里的布置却别有风味,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处处的透出雍容华贵,房门前面立了两面木制的屏风阻挡住后面汉白玉石质的台阶。屋里的摆设更是新奇,床帷桌椅就不用说了,就连屋梁上都雕饰着绚丽的彩画,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人家说画梁栖燕,我这屋子也不过如此了。”李嬷嬷不无自豪的说道,“你先坐着随便看看,我去给你找些东西出来。”
画梁栖燕,李嬷嬷的用法颇为可笑,明鸿当然不会闲的去纠正她,不过静静的欣赏之下,李嬷嬷的房间确实很不错。几幅挂画虽然都不是多么有名,不过显然都是难得的真迹和明鸿那边的气象就大不相同了。
良久,也没有一个服侍的丫头上来,明鸿只好百无聊赖的一个人坐着。李嬷嬷一定是一个很仔细的人,房里东西虽多却一样不乱,每一样都是那么的一尘不染,床上没有一丝有人睡过的痕迹,甚至整个房间都像是没有人住一般。若不是明鸿早就知道李嬷嬷院落所在的话,几乎就要以为是被她带到一个陌生的新房来了。
“怎么样?我这地方大抵还能住得吧?”李嬷嬷抱了一大堆物事进来。
“当然住得,相比之下我那边就粗陋不堪了。”明鸿上前接过李嬷嬷手中的东西,双手一沉,不起眼的东西居然非常沉重。
“小心。”李嬷嬷提醒,“这些东西都有些年岁了,可有些不经摔。”
两人合力把它抱在桌子上,打开之后明鸿发现是一本厚宣纸订成的册子,绢布的做的外皮上用篆体写了“宿燕”两个大字,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