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卓红练的叫喊,却被拉得极长,每一个字之间,都拖出了长长的余音。
卓藏书做出了决定。
他一把抓起卓红练,顾不得弄疼了女儿,以一根捆妖索将其手臂缠住,另一端绑在了自己的飞剑上。
剑名「求真」,乃是历代鱼书峰主的信物。
卓藏书最后看了一眼女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告别,只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卓红练惊怒交加,大喊大叫,根本没注意到这一个笑容是何等深刻。
「求真」发出哀鸣之声,仿佛也意识到迎来了与主人的诀别时刻。
下一瞬间,伴着一声凄厉的剑鸣,「求真」飞射而起,掠向远方天际,化为一个小黑点。
卓红练的怨怼声再也听不见了。
卓藏书心中空落落的,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头迎向那尊死神,迎接自己的命运。
但他不会束手就擒,而是要咆哮着战死。
「独钓沧海」卓藏书,绝不会死得无声无息!
他右手一抖,掌中握住了一根漆黑的细长木杆,杆子另一头缠着钩子,分明是一根鱼竿。
面朝那一袭飞速逼近的紫色人影,卓藏书将鱼竿猛然甩出,细线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迎风就长,不断延长,眨眼间就长到了数十丈,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泽。
金线银钩,仙人垂钓,一钩可钓龙王!
哪怕来的是一头真龙,在这一钩面前也要饮恨。
然而江晨却不是龙。
望着眼前疾射而来的钩子,他竟不闪不避,抬手就抓住了那道弯弧。
东方紫衣看得心惊肉跳,几乎惊叫出声。
她一眼就看出,这钩子上气机玄奥,道韵流转,乃是仙家法宝,根本不是用手可以硬抓的。
哪怕是一头猛虎,被这一钩勾中,恐怕也要肠穿肚烂,乖乖献出虎肉虎骨虎皮。
但老祖同样也不是凡人。
江晨一手抓住银钩,皮肤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但很快就被抹平。
一是银钩的锋锐被他的毁灭之力生生握平了!
这下子就变成了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江晨自愿上钩,并且反过来拽住了金线,借力疾冲而去。
看看到底谁是鱼,谁是渔翁!
卓藏书一只手握着鱼竿,另一只手解下腰间葫芦,往前一洒。
银色的水流喷涌而出,如瀑布般泻落。
这水不是凡水,而是太阴真水,绵密沉重,如汞浆一般。并且至阴至寒,仿佛要冻结天地。
凡人沾上一滴,就会被瞬间抽空生机,冻成干尸。
「独钓沧海」卓藏书有两样压箱底的法宝,刚才是“独钓”,现在是“沧海”。
这道银色的瀑布隔开了江晨与卓藏书的视线。
但也只隔了一息。
下一息,水银色瀑布从中分开,一袭紫色人影逆流而上,拨开银浪,出现在卓藏书面前。
明明是从水中钻出来,可江晨身上却没有沾染半点水渍。
纤尘不染,滴水不沾。
剧毒无比、仙人闻之色变的太阴真水在他脚下驯服得像绵羊,连浪花都不敢溅起,好像生怕沾湿了他的裤脚。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仙法连太阴真水都变得如此寂静!
眼前的这尊紫衣凶魔,绝不仅仅是个倚仗拳脚和兵器的莽夫,相反,他的仙法强得可怕,强到了连山上神仙都看不懂的地步!
卓藏书露出吃惊又释然的笑。
结局本该如此,只是过程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我手段尽出,胜不了,也无憾。
江晨看着他的眼睛,平和地道:“你的鱼竿,我收了。”
说完,抬手一剑,刺入卓藏书心脏。
眼见卓藏书生机断绝,江晨才说出了后半句话:“你的女儿,我还是要杀!”
卓藏书已经听不见了。
他没有白死。
他虽并非有意以身为饵,却也争取到了一段时间,为四堂十二峰的同门赢得了喘息之机。
修士们各自拉开距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就是反攻的时刻。
山上仙师只是不擅长近身战,一旦拉开距离之后,他们仍是高高在上的仙师,各种远程法术不要钱一样撒出来。
有流星火雨,也有炎龙咆哮。
有毁灭飓风,也有女妖怒号。
有噬魂激流,也有死亡爆裂。
地水火风,斑斓色彩,漫空铺酒,比凡间任何一场盛世烟花都更为绚烂。
四堂十二峰的仙师们,皆使出了浑身解数,每个人都毫无保留地倾泻火力。
层层叠叠的法术,几乎是地毯式攻击,铺满了空中每一寸空间。
这样的攻击密集程度,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就超出了当年两次正魔大战的一整天的法术总量。
任何血肉之躯都必须在这场盛大的法术烟花中埋葬。
这也绝对是巽风玄界有史以来最豪华的一场葬礼。
但人们很快惊恐地发现,战斗仍没有结束。
那一袭紫色身影,不紧不慢地从咒法轰击的激流中飞出,好像真的只是看了一场烟花,不但毫发无损,甚至连衣衫都整洁如昔。
接下来,烟花之后,便是杀戮的正戏。
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冲云峰主「云天展翅」孤独雄。
无非峰主「白驹」左伶。
拈花峰主「妙手飞花」顾流芳。
鹦鹉峰主「灵羽追云」黄秋霁。
翠屏峰主「清风逸影」苏觉非。
这些卓负名望的大人物,没有一人挨得住「拂晓」一剑,一个个接连死去。
他们本该高居云端,光彩万丈,沐浴凡人们的膜拜,此时却被人像杀鸡一样随意杀死。
仙师们怒不可遏。
“杀了他!快杀了他!”
“此魔不除,生灵涂炭!”
“必将他碎尸万段!”
“杀啊”
一道道毁天灭地的法术击中江晨,却始终无法伤及他半分。
因为「寂静之国」的存在,七阶以下的法术对于江晨来说,就只是近距离欣赏了一场烟花罢了。
这便是属于神灵的领域,是真正的地上神国,虽然范围很小,但护住江晨一人已经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