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三年,我们也不能分开,不能忘记彼此,与其煎熬,不如违抗天意在一起罢。这样总好过像爹爹你一样,等别人灰飞烟灭才追悔莫及。”
紫泽本听得频频点头,听到最后不禁伸着脖子“嗯?”了句,儿子愚笨,这样的话自然是有人教的,这个始作俑者嘛……
紫泽抬眼皮看看在狴犴身边笑得山花烂漫的薛以安,揉揉额头挥手:
“罢了罢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管不着。”
大夫人沉吟,“其它的都好说,现下,只是要商量个对策对付夙垠。”
芷清道:“这个不难,后天,便是月圆之日。”
月圆之日,夙垠的灵力有所减弱,趁其不备,倒是个好方法。
但终究西母后人与女娲后裔,谁活谁牺牲,谁也不提,谁也不问。
或许,船到桥头自然直罢。
第七十五章 尾声
月正明,风正清。
龙谷屹于云霭之上,斜俯月宫。玉阶仙阁,露水琼楼。若此刻烫上一壶酒,金蟹出海、糖醋鲤鱼,再来上两盘凉菜,对着皎洁明月坐下,任银色月光撒上一身,赏月饮酒,是何等幸事。
太上老君曾受邀这么享受过一次,事后唏嘘不已。
“三界之内,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比龙谷更适合赏月的地方了。”
今晚,月亮得耀人。芷清却没办法停歇片刻,出了房就朝通往外界的玄关走去。
明日,就是自己所谓的“月圆之日”。不可置否地勾勾嘴角,其实没有什么月圆,没有什么夙垠灵力减弱。一切,都是托辞。
拖住众人时间的托辞。
收复七妖、效仿女娲造人,芷清身上的大地灵气所甚无几。狴犴与薛以安重修旧好,自己亦无牵无挂,这虚弱的身体就再帮他们最后一次罢。
更何况,就算自己与夙垠共同封印湖底,也无人叹息落泪,岂不皆大欢喜?
转过庭院,芷清绕步至空旷的霁云亭。这本是龙谷的仙兽园,有次二夫人大发雷霆,与相公大战之时将这打得七零八落,独独剩下霁云亭完好无损。紫泽拆了其他楼宇也未再砌,单剩孤零零一座小亭,却反倒让此处成为了赏月的最佳地。
芷清来此,本是打算最后望眼月,总也算此遭没白来人世,谁料,却与墨凝大仙不期而遇。
芷清一怔,不禁止了步,呆呆地凝视眼前人。
清风灌袖,青丝流泻,一双墨色眼眸明明灭灭,清澈刺骨。手中一壶间,正悠悠地喝着。
墨凝侧首,嘴角的笑溢了出来。
“等你很久了。”
芷清轻移莲步,在墨凝对面坐下。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墨凝本端着酒正准备往嘴里送,听了这话,思索半秒,笑得山花烂漫。
“何时月圆,怕就连月宫的嫦娥仙子也不知。你这慌,撒得连薛若念也不信。”
芷清闻言,暗叫不好。起身就欲走,却被身后的玉人唤住:
“别去了,此刻,薛以安和狴犴怕已随夙垠沉入湖底了。”
芷清背脊明显地僵了僵,转身问:
“为什么?”
墨凝笑而不语,水袖一挥,石桌上又多出个空酒杯来,斟满酒,墨凝扬手示意芷清坐下。
“若有空就一起把酒赏月罢,薛以安与狴犴那样的傻子有一对足矣,貔貅护主,竟也跟着去了,独留下慕女与小维照顾若念。芷清姑娘就莫去掺和了,日后,教导若念、培养小札小衍的担子可都落在你身上了。”
女娲直视墨凝湖色的眸子,喃喃蹙眉:
“为什么?”
一直以为,该离开的人是自己,谁曾想,狴犴与薛以安会做如此决定。
墨凝一饮而尽,道不清说不明,只望着明月幽幽道: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道理,薛以安早在三年前就懂了。狴犴失忆、离开,拥她人入怀,这一切皆出自她之手,可恨之情依旧丝丝渗入心底。
娘亲当日,亦如此。
夙垠当日,亦如此。
人也好,仙也罢,凡遇到“情”字,总容易走歪了路,看错了理。
两日前,薛以安抱着熟睡的念儿问狴犴:
“爹爹说,我是若蓝国研帝的孩子,这话你信吗?”
狴犴刮刮薛以安的鼻子,又再刮刮女儿的鼻子。
“你娘自恃其高,又与夙垠相恋万年,就算两人撕破脸皮也是惺惺相惜,又怎可能委身他人?”
薛以安抿唇,漾出最柔最美的笑来,一点一点融入狴犴心底。
“人人都看得出的道理,我亲生爹爹夙垠却看不出,这便是情。”
一个情字,让叱咤风云的海凤凰只能活在妒忌、隐忍中,让传送万世的西母只能躲在山洞里自怜自弃。
娘亲你可知,爹爹当日拂袖而去,懊恼的不是你的真面目,他心痛的,是千年的欺骗,千年的不信任。在他心里,一张皮囊算什么?娘亲你却因此质疑你们的情,自始至终不敢以真面目世人。
当日,淹没若蓝国的真相,会不会是放不下身段的夙垠想来求回西母?
不得而知,世人看到的,只是上仙入魔,西母拯救苍生,化身湖底。
好端端的一段情,就败在你们二人的骄傲上,值得吗?
薛以安摇摇怀里的若念,道:
“狴犴,是不是不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不再阻拦?”
狴犴笑得云淡风轻,握住娘子的手,难得煽情一把。
“你生,我活;你死,我亡。”
薛以安也笑,“一切皆因我而起,就由我结束吧。反正,有人陪着,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没有月圆,没有女娲后人,狴犴与薛以安这对璧人,就此随着夙垠,沉入湖底。薛以安消逝意识之前,似乎在湖中看见一长发如墨的男子,美如玉、静如风,他轻启红唇,柔柔念了两字:
“浮瑶。”
为什么,总是要等到最后一刻,人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如果没有那些嫉妒、仇恨、欺骗,你还会入魔成狂吗?娘亲还会灰飞烟灭吗?我还会与狴犴再相遇吗?
芷清遥望皎月,哽咽不语。
墨凝叹息:“这是那对傻子自己的选择,女娲后裔你也不必自责,薛以安让我转句话给你:只盼照顾好念儿。”
芷清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落下来。
墨凝见状,摇头道:
“芷清,莫怪天,莫怨地。并非白黎无情、墨凝无义,早在当初返回天庭之时,我便入定。”
芷清柳眉紧锁,入定,这个词自己并不陌生。
当日苦苦煎熬思念白黎时,曾有仙人指示,忘情入定。
忘情忘情,抽去这份感情的所有思绪、快乐、痛苦,如木偶般没情感地活下去。自己拒绝了,她宁愿拖着千疮百孔的身躯苦苦煎熬,白黎……却为了一个仙籍,早已入定。
果真,狴犴与薛以安这样的傻子少得紧。
果真,情这关,并不是谁都过得去的。
祥福村,兰颜淡定地听完睚眦的话,轻轻摇头。
“芷清说得对,情并不是谁都过得去。谁又能猜得出,当日夙垠、西母在想什么,白黎在想什么,狴犴薛以安在想什么?”
睚眦咳嗽了声,笑嗔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急着伤什么怀?”
兰颜乍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从摇椅上弹起来道:
“怎么?狴犴与薛以安还有救?”
睚眦摇头,“都封印在湖底了,薛以安借用西母之力,就是我们八兄弟齐力也无法解开封印。”
“那他们……都死了吗?”
睚眦道:“死了,可魂魄还算齐全。”
兰颜眼眸一亮,“魂魄还在?”说罢又嘿笑一声,“你那不知羞的老爹不会抱着玉帝老儿的大腿哭去了罢?”
睚眦黑了三分脸,不大悦。
“怎生说话?我爹爹老泪纵横,在玄霄殿前声泪俱下,只道四弟虽违抗天命,但已极力补救,与薛以安的至情感天动地,两人还甘愿保住女娲后裔堕入湖底,实在罪不可诛,魂魄永生永世封印于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