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1 / 2)

>郡主气得要上吊,温将军急得直拍桌,还有个三小姐阴阳怪气挤兑人,二小姐一咬牙一跺脚,起身直奔后花园嚷着要投湖,将军府里又乱了套。

赌坊里沸反盈天,牌九声、骰子声、哭声、笑声、叫骂声,混成一片。温雅臣漫不经心推着牌九,借着人声嘈杂,抱怨着家里那个不省心的姐姐:“她说她情愿落发去水月庵里做姑子。啧啧,那么荒郊野外的地方,她倒不嫌脏了?”

叶青羽冷眼看被他手里颠来倒去的骨牌:“女孩儿嫁人总想找个可心的,平常人家尚且如此,何况将军府的小姐?总要千挑万选才是。”

“切……她那心气,大概只有天上的星君才入得了眼。可我上哪儿给她找去呀?

花钱造个摘星楼?”

他们两人兀自交头接耳,那边的朱家二少抽着他的大鼻子不乐意了:“温少太偏心,别只顾着你的叶公子,兄弟们等着你叫牌呢。”

温雅臣正说得高兴,冷不丁被他打断,随手扔出一张牌,下巴扬起,斜着眼道:“本少爷的心生来就是偏的,你帮我正回去?”

满座都笑:“是是是,叶公子在哪儿,温少的心就往哪儿偏。今儿东明儿西,没个准儿的。”

叶青羽被他们闹得脸红,呐呐不知如何开口。风光霁月般的人物,裹在一群放浪形骸的赌徒里,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想笑就笑,我才不是小气的人。”温少压根不知害臊两字怎么写,一推牌,又是一局通杀,神清气爽站起身来,两手平摊,睥睨万千,“废什么话?快拿钱!有本事眼红,有本事也写两个像样的字给我瞧瞧。”

“又显摆你家叶公子……”众人不屑,纷纷把银票拍进他手掌心里,“得了得了,我们是不识字的,比不了你千好万好的叶公子。”

“这还差不多。”他款款落座,指头上硕大的嵌宝戒指熠熠生辉,一面得意洋洋数银票,一面扭头对无措的叶青羽道,“你就跟着我,别搭理他们,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叶青羽顺从地点头,目光掠过,发现立在阶梯上迎客的白衣女子正专注看着这里,便微微颔首,冲她回了个笑。

自从倚翠楼一聚,但凡朱家三兄弟等等的邀约,温雅臣便不再避着叶青羽,十回里有八九回要拉着他一起。温少交际广阔,今日戏园明天堂会,一天里赶个两三场宴席也是平常事。叶青羽暗自在心头算了算,一个月里,两个人能真正定心坐在书斋里的时候加起来,统共不过十来天,其余都在丝竹歌舞里蹉跎尽了。

起初,众人对这个温雅臣带来的青年很是好奇。看穿着打扮便知不是富贵人家,说是哪家娼馆的小倌,举止又格外稳重,不带半点轻浮之气。再看他的面容模样,虽不是丑,可也说不上来有多好看,不爱说话的沉闷性子怎么瞧也不像是能和荒唐无稽的温少合得来的。怎么就弄到一起了?

百思不得其解。

快人快语的朱三少撇着大嘴凑到温雅臣跟前:“温少,眼光独到呐。哪家院子里领来的?新人吧?大伙儿都不认识。”

话没说完,温雅臣“啪”地合了扇子,抬手就拍上了他的脑门:“胡说什么!叶兄身家清白,是正经的读书人,更是我温雅臣的救命恩人!”

那义正言辞的模样,那端肃严厉的眼神,知道的明白他是在维护叶青羽,不知道的还当他正上殿面君保家护国。

大伙儿狐疑地对看两眼,以后虽时常拿他俩打趣,但是到底有了分寸。

“在想什么?”今晚温少的手气旺得叫人眼红,从坐下起就只有一路收钱的份。

叶青羽眼睛一闪回过神,掩饰着低头去看手里的茶盏:“没什么。”

他忽然沉下脸,扔了牌,手里的银票一股脑儿塞给温荣:“我问什么你都不肯告诉我。”

说风就是雨,温少的脾气变得比孩子还快。那头朱家兄弟拍着桌子催他取牌,他梗着脖子一瞬不瞬盯着叶青羽,眼里跳着火苗,烫得刺心。

叶青羽放下茶,伸手替他摸牌。光滑的骨牌捏在手里,就像握着一个未知的迷:“你真想知道?”

“嗯。”温雅臣忙不迭点头。

把牌递到他手边,叶青羽微微怔了怔,而后有些狼狈地别开了眼:“我方才在想……”

“嗯?”

“有时候,温少也是靠得住的。”话一出口,叶青羽自己先尴尬起来。

“哎?是吗?哈哈,哈哈哈哈……这还用说?”温雅臣料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来,惊讶之后,顿生欢喜,笑得连手里的牌都顾不上了,抓着叶青羽的手,恨不得当即就把他抱到怀里,“你再说一次。这儿太吵,我没听清。”

朱三少也扔了牌,气呼呼拉着旁人评理:“你瞧瞧他,瞧瞧他俩!老子坐他俩对面,看得都快瞎了!不打了,这牌没法打了!”

众人又是笑又是劝。温雅臣大刀阔斧坐着,指着他意味深长地对叶青羽道:

“本少爷都不好意思说认识他。我们是多靠得住的人……”

您还真是好意思呐……连温荣都恨不得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温少啊,有时候靠得住,有时候就不好说了……牌局再起,熬红了眼的赌徒重又扑倒在牌桌上,拍桌壮势,吆五喝六,人声鼎沸。叶青羽捧起茶盏,遥遥望见阶梯上的女子正冲他招手。

“我去去就来。”小声对温雅臣说一句,叶青羽起身退下牌桌。

温雅臣赌得兴起,头也不回地摆手:“嗯,快去快回。”

不知是因为今天超乎想象的绝好手气,还是方才叶青羽的那句话,温雅臣看起来心情格外好,通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兴奋劲头。此刻手中又是一把好牌,红光满面的温雅臣抑制不住激动起身,长袖挥展,面前小山似的筹码一并推到桌中央:

“跟!”横眉立目,豪气干云。

“这要是放在边疆战场上,倒是个英雄。可惜是在赌桌边,再英雄也枉然。”女子的声调不高不低,温润悦耳里透一丝讥讽。

人群外,叶青羽回过身定定看她淡定无波的眼眸:“赌坊是夫人开的,夫人自己这么说,不合时宜吧。”

银月夫人,温雅臣口中一举一动皆是谜团的美丽女子,此刻正倚在木质的阶梯边,垂首俯看阶下的叶青羽,皓白如玉的腕子上,一双翡翠玉镯叮当作响:“这儿乌烟瘴气的,公子恐怕不习惯。不如去上头躲个清静。”

“有劳夫人。”叶青羽拱手道谢。

“好说。”她微微屈膝福了一福,便转身向前引路。莲步如云,素白色的裙裾扫过脚下一众瞳孔赤红的赌鬼,仪态形容,说不尽的端雅大方。

这样的女子,不像是京都第一赌馆的女掌柜,更适合在哪家深宅大院中做一个贤德淑好的当家夫人。叶青羽默不作声拾阶而上,缓步跟在她身后。

她走得不紧不慢,盘旋的阶梯绕过二楼还未见尽头,向上延伸到阁楼之上,最后才停在一扇房门前:“是妾身的书房,公子莫要见怪。”

说罢推门而入,迎面竟是一片灯火辉煌,几扇格窗或半开或紧闭,几乎占据了正对门口的整面墙壁。夜风将她手中的烛灯吹得摇摇摆,窗外,天下之都的无尽夜色尽扫眼底,放眼看去,最远处的渺小黑影赫然就是青羊山大国安寺的灵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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