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烟看着她手里果然提着一个食盒,便道:“我替你送去吧。”
“那就多谢仙子了。’
宫中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托关系上下打点,只求能给王爷送一回点心,丫鬟们为此勾心斗角了多少回,这样的美差事,以前是轮流来,最终由莺儿一人独占,她也由此坐稳了大丫鬟之首的位子。
但在叶仙子面前,莺儿心甘情愿地将这美差拱手奉上。
叶红烟接过食盒,忽然想到一事,又问:“师父一个人在摘星楼吗”
莺儿不敢隐瞒:“奴婢听说,雅主母好像也在。
叶红烟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稍纵即逝。
雅师娘果然霸道得很,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师父独处的机会,难怪卫师娘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可乘之机。
她就像一座雄伟的山峰,蛮横地挡在所有女人面前,仅是那威风凛凛的气势就吓退了无数潜在暗中的对手。
以前叶红烟没往这方面想的时候,只是远远地感慨一声。
如今她想要躬身入局,才体会到这座山峰的险峻与巍峨。
不过,这种最坏的情况,原本也在叶红烟的诸多预案之中。
就算是在寝宫,也难逃雅师娘的耳目。
叶红烟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摘星楼。
尉迟雅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整座高楼好像都在晃动。
若有旁人在此,恐怕会以为是地震了。
大震不断,余波不绝。
过了许久,地震渐渐平息。
尉迟雅艰难地从地震中逃出生天,长发披散,精疲力竭。
衣发虽乱,但她却没有因此而显得狼狈,容光反而愈发娇艳。
夜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眯着眼睛,体会着劫后余生一般的庆幸,不说话也不动弹,什么也不想,只愿时光就此停留在这一刻。
此时站在摘星楼顶,满城灯火入目阑珊,铺展到百里开外的天边,描绘出一幅宏伟又繁华的画卷。
尉迟雅却无心欣赏这幅画。
她只觉得这无数阑珊的灯火与夜空中的星辰颠倒错乱,分不清谁上谁下,都成了美梦的点缀。
月色清辉皎洁如水,洒在身上,并不寒冷,反而有一股温泉般的暖意。
就这样暖洋洋的,半睡半醒,静谧又祥和。
脸上凉凉的。不知何时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也许从前的白露城二小姐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拥有如此平静的幸福。
不知道过了多久,尉迟雅才恢复了一点精神,如同从梦中悠悠醒转,清了清嗓子,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你死了吗”
“死去,又活了过来。真好。”
“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我......说不清楚。”
“那你还想死吗”
“想......但你先让我活一会儿。”
尉迟雅迎着风,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如此反复几次,才觉得身子渐渐有了一点力气,好像重获新生。
她扶着栏杆,轻声感慨道:“这么高的地方,当真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吓飞了。”
“可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有吗我明明都快吓死了!”
“人都说‘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可你却一点也不怕惊动天上人。”江晨笑道。
尉迟雅埋着头,不敢回首看他。
“妾身......脑子里都一片空白了,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一片空白”
“嗯,全部只剩下夫君了......”
尉迟雅面如火烧,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眼睛四下乱瞄,望着底下满城灯火,藉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在她目力未及的遥远之处,一个纤巧的身影默立于长街,逡巡不前。
叶红烟抬头望着远方。
摘星楼的轮廓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尉迟雅望不见叶红烟,叶红烟也看不清尉迟雅的身影。
可叶红烟就是知道,尉迟雅在那里。
她甚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因为有太阴宝月。
依托太阴宝布置的「阴阳五行都天玄明大阵」,向叶红烟开放了一部分权柄,只要月光照耀之处,就没人能瞒过法阵的监察。
江晨的本意,是让叶红烟监视卫家主仆三人,可也许连他也没有想到,在太阴宝月的照耀下,叶红烟对于月光中的画面掌控精细到了何种地步。
只要她想,便是纤毫可见。
何况摘星楼作为全城最高处,是离太阴宝月最近的地方。
叶红烟本应回避。
可今夜不同。
她来见师父的目的,本来就不单纯,所以也有一份预先准备的心思,想要见识见识其中奥妙。
她便怀着复杂的心情,窥探了摘星楼上的动静。
那样剧烈的地震,仿佛把她的魂魄也震飞了。
冰心诀再也无法维持。
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失魂落魄,不知所措,如痴如傻,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
一队巡城的卫士远远地行礼,她也浑然不知,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大街上。
这恐怕是她一生中所受到的最大的冲击。
虽然也与梅迎夏一起看过《指间月》,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画在纸上的图画总归比不过亲眼所见。
亲眼看过了,才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心理准备,都是纸上谈兵,浅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