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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妹的安排(1 / 2)

陈展鹏眼睛睁得像碟子大,他又有冲上去暴打陈琳的冲动,耳朵边呼啸着千万人愤怒的吼声:“你妹!你妹!你妹!”

老人把房子给你了,你和老人还住在房子里是一回事,老人把房子给你了,你把老人撵走,把房子卖掉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这老人不是别人,是亲妈!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妈要拎着行李跑到简家来坚持着要长住了,因为她已经无家可归!

陈展鹏没吭声,狠狠地看着他妹。他妹一张脸硬得像颗核桃,一副斩钉截铁的态度,摆明了只是告知他,不是找他商量的。陈展鹏耳朵里回响着他妹的话“哥,少俊走了,我觉得我的世界崩塌了,直到回到他爸妈身边,和他们一起生活,我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他突然就点点头,低声说道:“安排得挺好。”便很快地回头走了。陈琳没有再叫他,陈展鹏上了车,沉默着开车走了。

车子一阵风似的往前开着,陈琳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小黑点,等到车子转个弯就彻底看不见了。而展鹏自己呢,因为只有一个人了,就彻底跌入烦恼的深渊里。

几年前的事又回到他心头。

把房给他妹,这事乍一看,十分意外,其实仔细一想,再正常不过了。

别人家是重男轻女,他们家是极其严重的重女轻男。他一直像个孤儿,怀疑自己是捡来的,用现在的话说,可能是他爸妈充移动话费时送的,如果他把这猜想告诉他妈,老太太估计会说:“你是我去农家乐买土鸡蛋送的,不要把自己整那么高端,还和移动挂上钩了。”

因此,十岁的时候,陈展鹏强烈要求去医院作亲子鉴定,不去他就离家出走。他爸扭不过他,真的陪他去了,结果医学证明结果,他是他亲生的!

高科技证明的结果,比他是捡来的更伤心!

这些年,他的心已经被他爸妈用这种偏爱割过无数刀了,随着漫长的时光过去,现在疼还是疼,但是也麻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伊娜的电话。陈展鹏心慌意乱地接起来,害怕老婆有千里眼,已经知道发生的所有事了,事实上却是她提醒他开车开慢点,不要超速行驶。展鹏松了一口气,心里烦恼,回一声知道了,就挂电话了。

开车回上海的路上,他在沪昆高速上飞快地行驶着,心里还在倒带似的想着这件事。怪不得他妈要拎着行李跑到伊娜爸妈家来呢,原来如此。他想着这事回去怎么向老婆交代,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倒又多招来一个问题,之前是老房子的事情,现在是养老的事情,而且还成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按理说,父母的房子给儿子还是给女儿,是他们自己的事,可是在中国所有的大小家庭里,随着房价像坐火箭一样的涨上去,这就不可能是老人自己的事。如今的房价多高啊,他小时候,他爸妈不停地给他妹买漂亮衣服,而他什么也没有,他无所谓,可房子不是衣服啊。市值一千万的房子,他就算现在事业有成,在圈内小有名气,也不知道要打赢多少场官司才能赚到这么多钱!别说老婆有意见,他都心酸痛苦愤怒。

再说,就像他妈当年说的:“我房子给琳琳了,我以后老了就和她过。”很多父母房子给了谁就靠谁养老,可像他妈这样,突然变卦,讲不通啊。

伊娜不是圣母,就算是圣母,如果能同意他妈在她娘家养老,那也是二逼圣母吧。

陈展鹏心事重重,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在同一个路段又超速行驶了。简伊娜收到超速短信时,就更加提心吊胆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陈展鹏正一个人在房间里抽烟,脑海里万花筒般回想着过去的事,伊娜拿着手机走过来,娇嗔着说道:“嗳,你看——”把手机塞到他手上。

展鹏莫名其妙,拿过手机问道:“看什么?”伊娜指着短信说道:“一天时间,同个路段超速两次,陈展鹏,你不要命了是不是,高速上开得像飞一样,你知不知道我一整天都很紧张,怕你出事。”

展鹏看着伊娜,她还在一脸担心地碎碎念:“在外开车的时候,能不能想想我和女儿,你出了事,我和女儿怎么办。”展鹏也不说话,长时间地看着她,笑,就像草尖上的露水,慢慢地,从眼里漫出来。从他妹嘴里得知她要卖老房子之后,他一颗心就像掉在了冰天雪地里,从里到外都冻透了,如今看到伊娜这样关心他,在乎他,温暖才一点一滴地慢慢回到他的心里来了。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爱他,那就是他老婆!

伊娜不知道真实情况,还在呶呶不休着:“你啊,开车的时候就一心一意,不要东想西想,我今天收到短信,本想给你电话提醒你的,又怕你在路上,后来打电话给你,你说知道了,结果只是嘴上应付我。”

展鹏突然就伸出手,把坐在身边的伊娜紧紧地搂在怀里,还嫌不够,又低着头在她的发丝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浪漫动作,伊娜有些奇怪又有些惊喜,安静地倚在他的怀里,想着他这趟去杭州也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不过她也不问,他要是处理好了,肯定会对她说的。

两个人静静地相偎着,没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的时光显得珍贵极了。

展鹏突然说道:“老婆,要是我们带着我妈还有简爱搬出去住,你觉得怎么样?”他这样问也没有把握,纯粹是抱着试探心理,伊娜却受烫似地抬起头来,立马回答:“那我爸妈怎么办?”

展鹏愣了一下,一会才说道:“可我妈和你爸妈不是处不来吗,所以只能分开住啊。”

伊娜面色一变,道:“你是说,像从前一样,搬到你家去住吗?”

家?陈展鹏心里苦笑了一下,想着从小生活的老房子早就已经不属于他了,且如今要被他妹卖掉了,可要是让伊娜知道真相,她不知愤怒成什么样了,他只好胡乱应道:“嗯。”

陈展鹏的声音很轻,可是对于简伊娜来说,却像轰雷一样,那个恶梦又闪电般的涌现在她脑海。伊娜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坚决道:“不行!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们搬走了,他们怎么办,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

展鹏道:“你以前也是这个理由,这个理由让我在你家住了将近六年了,可我妈现在也只有我一个儿子啊,我妹不愿回上海,让她一个人搬出去过,我也不放心啊。”

简伊娜心里一沉,愤怒像火像一样烤着她的全身,她站了起来,大声道:“她不回来了?她有病是不是,她想把你妈像块石头一样扔到我家是不是?”

陈展鹏没想到伊娜的反应那么大,他看向她,伊娜的眼神像铁钉般生硬,她瞪视着他,坚决地说道:“不行,坚决不行!要搬只能你妈搬,我们不能搬!”说着她就转身一阵风似的进卫生间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陈展鹏对于伊娜的态度意外又迷惑,他紧跟着到了卫生间外面。

两个人隔着房门说话。

陈展鹏缓了缓情绪道:“老婆,一般的女人结了婚不都是住在婆家吗,不能就你例外啊。”

伊娜生冷地回答:“我就是个例外,而且要这样例外一辈子。我是独生女!”

陈展鹏仍旧温和地道:“80后是独生女的多得去呢,也没像你这样的,你不放心爸妈,你隔几天就来看他们呀。”

伊娜道:“隔几天来探看,能和住在一起比吗,我爸上次半夜被你妈吓得进医院抢救,我要是搬出去了,他再半夜发病怎么办?总之,你不用劝我了,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妈一起搬的,你要是不放心,你就跟你妈一起搬出去住吧。”

陈展鹏道:“你这是乱说话了,我怎么舍得你和女儿。这样吧,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娘家,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我好去说服我妈啊。”

伊娜停滞了一下,快速说道:“没有理由。”

陈展鹏苦笑:“连理由也不给,这也太难为我了吧。”

对于伊娜为什么婚后要坚决住在娘家,陈展鹏以前不知道原因,现在就更不知道原因了。他突然发现,原来他一直活在谜丛里,他爸为什么反对他妹的婚事,最后还因此自杀了?他爸妈为什么这么偏爱他妹妹?他老婆为什么三十多了还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天也离不开父母?全都是谜,一个谜套着一个谜,连环一样,想破脑袋也解不开。

接下来几天,简伊娜就赌气不理陈展鹏了。

而且,每天晚上,她频频做恶梦。梦中的自己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一个人孤苦无依地走在白茫茫的大雾中,她惶恐大声地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可是直到她声竭力嘶,她的爸妈也没有出现,一种被抛弃的恐慌攫住着她的心,她整个人跌入绝望的深渊,她大叫着“爸!妈!不要丢下我!”然后在极度的害怕中惊醒过来。

醒来时,陈展鹏在她身边睡得正香。她面色苍白,大汗淋淋,之后就睁着眼等天亮。好不容易捱到东方发白,她还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去上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婆婆来了有五天了,她父母在自己家像个客人,对她婆婆察颜观色,随时保持着谨慎奉承的心态,而她婆婆呢,却俨如主人,出入随意。

看着亲爱的爸妈在自己家活得像只出洞的耗子,伊娜一颗心也油焦火烧似的。

陈展鹏想给他妈养老,一家人搬出去,她不肯搬出去,这仿佛成了一个无解的题。

然而,这次却和上一次不同,尽管她态度刚烈,陈展鹏却仿佛自己做了错事,对她极其细心和热情。比如这天晚上吧。

陈展鹏洗完澡凑过来,脸上眯眯笑着搭讪:“亲爱的,看看啊。”伊娜没吭声,还在想心事,想着到底该怎么办,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自己亲爱的爹娘在自己家这样受苦。

陈展鹏丢了浴巾,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身材:“看到没有,我虽然三十出头了,可还保持着十八岁小伙的身材啊,你瞧,胸前六块腹肌,人鱼线那是相当性感,真可谓,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标准的型男啊,你可不要嫌弃我,对外面的男人动花花肠子。”

伊娜“卟”地笑出声来,抬头看展鹏时,眼内不自禁地都是深情,她想着这男人还以为她是大学里的校花呢,其实她是壁花,她属于那种“为什么长得漂亮,却没人追求”的那种。

当时陈展鹏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展开疯狂的追求,他准备打长久战,要走万里长征,没想到在她妇产科缠磨了一个星期,处处扮演孩子爸,孩子舅舅,孩子伯伯,在他们医院的vip产房溜达,只为一睹芳容时,被查房的简伊娜逮到,问他到底是几个孩子的爸时,陈展鹏立马急着解释,他未婚,性别男,爱好女,尚未婚配,性向正常。伊娜崩着脸没笑,一旁的几个护士早笑弯了腰,刚动完剖腹产手术的产妇笑得直嚷肚子疼。

陈展鹏被简伊娜赶了出来,索性豁出去,厚着脸皮鼓起勇气约请吃饭,本想着大不了再被冷嘲几句的,没想到伊娜看他一眼,却说道:“我五点半下班。”展鹏欣喜若狂,而且莫名其妙,后来他把伊娜答应得那么快归究于他的个人魅力。

他是挺帅的,伊娜也承认。陈展鹏十分高大,大概有一米八,虽然有点发福,属于微胖界人士,但胜在五官精致,这样的微胖使得他看上去就像营养充足的大树,反而使他更耐看了,再加上这几年成了大律师,发了财,脸上充满了成熟男人的自信和春风得意,可以说,是属于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但她答应他的追求,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敢追求她的男人。

她微笑着看着他,心想着她亲爱的老公要是知道真实原因,会不会大跌眼镜?

陈展鹏看着自家老婆的笑脸,不由更加得意,学着跳钢管舞的女人做了几个性感的动作,摇摆着小腰扭到伊娜面前,说道:“怎么样,被我诱惑了吧,嗯,你要不要看看我的人鱼线?”说着把唯一穿着的裤衩往下面拉了拉。

伊娜乐道:“人鱼线我不感兴趣,我喜欢看菊花线。”“菊花线?好啊,等我去关门拉窗帘,我脱光了给你看,等着我啊。”陈展鹏很配合,立马就转身要去关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她面前,外面七情不上脸的大律师就是一个逗逼。

这时候,客厅里传来兰花草的声音:“亲家母,我饿了,你怎么没有给我留饭?”那声音就像放着的音乐突然出现了杂音,就像一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简伊娜愣了愣,站了起来,陈展鹏脸上也没了笑容,拦在她前面,说道:“我出去看一下,你休息吧。”

伊娜道:“我妈今天好像有点异样,我去比较好,你放心,我不会和你妈吵起来的,我给她做晚饭去。”

陈展鹏看老婆一眼,伊娜对他笑笑,轻轻捏捏他的手。展鹏便会心地微笑了,那神情那动作他太明白了,伊娜的意思是我们这么相爱,我会为难你妈吗?他想着伊娜真是一个好老婆。

伊娜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几天前和陈展鹏吵了一架,发誓绝对不搬出去,但是,隔几天,她就忘了。只要事情没到真被逼着搬出去和父母分开那天,她就做不到对陈展鹏生气了。不但不生气,反而习惯性的,一心一意为他着想。

伊娜到客厅的时候,她母亲李淑贞已经从卧室里出来了,兰花草俨然一个主人般,带着头巾,穿着紧身的舞衣,一头大汗,叉着腰在那里怪责:“我跳了两个小时的广场舞,你不知道我有多饿,回来居然没饭吃?!”

伊娜再看看她妈,李淑贞就好像一个老妈子,低眉顺目,低声下气,充满歉意地说道:“今天可能是菜做得好吃,大家都多吃了一点,所以没饭了。我本打算休息一会给你做的,没想到躺床上就睡过去了,咳,咳。”说完不停地咳嗽。

兰花草看到亲家气弱,就觉得自己理壮了,理壮继而声高,嗓门打雷似的:“躺床上睡过去了?天都没黑睡什么觉啊,再说了,你前几天都给我做饭的啊,怎么今天就不做了,亲家母,你是对我有意见了吧。”

李淑贞立马上前急着解释:“亲家,咳咳,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咳,咳,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了呢,咳,咳。”李淑贞好像很焦急,咳嗽得更厉害了。

一种作为医生的本能让简伊娜走上前去,把手放到她妈的额头上,明显很烫,她皱起了眉头:“妈,你生病了。”

李淑贞拿开伊娜的手,快步往厨房走:“没事,只是小感冒。我已经吃过药了。亲家,我马上给你做饭去,给你下碗面条怎么样?”兰花草语气才稍微好了一点,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答道:“好啊,上面卧两个鸡蛋啊,要快点啊,我先去洗澡,一会出来吃。”说着就进了房间,关了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简伊娜走到厨房,她妈弯着腰在四处找面条,瘦弱的背佝偻得像个虾米。简伊娜拉住老人道:“妈,我来吧。”她妈才叹口气,站起身来。伊娜说道:“你回房休息去吧。”老太太仍站在那里,对她不放心地笑道:“你会下面条吗,从小到大,这家里的饭可都是我做的。”

简伊娜没有回答,一边下着面条,一边说道:“你怎么生病了?”老太太说道:“没事,小感冒。”伊娜道:“我看你是累的,我婆婆来了,你就更累了,以前这饭只要做三餐,现在要做六餐了吧。她总是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吃饭和我们不在一个点上。家里的卫生呢,虽然有钟点工,可我婆婆那人,我太了解了,我和她住过一年,她是一个把自己一身收拾了其它就不管的人,家里乱得像个猪窝,她估计想把这也变成猪窝吧,您呢,和我一样,喜欢什么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什么东西都要归位,她来了后,你肯定一天到晚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吧。”

简伊娜本想答应展鹏好好的不发火的,可是看到她妈这样被她婆婆欺负,情绪上来,说话的声音变大,就像锣鼓声,她是故意的,就是要让婆婆听见!

李淑贞没吭声,却频频给女儿使眼色,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了,避免更大的风波。

简伊娜便知道她是猜对了,对婆婆的恨意原本像关在瓶子里的恶魔,如今等于是瓶塞被打开了,她强压怒火,叹口气,说道:“妈,对不起啊,明天我去找找做饭的保姆。”李淑贞立马说道:“不用了,保姆做的饭哪有我做的好吃,简爱只喜欢吃我做的饭。”

“可你这样太累了。”

“没关系,展鹏他妈也是你妈,应该的。”

简伊娜笑着轻轻道:“她可不是我妈,我啊,只有你一个妈。”

这时兰花草洗完澡换身衣服出来了,一边走过来一边狐疑地说道:“你们娘俩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啊?”简伊娜把面条端到餐桌上,说道:“没说你坏话,吃吧。”心想着她说的哪是坏话啊,是实话。

李淑贞为了避免又吵起来,自己一个人已经悄悄进房了。

简伊娜看着婆婆,她想着这是什么样的婆婆啊,住在她爸妈家,却像个慈禧老佛爷,她爸妈反倒变成侍候她的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兰花草吃了一口面,眉一皱,筷子“啪”的一放:“这不是你妈煮的面条,太难吃了!简直是黑暗料理!”

简伊娜只觉得内心腾的一声窜起了怒火,她记得她答应展鹏的,只得压抑住火气,微微一笑:“黑暗料理就黑暗料理吧,你以前天天给陈琳做一日三餐,怎么来这住后,反倒不做了呢。”

兰花草脸上有点不自在:“我是客嘛。”

简伊娜说道:“你不是说要长住养老嘛,长住的可不是客。”

“那是什么?”

简伊娜说得有些费力:“那是一家人。”

兰花草鼻子里冷哼一声:“哼,一家人,你把我当成一家人了吗?”

简伊娜想起从前,控制不住地道:“那你呢,把你儿子当儿子了吗?”

兰花草脸板成石头:“我知道你话里的意思!我那样做是有原因的。”她想了想,又质问道:“喂,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小简啊,我告诉你,作儿媳妇的可不是你这样做的,对婆婆要孝顺!”

简伊娜只觉得再呆下去,内心一直按压着的小火苗要变成熊熊大火了,非打起来不可,便转过身冷冷说道:“面是我煮的,你嫌难吃,就自己做吧。”说完就进了她自己母亲的房间。

兰花草愤愤地骂声跟过来,毒蛇一般一口一口咬着她:“抢走了我的儿子,抢走了我的孙女,就不能对我好点?!”伊娜正走着的身子震了震,急快地关了门,把身子抵在门板上叹了口气,抬头时刚好迎上母亲担忧的视线,只得又努力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刚进去没多会,陈展鹏在房间里站了一会,担心他妈,也出来了。

他进餐厅的时候,兰花草正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展鹏叫住她:“妈,大晚上的要去哪?”兰花草头也不回:“买包方便面去,这面难吃死了。”展鹏快步走过去拉住她:“妈,方便面没营养,别去了,来,你坐着,我给你重新煮。”

“你会煮面?”兰花草睁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要知道,从小到大,我可没让你做过一次饭啊。”

展鹏笑了笑,已经熟络地忙活开了。兰花草站在他旁边,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是真会煮面,她猜测道:“儿子,你是不是在这里受虐待了?经常没饭吃,要自己做啊?我就说了,这老婆的爸妈哪有亲爸妈好啊,你看,是吧!”

陈展鹏道:“妈,你别乱猜想了,是我在外面吃多了,自然也就会做几样了,伊娜爸妈对我很好呢。”

锅里的水开了,展鹏把面条放下去,等着水开。电磁炉的红光像一轮小太阳托着锅底,陈展鹏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便开口道:“妈,你以后能不能一日三餐赶在饭点回来吃啊,你又不是贪玩的小孩,总不能吃饭时,还要我在外面叫,‘兰花草,你儿子叫你回家吃饭啦’。”

兰花草被逗笑了,说道:“你还别说,你妈我年轻的时候,在广播站工作过,我嗓门亮,你小时候,我经常在外面喊,‘陈展鹏,回来吃饭啦’,没想到,到现在这个时候,‘你妈叫你回家吃饭’,这话居然火了。”

陈展鹏嘿嘿笑:“妈,你还挺跟得上时代的,网络词汇用得挺溜。”

“那当然,你妈我天天上网呢。”

“那你答应我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兰花草只好道:“儿子,妈太忙啊,外面有太多的人需要妈,日理万机啊。”

陈展鹏乐道:“‘日理万机’这个词已经被毁了,不要用。你这么忙,难道比我当律师还忙,我不也每天准时回来吃饭吗?”

兰花草笑道:“那倒没有你忙,行,我尽量按时回来吃饭。”

陈展鹏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妈,那在家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随手乱扔东西啊,这毕竟不是自己家。”

兰花草双手往胸前一抱,脸上都是不容商量的神情:“这我可改不了!儿子,我告诉你,这个家,就得乱七八糟的,才有家的感觉,像她家,收拾得跟个太平间似的,才可怕呢。”声音故意大得像个炸响的炮竹。

陈展鹏道:“妈,一个家要整治干净才舒坦。小时候,我都不好意思把同学往家里带,就怕别人说家里太乱了,像垃圾场。”

兰花草不服气道:“就算我家里乱了点,也比她家强!我告诉你,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是小简和她妈的问题。你自己评价吧,这地刚拖过的,我不过刚走了几步,她妈立马又跟在后面拖上了。这桌子刚擦过,我手往上面一放,她妈立马又拿块抹布过来擦,老太太那手啊,一天要洗无数遍,这不是爱干净,这是有病!叫洁癖,有洁癖的人累死活该!还有啊,她有强迫症,你说那茶几上的坚果盘,我从左边拿到右边,方便我看电视,不行吗?不行。她一定要等我吃完再挪回左边去,那垃圾篓子,放得那么远,一点都不科学,我把它拿到脚边,方便我看电视时扔瓜子壳,她妈就坐在我附近,等着我吃完,把垃圾篓移回去,后来我索性不拿垃圾篓了,我吃了直接扔地上,哈哈,她就只好自己把垃圾篓拿过来,儿子,你看,有意思吧。”

陈展鹏听着没觉得有意思,只觉得头疼,无限头疼,脑子里仿佛长了大瘤,想着这三个老人长久这样处下去,简直是拉开了闹剧和悲剧的帷幕,绝对会出问题,会出大问题,他一定要有想办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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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草在外面得啵得啵时,伊娜正在老人房间给她妈量体温,把体温计放在她妈胳肢窝里,等体温结果出来的时间里,兰花草不满的声音像刮过草原的狂风一般传进来,听得她心里又是一阵阵火起。

她妈握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简伊娜知道这个节骨眼里只能压抑着,要是和婆婆吵起来,就像在家里丢了一个手榴弹,受伤的不是一个,而是一大片,陈展鹏,她爸妈,简爱都会受影响。所以,她只好忍了。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努力对她妈笑了笑,说道:“我看看体温。”老人很配合,简伊娜拿出体温计一看,惊地立马站了起来:“马上去看医生,都四十度了。”匆匆地扶着老人出门。

在客厅里碰到了还在吃面的兰花草以及一声不吭的陈展鹏,她也没搭理,这个时候,她能控制自己不发火,已经是圣母行为了。

匆匆走进自己屋,穿了外套拿了手袋出来,陈展鹏问她:“这么晚去哪啊?”她仍然黑着脸没接腔,扶着她母亲匆匆出门了。

兰花草怨怼的声音疯狗一样的跟过来咬她:“给我摆脸呢。”

去医院找医生一看,结果是重感冒,要输液,当下就在医院里挂点滴,陪着她妈打点滴的时间里,陈展鹏来了几次电话,她没接,发了几个短信,她也没回。

李淑贞看在眼里,叹口气道:“伊娜,是展鹏的电话吧,展鹏又没错。”

伊娜笑了笑,没吭声,内心不同意她母亲的意见。婆婆住到自己娘家,男人不作为就是他的错,再说了,她一个作媳妇的,给男人面子,不对婆婆发火,难道她还不能冲自己男人发火?

点滴到凌晨一点才挂完,回到家时已经快一点半了。一家人都睡了,伊娜打开客厅的灯,却发现陈展鹏等在那里。那一瞬间,内心有些感动,怒火好像被温暖的水浇灭一些了。

陈展鹏搭讪着走到她面前来,看到她手上拎着一大袋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淑贞给小两口空间,说道:“太晚了,我回房去睡了。”

陈展鹏关心道:“妈,你没事吧。”

李淑贞也有些感动,说道:“展鹏,妈没事,你们快去睡吧。”

陈展鹏答应一声,回转身想和伊娜一起进屋时,才发现她早就进去了,他只好苦笑一下,跟在她后面进屋了。

一进房间他就想抱住了她,伊娜却猫一般躲开了,展鹏扑了一个空,正愣在那里,伊娜却在那里慢慢说道:“这几天,我妈为了照顾你妈,都累病了。”

陈展鹏嘴巴张了张,无言以对。

陈展鹏在想着要说点什么好的时候,简伊娜已经洗了澡躺在床上睡了。

陈展鹏也洗了澡,躺在伊娜身边,搭讪着说道:“这么晚回来,是不是打点滴去了?”

伊娜闭着眼没吭声,好像睡着了。

陈展鹏继续道:“要不,明天我陪妈去打点滴,妈生病了,我有责任,再说你工作忙——”简伊娜医院的工作是真忙,前几年,陈展鹏还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打工,因为忙着自己开公司的事,上班经常迟到,他的请假理由是“老婆剖腹产手术”,后来发现这个理由领导还认可,就经常用,结果用了差不多十次,领导火了,对他吼:“你老婆是兔子啊,没完没了的生孩子?”

陈展鹏只好说道:“她,她是外科大夫。”

领导黑了脸,陈展鹏自己识趣,索性主动辞职,开自己的事务所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展鹏提出陪丈母娘打点滴,摆明了是讨好,但简伊娜没领情,干脆翻了一个身,原本仰躺着睡的,现在变成侧睡,陈展鹏讨了一个没趣,知道她又生气了。

接下来几天,伊娜忙着上班照顾她妈,陈展鹏还像上次一样,找尽机会赔小心,说笑话逗伊娜开心,可是伊娜全部当看不见,听不见。

好不容易等到她妈病好了,简爱又出了事。

傍晚放学回家,简爱就好像不高兴。伊娜给她检查作业的时候,班主任发来短信,要家长在今天考的试卷上签字。伊娜看完短信问道:“简爱,快把卷子拿出来让妈妈签字。”

简爱没反应。伊娜一愣,如果是在平时,简爱肯定第一时间把卷子拿出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古怪呢?她抬起头来,仔细地看着自己女儿,才发现简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眼里汪了泪,她垂着脸嘟着嘴站在那里,睫毛上挂着的泪滴密集得就像檐间的雨滴。

伊娜就知道不对劲了,她蹲下身,和女儿面对着面,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问道:“宝贝,怎么了?”这一问不打紧,简爱“哇”的一声痛哭起来,眼泪飞溅,委屈极了。

李淑贞在外面叫她们吃饭,伊娜只好哄道:“不要哭了,快把卷子拿出来,妈妈签好字,我们就吃饭去了,奶奶在叫了。”

按理,李淑贞是简爱的外婆,可是简爱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外婆比奶奶还亲,她叫的就是“奶奶”。

简爱哭道:“我考得不好,才六十多分。”然后,缩在角落里放声大哭着。

伊娜意外极了,要知道,她女儿是个“天才”,没读小学时就会三位数的加减了,平时考试次次不是一百就是九十七八。而且现在的小学容易,很多孩子考科科考百分,平时考个九十分的可能排名都到班上十几名去了。

“你把卷子给妈妈看看。”她无法相信这是真实的结果。

简爱哭着掏出皱皱巴巴的卷子,递给简伊娜。那卷子皱得如腌菜,能看到女儿从拿到卷子开始内心的痛苦和纠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看着那卷子上张牙舞爪的“65”分,好像在嘲笑她似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会相信这是她女儿的考试成绩。

她放下卷子,试图走过去,抱一下女儿,简爱却躲开了,哭道:“是奶奶,她来了后,跟我睡一屋,天天晚上打鼾,我晚上睡不好,白天上课打瞌睡。”

听到女儿这句话,简伊娜有如五雷轰顶,呆在了原地。当时安排兰花草和简爱住,她怎么那么智硬啊,傻到没有考虑是否会影响女儿的学习!

简爱哭道:“妈,奶奶什么时候走啊,我今天拿到卷子,好丢人啊。”

简伊娜没有吭声,走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她想着自己该行动了。

吃晚饭的时候,简爱没有出来吃,陈展鹏问起,简伊娜当作没听见,海绵吸水似的蓄积着行动的勇气。

吃完晚饭后,她妈在厨房里洗碗,她在客厅里干家务活,这些家务活她以前不干的,因为家里干净,没多少活,可自从兰花草地来了后,家务活翻了三倍,以前客厅的地板一天拖一遍就好了,现在要拖三遍!

想着这些天,她妈像影子一样时时刻刻跟着兰花草,在她后面保姆一样劳做着,她就觉得痛苦。因为她婆婆是一架垃圾制造器,走到哪垃圾扔到哪,而她妈有洁癖和强迫症,看不得家里有一丝脏乱差。她心疼她妈,却记得展鹏的话,隐忍着她婆婆,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了。

就说现在吧,她在费力地拖着地板,她婆婆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和陈展鹏聊着天。

她拖把拖到婆婆那块时,兰花草就抬起脚,刚拖干净,她扔向垃圾篓的瓜子壳又雪花似的飘到了地板上,简伊娜沉默着拖了三次,她婆婆抬了三次脚,第三次拖完的时候,她无法克制地火了,扶着拖把站直了,冷冷盯着兰花草,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住在这里,你良心安稳吗?”

一句话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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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草嘴巴张了张,短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结巴说道:“你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简伊娜正在气头上,也不示弱,冷声道:“我是说你怎么好意思长住在这?”

兰花草听明白了,彻底火了,大声道:“你以为我是冲你来的啊,我是冲我儿子来的,我有儿子,我养儿防老!”

简伊娜冷笑了一下,讽刺道:“你有儿子找你儿子去啊,你住到我家来干什么?”

兰花草一听,气得两手一拍,指了指简伊娜,又指着陈展鹏大叫道:“儿啊,儿啊,你听到没有?!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当初不把房子给她,我当时真是英明啊,要是把房子给了她,现在都赶我出去,我是两头落不着啊!”

兰花草还在絮絮地说着,可是愤怒像风暴一样迅速在简伊娜的心头聚集,然后堵住了她的视听,她听不到兰花草在说什么了,只看到她的嘴在一张一合,所说的话就像打在窗玻璃上的雨水一般,没有任何意义。

几年前的旧恨一直像松香埋沉在她心中,如今被老太婆张嘴一说,愤恨就像易燃的松香,熊熊燃烧。

当初,把房给了陈琳,她心中有气,但房子是老人的,爱给谁给谁,她有不平,她也说不了什么,现在却跑到她娘家搅得一团糟,她爸吓得半夜住院,她妈累得生病好几天,如今女儿也成绩下滑。

到这份上,她还说没给房是做对了,这简直就是往她身上倒脏水!扣屎盆子!

兰花草还在拍手说着:“儿啊,你现在明白妈的苦心了吧,我不给你房是对的,你是妻管严,给了你肯定就等于给她了啊。”

简伊娜的爸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房里出来,站在旁边,看到他们婆媳争吵,在积蓄勇气想上来劝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到父母受罪的神情,再听到如此受辱的话,简伊娜再也受不了,发挥了她外科大夫农民工般的力气,把兰花草从正坐着的沙发上提起,然后把她身子拨了一个转身,往门口一推,说道:“你说对了,行,这里不欢迎你,你走!”

陈展鹏惊地站了起来,兰花草没想到自己当面被儿媳妇下逐客令了,她呆了一呆,突然“哇”的一声,号啕大哭着往门口跑,伊娜父母上前准备拦着,兰花草狠狠推开他们,自己跑出去了。

陈展鹏烦恼地大叫了一声:“妈——”也追了出去。

那个晚上,陈展鹏没有回家。接下来几天,他也没有回来。

好像兰花草走了,陈展鹏也跟着走了一样。

简伊娜成天心神不安,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站在马路中间,两边都是车来车往,恐慌。害怕,不安定。

他们夫妻陷在一个僵局里,不知如何打破。

老公消失了,才会想起身边的朋友一般。在医院吃中饭的时候,简伊娜心中苦闷,她去检验科找好友蒋海燕。

简伊娜,蒋海燕是同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她学的临床医学,蒋海燕学检验医学,两个人很要好,要好到大学毕业七八年了,她们还是好友,两个人当时在同一家国营医院找到工作,后来又同时跳槽,换到同一家私立医院奉献着自己的热血和青春,不过想起那天被人叫阿姨,想着她们也没青春奉献,只能“致青春”了,在青春如水流逝的感叹声中,讨论如何养孩子和养老人了。现在,她是妇产科外科大夫,海燕已经是检验科主任,混到医院中层去了。

海燕正从医院食堂打了盒饭过来,看到伊娜,立马招呼她坐,对她热情道:“吃饭没有,我再去打一份吧。”

伊娜没有吃饭,却撒了一个谎:“我吃过了。”一来是没胃口吃饭,二来在检验科的环境里,她实在是吃不下。

海燕招呼她坐下,自己也吃起饭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需要姐姐开导啊。”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伊娜不由笑了,事实上她比海燕稍大一点,但海燕皮肤黑,气质成熟稳重,显得像她姐。伊娜说:“我老公玩失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也太夸张吧。”海燕眼睛睁得像个一元硬币。简伊娜把她婆婆来了她家满地鸡毛的事说了一个大概,蒋海燕直呼古怪,说道:“她自己不是有房子吗,不是和她的宝贝女儿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吗,你们家那位一个月给她的养老钱够一个小白领工资啊。”伊娜苦笑了一下,想着用“如胶似膝”形容她婆婆和她小姑子的关系,好像用词不当,可是前些年,确实如此啊。

伊娜便把她小姑子的惊人举动说了,海燕之前只是睁大了眼,如今听到这个消息,眼睛睁得更大,眼珠子都好像要从框里掉下来了。她啧啧称奇,饭也忘了吃,挥着筷子评论道:“这也太二了吧,这也太圣母了吧。”伊娜问:“怎么又是二又是圣母啊,一个贬义一个煲义。”海燕道:“你错了,现在的社会,圣母也是贬义,圣母了你就二了,你一犯二,就容易圣母。”

这时候,外面有病人拎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在窗口大叫:“医生,我总算拉出来了,快,大便化验!”蒋海燕看到员工大部分都去食堂吃饭去了,剩下的也都在忙着,便立马站起来,嘴里的饭菜还在起劲咀嚼着,又戴着手套和口罩干活了。

伊娜坐在那里,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是多久拉的?”

“我刚拉的,立马开着车就送过来了,新鲜着呢。”

“以后叫你取大便,取一点就行了,不用全部装过来。”

“嘿嘿,我不知道嘛,怕你不够用。”

“好了,十五分钟后过来取化验单。”

“谢谢。”

蒋海燕忙完工作,洗了手继续吃饭,简伊娜看着她狼吞虎咽,感慨道:“你们科室也不容易。”蒋海燕把嘴里的饭嚼干净,又喝了一口水,道:“你的意思是说对着一大堆大便小便精液体液,还能吃得下饭吧?唉,我早就习惯了,习惯就好。”伊娜便笑了笑,蒋海燕道:“现在这状况,你打算怎么办?”

伊娜叹口气道:“我不知道,我没错,他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道:“可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哈哈,我就没你这样的烦恼,之前羡慕你,本地的女孩,一大堆亲人围着,生活得热闹有照应,不像我这种外地乡下来的,孤苦无依,现在想想,我这种外地的,也有好处,因为隔得远,我婆不会大老远拎着个包跑到我家要长住养老啊。”

伊娜道:“你是拿别人不开心的事来开心啊?哼,也有很多婆婆,像白求恩一样,不远万里,来到上海,毫不利己,专门利儿。”

海燕笑道:“得,那些婆婆是利己主义者,千里迢迢到陌生的城市来养老的。”

伊娜道:“对啊,说不定你婆也会过来的。”

海燕得意地哈哈笑两声,说道:“你放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们家婆婆都认为中国的首都要搬到他们济南去了,在她的眼里,济南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她才不会来上海呢。”

伊娜笑道:“那你是有福了。”

海燕道:“嘿嘿,出身贫农,从小就比你这白富美差,如今总算比你少了一件烦心事啊,老天终于公平了一次。”

伊娜笑着打她:“人艰不拆啊。”

蒋海燕躲过去:“你现在才觉得人生艰难,唉,白富美,我是从小就发现人生艰难啊。”

简伊娜没有再说话,想着是吗,她的人生只是表现看着风光顺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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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时候,蒋海燕哼着小曲回到家,她还想着老天终于公平了一次,让她没有简伊娜那样的烦心事,烦心事却立马“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来了。

儿子奔奔刚刚放学回来,在客厅里玩他的小汽车,一百多辆小汽车排成了长龙,嘴巴里唱着“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谈恋爱,谈恋爱,两只都是公的,两只都是公的,真变态,真变态!”蒋海燕听得哭笑不得,想着现在的小孩啊——

老公贺洪翔有点异样。往常,她下班,打开门,总看到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个手提电脑,或者平板在全神贯注地玩游戏,因为基本上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这样,海燕回来,就好像看到一副画,画面上她老公木头一样坐在那里玩游戏,今天,他却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有热茶,餐桌上有香喷喷的饭菜,他含着笑看着她,神情讨好得像只宠物狗。

海燕就直觉有什么事发生了!

她在沙发上坐上来,招呼儿子:“奔奔,妈妈回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啊。”奔奔沉迷于他的小汽车,头也不抬地叫了一声:“妈妈。”

蒋海燕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贺洪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端来一杯水,满脸媚笑地:“老婆,你喝水。”蒋海燕端过杯子,问道:“什么事啊,这样普大喜奔的?”

贺洪翔摸了摸脸:“这是普大喜奔?这分明是讨好嘛。”

海燕乐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讨好我了?”

贺洪翔立马汇报:“老婆大人,是这样的,我妈今天给我来电话了,我爸身体不好,可能要手术,医生说等天气凉快就做手术,我妈的意思是,他们年纪大了,想我们了,想要我们回老家安家。”

回老家安家?!蒋海燕震惊得好像天上掉下来个外星人,可是她却强作镇静,慢慢说道:“你爸什么病啊?”心里想着简伊娜真是乌鸦嘴,居然被她说中了,回老家安家比她公婆来上海养老还要可怕!

她在上海好不容易奋斗到今天,有车有房,成了医院中层,扎稳根了,现在要她放下上海的一切,回乡下,不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洪翔说道:“不知道,反正要动手术。你想都要动手术了,肯定很严重了。”

蒋海燕道:“现在是夏天,医生都说了可以等到天凉才动手术,这说明不严重,我也是医生,你放心吧。”

贺洪翔一副质疑的神情:“你是医生?在医院工作的都是医生啊,你们检验科成天给人化验大便小便的,能看病?”

海燕就恼了,一张脸板得如石头一般,这是她的痛处。小时候,她们家穷,她妈一点小病,也没钱去看医生,她从小就立誓要做一名医生,大学报志愿考的也是临床医学,结果呢,到了大学,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调剂到了检验专业了,后来进入社会才明白,可能是当年,自己被人走关系从临床医学这个专业挤走了。

在这个拼爹的时代,她无爹可拼,只好被人坑了。

虽然在检验科工作这么多年,总是安慰自己,当不了白求恩,就作白求恩的助手吧,可是心里总空了一块,所有有过梦想,中途却夭折的人都会明白她的感受。

蒋海燕反唇相讥:“那你一天到晚在家煮饭带孩子,对外不也自称是导演吗?”

贺洪翔是个没名气的三线小导演,新浪微博虽然是名人认证,却总共只有几十个粉。长得很帅,高,瘦,身材就是衣服架子,五官也不错,大眼睛高鼻子,可是事业却很不好,没有一点名气,结果就像赵本山的小品“啥名人啊,你就是个人名!”蒋海燕经常嘲笑他:“贺洪翔,你干脆转行去当演员吧,不要白瞎了这模样啊。”

洪翔不想就他的导演事业发表什么宏论,主动招了白旗道:“老婆,我错了,我们不要吵了,我是说,我爸妈年纪大了想和我们住一起,希望我们回老家安家,我们回去吧,其实吧,济南也挺好的,卖了上海的房子,回济南说不定能整个别墅呢,前有院子后有车库,可以种花种菜,养猫养狗呢。”洪翔的声音里充满向往,说完就深情地看着她,神态极其的认真。

蒋海燕转过身,正面看着老公,洪翔虽然快四十了,可为人处事方面仍像个孩子,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不设防,在海燕面前,就像个水晶玻璃人似的,比如现在,海燕看一眼,就知道他十分想回去。

可是她不想啊,又不能像自家老公一样,有什么说什么,便笑了笑,慢慢说道:“洪翔,你爸妈年纪大了,想和我们住一块,我表示理解,叫他们来上海啊,你看,我去年刚买的房,虽然小了一点,但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

洪翔道:“才六十平方,你不觉得挤吗,总共才一室一厅,我爸妈来了你叫他们睡客厅?老家的房子多好啊,三室一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起老家的房子,海燕就来气。

济南的房子是海燕大学毕业工作第二年买下的。

那一年,上海的房价已经有些高了,她刚工作两年,只攥了十万块钱,自己娘家是一分钱拿不出的。原本想着叫公婆资助一些,让她在上海买一个小户型,结果,公婆不同意,说在老家买他们才资助。

贺洪翔也在一旁天花乱坠地给她洗脑,说上海房价的泡沫太大,而他老家济南一点泡沫也没有,上海的房价已经到了最高点,接下来就只能往下走了,而他老家的房价才刚起点,还会有大幅的上涨空间,俨然成了那些房产专家,把她忽悠成功,在老家买了房。

结果这几年呢,她付了首付,每个月按时还房贷,上海五年前六十万的房现在涨到两百万了,而他老家,五年前二十万买的房现在才涨到六十万,他老家房价的涨幅只是上海涨幅的一个零头。

涨得慢也无所谓,最重要是自己还没有住上,等于是给乡下的公婆买套房,老头老太太常年住着。

无奈之下,等到儿子四岁的时候,蒋海燕再也受不了,只好又在上海偏远的郊区买了一套六十平的房子,首付六十万,贷了一百多万,虽然有些偏远,每天挤公交挤地铁的上班。但终于有了一个家了,有了房就好像在上海扎下了根,再也不是漂着的状态了。代价就是她每天上班下班都要挤二个小时的地铁,今年买车了,总算不用挤地铁了,可开车碰上堵车也很辛苦,结果就是她现在得了路怒症,一开车就不停地往外冒“草泥马,你妹,sb”之类的脏话。

如今她在上海安了家,按部就班的还上房贷了,她公婆居然要她回去安家?可笑!

蒋海燕温和地道:“洪翔,你爸妈毕竟是你爸妈,他们想和你一起过日子,你叫他们来上海和我们住一块,我当自己爸妈供着,但是叫我回你们那老家安家,我不能同意。”

贺洪翔皱起眉头,还在试图说服她:“老婆,风景到哪都是风景,生活在哪里过都是生活。”

蒋海燕道:“这我可不认同,风景在远处是风景,在近处,那是生活。”她想起她的济南婆家,著名的泉城,那环境自然是好,“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支花”啊,简直是现代的桃花源。可如果回去,那好的环境,就再也不是风景,而是赤裸裸地让人绝望的生活。好不容易奋斗到上海来了,如果回去,自己的儿子又要从苦地方奋斗到上海来?自己走过的苦路,何必让儿子再走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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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洪翔不同意了,把儿子叫过来:“奔奔,你喜欢在上海生活,还是回爷爷奶奶家生活?”奔奔立马回答:“爷爷奶奶家!”还自作聪明地问:“爸爸,我们是不是要回爷爷奶奶家去啦?”贺洪翔笑着说:“有这个打算。”奔奔蹦蹦跳跳地欢呼着:“哦,太好啦,回爷爷奶奶家啦,回爷爷奶奶家啦。”快乐得就像过年。

蒋海燕原本控制着情绪,被儿子火上浇油地这么一闹,如今就彻底恼了,没人理解她的愤怒情绪在她胸口形成一个冰冷的汽泡,在她的身体上膨胀起来,而且越胀越大,很快就要爆破了。

她像按着一个即将爆炸的高压锅按捺住自己的火气,对儿子和颜悦气地说道:“奔奔,你去自己房间玩吧,妈妈和爸爸有话要说。”奔奔不肯,像绞股糖似的扭着小身体,蒋海燕黑了脸,奔奔说:“妈妈,你像包公了,展昭问大人什么时候动手,包大人说看我脸色行事,展昭说大人你的意思是天黑才动手吗,哈哈,妈妈,好笑吗?”贺洪翔哈哈地笑得很大声,蒋海燕没有笑,依旧黑着脸,奔奔最怕妈妈,只好一溜烟地回自己房间了。

海燕看着自己的儿子飞快地进房间,关上房门,她的火气也越来越按压不住了,贺洪翔不知道真相,还在那得意说道:“看,儿子多想回老家啊。”

海燕再也受不了,转过身,劈头盖脸对他就是一通骂:“儿子那是不懂事!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啊。我们回老家安家,就是把儿子人生的起点拉低了一个档次,就和那些乡下的农民工一样!”

贺洪翔嗫嚅着:“我妈说了,我们回去,她托关系给我们在城里找工作。”

蒋海燕眼里浮起一抹嘲笑:“对于上海来说,济南不也是乡下吗?如果我们回老家安家,奔奔就要像我小时候一样,从最底层奋斗起,要花费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能奋斗到上海来,有份工作,买个房子安个家,你忍心让他重复我们的老路?”

贺洪翔不同意:“你太偏执了,好吧,就说我们不回去,儿子的起点在上海,人的本性都是要过更好的生活了,他从小生活在上海,肯定觉得上海不好,长大了,他也想奋斗到其它地方去,国内还有什么地方比上海好的,没有,那只能出国了。出国有什么好,黄种人在国外地位都不如黑人!”

蒋海燕愤怒到无语状态,感觉她不是对自家老公在说话,是对一个老外在讲中文,是对夏虫语冰,夫妻间的不理解就像一扇沉重的铅门压在她的胸口,她道:“我不和你吵,总之,我不回去!”然后一阵风似地进了儿子房间,“砰”地一声,重重把房门关上了。

贺洪翔瞪视着那紧闭的房门,只感觉那不是儿子的房门,而是蒋海燕的心门,她的心门已经对他关闭了,不是从今天开始关的,应该是从儿子出生后,她好像就不一样了。

他愤怒无奈地自语着:“变了,变了,变得不可理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恋爱的时候,他第一次带她回自己家,海燕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在他怀里,望着济南城护城河的泉水,那河边的垂柳,她幸福地感叹道:“洪翔,这里多美啊,我们也学陶渊明,在这里隐居吧,不回上海了。”

在老家买房的时候,她小女人一般笑看着他,对他柔情似水的顺从说道:“都听你的,你说在哪买,就在哪吧。”

在上海没有买房的时候,他们一起看着熟睡的儿子,她枕在他的臂弯里,小绵羊似的温柔说道:“老公,我们回济南吧,老家有房,有你爸妈,在上海有什么呢,大上海有什么好呢?”

可是后来,自从她当上医院的中层,在上海买了房,生活如芝麻开花般节节高地兴旺发达后,人却变了,像个暴发户一样,没土豪的命,却一副土豪的做派,才有了上海户口几年啊,就像一个在上海住了几十年的土著一样,认为除了上海哪都是乡下,牙尖嘴利地表示看不起乡下人,动不动就跟他说儿子的人生起点。

有时候,贺洪翔都恨不得对蒋海燕大骂一声:“儿子的人生起点关你屁事啊,他才多大啊?!”

可是他也知道,就算他大骂,她也不会变回到从前那千依百顺,唯他马首是瞻的蒋海燕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再信任他,依赖他了,她变成了一个女强人,女汉子,独挡一面,执着,偏见。

而他呢,一直没有变,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贺洪翔不是凤凰男,他出生在山东济南,他父母都是政府的公务员,两个老人现在退休工资每个人都是五千多,而且每年都在加工资,现在说什么企事业退休工资并轨,就是针对他父母这样的人。

贺洪翔总是喜滋滋地对海燕说:“老婆,你别在医院干了,去考公务员吧,你看公务员多好啊,我爸妈又加工资了。”

海燕总是以一种局观人看得特别冷静的语气说道:“你爸妈又加工资了,不是公务员这个工作好,而是我们80后人数无比庞大,是我们缴纳的社保养着你爸妈还有像你爸妈那样老人的老,而等我们老了,90后,两千后,是没法养我们老的。”

贺洪翔不同意海燕的说法,但是他自己也不去考公务员,不是他不懂得公务员的好,他太懂了,但是他从小的性格比较文艺,他讨厌公务员那种衙门八股式的工作。

他因为家里条件从小不错,从来没吃过苦,导致的结果就是他成了一个文艺青年,从小就比较艺术范,考大学的时候,就报考了电影学院。电影学院是什么地方啊,那是全国所有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玩风花雪月的地方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学毕业后,他追寻自己的梦想,成了一名导演。而且觉得要一心一意地追求梦想,所以除了拍戏,其它兼职都不去干,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一年到头,除了两三个月在外拍戏,其它时间他都在家里。

他还经常以未来的李安自诩,认为“烧得十年饭,肯定能拿奥斯卡。”

在巨大的社会压力面前,他没有改变自己文艺青年的性格,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理想,现在,在他朋友的眼里,已经成功转型成一个文艺二逼青年了。

比如他的哥们陈展鹏却是一个比较和光同尘的人,学的是知名大学的法学专业,毕业就考律师证,先在其它事务所打工,积累经验,然后时机成熟,就自己开事务所,现在成了名声在外的大律师了。

有次两个人喝酒,展鹏说他的梦想是当一个作家,但是知道写文章养不活自己,所以高考填报志愿是他报的是法学专业,放弃了中文系,他是一个很务实的人,所以最后他成功了。

这就是坚持梦想和不坚持梦想的区别,坚持梦想的成了筷子兄弟唱的《老男孩》,比如贺洪翔。不坚持梦想的比如陈展鹏成了土豪。应该也是现在社会,大部分80后的真实写照吧。

而夫妻之间,最好是同时进步,再不济,同时原地踏步也是好的,最怕的就是一个进步了,一个退步了。因为往往事业上有距离了,观念上的差异就像白天之后必然会有黑夜一般,随之而来。

在贺洪翔的心里,在上海大都市安家也没给他带来多少自信爆棚的感觉,他有戏拍的时候,不是在北京就是在横店那种影视基地,总之是要出差的,回到哪里安家,也是出差,就像落在水面的叶子,到处漂着,不是京漂,就是横漂,所以没有区别。

第二个观点,他认为“儿孙自有儿孙福”,作父母的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你什么都替他奋斗好了,他的人生要干什么,就混吃等死吗?你什么都替他奋斗好了,他还有什么做人的乐趣。

可是他亲爱的老婆大人,怎么看不懂呢。还说什么人生的起点不一样。人生的起点哪不一样,都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不但起点一样,终点也一样好不好,总之都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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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洪翔就感叹,现在的蒋海燕怎么变成了这样,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人,他都无法相信,当时如果蒋海燕是这个模样,他肯定不会爱上她的。这女人生了孩子当了妈,就好像推宫换血,重新再造一样,真可怕啊。

两个人的冷漠僵持到晚上给儿子洗澡时有了缓和。

奔奔现在五岁了,可临睡前总不喜欢洗澡,千方百计地抗拒着,平时都是两个大人齐心合力才能让他顺利洗个澡。今天,海燕和洪翔在赌气,因此只好自己一个人给儿子洗了。

好不容易放好水,哄着他把衣服脱光了,奔奔还光着屁股拿着两个小汽车,嘴里念叨着:“妈妈,快看,我的烽火轮!”海燕嘴里唔唔地应着,快速地抱着他放进了水里。

洗完手脚,轮到给奔奔洗头的时候,刚打上洗发水,他就嚎啕大哭着,双手抹着眼睛,挣扎着站起来要从浴池里出来。海燕就慌了,双手沾着泡沫要阻止儿子,嘴里急道:“奔奔,是不是眼睛里进了洗发水啊,你不要急,妈妈马上给你擦擦。”

奔奔才不听她的,抬脚就往外面跑,海燕抱住湿湿的儿子,奔奔在她的怀抱里像条滑溜溜的大鱼,浴室的地板上都是水和泡沫,莲蓬头还在“哧哧”地往外喷着水,可是她顾不得了。

正手足无措时,贺洪翔听到儿子的哭声跑了进来,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把他从海燕怀中抱起来,哄着他道:“儿子,来,我们来玩倒立,一二。”很快地就把儿子倒提起来,头朝下,一只手提着奔奔的两只脚,一只手托着他的头,示意海燕快点给儿子的头冲水。海燕手忙脚乱地用莲蓬头冲洗起来,奔奔大概是觉得倒立很好玩,还在那里眉花眼笑着。

蒋海燕就感概,还是有个男人好啊,一个女人,你再强,能把将近四十斤的小孩这样倒提着吗?

这样一想着,就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他们毕竟结婚十年,相爱走过来的,如今孩子都五岁了,既使她不想回他老家,也可以委婉点,打打太极,搞搞迂回,玩玩拖延战术,何必直接拒绝,导致争吵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给奔奔洗完澡,放他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睡觉后,海燕缓和了语气对洪翔说道:“老公,刚才是我不对,对不起。”

洪翔倒是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他也温和说道:“我也不该和你吵,这些年,你辛苦了。”

海燕微笑道:“爸妈年纪大了,要我们回老家安家的事,我表示理解,但是你知道我检验科的,在你老家那个小城可能工作不好找。”

洪翔抬起头来,眼神亮了:“你是说,如果工作好找,你就肯回去了?”

海燕内心有些羞愧,她从来没有打算回他老家,但是如今用对待陌生人的方式,委婉地找着各种拒绝的理由,来敷衍老公,她总觉得,好像不太对。

洪翔眼睛亮晶晶的,又来追问了,她只得嗯嗯两声,说道:“你妈要是来电话问你了,你就这样说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想起她那自以为在老家能一手遮天的婆婆,心想着看她怎么办,检验科在大上海都不怎么好找工作呢。

洪翔高兴了,望着海燕的眼睛都是深情,他说道:“行,我马上给我妈打电话。”

海燕笑了笑,说道:“估计你妈很快就会打电话过来了。”

果然,海燕的话刚说完,仿佛为了证明她说的是对的一般,洪翔的电话就很应景地响了起来,她笑了笑,洪翔看了看她,接通了电话,果然是他妈打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妈大声问道:“怎么样,儿子,海燕愿意回老家吗?”婆婆的声音很大,海燕都能听到。

海燕心想到,她婆婆哪里来的优越感呢,好像她是一个指挥家,指挥棒往哪一指,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就得跟着往哪奔。

这些年,蒋海燕回想起小时候的生活,再对比现在的生活,就感觉自己是从牢里放出来的,重获自由,终于知道生活的美好,如今要她回他老家安家,那不等于是逼她回去坐牢吗?

洪翔心情不错,笑道:“妈,海燕说她愿意考虑一下。”

他妈就说道:“唉呀,考虑什么啊,马上回来,上海哪有济南好啊。”

洪翔就只好笑笑,试着提出海燕的建议:“妈,你和爸能不能考虑一下到上海来啊,你和爸想我们了,来上海,我们也可以天天住在一块啊。”

他妈立马否认了:“来上海?不来!我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怕水土不服,再说了,在上海没一个亲戚朋友,在济南到处是我们的亲戚朋友,热闹,不来上海,不行,坚决不行!”

洪翔说:“妈,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们,和爸商量一下。”

他妈立马道:“没什么好商量的!让你们回来安家,就是我和你爸商量的结果!”

声音大了,语气很坚决,简直是掷地做金石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洪翔家是他妈当家当了一辈子,老太太就像蒋海燕一样强势。

洪翔看了看海燕,海燕没有看他,心里却有些不满,想着她婆婆真强势啊,幸好这些年没住在一起,如果住在一起,估计早就吵翻天了,两个强势的女人在一起,就好像一个山头有两只恶虎。

洪翔只好对着电话说道:“妈,这样啊,我们对你们的想法表示理解,但是海燕的工作回了老家不好找啊,她现在在上海是检验科的主任,医院的中层领导,技术骨干,回老家能找到这样好的工作吗,妈,我和你说实话吧,这些年,这个家可指着你儿媳妇呢,你儿子不行,一年难得在外面拍一两个月戏,指着我,全家可得喝西北风啊。”

海燕听到这里,看了一眼洪翔,眼神就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在他妈面前,他事事以她为骄傲,她还是感动的,平淡的话语里,虽然不是对她讲的,也听得出爱意来。

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明白自己刚才只是虚情假意的应付老公,就更觉得羞愧了。可是说出去的话也是泼出的水推倒的墙,收不回了。

洪翔道:“行,那你们先张罗着吧,妈,我还有事,就先挂电话了。”

他妈还在电话里说道:“我已经开始重新买家电了,以前我们用的老家电怕你们不喜欢,我重新买。”

洪翔说着“好,好”,挂了电话,海燕问他妈怎么说,洪翔笑道:“我妈说,工作她试着和我爸帮你找找,家里都在买新家电了。”

海燕便哦了一声,想到那你们就先忙着吧,在现实面前碰了壁,就知道生活不是那么随心所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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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燕的大学同学打算这个周末开同学聚会。

对于同学聚会,前几年,在上海一无所有的时候,海燕是从来不去的。可是自从她混上中产以后:在老家有一套房,在上海有一套房,有一辆十多万买的尼桑萧克suv,在医院是中层——这一点,白富美简伊娜也比不上她呢,她就很喜欢参加同学会了。她不是同学里混得好的,但作为一个女人,她算混得很不错的!

所以在同学群里听说要开同学会,海燕就兴兴头头地准备了。打电话问伊娜去不去,伊娜说:“没夜班我就去吧。”海燕还在劝:“去吧,不去参加同学聚会,回家等你老公电话吗。”

伊娜想着她才不等他电话呢,便也同意了,

海燕给伊娜打完电话,又给大学同学兼好友棉棉去了电话,阮棉棉很简单利落的两个字:“不去!”就像你去某家拜访,主人看到你立马“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海燕一愣,问道:“为什么不去啊,你当时生完孩子辞职在家,我就劝过你,现在还天天宅在家里当主妇?我看你都要与社会脱节了,快出来参加聚会,呼吸新鲜空气。”阮棉棉还是简单的两个字:“不去。”然后很快地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电话被掐断的声音,海燕更意外了。刚才棉棉的声音有些异样,最后好像带了哭腔,而且在大学里一向温柔如棉花糖的她,如此粗鲁挂电话的行为从来都是没有的。

阮棉棉,所有看到她的人,听到她有这样一个名字,都十分吃惊,和她相处五分钟后,立马觉得她爸妈真是人才,能够给女儿取这么一个贴切的名字。她真是像棉花糖一样的女孩啊,温柔、甜美、乖巧。

担心棉棉出了什么事情,作为大学同窗五年的好友,海燕下班后,决定去棉棉家看一下。

下班后,蒋海燕买了孩子的衣服玩具还有零食,敲棉棉家的门。她等待开门的时候,四处望了望。

这是一个廉租房性质的小区,小区环境挺一般的,那房子看上去像以前的筒子楼,而且四处都在下雨似的掉墙皮。她想着棉棉和卓远现在都有了孩子了,男人都是“三十不豪,四十不富,五十寻死路。”任卓远大学时如此优秀,她,还有简伊娜,阮棉棉都暗恋过他,特别是她蒋海燕,检验专业要男人的精液化验时,她去找任卓远借的,如果不是暗恋对象,一般的男同学她好意思去借吗?

可如今任卓远快四十,怎么混成这样了?买不起房,不会租好一点的房子吗?这样的生活环境,就像湿泠的沼泽地,对孩子的成长太不利了。

棉棉隔着房门在问:“谁呀?”海燕回答了一声。一会,棉棉就来开门了,怀里抱着一岁半的女儿任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海燕立马伸出手说道:“哟,笑笑,你越来越漂亮了。”棉棉的脸上才有了笑容,海燕把手上的东西给了棉棉,自己抱过孩子,在笑笑白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走了进来。

笑笑是长得真漂亮,比那些明星宝宝还耐看,综合了棉棉和卓远两口子的优点。要知道,当时读大学时,棉棉是他们医学院的校花,卓远是他们建筑大学的校草,分别属于“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男孩”,是各自学校的女神和男神。

棉棉请海燕坐,给她倒了一杯水,对她说道:“你也太客气了,来就来吧,还买东西。”海燕笑道:“是给笑笑买的,我就是还想要个女儿呢。”笑笑已经自己会走会跑了,看到了海燕给她买的新玩具,立马要下地去玩了。海燕只好放下孩子,让她自个玩去了,无聊地坐在那里,才有时间打量棉棉的家。

所谓的家,四十平米左右,有一个阳台,棉棉在那里打扫得很干净,铺了一床席子,上面散放着一些玩具,估计平时是让笑笑玩的地方。除了阳台就是房间,靠北墙的位置放着一张床,床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盖着一块褪色的塑料花布。

那样的桌子,作为贫苦大众出身的海燕太了解了,旧货市场二十块钱就能买来的三合板拼的简易桌。桌子旁边放着一个大衣柜,也是那种老旧过时的,柜子顶上放满了同一个色系的杂物袋,码了好几层,码得山一样高。

那些杂物袋透露出两个信息:一个是家太小,很多东西只好以这种方式收起来,第二个是女主人挺爱美的,不然杂物袋不会买统一的颜色?柜子过来就是海燕坐的地方,邻近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电脑和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视机。这年头,连液晶电视都只要一千多块就能买到的时候,还能看到台式电视机,海燕就像看到外星怪物一样,吃惊极了。

她处在极度的震惊中,棉棉家她来过,可是每次来了,如果打量一下她的家,总还是会猛地吃一惊。也许是她觉得,那个大学时所有女生都羡慕的白富美不可能过这种生活,可是现实真是一把杀猪刀,太残酷了!

棉棉冷冷的声音传来:“那个老衣柜和电视机是房东给的,电视机我们基本也不用,只是个摆设,窗帘是我自己在批发市场扯布做的,做的很难看。”

海燕才注意到西边的墙上还挂着窗帘,那布料薄薄的像张白纸,透光,边角下还散落着许多须须,确实难看,难看是因为它廉价,在如此功利的时代,几乎样样东西都是一分钱一分货,再也没有物美价廉的东西了。

海燕没有吭声,想着是自己刚才无意间流露的吃惊让棉棉不高兴了,可是是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啊。

海燕的表情刺伤了棉棉,她的内心就好像被野兽咬了一口,可是为了表示一种不在乎,她还在自虐式的介绍:“左边还有个洗手间,挨着洗手间还有个小厨房,所有的房间都是朝北的,一年到头看不到阳光,这里条件是很不好,可是房租便宜啊,在上海,一个月只要一千五百块钱,我已经很满意了,只求房东不要涨房租,不要赶我们走。”

海燕仍旧沉默着,棉棉现在像个竖起全身刺的刺猬,她觉得难堪,害怕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会伤害到她,棉棉继续说道:“你来是劝我参加同学会的吧,这就是我不参加同学会的原因,同学会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如果我去了,要是有个男的追我,我都无法保证会不会和任卓远离婚!”

海燕被她的话震地抬起头来,看着棉棉,她想起大学的棉棉和卓远,那时候棉棉像向日葵看着太阳般看着卓远,对他充满了崇拜,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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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棉脸上有一抹苍凉的笑,那笑就像年迈的女人历经世事沧桑的笑容。这时候,笑笑抱着一个洋娃娃跑来,棉棉脸上那苍凉的笑立马没了,换面具一般露出灿烂的笑容,伸手把女儿抱起来,疼爱地放在膝上,笑笑指着洋娃娃,高兴道:“妈妈,娃娃!”

棉棉用热情的声音回应着:“是啊,好漂亮的洋娃娃啊。”

海燕只好说道:“棉棉,生活会越过越好的,你不要埋怨卓远,他总比我那口子好吧,我们家那位,都快四十的人了,还一年到头当他的文艺二逼青年,卓远至少每天都在脚踏实地的工作。”

棉棉没有吭声。

海燕说:“你看我,之前那几年,一个女人撑着一个家也这样过来了,你要相信,你们也会越过越好的,再说,日子过成这样,你孩子都有了,可以给你爸妈打一个电话啊,你爸妈现在年纪大了,又只有你一个独生女,他们肯定很想你。”

棉棉听到这里身子抖了抖,她脸白如纸,很快低下了头。

海燕又道:“你不知道吧,就在昨天,我公婆给我们打电话了,说他们老了,想儿子媳妇在身边给他们养老,要我们回去安家呢,所以,你爸妈肯定也很想你们回去的,你家里那么有钱,你是白富美啊,你只要回去,就不用过现在的生活了。”

棉棉一直低着头,好半天才说道:“你要在这吃晚饭吗,家里没什么菜。”

海燕知道她在下逐客令,也不好说什么了,看棉棉现在的样子,她肯定是不愿提起她娘家的事了,便只好站起来,说道:“不了,我今晚上要上夜班,先走了。”

棉棉抱着笑笑站起来,说道:“好,我送你下去。”

海燕忙说:“不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说道:“只是顺便送你,我主要是想带笑笑出门转转,晒晒太阳,老呆在这种见不到太阳的房间,医生说孩子缺钙很严重了,我出去给她补补钙。”

海燕只好说:“那行,一起走吧。”

她无比庆幸自己把车停在她的小区外面,从小区兔子一样的窜出来,飞速地坐上自己的车,她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在棉棉家和棉棉相处太压抑了。

让海燕意外的是,同学聚会的那天,她正准备开车出发,却接到棉棉的电话,要她开车来接她,她要去参加同学聚会,海燕对于棉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态度莫名其妙,可她还是去接棉棉了。

棉棉穿着一条很花的连衣裙站在小区外面等着她,这样大花的连衣裙今年很流行,淘宝上卖成了爆款,广告语是“穿上让你有初恋的感觉,亲,包邮哦”

可是如果是她蒋海燕穿上,肯定一秒变村姑。原因很简单,她本来就是村姑嘛。小时候插秧、割稻子、喂猪,各种农活可没少做,以至于她变成穷挫丑挫是小时候营养不良,饭都吃不饱,还会有鸡蛋牛奶来让她疯狂长个吗,像现在的九零后,两千后,小学毕业就一米七,一米八,她现在三十二,总身高才一五五,蒋海燕对一切引起她回想过去的东西排斥极了。

但是这种花裙子穿在棉棉身上却很漂亮,因为她瘦,白,高,大概有一米六八,再加上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从背面侧面看,简直就是少女,正面看像少妇,毕竟生了孩子,而且这几年生活得太艰辛,眉眼里尽是疲倦和苍老,可美人老了也还是美的,去了少女时代明媚如画的美,现在多了少妇的妩媚和沉静。

海燕把车停在她面前,示意她上车的时候,棉棉还兔子似的红着眼睛,仿佛刚从家里吵完架出来。

棉棉坐上副驾,海燕一边开车一边问她:“笑笑呢,怎么不把笑笑带去,肯定有人带小孩的,都一把年纪了,同学会肯定是男人在一起聊事业,女人在一起聊老公孩子嘛。”棉棉道:“家里有人带笑笑,你呢,也没见你把奔奔带来啊。”海燕道:“我让他在家学写字呢,明年就要读小学了,自己的名字还不会写,我都急死了,幼儿园两岁半就送去了,学了四年,屁都没会一个,现在的教育啊————”

棉棉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海燕偷看了一眼,棉棉的眼睛还是玛瑙般红红的,她问道:“怎么突然变主意了,是不是和卓远吵架了。”

棉棉没吭声,头一扭,脸朝着车窗外,刻意回避海燕的眼神。

海燕知道她不想说,有意让她开心,便说道;“你这女人,逆生长啊,身上这条裙子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穿在你身上很漂亮,要是我穿了,立马城乡结合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点不自信地道:“是吗,我在淘宝九十九块钱买的。”

海燕道:“你是大美女嘛,身上披块抹布也好看。”

棉棉却道:“你错了,一分钱一分货,从笑笑身上就能看出来,有时候你和伊娜给她送的衣服都是品牌的,穿在身上和我给她买的十几块一件的淘宝货就是不一样。”

棉棉不领情的回答,让两个人又难堪了,海燕只好沉默。

同学聚会在一家五星大酒店举行,无非就是聚在一起吃个饭。大概来了二十多个人,大部分都是留在上海工作的同学,去外地工作的基本没来,来不了嘛。

简伊娜和蒋海燕医院的院长也来了,是她们的校友,比她们高了几届。两个人都觉得奇怪,私下里说道平时在医院工作,院长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开同学会倒是有时间。

简伊娜开的是红色的雷克萨斯,其它同学有开宝马的,有开奔驰的,比如她们的院长,还有个男同学开了一辆福特猛禽的皮卡来,无比得瑟地跟大家说这一辆只是买来玩玩的,家里还放着玛沙拉蒂的小轿车,保时捷的suv呢。海燕就羡慕忌妒恨兼暴发富地想着七八十万买辆皮卡玩,真是脑子进水了,要是她有这个钱,保证买宝马x5啊,多拉风多有面子啊。

没办法,她就是想炫富一把,要不然有钱了都没人知道,锦衣夜行,多没意思啊,比如她买这个尼桑萧克,就是因为没钱,又爱面子,十几万能买这么大一辆suv,不懂车的人还以为值好几十万哩,刚买上车就开回老家了,在乡下大哥大姐的奉承眼光里,海燕真是嗨翻了。

当然,在她的大学同里,她的萧克只算得上标配,不过还有几个同学是开电驴,打出租车来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们已经大学毕业八年了。彼此的变化都很大,首先是外貌上的,很多男同学三十刚到,就已经谢顶了。有的是少数的头发拼命往前梳,但欲盖弥彰,有的是索性来个大光明,初一看,以为是前卫,仔细看,发根很少,还有一部分,头发枯黄发油,在头顶上就像那秋天的树叶,好像风一吹,随时都会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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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海燕笑着说:“你看你们这些男人,也不知道保养,时光真是一把杀猪刀啊——”一个男同学立马接嘴道:“是啊,黑了木耳,软了香蕉。”大家一阵淫荡的笑声。

海燕也三十出头了,什么没经过,立马瞪大眼故意装吃惊地说道:“不至于吧,这么早就软了?”其它男同学立马指着接腔的男同学说道:“是他,不代表我们。”那个男同学说道:“好吧,是我软,看到老婆就是软了,要是看到棉棉——”

棉棉立马红着脸低下头去,这个男同学曾经暗恋棉棉四年,后来表白也被否了,如今肯定是贼心不死。

大家的目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般全部落在棉棉身上,赞叹声也不绝如耳。“棉棉,你逆生长,不会老啊。”“棉棉,你还是大学时那样,不但是样子,怎么气质也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纯啊。”院长也看着棉棉道:“棉棉,我今天要告诉你一句话,就三个字,它在我心里隐藏了将近十年了——”

大家一片起哄声,院长的神情却不像开玩笑,大家的起哄声更大,棉棉才红着脸出声道:“大家不要开我玩笑了,我也——”她说到这里,停了停,然后努力笑笑道,“变化很大。”

简伊娜和海燕互相看看,心里一致在默想,院长只是他们的校长,不是同学,跑来参加他们的同学会,凑什么热闹,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大家都在笑,简伊娜和海燕就看着棉棉,看到她努力笑着,可是眼神里的疲倦烦恼,就像藏在水底的水草,在清澈的水波下纠缠着,有如一堆乱麻。

大家才把话题从棉棉身上移开,果然如海燕所说,男的谈事业,女的谈老公孩子。一谈不得了,才发现有的男同学都已经是医院院长,有的直接丢了本行,当医药公司老板了,身家都上千万。来的二十多个同学里,有近半数都离婚了,原来离婚率这么高,不是吹出来的,是活生生的事实呢。离婚的同学,男的好找,纷纷找的是90后,有钱的都能找到00后吧。女的也有再婚的,也有还单着的。

散场的时候,大家一起走出酒店,简伊娜和海燕所在医院的院长和几个男同学走到棉棉身边,和她搭着话:“棉棉,老公送你过来的吗?”棉棉低声:“没有,他有事,我坐蒋海燕的车过来的。”“那我送你回去,我新买的宝马,你坐坐,我不是一定要买高级车,我没那么暴发,就是开高级车特别安心,因为它安全!”

院长凑上去说道:“棉棉,你坐我的车吧,他那是新车,还没过磨合期呢,安不安全谁知道啊,我的奔驰可是开了十几年的,那是真安全!”

前面那个男同学不服气了;“奔驰也分很多种好不好,说不定是奔驰smart。”“放屁,车在那里,是奔驰s6oo。”“哦,我的可是宝马x6,不比你的差啊。”“那当然差了,买宝马的都是暴发户,买奔驰s系列的,那是发财很多年,低调的贵族。”“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到你这就贵族了?”两个男人眼看就要掐起来了,棉棉叫了声:“伊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和海燕在前边走着的简伊娜回过头来,棉棉说道:“我坐你的车回去。”伊娜说道:“好啊。”站在那里等着棉棉,棉棉快步走了过去,两个男同学原本争得像两只扇着翅膀的公鸡,如今美人走了,也只好休战,院长看到既是自己下属也是自己学妹的简伊娜,有几分不好意思。

简伊娜也很漂亮,和棉棉可以说不相伯仲,可是从大学开始,她就是一个冷美人,和男同学总是保持着距离,再加上家世不错,所以男同学不敢轻易靠近她,现在更是当了外科大夫多年,女强人的气质更加明显,再加上老公越来越有钱,男同学就更不敢靠近了。

只有阮棉棉,还是大学时那么小鸟依人,棉花糖般棉软温柔,所以在这次聚会中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简伊娜开车送棉棉回去的路上,棉棉就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伊娜看了她的背影几次,那背影也似负了巨石,心事重重的,好像聚会上男同学的恭违并没有让她快乐多少。

她便出声了:“棉棉,你现在也还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啊。”棉棉声音很轻飘:“是吗,还女神?我都沦落成了女吊丝了。”

伊娜一愣,想着富家千金的棉棉怎么也用这种网络粗俗字眼形容自己?记得蒋海燕曾经说过:“女吊丝,我觉是这个词红得莫名其妙,吊丝那是jb毛,女人连jb都没有,称什么女吊丝。”

可是伊娜却是说不出粗口的女人,她说道:“怎么会呢,这些年,你都没怎么变。”

棉棉扭过头来,伊娜才发现她眉头紧蹙,面色苍白,棉棉努力笑着道:“是吗,就算是真的,那也只是外表上,我的心已经和六七十岁的人差不多老了。”

她顿了顿,看到简伊娜关心的眼神,心里有些感动,知道她先前说的那些话是想逗她开心,便笑道:“伊娜,你真好,我不是说海燕不好,她也很好,但是她,唉,总之,我和她相处,她经常让我有对比感,这样我的心里就很难受,不像你,和你相处,总是那么舒服。”

伊娜知道她的意思,笑道:“海燕人也很好,只是她前几年日子过得很辛苦,现在好点了,难免有些张扬。”

棉棉却突然说道:“我婆婆来了,我不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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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娜脚下正踩着的油门松了,原本在车流中急驰的车子好像进了港口的船,速度慢了下来,她问道:“你婆婆来了?你们那个家一家三口住挺好,她来了,能住得下吗?”

棉棉低下头:“我也这样问任卓远——她是来上海看病的,前些年她得了乳腺癌,做了手术化疗买药,花的都是我们的钱,现在癌症转移,成了甲状腺癌,来上海做手术的,她说辛苦了一辈子,现在身体不好了,就算手术成功,回乡下也干不了农活,以后就靠我们养老了。”

“养老?”伊娜想起自己的婆婆,情不自禁地说道,“我们好像都碰到这样的问题了,我婆婆也拎着行李包搬到我爸妈家来了,难道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到了既有养老又要养小的年纪了吗?”

棉棉说道:“你婆婆来了,你烦恼什么。陈展鹏有的是钱,花钱请个保姆不就行了。”

伊娜道:“没那么简单,老小老小,有时候啊,老人就像个小孩,你简直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棉棉道:“这世上有钱好办事,伊娜,我今天在想,我当年不顾一切,嫁给卓远是不是错了,他就是个穷二代,连凤凰男都不是,有凤凰男才月入四千的吗?名牌大学法学研究生毕业,你家陈展鹏是全国知名的大律师,他却安心给一个小公司当法律顾问,他就是个草鸡男!”

伊娜安慰她道:“卓远虽然来自农村,但肯定是潜力股,他心地好,人老实,你苦几年,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生活要像甘蔗,先苦后甜才好。”

棉棉却道:“伊娜,你没在我现在的位置,你是不会明白的。”

简伊娜便不好再说什么,刚好棉棉的家也快到了,便停了车,让棉棉下车了,棉棉苦笑道:“家里简陋,又人多事多,就不请你上去坐了,伊娜,谢谢你送我回来。”

简伊娜笑道:“不用客气,我还要回医院上夜班,改天再来看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点点头,伊娜便把车调了头开回去了,棉棉站在原地看了看,才转身往小区里走。

她离家越近,步子越懒,简直一步挪一步,想着要即将面对的婆婆,那好像不是婆婆,而是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年,她一直苦苦支撑着,如今婆婆来了,眼看就要崩溃了。原本参加同学聚会,是想出去透口气的,结果和那些混得好的同学一对比,心情更沉重。

可是隐隐地听到女儿笑笑的哭声,她的脚步便又加快了,立马就为自己参加同学聚会的行为自责起来,丢下女儿给卓远和婆婆,自己跑去参加同学聚会,这还像个当妈的样子吗?

她快步走进家门,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任卓远在他们床的附近组装了一张折叠钢丝床,别的当律师的忙成狗,任卓远却天天朝九晚五的准点上下班,闲得无事可干。

婆婆坐在一旁搂着笑笑,身体虚弱,一脸病态,喉咙处肿起两个疙瘩,看着十分吓人。再加上笑笑从来没有被奶奶抱过,一直扭着身子在哭着,一岁半的孩子已经有一些力气了,老人吃力地抱着,笑笑随时都好像会从她手上掉下去。

棉棉快步过去,从婆婆手里抢过孩子,笑笑看到妈妈,才慢慢止了哭声,抽噎着叫着“妈,妈”,声音都哑了,肯定是哭了很久。

棉棉原本凝重的内心就好像又下了一层霜冻,她给女儿取名叫笑笑,就是想着让她在成年之前,天天幸福快乐,能时时微笑。她在身边的时候,女儿的哭闹从来没有超过一分钟,怎么她在家带孩子过了暗无天日的一年半以后,她因为受不了压力,出去散散心,他们就让孩子把嗓子哭哑了。

她一张脸硬得像个山核桃,冲着婆婆:“笑笑哭了很久吧。”

婆婆讪讪地:“我一直在哄,可越哄她越哭。咳咳——”然后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棉棉有些讥讽:“您从来没抱过她,她当然会哭了。”

婆婆的脸色不好看,像梅雨季节长了霉的衣服表层,她不吭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任卓远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从安好的床上站直身子,对她恼道:“我妈身体不好!你心疼孩子,你就不应该丢下她,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同学聚会不能穿越回青春时代的,那是用来悼念青春的,跟参加葬礼差不多,有意思吗?”

棉棉的脸就更沉了,像山核桃扔到了冰水里,不但硬,还心冷。

她不想当着婆婆的面和任卓远吵架,她唱着儿歌哄着女儿,笑笑大概是哭得太累了,一会,就在她怀里睡过去了。她停止哼歌,继续扭着身子哄着女儿,因为眼睛无处安放,所以只能无奈地瞪视着这间房子,这屋里的人,这是自己的家啊。

房间里那个弯着腰驮着背在收拾整理的男人是她老公,坐在角落里的是她没有医保社保的农村婆婆。

没有医保,在治病上的花费就是一个无底洞,不停地填钱进去也看不到底。之前,婆婆在老家看病,他们每月寄钱回家,现在,他们已经花光了积蓄,全家只剩下四千块钱的存款了,任卓远正在发愁去哪借钱给他妈看病,老太太却自己从老家跑来了。现在癌症转移,接下来挂号,请专家看诊,手术、放疗、化疗都需要大笔的钱。

阮棉棉不知道任卓远怎么想的,她只觉得大学毕业8年了,她在这种生活里快疯了,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她可能都坚持不到今天。

任卓远扫了地,把垃圾扔出去,回来后扎手扎脚地站在那里,对瞪视着一个方向发呆的老婆说道:“孩子睡了,送她到床上去吧。”

棉棉听话地把孩子放在床上,细心地给她盖好被子,转过身对任卓远低声说道:“卓远,我有话对你说,你出来一下。”

她不等他回答,就低着头走出去了。卓远愣了愣,回头对老人说了声:“妈,我出去一下。”老太太大概感觉到了儿媳妇的不高兴,长叹了口气,说声:“去吧。”任卓远便出去了。

夫妻俩一前一后的地往前走着,棉棉担心女儿醒了没看到她,又会哭起来,便走到楼梯口那里就停下来了,卓远也跟着她站定脚步,棉棉低声说道:“卓远,你说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任卓远知道她的意思,沙声道:“老婆,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她是我妈,她为了养大我,吃了一辈子苦,她现在生病了,我不能不管。”

棉棉声音有些大了,虽然拼命压抑着,嗓子也还是粗的:“我没有叫你不管!为了给你妈治病,花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我说过什么没有?”

卓远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她既然来了,要和我们一块过,我就不能让她走。上海的医疗是最好的,甲状腺癌只要手术就可以治愈,我会努力赚钱,把日子过好的!”

他说完,也不等棉棉回答,转身就大步走了,低着头,背影显得沉重又坚定。

棉棉倒是有些呆,然后就是愤怒,伤心,失望等种种情绪如潮水般淹来。日子真的能过好吗?陈展鹏北京大学法学研究生毕业,奋斗多年,已经是圈内知名的大律师,有自己的事务所,年入几百万,员工几十个,数不清的客户和案源,家里有豪车别墅,任卓远呢,也是上海985大学法学研究生毕业,毕业一年就拿到律师执照,奋斗多年,当律师一年赚不了几万,说不想当律师了,进了一家小公司当法律顾问,每个月拿着几千块的工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差不多的高起点,为什么人生的轨迹如此天上地下?

人到中年,任卓远还有机会吗?他们一家已经苦了这么多年了!听人说律师这一行不好混,混成功了是何以琛,混不成功就是《爱情公寓》的张伟,陈展鹏就是何以琛,任卓远就是那个可怜的张伟,比张伟还不如呢,张伟至少年轻有希望,任卓远呢,已经人到中年,在上海没车没房没前途,母亲还癌症转移,需要大笔钱治病!

她想着她女儿长大后,一定不能让女儿像她当年那么傻,原以为不世俗不现实地爱上一个男人,老天会嘉奖她的,结果却是对她的幼稚狠狠惩罚了一把。

不想离婚,因为她还爱着任卓远,曾经疯狂的爱恋经过生活的折磨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毕竟还在的。

然而,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这简直是一个无解的题,棉棉望着暗沉沉的楼道,它一级楼梯一级楼梯的往下走着,坠入无尽的黑暗,这太像她现在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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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和陈展鹏僵持了一个星期。

整整一个星期,两个人像陌生人,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陈展鹏不回家,简伊娜也不去他的律师事务所。伊娜的父母在一旁看着十分着急,明里暗里劝了无数次,叫她主动赔个不是,把陈展鹏和他妈接回家,伊娜不置可否。

直到简爱问了出来。

这一天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简伊娜的身边,一个座位上坐着简爱,另一个座位空空的,那是陈展鹏的。

吃饭的过程中,大家都很沉默,好像陈展鹏走了,家里的欢声笑语也跟着走了似的。简伊娜刚吃完,简爱突然说道:“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伊娜一愣,抬头看一眼女儿,简爱看着自己,她已经早就吃完了饭,还呆在餐桌上,肯定是有话要说。

伊娜问道:“你想爸爸了?”

简爱没吭声,李淑贞道:“能不想吗,都半个月没回家。”

简建军道:“小娜,你不能这样啊,这外面花花世界,诱惑很多,展鹏又是一个成功男人,知名大律师,多少年轻的小姑娘——”

简伊娜打断她父亲的话:“爸,当着简爱的面,不要说这些。”又看着简爱,说道,“爸爸没回家,是因为爸爸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爱却打断她的话道:“你和爸爸吵架了,那天我也在家。”一双大眼睛瞪着简伊娜,水晶似的黑白分明,将一切都看得透透的。

简伊娜有些难堪,一会才说道:“我不是和你爸吵架了,我只是说了你奶奶几句。你爸爸也没有消失,他就在公司呢。”

简爱继续问道:“那晚上怎么不回家?”

伊娜努力笑了笑,装作很轻松地说道:“他住在你奶奶家呢,他在你奶奶家长大的,回去住几天也正常。”

简爱没说话,但神情都是不相信,依然低头看着餐桌边沿,没有要走的意思。

伊娜道:“简爱,有什么事就跟妈妈说。”

简爱抬头轻轻地道:“妈,我们学校明天要开家长会,你很忙,去不了,我想要爸爸去。”

简伊娜才明白过来,从孩子上幼儿园开始,由于她这个外科大夫工作的特殊性,忙得分身无术,简爱的家长会都是陈展鹏去的,所以这次要开家长会,她仍旧希望爸爸去。

简爱对陈展鹏的肯定倒是给简伊娜敲了一个警钟,夫妻冷战,她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孩子需要健全的父爱母爱,谁也取代不了父亲,这不是恋爱时候了,她必须去把陈展鹏接回家,明天让他顺利去开家长会。

简伊娜站了起来,对简爱说道:“行,我现在就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他回来,你回房去做作业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爱点点头,乖巧地回房了。

她的父母一直在一旁安静听着,这个时候,看到女儿表了态,脸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简建军还催道:“快去啊,现在就去。”

李淑贞也应和道:“对对,我给展鹏再做两个菜,现在还早,叫他回来吃晚饭。”

简伊娜原本想在家里主动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就行的,如今看到女儿和父母这个态度,她才明白过来,虽然在平时的生活中,他一直感觉自己父母把展鹏只当女婿,可事实上,展鹏在她父母心中也是不可缺少的。这个家,太需要陈展鹏了。

这样一想着,她便决定亲自去一趟了。坚冰已经覆盖了半个月,而且的确是她用话把婆婆气走的,她想要陈展鹏回来,还是负荆请罪吧,这样一想着,便进房拿了手袋和车钥匙出门了。

简伊娜开着车往婆家走,心事重重。这半个月来,她之所以没给陈展鹏短信电话,也没有去找他,不是因为她突然对他的感情没了——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很多人说,时间久了,爱情就像放置在空气中的水,总会慢慢消失,可他们没有,仍旧相处甜如蜜,即使吵架,两个人表现冷漠,也像是一个暖水瓶,外面冷里面却是滚烫的。

她对他们的感情有信心,不是分开半个月,有一些冲突就会磨损的,她之所以没和他联系见面,是因为她仍然没有找到婆婆这个养老问题的解决办法。

夫妻相处多年,彼此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陈展鹏没有主动联系她,肯定也是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今天如果不是简爱提出明天要开家长会了,简伊娜还会这样沉默地等下去,等着陈展鹏的解决办法,可是女儿是她最珍贵的人,她需要爸爸了,那她必须出面去告诉陈展鹏。

然而,简伊娜到了婆家,却扑了一个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婆家的房子黑漆漆的,和邻居灯光明亮的窗户形成鲜明对比,一个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个黑得像煤坑,明显里面没人。她还不甘心,想着他们可能睡了,走楼梯上去——婆婆的房子是市中心七十多平的老房子,当年公公当船员回来,公司给分的。虽然没电梯,现在可值钱了,一千多万哪,普通人几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钱。

简伊娜走到了门口,竖着耳朵听了听门内的动静,也是静悄悄的,她敲了敲门,没人应,更加大声地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明显里面没人。

简伊娜只好匆匆下楼,到达小区下面,打开车门坐进去,想着陈展鹏可能陪他妈去逛街去了吧,她只好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展鹏的电话。

电话响一下就接通了,陈展鹏的声音传了过来:“伊娜,对不起,对不起,这些天我忙着给我妈找房子,我原想着找好房子我就回家。”声音里充满了欣喜紧张愧疚急着解释各种情绪,就像五彩泡泡一般。

简伊娜更加奇怪了,问道:“找房子?找什么房子?你妈不是有房子吗?”

陈展鹏的声音开始更加紧张,变得支支吾吾:“这个,这个,伊娜,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吗?”陈展鹏在上海的律师圈是出了名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可是在爱妻面前,他却像一个结巴。

简伊娜道:“你在哪?快回来,我在你妈家,扑了个空。”心中的不安如同黑夜的阴影,越来越大。

陈展鹏的声音越发紧张:“我们没有住在家里,我在我妈这,我妈住在宾馆。”

什么?!简伊娜更加迷惑,好像陷进了一个迷魂阵,她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原想发火的,可想着女儿明天的家长会要紧,只得强装温和地说道;“女儿想你了,她明天要开家长会,她希望你去。”

陈展鹏松了口气回道:“好好,我肯定去,我马上给她打个电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也松了口气,想着任务完成了,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听筒里还听到展鹏的呼吸声,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简伊娜说道:“那我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简伊娜挂了电话,发动引擎的时候,再次抬头看了看婆家黑得如煤坑般的窗口,为什么么婆婆明明有大房子却还要住宾馆?为什么展鹏要帮他妈找房子住?上一次,因为老太太与简爱同住一个房间,严重影向了简爱的学习,在她家,又好吃懒做,说话毒舌,为人刻薄,导致她妈生病了,简伊娜才将婆婆撵出了家门,现在过去半个月了,老人居然一直住在宾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简伊娜想不明白中间的原因,她摇了摇头,开着车走了。

第二天简伊娜忙到天黑才回家,刚到家,她母亲李淑贞就迎了上来,着急道:“简爱还没回来,给她班主任去电话了,说是还在开家长会。”

简伊娜心里埋怨了老师几句,又想着人家也陪着孩子家长在饿肚子,是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过身往外面走,说道:“我去看看。”

刚走出小区,陈展鹏的现代suv就亮着车灯开了过来,找到停车位停下,伊娜走过去,陈展鹏牵着女儿的手从车上下来,陈展鹏笑道:“太可怕了,除了班主任,每个任课老师都要训家长一通,老婆,你不去参加家长会,是明智的。”

简爱笑道:“爸爸太夸张了,我可是班上第一名,你去是接受表扬的好不好。”

陈展鹏幸福地笑,对女儿自豪地道:“我宝贝真聪明,别说清华北大,以后啥常青藤大学也是探囊取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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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在一旁微笑看着,想着原来在女儿心中,陈展鹏的分量比她重多了。把兰花草请走,简爱的成绩就恢复了,她这次考试得第一,她居然没有告诉她,她平时太忙于工作了,对自己的孩子失职了。

陈展鹏看了看时间,说道:“好了,简爱,爸爸还有事,就先走了。”

简爱不同意了,拉着爸爸的手不肯松开:“不嘛,爸爸回家,我和爸爸都没吃晚饭呢。”

陈展鹏脸上有不舍,有焦急。

简伊娜伸手替女儿拿过书包,转身就往里面走,丢下一句话:“进来陪孩子吃餐饭吧,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

可没想到,就是这餐饭,再次把拎着行李的婆婆招来了。

简伊娜一家三口进家门,对于简建军和李淑贞来说,家里就像过节一样欢喜。李淑贞在厨房里忙活着热菜,简建军陪着陈展鹏在聊天,简伊娜在检查女儿的家庭作业,一家人和谐幸福极了。

可是这幸福就像昙花一现,一家人刚坐在餐桌上吃上呢,外面就响着“咚咚”地敲门声。大家都有些意外,刚开始都没有动,李淑贞拿起筷子说道:“这个时候谁会来呢,吃饭吃饭。”

敲门声又擂鼓似的“咚咚”响起来了,这声音充满愤怒,声音很大,李淑贞坐不住了,迈着小步往外走,一边反复念叨:“这个点谁会来呢。”

打开门,看到是他们家隔壁邻居uncel王,心里松了一口气,大声招呼道:“老王,吃饭没有啊,来,进屋一块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坐在屋里的人,听到是uncel王,也都松了一口气,却很快地,就听到兰花草抽抽嗒嗒地哭声,uncel王义愤真膺的声音:“我说淑贞,老简,不是我说你们老两口啊,这天黑了,也不让亲家进门,人家还饿着肚子呢。”

陈展鹏听到他妈的哭声,像大白天见到鬼,立马吓得站了起来。

大家愣征间,uncel王已经拉着兰花草进来了,兰花草手上提着几个大包的行李,仍像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正在那里低头哭着。

简伊娜看着她婆婆那几包山一样高的行李,头立马就像得了头痛一样,整个肺部好像要炸裂开,这之间的时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她与陈展鹏的挣扎努力全是白费劲!

陈展鹏快步走到他妈面前,压低声音在说话:“不是给你开了宾馆吗,跟你说了,我今天要去参加简爱的家长会,晚点回来,你怎么又跑来了?”

兰花草楚楚可怜,像个无助的小孩,在哭着小声解释:“宾馆到中午就不给住了,说你没续费。”

uncel王又出来扮英雄了,挥着手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叫你妈坐啊,叫她吃饭啊,她在外面跟我说没地方住,没饭吃呢。”

简伊娜爸妈立马拉着兰花草到餐桌上坐下,uncel也荣幸成了陪客,李淑贞忙着热菜加菜,简建军忙着找酒,家里乱得像个蜂窝。

刚吃上几口饭,简伊娜本想着能消停一会,多嘴的uncel王又说道:“小娜啊,婆婆就是妈,老简啊,亲家就是客,她没地方住,你们得马上给她安排住的地方啊。”

那一刻,简伊娜没有吭声,突然觉得邻居uncel王特别讨厌!清官难断家务事,老王你瞎掺和什么!

但是又不能不接话,脑海间立马浮现女儿简爱因为考得不好的一张泪脸,她便努力笑了笑,说道:“妈,这样啊,简爱要学习,你就睡我们的主卧,我和简爱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愣神了,这不是表明年轻夫妻要分居吗?兰花草嘴巴张成了o型,她的父母吃惊担心地看着伊娜,陈展鹏也意外地望着她,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紧张。

兰花草讪讪地说道:“主卧是你和展鹏睡的,我去睡怎么好意思,我还是和简爱睡吧。”

简伊娜立马道:“还是我和简爱睡吧,我上班的时间和简爱上学的时间点差不多。”

兰花草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儿子,说道:“那展鹏怎么办?”

简伊娜继续吃饭,好像谈话结束了似的,淡淡道:“他嘛,回家就睡客厅,不回家他爱睡哪睡哪吧。”

兰花草没吭声了,大家都听出了简伊娜话里的情绪,除了古道热肠道不通人情世故的uncel王除外。

要展鹏睡客厅,对他回不回来不感兴趣,这明显是夫妻分居啊,这怎么能行。

李淑贞掩饰住内心的烦恼和心慌,笑了笑,说道:“小娜开玩笑呢。这样吧,主卧还是小娜和展鹏睡,我和简爱一个房间,老头子你就辛苦一下睡客厅吧。家里有两个客厅,一会我把那个老屏风找出来,给你隔开一个小房间,亲家,你是客,还是让你一个人睡一间房吧,你就睡我们的房间。”

兰花草谦虚道:“这样不好吧,还是我睡客厅吧,不过我这个人好动,容易着凉——”

一直不吭声地简建军道:“好了,这事就这样办吧,我睡客厅,吃饭!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谈事!”

大家变得安静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吃完饭,好不容易把多嘴多事的uncel王送走,伊娜又帮助她妈在客厅隔开一个空间,替她爸铺床铺被褥。

在这期间,陈展鹏搭讪着在旁边伸手伸脚地,准备随时出力,可是伊娜当他像空气,看不见。还是李淑贞看在眼里过意不去,让展鹏帮忙做点事,展鹏立马大声应着干去了。

等到大家都安顿好,兰花草起伏的鼾声如同汽笛一般也在简伊娜父母从前的房间香甜地响起,uncel王心满意足地离开,简伊娜才低着头,回了自己房。

回到自己房间,她才叹了一口气,想理理思绪。

这一天,从兰花草进门到现在,将近五个钟头过去了,她像一个陀螺,被人用鞭子抽得滴滴转,没有停歇下来过。现在到了自己房间,她才开始思考:婆婆提着行李又来了,婆婆又住下了,而且这次更可怕,她爸妈被迫老年分居,她爸被赶到客厅睡了。为什么生活越过越混乱,到底是哪里出了故障,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简伊娜坐在床沿,低着头瞪眼凝视着一个角落,她没有开灯,房间里一片黑,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状况就像眼前看到的景象,一片黑,看不到任何光明。

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灯光像月光一样瞬间铺满房间,简伊娜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陈展鹏的声音响起:“大晚上进来也不开灯?”

简伊娜没接腔,身子也没动,对于陈展鹏,你说她不生气也是不可能的。从恋爱到现在,种种往事都像放ppt似的在眼前晃,她想着他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妈,为什么他又这样不作为,让好好的一个家陷在如今的境地。

原想着夫妻分居半个月,各自冷静一下,他能把这个问题解决好,结果不但没解决,事情反倒越来越糟糕。

陈展鹏看到简伊娜没搭理他,知道她在生气,便努力笑了笑,想缓和气氛,故意夸张地朗诵道:“‘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不,断肠人在医院,肠子都断了,怎么可能在天涯,必定是在医院啊,老婆,怎么样,好笑吧,我很有才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仍旧面如石膏,一丝笑容也没有。陈展鹏原本想哄她开心,结果讨了一个没趣,只觉得累,但他还是振作精神,搭讪着走过来,在伊娜身边坐下,说道:“等到浦田那边的房子装修好了,我们一起住过去,爸就不会睡客厅了。”

陈展鹏指的是他在浦田买的别墅。

简伊娜不听则己,一听火气更大,想着搬到别墅去住,她婆婆也要跟过去,她爸妈还要没有期限地受她折磨,她就觉得痛苦。

她冷声道:“我们不会搬的,你跟你妈搬过去就好。”

这是明显赌气的话,陈展鹏又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试图握住伊娜撑着床沿的手,他说道:“老婆,一起搬吧,一家人住一起多好啊。”

简伊娜更烦恼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对陈展鹏火道:“陈展鹏,你忘性可真大,我爸被你妈吓得半夜进医院,我妈被你妈累得生病,简爱因为你妈学习成绩落后的事你都忘了吗?”

陈展鹏也有些火气,但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对她温和地道:“你也不要对我发火,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吗,你不肯搬出去住,我妈又不肯一个人住。”

简伊娜道:“她怎么是一个人住,陈展鹏,你真是傻啊,在这前面三十年,你妈需要过你吗,怎么突然间,就对你表示得恋恋不舍,这中间不知有什么妖娥子呢,你还拿着个玻璃当钻石。”

陈展鹏脸也黑了,怒道:“她是我妈,她能有什么妖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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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简伊娜冷哼了一声,理科女的逻辑思维全面复苏:“你智硬啊,你妈今天过来,就是故意的!”

陈展鹏愣了愣,考进法学院的文科男的智商比不上医科大学理科女,他迷糊道:“是宾馆我没续费。”

简伊娜道;“你傻啊,你妈有退休工资,你不续费,她不会续费啊,她就是故意的。”

陈展鹏也想明白了,有几分惊讶,有几分烦恼,一会才道:“是,她是故意地,她是故意地不住宾馆,想住家里,想跟儿子一块住,一个老人这点可怜的要求,有错吗?”

简伊娜气得无话可说,瞪眼看着陈展鹏,一会说道:“陈展鹏,我感觉你妈这次来了,对你表示出依赖,你就把从前的种种都忘了。你犯糊涂了,我可没糊涂,从前的事我也不可能忘,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我爸妈和你妈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你必须尽快想办法让你妈搬出去,你不行动,那我就行动。”说完她就扭过身,匆匆出去,关门的声音有点大,“砰”的一声,震得陈展鹏身子抖了抖。

简伊娜那天晚上出去后,就直接上夜班去了。上完夜班回来,兰花草在家,陈展鹏不在,估计是去公司了,她爸妈也不在家,伊娜原本当婆婆像空气一样,自己回房休息的。可是刚回到自己房间,在床上躺上,却睡不着。想着这事再等着陈展鹏来解决,恐怕是遥遥无期,还是她自己来行动吗,不然拖下去,指不定她爸妈又会被她婆婆害成什么样。

这样一想着,便飞快地坐起来,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兰花草就像从前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磕瓜子,瓜子壳像雪片似的乱飞,满室都是瓜子的香。

简伊娜叫了一声“妈”走了过去,在兰花草身边坐下。兰花草愣了愣,像条猎犬般充满警惕地看着简伊娜。

简伊娜也不在乎她的神色,为了自己的父母她必须出面,她搭讪着说道:“妈,今天没出去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兰花草关了电视,板着脸对她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兰花草这样开门见山,简伊娜有点适应不过来,一会她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妈,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又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你在这里肯定住得不自在吧,这样吧,只要你肯搬回去住,我叫陈展鹏给你请个高级保姆。”

兰花草一愣,有几分愠怒,然后笑了笑,回道:“你以为我想住在这,你以为我叫不动我亲生儿子?我把他养那么大,不是指望着老了靠保姆养的!”后面的语气凌厉起来,明显有了火药味。

简伊娜碰了一个钉子,再也坐不下去,只好站起来回房去了,她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闭上眼,可是胃里气得直翻腾,怎么睡也睡不着,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最后索性不睡了,拿起手袋出门去了。

走出自己的房门,婆婆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瓜子,一张脸硬得像树皮。为了避免说话,简伊娜低着头从她面前匆匆走过,走出大门才松了一口气。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悲哀,这是她父母的家,是她自己的家,为什么连她也不自在的像在外做客,可见她爸妈是有多么不自在了。

陈展鹏在公司也无心上班,耳朵边一直回响着老婆大人昨天晚上说的话。想了想,又重新回家去找他妈去了。

兰花草因为简伊娜刚才那翻话心里还怄着气,看着儿子大白天的回来,知道不是什么好事,陈展鹏还没落座,老太太脸上就已经阴云密布了。

陈展鹏手上拿着车钥匙坐在他妈面前,说出来的话很费力很艰难:“妈,我们去看房子。”

兰花草继续盯着电视:“看什么房子?”

陈展鹏道:“给你住的房子啊,走吧,我下午找到的,离这里近,这样我两边都能照顾到。”

兰花草身子大山一般纹丝不动:“我不去!”语气像石头一样坚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展鹏急了,忽地站了起来,一脸的烦恼:“妈,你想要我怎么办,你和伊娜的爸妈住在一起不合适,为什么非要搅和在一起呢。”

兰花草愤怒地抬起头来:“是不是简伊娜对你说了什么?她说了不够,还要叫你来再说一遍?”

陈展鹏一愣,想着老婆来和他妈说了,心里有一丝不快,想着他妈昨天才过来住,今天就开口了,这做老婆的也太没良心了吧,和以前的简伊娜不能比。

但是也同时明显感到了事情的紧迫性。

他说道:“妈,这是何必呢?那房子就在这附近,我保证你住过去后,给你请个高级保姆,我每天都回家看你。”

兰花草的火气因为这个“高级保姆”四个字如冲出堤坝地洪水,往事如同暗潮般涌来,让她窒息,她大声道:“你以为我想住在这?你以为我住在这就自在?我把你辛苦养大,是指着老了住在你老婆家隔壁,让保姆养老的?儿啊,你不孝啊!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可你这忘性也忒大了,儿女不孝顺要天打雷劈的!”说完兰花草的眼睛就红了,长叹口气道:“你不要动不动就说养老,好像压力很大,我所要的养老无非就是要你陪着我多说几句话。”展鹏听得心里愧疚,慢慢低下了头。兰花草看他神情,更加火,赌气道:“想要我搬出去,除非你带着简爱跟我一起搬!”

她没有提儿媳妇简伊娜,也是知道互相都在怄气,自己不必讨没趣。

陈展鹏无力道:“你以为我没想过,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可是伊娜不愿和她爸妈分开。”

兰花草猛地站起来,手指戳着陈展鹏的脑门骂他个狗血淋头:“她不愿意你就同意了?你就是怂,不像个男人,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有哪个女人结婚了还长年住在娘家的,有哪个男人结了婚不和自己爸妈住,却和老婆爸妈住的!”

陈展鹏声音变低,变空洞,像是空鸡蛋壳:“也有的。”

兰花草怒道:“那是上门女婿!就是在乡下,也没几个男人愿当上门女婿的!人一辈子,养儿子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老了有靠的?儿啊,我告诉你,你这事我还没告诉你大舅婶子,咱家那些亲戚又是知道了,唾沫星子都要把你淹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展鹏一张脸变灰变黑,他想着为什么这一个大家子,就没有一个人肯妥协,为什么明明挤在一起不合适,偏要搅和在一起呢。

陈展鹏沙声道:“妈,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就很累,在附近找个房子搬出去住,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你也不想看着我和伊娜成天吵架吧。”

兰花草气愤地直叫头晕,大声道:“你不要说了,我该说的已经说了,除非是你和简爱和我一起搬出去住,不然我不搬!”她的心像针扎一般难过,女儿突然离去照顾从前的公婆,她回到家,面对着凌乱的房间和空荡荡的家,那种冰冷寒心愤怒绝望,她一辈子不会忘。那个可怕的夜晚——

陈展鹏没辙了,只好点点头,说道:“那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心里叹着气走出门去,走到门口,兰花草狠狠吐出两个字:“不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陈展鹏脸色变了变,出门去了。

慢慢走出小区,迎面撞到也在慢慢走回来的简伊娜,两个人见着面,就像是隔了很久才见面的人一样,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但慢慢走在一起说了几句话。

简伊娜手上提着水果蔬菜,刚才她出去转了一圈,实在是没心情四处闲逛,又想着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想着她妈为了兰花草的中饭又要四处忙活,不如她回来做。就算一时想不出解决办法,但是困难出现了,相应的,解决困难的方法也会出现,只是她还没找到罢了。这样抱着乐观的态度一想着,便买了中午的菜回来了。

陈展鹏搭讪着问道:“你今天不上班?”

“夜班。”简伊娜道,“刚去买菜了,回来做中午饭。”

陈展鹏低着头,无意看到自家老婆手上提着的菜,有萝卜,也有牛腩,心里有一丝感动,说道:“我妈最爱吃萝卜牛腩了,谢谢。”

简伊娜没吭声,一会才问道:“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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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展鹏哦了一声,知道老婆一直在等自己行动呢,便说道:“我在我们家附近找了一个房子,想要我妈搬出去住,给她做工作呢。”

伊娜心里动了动,虽然她搞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突然间自己家的房子不愿住了,但是比起住在她娘家,这显然也是一个办法。

她说道:“那你妈同意了吗?”

陈展鹏苦笑了一下:“还没同意,她非要你我还有简爱和她一块搬,她才肯搬,可能是我妹丢下她跑到杭州去照顾从前的公婆伤了她的心吧,她现在需要温暖和慰藉。”

简伊娜没吭声,心里想着从前把儿子儿媳像块抹布似的扔在角落不闻不问,有需要了,才想起来要当爱心围巾,也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点点头说道:“一次工作做不成,那你再做做,我们还是住在我爸妈家比较好,他们身体不好,又是两个老人,更需要人照顾。”

陈展鹏心里不同意,但也不想再和伊娜发生争吵,夫妻间的争吵就像墙壁上的刮痕,刮痕多了,这墙就没法看了。无论如何,不管走到哪一步,他最不想的,就是和她怄气。

他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尽快做她工作。”

简伊娜笑了笑,说道:“行,那你去事务所吧。”说完就想擦肩而过,陈展鹏却拦在她前面,挨在她面前,低声道:“都巧遇了,也不抱抱?”伸出手要拥抱的样子。

简伊娜止不住笑,展鹏身上的温暖熟悉的气息就像太阳光一样环绕在她身边,她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说着:“怎么抱,我手上提着菜呢。”

陈展鹏刚好伸出手,揽上她的腰,托着她的身子让她融入自己怀里,伊娜不好意思,侧过脸四处张望,这一张望发现是大白天,又在小区外面,而且还有好几个人在出出进进,有人在朝她这边看,立马一张脸红得像西红柿,挣扎道:“唉呀,别人在看呢,你快放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展鹏笑起来,双手铁链似的更加紧地搂了一下她,笑道:“看一下有什么要紧呢。”还是放开了她,悄声道:“晚上再抱抱啊。”简伊娜仍旧红着脸,想着展鹏在法院开庭时一本正经的大律师模样,不由脸上几乎红得滴血,陈展鹏摸了一下她的俏脸,才笑着走了。

中午饭就是伊娜做的,但是她做好后,出来叫婆婆吃饭时,兰花草却不在家,打她电话,她直接掐断也不接,伊娜便想着婆婆还在生自己气呢,晚上等她回来找机会道个歉。

她一个人吃着饭,心情不错,刚才小区陈展鹏那一搂抱,夫妻间的龃龉就像雪花一样化掉了。两个人轻轻地抱在一起,她才明白过来,她还是深爱着这个男人,所以有什么问题想办法解决就是,没必要互相埋怨互相推诿。

这样一想着,洗完碗筷,她就去自己房间上网,想着在附近找个房子给婆婆住这个方法不错,展鹏可能只找了一处,她在网上多找几处,去看看房,尽量挑一个宽敞漂亮比这里条件好的,这样,相信婆婆肯定愿意过去住了。

简伊娜在上海的租房网上找着房屋出租的信息,电脑里开着音乐,歌声如水一般泄出来,四处漫溢,一个人心情不错的时候才会上网的同时开着音乐。

可是她的好心情却瞬间没了!

一条售房信息跳入到眼中“老城厢月亮湾小区房屋出售。”她眨了眨眼,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不甘心,打开图片,都是房子里面的装修,她在那个房子住了一年多,结婚到怀孕,里面的陈设是什么样,烧成灰她也认得啊。

她仰坐在椅子上,想着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出售老房子?婆婆不太可能,一个是对老房子有感情,奋斗一辈子,也就挣了上海一套老房了,那房就是她的人生成就,人生价值,人生意义,另一个原因是婆婆当时把房子给了陈琳,赠与协议她和陈展鹏都看到过的,上面有公婆还有陈琳的签字。

记得当时,陈展鹏看着那一张赠与协议都红了眼睛,特别是兰花草那一句:“这是你爸和我共同的心愿,多年前就这样考虑好了,现在你爸死了,我算是替他完成了这个心愿。”陈展鹏迅速地低下了头。

如果出售,只有陈琳有资格出售。

如果是陈琳出售的话?!

一股怒火像井喷一样涌了出来,简伊娜眼睛睁了睁,她拿出手机,翻到陈琳的电话,又想了想,转而给蒋海燕打了一个电话,海燕问她什么事,简伊娜简洁地道:“你帮我给某人打个电话,问她老城厢月亮湾小区是不是有房要出售,电话我短信发给你。”蒋海燕爽快地答应了,简伊娜把小姑子的手机号码发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坐在那里等消息,心像落入井里的石头,在极速下坠。一会,蒋海燕的电话就来了,告诉她,电话打过了,是有房要出售,说是等钱用,售价九百八十万,比市场价便宜近百万。

伊娜没吭声,只觉得四周一片黑暗,脑袋里都是嗡嗡的声音。

陈展鹏骗了她!他之前从杭州回来,就知道陈琳在卖老房子,可是他没有告诉她。她现在也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她婆死活不肯回去住老房子?老房子都被挂出来出售了!怎么住?她也很快地想起,为什么上次去婆家找他们,却扑了一个空。她当时就应该发现啊,房门口都是灰尘和垃圾,她真傻啊。被骗了这么久!

蒋海燕没有挂电话,在那里八婆似地问道:“刚才那个女人是你小姑子吧,她还说她是托中介在卖房,问我怎么会有她以前的电话号码,我说我在五八同城上看到的,她就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伊娜,你这个小姑子智商有硬伤啊。”

简伊只是简短说了一句:“海燕,谢谢你,我还有事先挂了。”

接下来整个下午,简伊娜都在想这样事情,她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可就像潮汐要来的海面一般,表面平静,内里却已经翻滚如潮了。

陈琳卖房这件事,等于是把她埋藏多年的愤怒和怨怼给全部扯出来了。本来,公婆把房给女儿不给儿子,这件上,本身就说不过去了,结果,房给了,老却不养了,把房卖了,自己跑到杭州去,亲娘就像一块烫手山芋一样塞到他们手里就不闻不问了,这真是极品小姑!

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老人把房给了谁就指着谁养老。如果是这样,她也就认了,可事实上呢,却截然相反,你叫她如何不气。

陈展鹏也是,居然瞒着她。他妹奇葩,他不去说他妹,反而想拉着她一家人下水,来收拾他妹扔下来的烂摊子,原来这一阵子全家人仰马翻,全是他妹的功劳!

傍晚的时候,她爸妈先回来,然后是陈展鹏带着简爱回来了。

陈展鹏以为伊娜心情不错,跑过来打招呼:“中午的萝卜牛腩还有没有?我也很爱吃呢。”简伊娜给他摔了一个冷脸,陈展鹏碰了一个钉子,莫名其妙,跟在她身后追问道:“你又怎么了,上午不好好的吗?”

伊娜仍旧不搭理,只是接过简爱的书包,对她说道:“你先吃饭,吃完饭回房写作业去,记得把门关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会要是吵起来,她不想影响到孩子。

简爱担心地看了妈妈一眼,听话地点点头,吃饭去了。简伊娜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想着关上门就不会影响到孩子吗?是她太天真了,陈展鹏啊陈展鹏啊,你看到没有,女儿刚才那惶恐的眼神,你为了“孝”这个字,夫妻感情,女儿的成长都不在乎了吗?

李淑贞在餐桌上摆菜,简建军在看报纸,李淑贞道:“展鹏,你妈还没回来啊?”

陈展鹏只好道:“我给她打个电话,叫她马上回来。”打电话过去,兰花草却没有接,直接掐断了。

陈展鹏无奈地摇摇头,帮着李淑贞一起往餐桌上摆筷子,说道:“我们先吃吧,我妈可能有事。”

李淑贞道:“你饿了吧,行,我给她留着菜,呆会回来热热就好。”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刚坐下,就想起“砰砰”的敲门声,那声音就像铁片刮在玻璃上,刺耳极了。

陈展鹏站起来,说道:“可能是我妈回来了,我去开门。”

李淑贞道:“下次我给她配个钥匙。”简建军和伊娜同时看了李淑贞一眼,特别是伊娜,那眼神简直就像刺一样,李淑贞也有些后悔自己说出的话,解释道:“这样她每次回来,不用我们去开门了。”

说话间,陈展鹏打开门,站在门口黑着脸像个张飞的居然是他大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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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展鹏像大白天见到鬼,一时意外得说不出话来,他大舅鼻子里重重地哼一声,手一伸,狠狠推开他走了进来,等到他大舅挪开了位置,陈展鹏才发现,他妈也站在门口,眼睛红着,脸上的妆花了一些淡了一些,可能哭过,她也低着头抽抽嗒嗒地进来了。

陈展鹏心里已经恐慌起来,就像戏没开始,锣鼓已经喧天,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低着头正准备关门,uncel王却猴子似的钻了进来,笑道:“我来串串门,嘿嘿嘿。”陈展鹏无奈,也放了进来,就是不知道这个隔壁邻居是来看戏的,还是来演戏的。

陈展鹏回身走过来,屋里或坐或站,黑压压一大片人。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累过。脑仁里仿佛有一个小人拿着钢钻在锯他的脑袋。

不知道是他的心灵感应,还是他真的看到了,他只觉得简伊娜坐在不远处,一张脸白得像纸,硬得像铁,冷得像雪。

他大舅站在那里,一张脸黑如锅底,眉毛竖着,眼睛怒张着,兰花草站在旁边,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陈展鹏选择站在了他们前面,也就是他大舅和简伊娜中间。

而简爱就好像能预知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小动物,飞快地溜回了自己房间。到了自己房间,却并没有关上房门,而是留了一条缝,往外窥视着。

简伊娜看到了这一切,心里的愤怒更加波涛汹涌。

陈展鹏嗓子瞬间发干变哑,发出来的声音异样地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好像得了急性喉炎一般,他无力地说道:“大,大舅,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好吧。”他在律师圈奋斗多年,打过无数场难打的官司,可是在任何一次出庭上,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他大舅鼻子里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道:“不用,就在这里说。”

陈展鹏小声地解释加提醒:“大舅,这不是我家,这是我老婆家,在这里不好吧。”

他大舅脸上都是冷嘲,一张脸如同青铜疙瘩,大声地反问道:“陈展鹏你也知道啊!陈家就你一个儿子,当时你结婚时,你们家可是装修了房子,买了新式家电,给了丰厚的彩礼,才把你老婆娶回家的,这古话都说了,‘养儿防老’,可你怎么反倒做起上门女婿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展鹏一直想息事宁人地道:“大舅,当时住过来,我妈也同意的。”往事不堪回首,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回首。

他大舅道:“好了,以前的事我们不提,我来这也不是提这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的,这俗话说,‘百善孝为先’,我就问你,你妈,你到底管不管?!”

陈展鹏道:“管管。”他一个头变两个大,心里像压着一块铅板,嘴巴里比黄莲还苦。他妈这样一闹,他这个不孝的名声肯定是出去了,在亲朋那里,众所周知。唉————

他大舅斩钉截铁地道:“好,你答应我了就一定要做到,你必须带着你一家和你妈过,至于你住在这,还是住在别的地方,我就不管了。”

陈展鹏道:“好好好。”

陈展鹏这样鸡啄似的点头,一叠声地好却激怒了简伊娜,她大叫一声“陈展鹏!”猛地站了起来,李淑贞和简建军吓了一大跳,脸白如纸,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展鹏。

空气仿佛凝固了,房间好像随时会着火,气氛到了剑拔弩张的阶段。

陈展鹏只觉得自己头痛无比,整个脑袋好像要裂开了,他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简伊娜,好像在说:老婆,我只是表面上答应我大舅,我不让他在你家闹起来,你不要再搅和进来好吗?

但是简伊娜一直憋着气,对于她来说,从兰花婆把房子给陈琳开始,她心里的恨就像那车辙里的坑,一年到头就没有填平过。如今这大舅也来了,她觉得她再也受不了了,她走过来说道:“大舅,我问你两件事。”

他大舅一张脸黑如锅底,没吭声。

简伊娜连珠炮地问道:“你刚才又是古话又是俗话的,那我问你,按古话俗话,这老人的房是不是该给儿子,可她为什么给了女儿?”语气十分凌厉。

他大舅愣了愣,一时想不起反驳的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又狂风暴雨地问道:“这古话俗话也讲过吧,老人把房给谁,谁就给老人养老送终,可凭什么陈琳跑到杭州去,把上海的老房卖掉,把她妈扔到我家来?!”

陈展鹏一瞬间被黄蜂蛰了似的抬起头看着简伊娜,他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简伊娜今天表现得像个“泼妇”,原来她知道了!

他去杭州找过他妹陈琳,得知事情的真相,这些日子,为了避免事情闹大,他一直好心地瞒着老婆,没想到终究纸包不住火,东窗终于事发了!

怎么办?怎么办?

陈展鹏明白过来,只觉得头更疼了,看到简伊娜愤怒到喷火的眼睛,如果此时此刻,地面上有一条缝,他真想钻到缝里去,不管这些破事了。

兰花草也有些惶恐,一会看看她弟,一会看看展鹏。

简伊娜铁青着脸,言词激烈地道:“再说,这些年,我们也没有不养老,我们每月都给老人生活费,两千,加上她自己的退休工资,生活很有品质。我就是不明白了,这都是儿女,凭什么给了房的不养老,什么都没有的,不但要出钱,还要出力!”

他大舅好像这时才理清了逻辑,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俗话说,‘养儿防老’,又不是‘养女防老’!女儿是别家的人,陈琳去给她公婆养老,这是对的,你要有陈琳的一半,我今天就不会在这!”

简伊娜听到这,只觉一股血直往脑门冲,让她一阵头晕,她冷声道:“谁的妈谁负责!”

他大舅寸步不让地道:“在我们家,媳妇要是不给公婆养老,那就换媳妇!”

简伊娜更冷,直接怼了过去:“你也只能换自己媳妇,至于展鹏,换不换媳妇,由不得你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大舅大概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种冷遇,一时气晕了,突然大吼一声,扬起手来,好像要打简伊娜。大家都惊呆了,特别是陈展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来,挡在了简伊娜前面,大声央求道:“大舅,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他大舅看到他这样一副护媳妇的怂样,认定了兰花草所说属实,更加生气,耳光像阵雨一样朝着陈展鹏劈头盖脸扇过来,陈展鹏也不反抗,木头似的任他打着,简伊娜看不过,要冲上前去:“打人是犯法的,你法盲啊!你再打试试,再打我报警!”被陈展鹏拦住了。

很快地,陈展鹏头就肿了起来,嘴角出了血,整个脸成了人血馒头,简伊娜气得都失控了,尖声道:“给我滚,再不滚,我报警!”兰花草也出来拦着了:“弟,弟,别打了,都出血了。”拉着她弟哭哭啼啼出去。

到了外面,看不到人了,还听到兰花草的哭声,以及他大舅骂骂咧咧的声音,锣鼓似的震天响,无非就是“陈展鹏怂,不孝,不养自己亲娘。”之类的话。

简伊娜无力地坐在那里,心里想着,这下好了,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陈展鹏不养亲娘老了。

陈展鹏也夫妻间心有灵犀一点通,抹着流血的嘴角,苦笑道:“我现在是‘美名远扬’了。”

简伊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无奈的笑,这时,简爱的房间传来哭声,简伊娜立马站起来,闪电似的去女儿房间了。

听着女儿小绵羊一般压抑的哭声,陈展鹏明白过来,刚才的事情波及到女儿,大舅的神威让女儿吓哭了,在简爱的心中,爸爸一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天却被人打得抱头鼠窜,他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伊娜的父母摇着头叹着气,在那里收拾没吃几口的晚饭,uncel王见没人搭理他,看了一场好戏静悄悄地走了。

外面仍旧传来他大舅的骂声和他母亲的哭声,陈展鹏苦笑了一声,只得站起来,出去安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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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展鹏走到外面,发现他妈和他大舅仍旧站在简家的楼道处,没有离开,他大舅叉着腰,气得铁青的一张脸,兰花草手上拿了一张手绢,在那里擦脸,哭哭啼啼,邻居有几户出来看热闹,楼道上楼道下都站满了人,这些邻居平时不露面,都分不清谁是谁,可是谁家热闹大了,也会因为闲着无事跑出来看几眼。

陈展鹏看着他妈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他就想不明白,他妈为什么不肯让他给她租房子住呢,何必一定要掺和到简家来生事,在此之前,得知妹妹陈琳打算将上海的老房子卖掉之后,他就一直在帮他妈找房子,起初她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跟着他不停地看房子,可是看了一个多月的房子,她总是不满意,最后,陈展鹏就是再笨也感觉不对劲了,他知道他妈不想租房子住,至于这个不想租房子住的理由,她至今没有告诉他。

展鹏走到兰花草面前,他大舅看到展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两只眼睛被打得乌黑一片,嘴角还在流着血,也知道是自己太过分,刚才冲动之下,下了狠劲,他嗫嚅地说:“展鹏对不起,舅没想到要打你的,要怪只能怪你那个老婆,太不知道事体,唉,我送你去医院包扎吧。”

展鹏挥了挥手,笑了笑,不介意地说道:“舅,外甥是舅的一条狗,让你打几下又怎么了。”

他舅听完展鹏这么说,内心一阵感动,他心想着展鹏这孩子一直不错的,心地又好又有出息,他今天听他姐哭诉了一通,就要来主持公道,唉,有点欠清醒了,展鹏他舅内心一阵羞愧。

陈展鹏看到围观的邻居仍然密密麻麻,差点把楼道堵了,他不想自己和他妈再次成为马戏团的猴子,因此挥手说道:“舅,妈,我们出去说吧,今天把这件事说个清楚。”

他舅长叹一口气,对展鹏说道:“展鹏,今天是我不对,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做对不起你妈的事情,舅相信你,这件事,我以后不管了,我走了。”

陈展鹏也内心希望他舅不要掺和家事,立马点点头,送他舅走了,从小区门口走回来时,兰花草也已经从楼道里走了出来,一个人形影相吊的,显得十分的孤清可怜。

陈展鹏看了看简家的房子,低下头想了想,对兰花草说道:“妈,走,我带你吃饭去。”

兰花草点点头,陈展鹏开出自己的车子,扶着兰花草上了车,刚发动车子,问老太太想去哪里吃时,他的电话响了,秘书告诉他事务所来了一个大客户,大客户要见他,陈展鹏只好匆匆忙忙地开着车带着他妈去了他开的律师事务所。

展鹏是北京大学法学研究生毕业,大学毕业,先是在其它律师打工,后来考了律师证,然后打了好几场成功的官司,三十岁的时候,痛下决心,拿出积蓄,自己出来单干,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叫做“展鹏法律咨询有限公司。”他的合伙上是他的大客户,以前在业务上认识的,这些年,事业顺风顺水,他也成了圈内出名的大律师了,不过这家里的烦心事可一件也没少。

陈展鹏对兰花草说他公司有一些事,兰花草这些天一直也没什么心情吃饭,便点点头,跟着儿子去律师事务所了。

到了展鹏法律咨询有限公司,展鹏忙着接见客户,兰花草就在他的办公室坐着,后来无聊了,就跑到外面的办公区东看看西看看,新来的几个大学毕生来,在事务所实习,知道老太太是大老板的亲娘,因此,对兰花草格外的热情,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陪着聊天的,夸兰花草年轻漂亮,长得像女明星徐帆,哪里像大老板的娘哦,明明长得像姐姐,把兰花草哄得喜心翻倒。

陈展鹏忙完工作上的事情,回到办公室找他妈,人不见了,立马出来找,想着一转眼的功夫地,老太太又跑去哪了,他妈最让他头疼的一个地方是,她天天嚷着自己老了不行了,要跟着儿子养老,可是整个人却灵活得像水里的鱼,时时刻刻神龙见首不见尾,像个小孩一样不停地惹事,因此,陈展鹏很是担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焦头烂额地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他妈被一群实习生围着,在那里如同慈禧老太后似的享受着小姑娘们的侍候和奉承,陈展鹏头大起来,立马叫了一声“妈——”拉着兰花草就往自己办公室走。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对兰花草说道:“妈,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你这样和我的下属打成一片,我以后哪来的威信?”

兰花草却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在会客的沙发上一坐,慢腾腾地吃着一个桔子,这桔子叫做丑八怪,外表丑水分却很足,果实又甜,是刚才一个实习小姑娘孝敬她的,兰花草吃得有滋有味,对陈展鹏问道:“儿啊,你这事务所有多少员工啊,我看人不少啊。”

陈展鹏被老太太问得莫名其妙,对兰花草老实说道:“总共三十个人员,手下的律师二十个,还有一些财务后勤人员。”

兰花草得意极了,笑眯眯地说道:“我看不止!”她吃完了桔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苹果吃了起来,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手往外面一指,隔着拉着百叶窗帘的透明玻璃幕墙,她咧嘴笑道:“这些小姑娘至少有二十个,个个年轻漂亮,儿子,你有福哦,我听一个小姑娘说,你是她见过的最帅的大律师呢。”

陈展鹏听得莫名脸上一红,他真想拍两下脑袋,懊恼地想着自己将他妈带到公司是非常不智的行为,她不会将他小时候穿开膛裤,洗澡时在洗澡盆撒尿的糗事竹筒倒豆子似的跟那些小实习生说了吧?!

兰花草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说道:“你放心,你小时候的糗事我没有说,我只是说你六岁读小学的时候,六一儿童节,你要穿新衣服去表演,我一时没买不到老师要求的新衣服,只好叫你穿了你妹的衣服去了。”

陈展鹏只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对兰花草说道:“好了好了,妈,咱言归正转,我一会还有事,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不肯租房住,我给你在简家小区里租一个房,雇一个保姆,我天天下班来看你,我还个月给你两千块零花,你看这样好不好?”

兰花草却仿佛没有听见陈展鹏的话语,慢腾腾地吐着苹果皮,说道:“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围着你,你干嘛在乎家里那个黄脸婆,她不肯养我老,哼,你把她离了,随随便便就能娶个更年轻更漂亮的——”

“妈!”陈展鹏怒了,声音突然变大,吓了兰花草一大跳。

陈展鹏和兰花草在他的办公室里说起简伊娜不孝顺,兰花草建议陈展鹏换老婆的时候,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简伊娜会鬼使神差地来到展鹏的律师事务所,无意偷听到这一切。

简伊娜今天刚好在家里休息,没想到陈展鹏大舅找上,哦不,是打上门来,让他们小两口不肯养老的“不孝顺”的名声名扬四海,陈展鹏在安抚兰花草的时间里,简伊娜一直在家里。

陈展鹏走出去安抚他大舅和他母亲去了,然后说话声消声,脚步声远去,简伊娜便知道他们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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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娜抱着女儿坐了一会,心里有如倒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杂陈。简爱明显哭过,花朵般的小脸上湿湿的,可是她抱着她的时候,她就不哭了,显得很安静懂事,也不问什么,倒是伊娜,情不自禁地被女儿的体贴感动,欣慰之余,却更加愧疚,愧疚感有如针扎一样煎熬着她。

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简爱从她的怀抱中抬起头来,反倒像是在安慰她:“妈,我没事,你回房休息吧,我要写作业呢。”

伊娜只好笑了笑,对她保证似的说道:“对不起,宝贝,不过妈妈向你保证,这种混乱的局面很快就会结束的。”

简爱像中了大奖似的夸张笑道:“那就太好啦!”

伊娜站起来,静静瞅着女儿的表情,心情复杂的走出去,替女儿拉上房门那一刹那,她还在想着,平静幸福的家庭生活,对女儿来说,原来是平常得就像每天喝的水,吃的菜一样,到如今,反倒成了难得的奢侈事,想想从前,只有带女儿去国外旅游或者去参加夏令营的时候,她才会有这么兴奋的表情。

想到这里,她便在心里叹了口气,迈着铅一般沉重的步子慢慢往自己房间里走,却听到一声“小娜”,是她爸妈异口同声的称呼,她惊愕地抬起头来,只见两个老人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她,脸上都是对她的担心,还有愧疚不安。

伊娜有些看不懂了,爸妈的表情就像现在网上时时更新的天气预报,让人猜不明白。担心她,她理解,可是其它的复杂神情是什么意思?

李淑贞道:“娜娜,事情闹成这样——”

简建军也道:“这样闹下去,对谁都不好,会伤害你和展鹏的夫妻感情的,女儿,不是我说你,你今天表现太冲,我们从小到大教你,要孝顺父母,展鹏的妈也是你的妈,要尊敬长辈,展鹏的大舅也是你大舅,你今天不对,一会给展鹏道个歉。”对于老人来说,不管事情在不在理,小辈顶撞长辈就是没有教养的表现。简建军的脸上写满严厉。

伊娜笑了笑,却是苦笑,想她父母真是世上罕见的老好人。一个家又不是菜园子,任何人想进就进,七大姑八大姨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算是菜园子,不也还有个篱笆门吗。陈展鹏奋斗到今天,成了大律师,被称为“上海民辩八杰”之一,在外也是成功人士,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被打成这样!

兰花草还有他大舅一致觉得她是陈家的外人,可是只有她这个外人,是唯一心疼展鹏的人!

然而,简伊娜知道对于她有着中国优良的封建传统的爸妈解释她今天为什么这样,无疑于对着老外讲中文,用的根本不是一种语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沙声道:“爸,妈,这事我会尽快解决好的,我保证,这种混乱的局面会马上结束。”

李淑贞道:“娜娜,你婆她是想和你们一家过日子啊,实在不行的话——”老人最懂老人的心,兰花草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找亲戚哭诉的,又是闹得街坊四邻都知道,李淑贞从老人的角度,一眼就看明白了兰花草内心最强烈的愿望。她孩子气戏剧性的行动后面掩藏着她最真实的渴望。同为老人,很容易理解,李淑贞心想,年纪大了,就希望儿女在身边,如果唯一的女儿跟着她的老公孩子出去单过,家里只有她和老伴两个人了,她也是十分不舍的,那日子,该是多么的孤独冷清甚至凄凉啊,就拿做饭这件小事来说,现在女儿一家和自己住在一起,每天一大早她就兴冲冲地拎着菜篮子出门买菜,买回来又是洗又是切又是炒的,想着女儿爱吃什么菜,展鹏爱吃什么菜,外孙女爱吃什么菜,每一餐至少要整四菜一汤出来,如果女儿一家不和自己住了,她做饭肯定也没情没绪,失去动力,自己两个老人,还不是随便吃吃就好,这样又省事又省钱,吃饭就成了一项维持生命的义务,吃一去的饭菜如同木屑,吃饭的动作也会像机器人一样,哪能像现在这样,餐餐有说有笑,有滋有味。

所以对于李淑贞和简建军老两口来说,他们不喜欢亲家兰花草,但是他们理解她,同情她,甚至因为中国“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这个传统思想的影响,简伊娜这些年一直住在娘家,老两口过着热爱幸福的生活,内心还是有些愧疚的,他们打心眼里觉得对不起兰花草,所以今天简伊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陈展鹏的大舅,简接等于与婆婆开骂,两个老人就觉得非常有必要站出来教训一下女儿了。

“妈。”简伊娜打断李淑贞的话,“我今天有点累,我先回房休息了。”

李淑贞也舍不得自己把话说透,就像舍不得和女儿一家分开住似的。她自己也是想和女儿一家过的,人老了谁不爱热闹,中国多少老人,到老了还辛辛苦苦,给儿子赚钱,给儿媳带小孩做饭,忙得像两个不要工资还要倒贴的忠心仆人,图的是啥,还不就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在一起,健康的时候能含贻弄孙,病了死了有儿女在面前。

因为李淑贞和简建军互望一眼,因为私心,识趣地沉默了。

简伊娜回到自己房里,洗了一个澡,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也许她本来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也许她父母的批评教育对她起了作用,伊娜心想着事情不能这样发展下去,如果婆婆这个养老的问题不解决掉,那么,他们的生活会如同一锅沸腾的粥,越来越混乱,因此,与其任由事态发展,不如主动地去找展鹏商量,找一个解决的办法,毕竟大家上班都这么累,回家只想好好地休息,不想再被七大姑八大姨指责怒骂,也不想被邻居戳脊梁骨,因此,简伊娜从床上飞快地坐了起来,然后换上外出的衣服,化了一个妆,出门去了。

她没有给展鹏打电话,电话里很多事情说不清楚,她直接开车去了展鹏的律师事务所,想着这个时间,展鹏肯定在他的办公室,如果去他的事务所找不到他,她再打电话找他,抱着这样的心思,伊娜到了陈展鹏的律师事务所。

律师事务所租在一栋写字楼的一楼,“展鹏法律咨询有限公司”几个金漆的大字,神采飞扬,她两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抬头看了看,想着展鹏在事业上是很出色的,只是在家事上,就有些拎不清了——

不过她又何尝尝拎得清,唉——简伊娜在心底叹口气,低着头进了老公的事务所,她走进事务所的时候,那些实习的大学女生都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眼里有着惊艳欣赏羡慕,简伊娜因为医生的工作忙很少来展鹏的事务所,但是他的办公室有一家人的照片,所以这些下属都知道简伊娜就是他们大老板的夫人。

女大学实习生羡慕简伊娜能找到陈展鹏这样的好老公,欣赏她外科大夫的工作,惊艳她清冷的气质,简伊娜呢,看着这些年轻美丽的女大学生,何尝不是另外一番感想,她想着岁月不饶人,不知不觉,自己就老了,90后,00后,这些小姑娘都成长起来,一个个比玫瑰花还要鲜艳,还要娇丽,而自己呢,有一天在医院被一个年轻的小爸爸叫做“阿姨”呢。这些年轻的实习生中,有一个特别出挑,身高大概有一米六五,身段美丽又苗条,一双大眼睛如同水晶般闪闪发光,皮肤像雪一般白,不施脂粉,素面朝天,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和纯真的气息,总之,显得特别特别年轻,让人一看,就认定了她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美丽的小姑娘。而简伊娜呢,认识陈展鹏的时候,她已经参加工作了,而且学医的至少是本硕连读,再加上医学这个专业,会让女人越学越理性,越学越严肃,越学越古板,总之,陈展鹏认褒简伊娜的时候,她就不年轻了,她最多算一个知性的女白领,男人都是喜欢小姑娘的,可是——简伊娜眼睛定在那个美丽的实习生上,思量着自己的前半生,她的前半生,好像从来没有特别年轻单纯过,唉,怎么和人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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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态了,简伊娜立马收回了视线,定了定神,继续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经过事务所的办公区域,她仿佛是在百花丛中穿过,两厢对比,简伊娜内心警钟大鸣,此时此刻,她充满了危机感!她心想着,也许对于婆婆养老这件事上,自己的确是过分了,今天展鹏大舅找上门来,她这样怼长辈,确实是不礼貌的,她想着一会见到展鹏好好向他表个态,道个歉,然后两个人坐下来,好好地商量一下养老的事情,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让他们各自照顾好各自的老人,又能让三个老人不住在一起产生冲突的。

至于陈展鹏早就知道陈琳打算卖掉上海的房子在杭州买房的事情,却一直瞒着她这件事,简伊娜早就不打算计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非圣贤,每个人都有做错的时候。

前台秘书迎了过来,简伊娜看着她,又是一朵新鲜的红玫瑰,她本想着有机会让展鹏将这些年轻的小员工少招进来一些,但又想着如果提出这个看法,未免显得自己太小肚鸡肠,一点也不大气,她又不是那种一事无成,整个身心挂在老公身上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老公呢?

所以,简伊娜微微一笑,客气地问道:“你们陈总在吗?”

“在的,在办公室。”前台秘书有意提醒简伊娜,对她说道,“嫂子,你婆婆也在。”

简伊娜点点头,想着可能是兰花草大白天没地方住,只好到儿子的事务所来了,她想着是自己过分了,让老太太无家可归,一会大家商量一个妥善的办法,就带着老人回去吧。

简伊娜走到陈展鹏办公室的门口,举起手来,打算敲门,就听到兰花草刻薄的话语声“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围着你,你干嘛在乎家里那个黄脸婆,她不肯养我老,你把她离了,随随便便就能娶个更年轻更漂亮的。”

简伊娜听到这里,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灌了下来,如同电流似的袭遍全身,她只觉得自己被人扔到了冰窖里,从里到外地冒着寒气,这是她婆婆对她老公说的话,居然说她不养她的老,就离婚,以前看新闻听说婆婆怂恿儿子离婚的,没想到,这样的事今天居然发生到自己身上了。

简伊娜心想着,老太太,你也在过分了吧,我这些年来,没有把你当亲妈,是我不对,但我也不是圣人,你把唯一的房产给了宝贝女儿,对我和展鹏,真是一根针也没有给过,但是我也没有把你当陌生人,这些年来,逢年过节,我一定拎着厚礼来看你,展鹏私底下给你多少钱,我也从来没有过问,你居然怂恿你儿子跟我离婚,你像个当老人的吗?

简伊娜缩回了自己敲门的手,寒心和气愤让她双肩颤抖,她的手垂了下来,放在身体两侧,因为内心的情绪,手指头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才在办公区看到的那些年轻漂亮的实习女大学生,她心想着,陈展鹏这些年事业有成,没错,他现在简直就像天天生活在花丛里,各种蜜蜂蝴蝶环绕着,展鹏长得帅性格又长人又有钱,想着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是很多,所以她婆婆才会得意洋洋地说出这种话吧。

简伊娜心灰到极点,鼻子酸酸的,眼圈也开始泛红,她想着难道他们夫妻俩真的因为养老的事要走向离婚吗?

这个时候,陈展鹏严厉的一声“妈”,让简伊娜振作了一点,她抬起头来,静静地倾听着房间里面的动静。

她相信展鹏,当年,她是嫁给爱情的,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她相信展鹏爱她,他不是妈宝男,他不会唯他妈马首是瞻。

陈展鹏原本和缓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的头发上冒着烟,眼睛里喷着火,兰花草从来没有看过儿子这样的神情,因此,手上的苹果也不敢吃了,扔到了垃圾筒,不过她还是肚子里有火气,今天向她的弟弟哭诉,本想带着弟弟到简家一闹腾,简伊娜肯定会向她认错,然后她就能和儿子长住在一起了,没想到,简伊娜就像一只发狂的母狮子,敢与她弟对着杠,激怒了他弟,害得陈展鹏被打,持着儿子脸被打成猪头,兰花草心里肯定心疼啊。她带着她弟去简家,原本想扳回一局,胜利地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想到,她却输了,到现在,还无家可归,这傻儿子,仍旧想让她在外面租房子养老,她有儿有女,儿子也是大律师,手下员工几十个,成功人士,她为什么到老了要可怜兮兮地租房子养老?

因此,兰花草发泄着心里的火气,她板着一张脸说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说错,我觉得你就是傻!你怕她做什么,她一个妇产科大夫,平时忙得顾不了家,半夜一个电话就要往医院跑,又只给你生了一个女儿,对我又不好,你为什么不能和她离,离了她,我帮你挑一个孝顺懂事的,年轻漂亮的,再给你生一个儿子,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简伊娜在门外听得浑身颤抖,身体如同风中的树叶,她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这些年来,她确实亏欠家庭太多,她不像是嫁给了陈展鹏,却像是嫁给了医院。有时候展鹏想她了,都只能利用她上班的时间去医院找她,她对他的关心确实不够。

她之所以住在娘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如果他们一家三口出来单过,她会忙到没有时间做饭搞家务,另外,展鹏一直还想要一个儿子的,男人都想一个儿子,现在国家放开二胎了,他们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可是展鹏再三要求,她都拒绝了,有一次意外怀上了,简伊娜不想要,爸妈劝她留下来,展鹏更是百般央求,但是她觉得一个孩子就够了,她实在精力有限,不想再要一个孩子了,所以她自己作主偷偷地去医院流产,展鹏听说了追到医院来,拉着她的手红着眼睛劝她,最后她还是流产了,她说:“陈展鹏,生那么多孩子有什么意思,生下孩子,你得操心他一辈子,我没有那个精力,你如果想要儿子,你去外面找个女人生吧,我没意见。”展鹏最后沉默了,是她对不起展鹏,她的心愿全实现了,展鹏的心愿却全落空了,但是这些年来,展鹏从来没有指责过她,表达过不满,没想到,却是婆婆说出来了。

“妈!”陈展鹏双手握成拳头,控制着内心的愤怒,他一直害怕自己这个养老问题解决不好,会导致他和简伊娜离婚,如果他失去她,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妈居然一心盼望着他和简伊娜离婚!

他坚定地说道:“我与伊娜真心相爱,这辈子,我不可能与她离婚,你不要再扯这些有的没的,咱们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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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简伊娜呆了一呆,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一根管子,里面涌动的都是温暖的液体,展鹏居然对她这么好。

她心满意足,整个人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与此同时,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进去不方便,婆婆正在气头上呢,当着婆婆的面,肯定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这个时候,刚好展鹏的秘书走过来,简伊娜心想,如果她看到她站在展鹏的办公室门口不敲门进去也不离开,肯定十分难堪,她也不想让展鹏知道她无意听到了他和他妈的谈话,因此,简伊娜转过身,悄没声息地回去了。

她的内心又是高兴又是痛苦,高兴的原因是展鹏居然那样爱她,痛苦的原因是婆婆的养老问题没有解决,而且婆婆恨上了她,在挑拨陈展鹏与她离婚,时间久了,婆婆抱着这样的想法挑唆下去,他们小两口就算是再好的感情,也难免不生变。

简伊娜走了,陈展鹏呢,他沉着脸看着他妈,如果是别人在陈展鹏面前提出这种馊主意,他肯定就冲向前打人了,可是面前的却是他老娘,因此,陈展鹏只好拼命控制自己,他在内心告诉自己,他妈一直是这样的人,她很粗糙,她很世侩,她一直不关心他,所以她肯定不明白伊娜在自己的心里地位有多么重要,所以她说出这种荒唐的话,自己不能往心里去。

因此,陈展鹏温和地说道:“妈,你今天必须把真实的原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租房子住,妹妹已经打算把老房子卖掉,所以老房子不能住,简家那环境,你也是知道的,三个老人住在一人屋檐下,迟早要出事,所以你唯一的办公法就是让我给你租房住,你为什么不肯?”

兰花草脸上的笑没有了,她低下头来,眼睛内充满了恨意,对简伊娜的,她真的不明白,这个女人给自己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什么他事事以她为中心。

她扁着脸,对陈展鹏说道:“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怪不得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

陈展鹏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受的种种待遇,就像刚才他妈对着他的属下说的,小时候的六一儿童节,老师要他们家长买新衣服,她忘了给他买,然后叫他穿上妹妹一件旧衣服去充数,让他成为了同学的笑柄,他记得那个儿单节,妹妹买了两身新衣服,都是兰花草给她买的——

他沙哑着嗓子说道:“我真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吗?”

兰花草呆了一呆,一会才说道:“当然!”她想起陈琳离开的那一天,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如同小河似的淌了一脸。

陈展鹏看得呆了,原本有说有笑的老人怎么突然哭了,因此,他也不敢再问下去,他只好缓和语气,用很认真很严肃的语气说道:“妈,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理由,你说出原因,我觉得可以理解,那我再想别的办法,如果你不说出来,那么,我就只能给你租房子请保姆了,你住不住是你的自由,我做儿子的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兰花草呆了,她看了儿子一眼,眼里的泪水更多,往事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来,让她窒息,她快速地用手擦了一把泪水,哽咽着说道:“儿啊,你就知道心疼你老婆,心疼你老婆的爹娘,你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娘?你爹死了,你妹去了杭州,你娘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只能指着你了,可是你,你让我去租房子——”老太太埋怨的话语,到最后变成了呜咽,显得分外幽怨。

陈展鹏感觉谈话在踩水,无限重复,他只好转过身,将一个僵硬的背抛给老太太,他今天一定要得到理由,如果得不到,他只能不问原因的执行下去!

兰花草大概也明白了陈展鹏态度的强硬,她沉默了一会,擦了一眼泪水,对他说道:“展鹏,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妹在去杭州之前,一直和我闹着要卖房子去杭州,我不同意,她天天和我吵,我天天骂她,可是那一天,我跳完广场舞回到家,我发现她还是走了!家里一片凌乱,她的衣服全不见了,我气啊,气得心口疼,脑仁疼,到最后,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什么?如同滚滚雷声,陈展鹏听到这里,震惊至极,缓缓转过身来,瞪眼看着他妈。

他一直以为他妈的身体比任何人都健康,她打扮时尚,活泼好动,更是跳广场舞的一把好手,可是如今听到老人的诉说,仔细一想,他妈的身体好像确实不太好,他记得父亲过世时,母亲晕过去一次,医生就说老人有心梗还有三高。

自责和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向陈展鹏涌过来,几乎让他窒息,他确实是不孝!

兰花草已经泪流满面,她哭着对陈展鹏说道:“你知道我晕了多久,我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陈展鹏大脑一片茫然,内心的愧疚如同烈火在灼烧着他的心。

兰花草对他含泪说道:“我晕了一天一夜!晕过去的时候是晚上,醒来的时候,是第三天的白天!这一天一夜,你一个电话没给我打过,这件事,我不说,你知道吗?”

陈展鹏摇了摇头,自责感如同海啸一般向他涌来,原来如此,他终于理解,也终于明白。

兰花草哭着说道:“我醒来后,拿起手机看了看日历,才发现晕了那么久,自己也十分害怕,儿啊,你想,如果我没有醒过来,就这样死了,我的身体不是要生蛆腐烂发臭吗,或者风化变成木乃伊,新闻上不经常有老人独居在家中死七天没人知道的新闻吗?我想想太可怕了!就发誓无论如何不能自己一个人住,女儿不要我了,我还有儿子,所以我哭着收拾行李就来简家找你了。”老人说到这里,就缓缓地寻找自己随身带着的袋子,然后一只手抖抖索索地从里面往外掏东西,掏摸了大半天,终于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病历本以及一堆医院的检查资料,什么b超单,心电图,脑部ct,核磁共振影像结果等等。

她把它们叠成一摞,含着泪递到陈展鹏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病历本和医院的检查资料就是老人身体不好的铁证。

陈展鹏内心的愧疚越来越多,鼻子发酸,眼圈儿也渐渐发红,他恨不得伸出手狠狠地打自己两巴掌。因为他与兰花草的感情不好,这些年来,他确实只是半个月打一次电话,算是尽儿子的义务表示关心,他妈因为生妹妹的气,在家里晕倒,自己一天一夜后才醒过来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

老人推理得也非常正确,如果她突然倒地死去,他极有可能是要半个月之后才发现,到时候,估计连看到发臭尸体的机会也没有,恐怕只剩一堆白骨!

想到这里,陈展鹏一阵后怕,额头沁出黄豆一般大的汗珠。

他哆嗦着手接过那些病历本和医院的检查资料。

兰花草红着眼圈对他说道:“我有三高,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我还有心梗,你爸的葬礼上我也晕过去一次,可是你对我一点也不关心,你以为我天天跳广场舞,打扮得时尚年轻,你就以为我身体很好,我不需要关心照顾,你以为那女人的妈感冒咳嗽就是天大的事对不对,老天爷啊,我真是命苦啊,我的儿子不孝啊,老头子啊,我活着没什么意思,你还是将我带走吧,你儿子要我租房子住,他不管我,与其有一天我自己死了没人知道,还不如你现在带我走——”

兰花草开始唱戏似的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双手拍着大腿,她哭的嗓门很大,简直像锣鼓一般。

陈展鹏担心这样哭下去,公司里所有人都要知道,他只好走到兰花草面前,俯下身来,对她充满愧疚地说道:“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这样吧,咱不租房子住了,我另外想办法好不好?你身体不好,必须和我住一起,我想把这个原因和伊娜说说,她肯定会同意的。走,我们现在回家——”

兰花草才看他一眼,止住了哭声,两个人站起来,心事重重地回简家。

陈展鹏把那一堆医院的检查单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他得用这些去说服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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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没情没绪地回到家中,重新换了家居服,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她却一直睡不着。

屋子里起先很安静,在这安静的环境下,她的思绪有如万马奔腾,更确切地说,有如一群恶狗在打架。刚才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幻灯片的过,婆婆兰花草的脸就像电影的局部特写,在她面前呈现,她婆婆的嘴也经过了电影剪辑的加快处理,隔着房门在密集地飞速地向展鹏说着与她离婚的事情。

她想着为什么事情越来越恶劣了!就像全家人原本在山顶幸福地过着日子,突然被一块石头砸到,从山顶滚下来,一直在走下坡路。

婆婆真是一朵奇葩!不但自己几次三番粘过来住,还开始发动陈家的亲戚,今天是他大舅来了,明天可能就是他二舅,他三舅,歌谣里不是唱了吗,‘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等舅舅来了一遍,可能接下来就是七大姑八大姨,总之,只要婆婆这个养老的问题没有解决掉,亲戚们就会络绎不绝地到她家来打骂说教,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最可怕的是,她现在怂恿陈展鹏与她离婚。律师事务所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简伊娜“忽”地坐了起来,胸口仿佛压了一扇沉重的铅门。她想着怎么办,难道她真的只能妥协吗,答应展鹏,一家人搬出去,和自己父母分开,和她婆婆住在一块?

可是从前的种种不快就像一个可怕的肿瘤生长在她的体内,随时都会再扩散,她要是和婆婆住在一个屋里,想着从前的种种,现在的种种,估计迟早要出人命!

再说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丢下自己爸妈不管,去给坏心眼的婆婆养老的。

她们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从小就立誓一定不能让父母失望,一定要让他们觉得生了她和生了儿子是一模一样的。

她正在那里发征,外面却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是陈展鹏和兰花草的。兰花草还在抽抽嗒嗒地哭,陈展鹏在小声安抚她,伊娜板着脸,心想,把这个家闹得人仰马翻,还有脸回来?!还有脸哭?!这是什么样的极品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快地,响起了她爸妈张罗的声音,她妈问亲家要不要吃饭,她爸替她向兰花草赔不是,伊娜听着从床上跳起来,赤脚站在地板上,立马就要冲出去拦着她爸,她又没做错,她为什么要道歉,她爸真是——声音却在这里静止下来。

然后,不到一会,陈展鹏进他们的卧室了。

他打开灯,看到自家老婆母老虎似的穿着打扮以及神情,吃惊极了。

简伊娜也在盯着他,他原本笔直如绷紧的线锤的背如今弯得像只虾米,一副不堪生活重负的样子,脸仍旧肿着,眼睛成了熊猫眼,嘴角裂了,还在出血,手臂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转眼间,简伊娜的心里有几分悲凉,看向他时,原来恶狠狠的恼怒神情,到这个节骨眼上,有了几分同情和可怜。

想着到了这个时候,陈展鹏在所有的亲戚邻居面前,已经戴上了“不孝子”这顶高帽了,老天爷,他怎么会摊上兰花草那样一个妈。

展鹏大概是看懂了她的眼神,他直了直背,原为烦恼的眼神有了一些温度,笑了笑,向她走过来,把她拦腰抱在怀里,说道:“赤着脚站着,天气这么冷,不怕着凉吗?”

伊娜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已被他抱在半空了。她惊叫道:“啊,放我下来。”想着自己刚才之所以赤脚站在地上,是因为恼恨婆婆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如同一只母老虎,打算出去再怼婆婆的,没想到这样的自己,却被陈展鹏温柔以待,他温暖的怀抱,他有力的臂膀,他丝绸语的语气,他如同春天暖阳般的笑容,简伊娜匆匆看展鹏一眼,便别过面孔,羞愧让她无以复加。想到之前陈展鹏在办公室,向他妈表态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她离婚,伊娜的眼眶湿润了,内心满满地都是感动,她将自己的脸贴在展鹏的脖颈处,温柔地摩挲着。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展鹏没有兰花草这样一个妈,该多好啊,他们的小日子会多么幸福呀。

简伊娜胡思乱想着,展鹏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脱了外套和鞋,和她一块半歪在床上坐着。

外面好像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透着一种安静和温柔,如果是从前,简伊娜肯定就像一只小猫似的从被窝下面钻到展鹏的怀里抱着他温暖的腰身撒娇,可是今时非同往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伊娜像个洋娃娃似的静静地躺着呆了一会,清醒过来,又开始生气。

夫妻两个又开始僵僵的了,室内的光线太明亮,好像愤怒在灯光的一览无途下,翻了倍似的。

伊娜突然说道:“简爱刚才哭了很久,你大舅走后,她才敢写作业。我爸妈也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估计今晚也睡不好——”

陈展鹏脸色灰暗,倚坐在床头,没有吭声,他摸了摸衣服上的口袋,很想找只烟抽,可是简伊娜一直明令禁止他在卧室抽烟,并且三翻五次地叫他戒烟,他又怎么敢在卧室抽烟,虽然他极需要一只烟替他平复心情,恢复理智,缓解压力。

陈展鹏找了一个空,只好放弃,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听着外面的雨声,雨好像很小,雨声沙沙的,特别温柔,可是他知道他的家里却是狂风暴雨在等着他。

简伊娜看陈展鹏不回应,她刚才仿佛不是对他说话,而是对着空气在说话,她气不过,再次下床,把灯关了,然后又回到床上赌气睡下,步伐来去如飞,睡衣的一角因为她的行动过快被带得飞起,一角翻卷。

两个人都睡不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陈展鹏终于在床头柜处找到了烟,他开始抽烟,他心情不好,总要抽上一两根,但是在伊娜面前,心情再坏,也不会抽的,今天抽上了,只能说心情特别不好吧。

伊娜也懒得说不许他抽烟的种种话,两个人在一明一灭的烟头火光中静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展鹏叹口气,沙声说道:“老婆,对不起!”语气十分的诚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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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娜一愣,坐了起来,她有几分感动,今天的种种,如果不是她对他大舅态度太差,估计展鹏也不会挨打,他却一线一毫也没有怪她,反倒向她道歉。现在一个小时快过去了,他的脸上仍旧肿的肿,青的青,流血的流血,至今没有包扎呢。

看着他的伤口,她一阵心疼,立马赤着脚出了卧室,到书房找了家里备用的药箱来,碘伏,消毒棉签、云南白药、白纱布等等,她叫展鹏坐在床沿,她站在他的面前,细心地给他消毒上药,包扎伤口。

展鹏幸福得像一个孩子,他咧着嘴笑了,尽管微笑使他扯到伤口有一些疼,不过他还是觉得很快乐。

伊娜白皙的手拂过他温热的脸颊,就像一阵温暖的春风,让他的脸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他伸出一只手,嘴角噙着笑握住了伊娜的手腕,就要往床上拉。

如水高涨的情意全写在脸上。

伊娜却板着小脸,对他说道:“在上药呢,别闹!”

陈展鹏仍旧在拉简伊娜,眼神热热的,对她小声说道:“寻常皮外伤算什么,来来,你就是医我的最好的药。”

伊娜却坚持着医生的本职工作,对他严厉地说道:“不许胡闹,破相了怎么办?”

陈展鹏只好听话了,他坐在她的面前,老实得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伊娜弯腰替他细心地上着药膏,她的身上有一种好闻的气息,就像淡淡的兰花的香气,让他沉醉不己。

陈展鹏坦白从宽地说道:“我妹要卖房子的事,我上次去杭州她就告诉我了。我怕你生气,一直瞒着。你现在明白我妈为什么要住到这吧。陈琳要在杭州买房安家,杭州的房现在也不便宜,她一直没好好工作过,哪里来的钱,所以唯一的办法是把上海的房卖了,才有钱在杭州买房,给那边的公婆养老送终,唉哟,你轻点,我疼疼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展鹏疼得啮牙咧嘴,简伊娜看药上得差不多了,便收了药箱,送回了书房,折身回来时,展鹏仍旧在等着她解释,他的头包得像一个猪头,对她继续说道:“我妈等于是白养了她,她心寒之下,我妹走那天,她气晕过去,隔了一天一夜才自己醒了过来,她说她很害怕,再加上我爸死了多年,她一个老太太没个房让她在上海怎么过,在外面租房也不合适,她有三高,还有心梗,容易晕过去,如果没一个亲人在身边,她晕过去都不能及时送医院,我妈要强,一直不肯说出真实原因,今天是我逼着她,她才肯说出来,所以她只能跑来找我了。”说完这些,陈展鹏及时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些医院的检查单,全部递到简伊娜面前。

简伊娜只好接过来,默默地一张一张看着。对于兰花草的健康状况,她和展鹏一样有些意外,平时看到婆婆活力四射的样子,以为她的身体非常健康,事实上却不是如此。

面对着一个有三高和心梗随时可能会晕过去的婆婆,让她一个人独住,确实好像有些凉薄和不孝。

简伊娜坐在展鹏旁边,陈展鹏搂着她的肩膀,她垂着头思量着,这些话可能是她从展鹏的事务所离开之后,陈展鹏问出来的。

伊娜对婆婆有意见,但是想着展鹏对她的厚爱深情,她也并不是特别烦恼。

展鹏继续絮絮地说道:“她不肯在外面租房子住,也不肯要保姆养老,甚至跑到邻居亲戚面前去编排我的种种不孝,我都表示理解,就是让你爸妈,还有女儿,还有你受累了。可我是她儿子,我不是石头缝里钻出来的,我也不是喝风长大的,她老无所依,身体又有病,这么可怜,我不能对她不管不顾啊,老婆,你说是不是。”

伊娜仍旧没吭声,因为她不想和他争论下去,这种争论就像鸡生蛋蛋生鸡一样没完没了,好像原地绕圈。

她只记得她和她父母住在一块,给父母养老送终是她的原则,不触碰原则的情况下,一切都好说。

她便问道:“以后怎么办?”

展鹏沉默了一会,突然道:“老婆,事情到了这份上,再拖下去,只会越闹越大,我一直在努力解决,可是到这个份上,你能把你不肯搬出去的理由告诉我吗?”

简伊娜一呆,童年的往事又像恶梦上身,她打了一个冷战,原本想好好商量的理智消息不见,情感占了上风,她哑声坚定地道:“没有理由,我是独生女,我一定要给爸妈养老!”

“你总是这个理由,但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在我的眼里就是冷漠自私,无理取闹!”房间里关着灯,看不到展鹏的神情,可是声音虽尽量克制,却仍透着愠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时候,如果陈展鹏抱着简伊娜,对她温柔安慰,可能,她会把真实的理由说出来,然而,陈展鹏没有。简伊娜一颗心就更冷了,起了坚冰,瞬间关上了心门,怒道:“你是不是嫌——”她原本想说“你是不是嫌弃我想离婚,如了你妈的意?”后来想着又不能这样说,因此,话峰一转,说道:“哼,你在我眼里,何尝不是冷漠自私,无理取闹!”

陈展鹏呆了,好一会,才哑声说道:“伊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突然脑海里转万花筒似的想起从前。

陈琳的剖腹产手术是简伊娜做的。他等在手术室外,在送妹妹进手术室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把这个孩子扔掉。因为当时和他父亲站在同一阵线,认为陈琳不能嫁给杨少俊。

在医院住了三天院之后,他们出院了,他把妹妹送上车之后,自己托说还有事,抱着孩子转过身,看到医院不远处有个垃圾桶,就顺手把孩子扔在那了。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街面上泼水成冰。虽然他打算扔掉孩子,可是也舍不得这孩子冻死,所以把孩子扔在垃圾桶之后,就躲在附近看着有没有人来捡。

简伊娜匆匆走来,听到孩子的哭声,然后发现了乱蹬手脚冻得红红的孩子,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在原地打听等待,最后几个小时过去,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抱走了。

这个时间,陈展鹏一直在角落里看着伊娜,她那么美丽,又那么善良,就像天使一般,浑身发着光,让他羞愧加永生难忘。

如果说,陪着妹妹签手术单的时候,穿着白大褂,梳着马尾,精致的五官,与众不同的果断冷冽气质的简伊娜拿着手术单在他们面前,严肃地说着手术的种种危险,又反复安慰他们没那么可怕,只是例行公事的时候,陈展鹏对这个年轻美丽的外科大夫只是惊艳。

那么,在医院外面的垃圾桶处,她穿着常服,抱着婴儿在寒风中打听等待几个小时,伊娜就住进了他的心里,且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相思大树。

他心想着这位年轻美丽的外科大夫对于一个陌生的弃儿都能给予春天般的温暖照顾,假如是她的亲人,爱人,那么会得到她多少深情厚爱啊,一直生活在缺爱环境里的陈展鹏太渴望有一个人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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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一边是妹妹疯魔般的哭泣埋怨寻找,一边是简伊娜对婴儿的悉心照顾,以及四处打听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陈展鹏两头奔跑,忙着劝醒妹妹,同时偷偷去看简伊娜是如何照顾孩子的。

结果半年过去,妹妹没劝醒,伊娜一个未婚女孩,却像小母亲一样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

在陈展鹏的心里,简伊娜就像天使,她落到人间,并且没有脸先着地,她还长得无比美丽,他深深地爱上了她。同意了妹妹和杨少俊的婚事,让他们去找简伊娜认领了孩子,然后他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他发誓一定要成为她的爱人,家人。

如今想起这段往事,那种惊艳、震憾、感动,仍旧历历在目,好像昨天发生的事一般。她答应他求婚的时候,陈展鹏抱着她,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是多么有幸,取了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天使。

他认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天使,那就是他老婆简伊娜。很多男人也会把自己爱的女孩称为天使,陈展鹏只会不屑一顾,那些天使都是假的,山寨的,要不是脸先着地,要不就是漂亮的外表之下,只有一颗冷漠的心,而他的老婆,却是真正的天使,从肉体到灵魂,从里到外,都充满着圣洁和美丽。

陈展鹏的父母重女轻男,他从小就像在孤儿院里长大,受够了父母的冷漠,所以简伊娜的善良就像太阳的光芒一般温暖着他。

直到现在,他每次看到她的种种,比如扶盲人过马路,比如又在医院捡了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女孩——这么多年,被丢弃的小男孩只有一个,那就是陈展鹏外甥,其它都是小女孩。他看她的时候,总觉得她像正午的太阳光茫万丈,不但能照到他的身上,还能照进他的心里,温暖着他一直生长在寒冷沼泽地的心,而不管任何时候,她看他的时候,他便觉得有太阳光落在他身上来。

这些,他都没有告诉过伊娜,他很爱她,爱得那么深,说出来都怕被她笑话。这也是为什么,他作为一个成功男人,却从来不在外面胡来的人,那些ktv公主,那些小姐,外面的女人,对于他来说,都是沼泽地的人,如果生长在温暖舒适的环境里,谁长大了会出来卖身。

也因此,他一直宠着她,纵容着她,简伊娜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陈展鹏回到家帮她洗衣服,只是因为晾晒之前没有将衣服抻直,可能晒干之后会有细纹,简伊娜回到家发现了就将所有衣服全部洗了,因为简伊娜的存在,简家的规矩繁多,简直比皇宫还要麻烦,比如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换鞋,不许在卧室抽烟,不许在床上吃东西,夏天必须天天洗澡,冬天可以三天洗一个澡,但必须洗脚上床,每天早晚必须刷牙,枕头上另外铺着枕巾,因为人的头发有油,不铺枕巾,枕头套很容易变脏,在家必须穿家居服,因为外出的服装穿了一天回来再穿容易把家里的环境弄脏,有时候陈展鹏在律师事务所忙工作太累,回到家就只想歪在床上歇一下,简伊娜看到了总是将他拉起来,强迫他换衣服刷牙洗澡洗脚等。

陈展鹏在兰花草的教育下长大,陈家是一个凌乱的垃圾场,兰花草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在床上边看电视边吃东西,总之,陈家的环境和简家的环境,就像南极和北极,天壤之别,所以展鹏在婚前有许多简伊娜接受不了的习惯,他以前也爱在床上吃东西,不过来简家长住之后,因为他爱她,他都为她做出了改变。他爱她,不想她伤心,所以宁肯自己苦点累点。

可是现在,自从他妈来了之后,伊娜表现的种种,让他觉得她变了,变得冷漠自私,什么事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的父母,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哪怕是现在,他已经成了千夫所指的“不孝子”了,夫妻这么多年,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她仍然不肯说出搬出的理由,只用“她是独生女”来搪塞他。

这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把郊区的别墅装修好,一家都搬到那别墅去,楼上楼下随便住,他妈一层楼,她爸妈一层楼,不热热闹闹和和睦睦吗,可是伊娜不同意,现在看似天大的难题,闹得四邻皆知,其实只要简伊娜点点头,让一步就解决了。

陈展鹏想到这里,抽一口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对他的话感到莫明其妙,对于陈展鹏为什么会爱上她,她好奇,可是这份好奇之心,比起末一句“说她变了”的愤怒,就是毛毛雨,根本不值一提。

她冷声道:“我没有变,我倒是觉得你变了,以前,我和女儿就是你的中心,可现在,你妈成了你的中心。”

陈展鹏烦恼地打断她的话:“老婆,我们不要这样下去了,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我告诉你吧,你如果不和我们搬出去住,你爸妈这个家迟早会被我妈搅得不成样子!”

简伊娜愤怒地转身,大声道:“你也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这时外面传来“砰”的一声,然后传来“哎哟哎哟”的声音,是简伊娜的父亲,两个人只觉得房间里又起了火似的,立马披衣起床,出门看个究竟。

简建军摔了,一条腿动不了。原因是他睡在客厅,想洗个澡,虽然每个卧室都有洗手间,可从前的房间被兰花草霸占了,他又不好意思去伊娜他们的主卧来洗澡,只好在客厅的卫生间洗澡,而客厅的卫生间因为基本上没人洗澡,所以没有铺防滑的毡子,简建军洗澡的过程中就摔了。

老人赤着身子坐在卫生间的地上,简伊娜关心地要冲进去时,简建军用手推着门,另一只手使劲地挥着,不让她进来,对她道:“我洗澡摔了,没什么事,你让展鹏进来吧。”

简伊娜慌乱地站在门外,内心起了几分苍凉:女儿还是不能和儿子比。

陈展鹏进去了,给老人穿好衣服,然后一家人又风风火火开着车去了医院。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却并不是老人说的“没什么事”,简建军的腿摔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打上石膏后,要在轮椅上至少休养三个月。

从此后,夫妻再次走向冷战。

李淑贞要照顾老伴,没时间做饭,一个家便变得不像家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三十二

自从上次贺洪翔提出回老家安家后,这些天,公婆那边鱼沉雁渺没有消息,因此,小两口日子过得很平静。

洪翔是个被动的人,很少主动去做什么事,比如他的导演事业,他从来都是在家里等别人来找他。

有时候海燕托朋友的朋友帮忙,他的好大哥陈展鹏也经常联系一些影视公司的老板或者制片给他,人家也给面子,叫他去看看,把他导过的戏说说。结果贺洪翔拒绝了,他理直气壮地说:“这导演接戏,就像大闺女谈恋爱,一定要被动,你主动了,人家就看低你了。”把海燕气得呀,当他面骂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背地里用老家的方言骂他是“稀牛屎糊不上墙”,所以他快四十了,事业一直像花盆里种蔬菜,种不出气势来。

以前她很讨厌他的被动,可是现在她喜欢上他的被动了。如果不是他这样的性格,可能这阵子,他们夫妻又要吵架了。洪翔是只要他爸妈不来电话催他们回老家安家,这件事他就好像忘了,优哉游哉地过他的小日子。

海燕一边在医院加夜班,一边愉快地想着:也许她们的公婆自以为只手遮天,其实呢是坐井观天!也就那么点萤火虫的微能量。

这年头,找工作比找老公难多了,再说,老两口就算在老家那小地方有能量,现在也退了休,这人退了休啊,就好像离婚的女人,不值几个钱了。

检验科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显得空旷整洁,海燕在一堆堆仪器里检视着,那感觉就像农民走在自家的麦田里。

有一个老头空着手哭着向检验科走来,蒋海燕问他怎么了,他红着眼圈道:“刚才拿孙子的大便来化验,用黑色袋子装着,可误的小偷,把他孙子的大便偷走了。”

海燕想到小偷打开黑色袋子的崩溃,不由啼笑皆非,反复安慰,老头才回去了,又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来验尿,她拿了一个小量杯递给中年男人。

那男人在夜色下瞅了一眼海燕,见她长得像朵黑玫瑰,虽然皮肤黑,却是个黑里俏,浓眉大眼,高鼻子小嘴唇,有几分姿色,想着她要给他验尿,不由有几分不好意思,一张脸猪肝似的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见他原地站着没动,催促道:“去取尿啊。”

中年男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要自己取尿啊,他还以为这个美女医生会亲自帮他取呢,沉默着接过量杯,匆匆地去卫生间,到附近的卫生间还走错了,进了女卫生间,被保洁阿姨赶出来了。

海燕看得直笑,不过想着自己三十几岁,还能让男人脸红,心里也有几分得意。

晚上的工作很忙,不到一会,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来验血,儿科医生开的单子,小孩发烧首先就是验血,测血常规,海燕一个人几乎忙不过来,恨不得变成章鱼,有无数只手才好。

看到那些孩子在验血的窗口外面疼得哇哇大哭,有的甚至哭得泪流满面,海燕也是作了妈妈的人,一颗心立马疼得刀扎一般了,心想这儿科医生也太没职业道德了,怎么动不动就要验血!

这时有个一岁半的小孩来了。他长得很可爱,白白胖胖,人参娃娃似的。海燕拿过家长的交费单一看,除了验血常规,还有测微量无素,立马,原来对儿科医生的不满只是在心里嘀咕的,现在就不得不说出来,她对家长说道:“这微量元素不用测,去年中央台都播了五天,测了也不准。”

孩子的妈妈说:“我们不知道啊,医生给开的,我只是告诉她,我宝宝有些贫血,可能缺铁,我的原意不是叫她测微量元素。”

海燕继续道:“那你们还要测吗,这个测微量元素我们医院做不了,要送检,不便宜啊,你们没少交钱吧。”凤凰女心疼钱的本质又露出来了。

孩子爸爸道:“是啊,验个血就花了一百块。”

海燕都替他们心疼钱,可是想着人家钱都已经交了,这血是必须抽了,她拿着皮管要在孩子的胳膊上找静脉,宝宝看到她的动作哇的一声哭了,海燕心又疼了:“这么小的孩子静脉取血可不好取,这么胖,可能一次抽不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孩子妈妈被她的一席话说得怕了,立马把孩子的手拿过来,对她说道:“医生,不要测微量元素了,手指头取血吧。”

海燕点点头,说道:“那行,一会我给你把测微量元素的项取消,你到交费的地方去退钱吧。”孩子妈微笑着点头,孩子爸爸感慨着夸奖说道:“医生,你真是业界良心啊。”

蒋海燕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在医院,他们检验科的不算医生,可是被人当面叫医生,被点赞为业界良心,她还是很高兴的,要知道她原先的理想是当医生啊。

给孩子取血的过程中,孩子爸爸继续愤青地说道:“现在大部分医生,动不动就是叫我们给孩子验血,看个病动不动就靠化验单,自己的经验好像没了,还不如从前的老医生呢。”

海燕一边忙活一边笑道:“是啊,所以我们检验科很忙。”

孩子妈妈道:“我听护士说,在医院,你们检验科的工资最高,因为你们提成也多嘛。”

海燕笑笑,没说话,一颗心却像蜜一样甜,一会取好血,说道:“好了,四十分钟去楼下刷单子。”

孩子爸妈说着谢谢,抱着孩子走了。

之后,海燕心里便像喝醉了酒,晕乎乎的。正如病人家属所说,在医院,他们检验科的工资是越来越高了,她现在是一万,听说年底还会涨,估计会破一万五。一向视钱如命的她,听到这个消息就跟中了大奖一般。

所以上完夜班回去的路上,车窗外的太阳金子般的落进车里,在如水的车载音乐中开着车,她心情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到家,儿子上学去了,贺洪翔在家吃着瓜子喝着王老吉在看国产电影,一边看一边骂。

海燕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一边给他收拾着扔得满地的瓜子壳,一边说道:“你这是何苦呢,看国产电影就像变身小白鼠,电影太滥,浪费时间精力。”

洪翔笑道:“我这是了解行业动态,就像你,其它医院检验科工资涨了,你不会去打听?”

海燕一颗心乐开了花,笑道:“我们医院年底又要涨工资了,我们检验科涨得最多!”

贺洪翔脸上的笑没了,一会偷瞅了她一眼,估量着老婆心情不错,试探着说道:“我妈今天来电话了,叫你把简历打印出来,给她邮寄一份,尽快。”语气控制不住地有几分得意。

海燕一愣,甜如蜜的心情没了,她原本在收拾垃圾的,如今垃圾也懒得收了,她站起身来,理了理心绪,婆婆叫她邮寄简历,这么说,工作帮她找到了?

她倒是很意外,没想到公婆退休的能量挺大,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迅速帮她找到了工作。

可当时说工作不好找,只是她不想回老家的托词,如今工作帮她找到了,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烦恼立马像乌云一般涌动了海燕的心间,并且控制不住地朝外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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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海燕顾左右而言其他:“老公,你看的是什么电影?”

贺洪翔呸了一声,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说道:“我起先以为是爱情片,没想到中间变成了惊悚片,我想着惊悚就惊悚吧,可最后它变成了一部科幻片!”

海燕笑了:“那多好啊,不花一分钱,看了三个片。”

贺洪翔又用力呸了一声,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说道:“这导演是吃翔长大的,老婆啊,简历一会你就寄出去,我都答应我妈了。”

他又把话题扭了回来,海燕就没法不面对了,贺洪翔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蒋海燕,一瞬不瞬,她只得沉吟了一会,问道:“你爸妈在老家,给我找的什么工作啊?”

洪翔就有点小得意,这小得意原本只是藏在心里的,现在就完全表露在脸上了,优越感就像夏天的豆芽菜,呼呼地往外冒,他笑着说道:“你上次不是说,做医生是你的理想吗,我爸妈多本事啊,对儿媳妇多好啊,给你找的还是检验科的工作,也是当主任!”

海燕又愣了,哦了一声,内心越来越烦恼,脸上却不动声色,慢腾腾地问道:“多少钱一个月?”

洪翔脸上的小得意就像风中的蒲公英,慢慢地少了,一会才说道:“六,六千吧,但是我们老家济南,虽然比上海工资低,但消费也低啊。你没听说过吗,在上海工资过万都是低收入人群。”

海燕就冷哼了一声,心里原本沉重如石的压力没了,老家小城六千块的检验科工作,把它放在银盘子上双手托着送给她都不要!她的脸上都是嘲讽的轻蔑的笑,这样的神情有如针一般伤害到了洪翔。

他把电影关了,转过身来和蒋海燕面对着面,板着脸问道:“我说老婆,上次是你自己说的,叫我爸妈帮你找工作,我爸妈当真了,我也当真了,现在工作也找了,你不会变卦吧。”问完他紧张地看着她,脸像粉笔一般白。

海燕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心也有一些忐忑不安,想着贺洪翔听说她不想回去,那么紧张做什么?如果他一旦知道她真的不回去,那他会不会气得和她翻脸?她想着,她总不能说,一开始她压根就没想过回老家,她只是打太极,应付了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情如同一团乱麻,翦不断,理还乱了。

如果实话实说,像孩子般直爽坦率不设防的洪翔肯定会伤心,夫妻马上会吵起来,蒋海燕便只得压抑住不屑的情绪,努力笑了笑,说道:“我上次是这么说了,但总不能是一个工作就回去吧,老公,一个是上海大医院的检验科主任,工资上万,年底破两万,一个是北方小城医院的检验科主任,工资六千。我想稍微有点智商的也知道怎么选择。”

洪翔脸一沉,整个人仿佛瞬间炸了,他嘲讽道:“稍微有点智商?我看稍微有点良心的,也知道回老家工作!这古话都说了,‘父母在,不远行’。”

海燕仍然显得心平气和,微笑说道:“孔子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行必有方’老公,我这就是行必有方啊。”

贺洪翔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气得裂开了,他猛地站起来,又缓缓坐下去,因为愤怒,一张白皙的脸变成了青铜疙瘩。他愠怒地说道:“我看你压根就没打算回去。”

海燕的火气便按捺不住:“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不明智,再说了,他们是你父母,不是我父母!你现在就会替你爸妈想,你有没有替我想过?”

贺洪翔也大声反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们是我父母,你不也要叫爸叫妈吗,不给父母养老,你这心也忒歹毒了吧。”

海燕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给他们养老了?他们要钱,我按月给他们寄!”

洪翔优越感又来了:“我爸妈不需要你的钱,他们俩的退休工资合起来比你的工资还要高!”

海燕真不明白,这男人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这就是在小地方长大的劣根性啊,井底之蛙!她说道:“我一开始也说了吧,他们想和我们住一块,我表示理解,他们来上海啊,不也挺好。”

洪翔道:“他们不肯来。”一句话引起了夫妻暴风雨似的争吵。

“不肯来就是自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人故土难离,这是人之常情,怎么自私了?”

“还不自私?就想着自己故土难离,也不替儿子想想,替孙子想想!”

“我在哪里都能过,我儿子在哪也都能过。”

“是在哪都能过,可是在上海过,和在老家过,那生活品质不一样。”

“我看都一样!”

海燕冷笑了一声,脑海里像翻图一般,拼命寻找着证据。她很快就找到了证据,她看了老公一眼,眼里有一丝得意的笑,缓和了语气,提醒道:“老公,你还记得前年,你爸的七兄弟在你家聚会的情景么?”

贺洪翔一愣,像只猫一般警惕地问道:“记得,怎么了?”

海燕道:“当时,你爸那七兄弟,他们的起点是一样的,都是从乡下起步,可是他们七兄弟长大后,就走了不同的道路,其它六兄弟积极进取,先后进了城安了家,你六叔在上海,你七叔在徐州,你五叔在青岛,你爸妈在济南,你其它几个叔在你老家的县城,几兄弟里面,是不是你上海的六叔最有钱最有本事最有见识,你老家县城乡下的几个叔是不是像农民工,又没有又没见识。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你和你的那些堂哥表姐的起点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起点在上海,而你,你的起点仍旧和你爸当年的起点一样,在乡下!”海燕不是上海本地人,却和上海土著一样,认为除了上海,其他地方都是乡下。

洪翔脸上开始阴云密布。

可海燕必须说下去,她得把他的榆木脑袋洗洗:“起点不一样,导致的人生就不一样。比如说吧,你上海六叔的一双儿女,一个在上海交大当教授,一个在上海科研所工作,不但当教授搞科研,而且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公司,衣锦还乡的时候,开的也是保时捷卡宴,他们生下来的时候,你六叔已经给他们在上海买了三套房了,可亲不过三代,我们也在上海,这些年从一穷二白奋斗起,你去找过你六叔吗,你六叔请我们去他家做过客吗?你其它的堂哥表姐呢,有的在银行工作,有的当上了法院厅长,有的当上了房产局局长,我们老家买的房,不就托你的局长堂哥买上的吗,去年你爸放高利货追债的时候,不是请了你那个法院厅长的表姐去封了人家房子吗?只有你,说得好听是一个三线不入流的小导演,说得不好听,就是没有工作,在家当主男,奶爸!”

“砰”的一声,贺洪翔重重一掌拍在桌子,水杯震得叮当响,其它小物件害怕似的抖成一片。他红涨了脸看着她,双手攥成拳头,身体微微发着抖,仿佛在拼命控制着自己翻腾如潮的情绪。是谁说的,对于某些男人来说,家庭比战场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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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面前的女人是他曾经深爱过的老婆吗,为什么她像一个刻薄的陌生女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如同滚烫的开水,要将他全身的皮都要剐下来。

海燕知道自己说过了,她放轻了声音,微微一笑,诚恳地说道:“老公,我从来没有看轻你,如果我看轻你,我当年就不会嫁给你,不会给你生儿子,也不会过到现在还没有离婚,我一直像李安的老婆一样支持着你的理想和事业的。”

洪翔的情绪好了一点,这些年相濡以沫,海燕对于他平平无奇的事业,一直没有怨言。

海燕继续道:“我自己的理想因为我不能拼爹,被夭折了。我知道一个人没有理想的痛苦,所以我总是想让你实现梦想。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人生的起点不一样,那前途就不一样,人生也不一样。如果你爸妈当年奋斗到上海来了,用他们上海的关系和资源给你几个电影拍拍,多认识几个业内的大佬,你现在肯定就是一线知名导演了。老公,你醒醒吧,你都快四十了,我说的都是人生真理啊!”

洪翔抬起头来,明白过来,他看了海燕一眼,微微一笑,对她说道:“老婆,我没有成为知名导演,那是因为我自己不够努力,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因为你是错误的,你一辈子也改变不了你凤凰女的本性,害怕回到老家,打回原形。”

海燕笑了,说道:“是啊,我是凤凰女,我从小吃不饱饭,在日头下干农活,我吃了很多苦,从小到大,内心就很自卑。可你呢,孔雀男的心凤凰男的命!出生在乡下,却被你父母培养成了一个孔雀男,时时刻刻从里往外地喷优越感,你要真是孔雀男就好了,可你又不是。”

洪翔道:“一个人的优越感是天生的,他是只孔雀,在哪长大都是孔雀。”

“孔雀男不是个褒义词好吧?”

洪翔狐疑地看她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回老家?”

海燕言不由衷了:“我不是不想,只是你妈找的工作不合适。”她继续给他洗脑,“我觉得我成长的年代还比较公平,你以为现在的社会还像从前那样公平吗,寒门难再出贵子了。总之,我不能让我的儿子从我那样的起点开始奋斗,他不一定有我的运气能奋斗成功。现在那些有钱人家当官人家的孩子,是富二代,官二代,那是开挂的人生,有各种贵人相助,你以为穷二代光靠吃苦奋斗就能轻易成功?难了!”

洪翔站了起来,恼怒地说道:“不可理喻!总之,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海燕想缓和气氛:“我没说不回去,但那个工作工资也太低了。”

洪翔说道:“工资低,那我们不要那工作。”

海燕心喜,笑了起来:“就是,还是上海工资高。”

没想到,洪翔却道:“这次我爸妈找的工作你不满意,我爸妈会再找的,我们一定要回老家!”他说完就转过身,往外面走,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用非常严肃的态度说道:“海燕,我告诉你,我们必须回去,因为你之前跟我爸妈说,帮你找到工作就回去,我爸妈在帮你找工作的同时,已经重新在济南买了一套大的房子,现在房子已经买下来了,我妈在紧锣密鼓地装作了,这事是你作下来的,你看着办吧。”贺洪翔说完,不待海燕反应,一阵风似的匆匆出去了。

什么?!又在济南买了一套大的房子,而且在装修?这个消息,对于蒋海燕来说,如同晴天霹雳,她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全身的血,仿佛“刷”的一声,自脚底板全部流光,海燕先是震惊地站了起来,然后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的面色像死人般惨白。

事情闹大了,好像到了越来越不可收拾的地步。怎么办?她现在非常后悔,当洪翔的爸妈提出要他们一家三口回济南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表态,实话实话,说她不回去,可是没有,她找了一个借口,说工作不好找。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夫妻俩谈话的时候,洪翔问她是不是不想回去时,一颗心那么忐忑不安,听说她确实好像真的不想回去时,他特别的愤怒,结婚这么多年,洪翔好像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如此生气过。

海燕双手捧着脸,郁闷得说不出话来,饭也吃不下,直接洗了澡在床上补夜班的觉,可懊恼和气愤的情绪就像毒蛇一样盘在她的胸口,怎么睡也睡不着,到了后面,有个员工想请假,她怕检验科人手不够,索性又去上班了。

工作的时候,看到一个大概一米七的高个女孩来验血,她长时间地看着她,想着她自己只有一米五五,穿上十厘米的高跟鞋也救不了她的矮个,她父母不矮,她之所以没长高,是因为青春期营养没跟上,这是她一生最大的憾事之一——她一生因为成长带来的憾事太多了。而一切都是因为她出生贫穷的中部乡村,记得之前在网上看到一个调查“你最怕什么”有人回答说怕黑,怕孤独,怕蛇,怕蟑螂,怕生病,而海燕只想说“小时候,怕蛇怕黑怕老师各种怕,可是成年后,她不怕死不怕苦,所有的怕都往后退,腾出位子来,她只怕穷,怕没钱!

她想着我亲爱的老公啊,你怎么就不明白,人生的起点决定一切,不但决定你的前途,还会决定你的成就、你的工作、你的爱情,甚至你的身高、你的发质、你的肤色、你的健康,决定一切啊。

她原想着找个托辞,让她公婆知难而退是最好的办法,如今看来,还不如当初说实话呢,她想着要不现在说实话吧,可是现在说出来,夫妻肯定会吵起来,公婆也会对她有很大的意见,海燕心想着这事情怎么像给淘宝店家打了中差评,接下来就会被卖家不停地电话骚扰,麻烦越来越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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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海燕思着想着,等到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没有病人来送检了,轮班的同事也来接替她的工作了,她便嘱咐几句,回去了。

开着她的红色尼桑suv,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快到家时,看着红日西坠,她的脑子里突然电光石火地想到一个可能,有没有可能,是贺洪翔骗了她,也许事实上,他的爸妈并没有为了欢迎他们一家三口回济南安家,在济南重新买大房子装修,也许,一切只是贺洪翔的谎言,他只是为了骗她回济南,才编出这样的措辞,就像她不想离开上海去济南,就托说检验科的工作不好找一样,事实上,随着国家这些年老年化问题严重,医生的工作很好找,不但医生的工作好找,只要是与医院有关的工作也好找,因此,她的检验科不管到哪个城市吃香,婆婆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替她在济南找到工作,要她寄简历,也可以从侧面说明这个问题。

蒋海燕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好车,思索着下了车,锁了车,她低着头往家的方向走,她心想,有什么办法证明洪翔的话是谎言呢?如果事情真如洪翔所说,那么就麻烦了,如果事情并不是如老公所说,公婆没有给他们在济南另外置一大房子,那么,一切还可以有回转的余地,她可以打电话告诉公婆,说出她的真实想法,叫公婆千万不要给他们在济南买房,因为就算是有九头牛拉她回济南,她也不会回去的。

海燕这样一想着,心头如同夏日闪电划过,她猛地抬起头来,对,她现在马上给婆婆打一个电话,不就可以探明事实真相吗,这样一想着,海燕兴奋起来,刚好这个时候电梯也到了她家的楼层,她出了电梯,拿钥匙开了家门,换了拖鞋,老公不在家,奔奔也还没有回来,应该是老公接奔奔去了,虽然“奶爸”这个称呼好像是一个贬义词,但是工作狂人蒋海燕太需要洪翔这个奶爸了,奔奔自从出生之后,洪翔爸妈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没有过来帮忙,海燕爸妈呢,刚好她乡下弟弟的老婆生下一个孩子,乡下老人认为“儿子的小孩非带不可,女儿的孩子可以不带。”所以也不肯来上海帮海燕带孩子,这样,海燕休完产假上班去了,就是洪翔在家里带孩子。

从几个月一直带大到30个月,可以上幼儿园了,洪翔才轻松下来,那两年多,洪翔没有拍任何电影,事业可以说退化到零,等到奔奔上学了,每天接送孩子也不让海燕操心,洪翔非常的爱奔奔,是一个非常靠谱和有责任心的好爸爸,父子俩的感情也很好。

家里冷冷清清的就不像一个家,此时此刻,海燕特别想念老公洪翔温暖的怀抱,也特别想念儿子的欢声笑语,奔奔只要一到家,就像一只活力四射的小兔子,在每一个房子窜进窜出。

不过,他们还没有回来,正是她打电话给婆婆的好时机,因此,海燕匆匆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寻找婆婆的电话。

她和婆婆的感情并不好,有一年,刚刚生完奔奔,抱着几个月的奔奔回济南婆婆家过年,大年三十,她在洗手间,婆婆以为她不在家,问坐在客厅沙发的洪翔:“儿啊,大过年的,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洪翔就说:“我随便,妈,你给海燕做几个好吃的菜吧,她喜欢吃水煮鱼,地窝鸡,还有我们这边的酱牛肉,对了,她是南方人,不喜欢吃饺子馒头等面食,准备大年饭的时候,你煮一些米饭,海燕只吃米饭的。”

海燕在卫生间洗手,听了洪翔的话,呆在那里,内心满满地都是感动,她心想着,老公对她真好啊,她没有嫁错人。一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没有嫁错人嘛,女人嫁人这件大事,比男人入行还要重要呢,她在人生大事上,可从来没有出错过,不管是当医生,还是嫁人挑老公,就是事业婚姻两件人生大事,她一件也没错,海燕心里美滋滋的,如同食了蜜一般甜。

然而,她没高兴几分钟,婆婆在那里说道:“唉呀,给她做什么,看你把她惯的,这大过年的,按理来说是她作媳妇的做饭,我老太婆歇着,她不做,那她就随便吃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海燕就呆住了,一来她不会做饭,二来,她是南方人,北方的饭菜她不会做啊。

婆婆的话真是让她心里生凉,看来婆婆和媳妇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家人。

所以后来,海燕对婆婆的心就淡了,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给老人打电话送礼物,不会像刚刚结婚时,一周给老太太一个电话,像女儿似的关心。

海燕在手机上寻找着婆婆的电话,终于找到了,她立马拨了过去,心里有几分忐忑的,想着一会婆婆接通电话,她要如何说,才能打听到真实情况,又不露马脚。

电话响了五下终于通了,婆婆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是谁啊?”天啊,海燕听到婆婆这样一问,对老太太立马服了,她虽然和老太太联系得少,上次打电话还是端午节的时候,但没想到婆婆更不把当她一回事,她好歹在手机里存了婆婆的电话号码,没想到婆婆连她的号码也没存,如果存了她的电话号码,她打电话过去,婆婆就不会问是谁。

海燕只好讪笑着,在电话这头很恭警有礼地说道:“妈,是我,海燕哪。”

“哦,是海燕啊。”婆婆立马笑起来,对她欢快地说道,“洪翔有没有跟你说,我和你爸已经帮你找到工作了,你只要寄简历过来就好,走直流程,大概三个月就能入职。”

什么?三个月入职,这也太快了吧。

海燕几乎笑得失语,立马又欢快地笑了两声,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撒谎的人,一个撒谎的人,撒了第一个谎,在后期,她得不停地编织新的谎言去掩盖前面的谎言,她心里烦老太太事儿精,替她在济南找到工作,可是表面上,她仍然客气地说道:“妈,谢谢你啊,妈,你办事效床好高啊,果然当公务员的素质就是不一样。”

这话老太太爱听,婆婆在电话那头美滋滋地得意地笑起来,对她说道:“那是当然的,我就洪翔这么一个儿子,现在我和爸年纪大了,退休了,最磊的心愿是你们一家三口能回到我们身边,一家人和和美美热热闹闹的过日子,我当然行动快了。海燕,我告诉你,妈不但帮你找到工作了,在帮你找工作期间,妈还买了一套大房子,复式,上下两百多平,到时候装修好,你们住楼上,我和你爸住楼下,花了三百多万,海燕,房子可好哩,花光了我和爸爸一辈子的积蓄——“

海燕听得吓疯了!一开始,她还能听到婆婆在说什么,到了后面,渐渐的,她只听到”嗡嗡”的声音,最后连嗡嗡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世界一片安静,大脑一片空白,她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因为太过震惊,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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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海燕,你在听吗?你还在听吗?是不是信号不好?”晁月英尽情地炫耀了她新置办的复式大房子,才发现儿媳妇在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回音,因此,她才这样问出来。

蒋海燕才如同大梦初醒,知道自己捅的窭子太大了!如果她不回去,公婆估计会活活气死过去,两个老人原本想着儿子儿媳孙子一家三口回到身边,所以不需要靠钱养老,又想着让他们过得宽松舒适点,所以给他们置办了大房子。

海燕内心十分害怕不安,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妈,在,在听。”婆婆满意地笑了,音量都比平时大了几倍,显得中气十足,她开心地说道:“海燕哪,我一会回你微信,我把新房子的照片发给你看,你保证十分满意。”

海燕只好答应一声,她心想着,这个婆婆太可怕了,公务员退休的婆婆就是不一样,不但有资源有人脉动,而且行动快,办事效率高,头脑灵活,最可怕的是还与时俱进,知道用微信这种现在流行的通讯工具,知道用手机发照片。

她抱着最后一丝代表幸心理,对婆婆试探着说道:“妈,谢谢你和爸,可是早些年,我和洪翔刚结婚的时候,不是在济南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吗?妈,人年纪大了,还是多留点钱傍身比较好,房子虽然值得投资,但是我们家房子已经挺多了,你看济南的房子加上你现在买的,总共有三套了,我在上海还有一套,这房子虽好,但是变现也不是那么容易,万一生病了,急需要用钱,一下子想着卖房酬钱有点难哪,妈,你那买房合同签了吗,钱付了吗,如果只付了定金,你还是把房退了吧。”

在电话那头,海燕的婆婆原本听得挺高兴的,听到后面,感觉不对劲,不过,她说道:“唉呀,买房合同早签了,钱也早付了,银行贷款都已经下来了,贷款你不用担心,我和爸妈用退休资替你们还着,以后我们死了,这房子就是你们的了,你们回到我们身边,我和你爸有医保,另外,你们也不会不管我们,所以我和你爸一合计,钱留在身上也是贬值,不如买房,过几年,等房价,还能保值增值呢。”

海燕听到这里,就彻底绝望了,一颗心原本还有一丝希望,就像寥落的晨星,在那里发着微光的,现在彻底晨星沉落,变成彻头彻骨的黑暗。

她手指冰凉地握着手机的听筒,呆呆地听着婆婆说话,直到房门响起,儿子蹦蹦跳跳走了进来,奔奔看到妈妈今天没有上班,在家里等着他,不由特别高兴,叫了一声“妈妈——”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直接扑进了海燕的怀抱里。

海燕紧紧地抱着儿子,她已经不想和婆婆再说什么,她感觉,原来自己设了一个圈套给婆婆,结果婆婆给她投了一个更大的圈套,如今她就跳进了圈套里,除了听从公婆的摆布,已经无路可走,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婆婆在手机那头听到奔奔的声音,立马对海燕说道:“是不是奔奔放学了,唉呀,我可想我孙子哪,叫奔奔和我说几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海燕立马把手机给了奔奔,开了免提,奔奔就和他奶奶开始聊天,奶奶在那边得意又高兴地说道:“奔奔,奶奶给你买了一套大房子,楼上楼下的大复式,你高不高兴?”“高兴!”

海燕听得痛苦至极,她像突然生了大病的人,仰躺在沙发上,烦恼如同涨潮的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要将她淹没。

怎么办,怎么办哪?姜还是老的辣啊。

贺洪翔只手拎着奔奔的小书包,一只手拎着一袋子菜,走到海燕面前,对她笑眯眯地说道:“今天给我妈打电话啦?”

海燕不作声地看老公一眼,这个傻蛋,她以为她一时脑子发热要当孝顺儿媳打电话过去感谢婆婆帮忙找工作呢,所以那样快活。

洪翔看到海燕面色惨白,关心地摸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外头,对她说道:“脸色好难看,不会生病了吧?”

海燕躲开了他的触碰,挣扎着站起来,没情没绪地往卧室走,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快走到卧室门口时,她听到洪翔拿起她的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妈,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你现在找的工作海燕不满意,工资太低了,你另外再找一份工作吧。”

海燕原本冰凉的内心突然温暖了一下,她进卧室关了房门,心想着这个蠢萌的如孩子般的老公,真是让她又生气又怜爱,他对她的话句句当真,可是,唉,她真的不想回济南啊!

蒋海燕推开卧室的门,进到房间,反手又将卧室的门关上,她靠边卧室的门背后,双腿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她想着何去何从啊,事情已经如同一团乱麻,越来越麻烦了。

她心绪复杂,低头沉默,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门外响起老公的脚步声,蒋海燕才清醒过来,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床上,拉起被子躺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果然下一秒,贺洪翔笑眯眯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满脸都是关切,他的双脚如同踩着弹簧,脚步轻快地走到蒋海燕的面前,在床沿坐下,对蒋海燕说道:“老婆,我看你面色苍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大姨妈来了吗?”

蒋海燕心中掠过一阵暖流,贺洪翔是那种居家好男人,这些年,不管结婚多少年,孩子多大了,他总是记得她的大姨妈的准确日期,比现在那什么小红书app还要准,蒋海燕有痛经的毛病,基本上来之前一个星期就胸痛得厉害,来的那一个星期胸痛缓解,肚子痛登场,总之,一个月有半个月是不舒服的时候,在这半个月的大姨妈主题时,贺洪翔记着她的日期,在经期前给她买卫生巾,在经期中给她买巧克力,给她煮红糖姜茶,灌热水袋,有时候蒋海燕上晚班,洪翔会开着车带着儿子送过去等等,总之,这么多年,洪翔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宠她宠得像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海燕不作声地凝视着自己的老公,她回想着以前的种种好,洪翔这样关心她,应该是爱她的吧。

她今天的确来大姨妈了,但是因为最近因为老人养老的烦心事,她经期前胸前的毛病奇迹般的好了,看来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啊,蒋海对贺洪翔微微一笑,对他轻轻说道:“是来了,但不是痛经的事,是我工作太累了。我晚上还要上晚班。”

贺洪翔立马站起来,对她体贴地说道:“对对,我马上给你做饭吃,今天买了大虾和土猪肉,我知道你喜欢吃我做的红焖大虾加红烧肉,我马上做去。”

海燕笑笑,心中更加温暖,她对他说道:“老公辛苦了。”

贺洪翔脚步更加轻快,开心地往厨房走,走到卧室门口,又想起什么,立马笑道:“老婆,我跟我妈说,说你对现在找的这个工作不满意,不满意的主要原因是工资太低,我妈说那她和我爸再想办法帮你找,总之,肯定找到你满意的工作为止。”

听到这里,蒋海原本轻松一点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她不想说话,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并且闭上眼睛,表示自己现在急需要补充睡眠。

洪翔看到老婆很渴睡的样子,只好识趣地走出房门,并且体贴地替她拉上了卧室的门。

外面传来儿子读书的声音,以及洪翔在厨房洗菜的水声,自来水笼头打开,“哗哗”的流水声,还有油锅放在天然气灶上,放上香喷喷的花生油,加热时发出“滋滋”的响声,这一切的声响和气息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蒋海燕嘴角浮现一丝笑纹,她心想,假若能够留在上海,为她可爱的儿子,蠢萌的老公,以及幸福的家,她做牛做马甘之如饴,但是如果回到济南,她就没有动力了。

以前在济南老家,想起那边的民风,她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那里的人心眼都挺好的,但是生活容易满足,点一个菜要几厅啤酒就能从中午吃到天黑,当然,她不是说那种生活不好,有些人喜欢一辈子悠闲自在,知足常乐,但这种生活方式与蒋海燕的三观格格不入,她觉得人生的意义在于奋斗,她像一个时刻吹着号角的斗士,只有上海这种节奏快的大城市与她的三观契合,她喜欢上海,她不想离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在思量间,手机有信息进来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有小红点,显示有信息进来,她点开一看,赫然发现是她婆婆发来的新房的照片,蒋海燕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她拨拉着那些毛坯房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看着,没情没绪,房子确实挺大的,小区环境也不错,也确实是复式,楼上楼下,婆婆并没有骗她,如果这房子是婆婆在上海给他们买的,蒋海燕做梦都要笑醒,可是想着这大房子花光了公婆所有的积蓄,得到这房的代价是他们一家三口回济南去,蒋海燕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随便发了一个笑脸符号给婆婆应付过去,因为要她违心说出感谢的话来,她实在说不出来。

把手机扔在一边发呆了几分钟,手机闹铃响了,蒋海燕知道到了上晚班的时间了,只能起床,换好外出的衣服走出卧室,看到三菜一汤已经摆在餐厅的餐桌上,色香味俱全,洪翔正在书房辅导奔奔写作业,书房里传来洪翔耐心又细致的声音,“奔奔,三百加两百等于多少啊?数字其实很简单,三百加两百就和三加二差不多,只是后面多了两个零。”奔奔立马说道:“五百!”接着又传来贺洪翔高兴的声音:“唉呀,我的宝宝真是太聪明啦,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蒋海燕笑了笑,走到书房的门口倚门站着,她们家,因为她工作忙洪翔工作轻松,所以不管是家务还是辅导孩子做作业,都是洪翔承包了,但是洪翔并不是那种完全的家庭煮男,他也有过不少成功的电影电视剧作品,也能赚钱,只是时好是坏。别人的家都是妈妈教孩子写作业,她们家相反,而且洪翔教孩子有他的本事,他们家奔奔表现得特别出色,还在读儿园大班,已经能写常见的所有汉字了,而且三位数的加减法随口就能算出来,有一次幼儿园春游,同车的一个小男孩一加一等于几都不知道呢,蒋海燕两厢对比,内心还是很得意的。

总而言之,她就是遮着两只眼睛,也知道贺洪翔对这个家的贡献很大的。

这个时候,洪翔看到了海燕,立马站了起来,对她说道:“醒了,要上班了吧,走,吃饭去。”

奔奔也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扑到了妈妈的怀抱里,一家三口到餐厅去吃饭。

蒋海燕吃完饭就上班去了,她心想着,假如没有公婆的养老问题烦恼着她,她的小家多么幸福呀。

可惜这只是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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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海燕给婆婆的微信发了一个笑脸符号,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表性符号,她的婆婆晁月英却捧着手机看个没完没了,脸上都是高兴和得意。

洪翔爸从外面打完太极回来,在外面叫门没人应,只好自己找出钥匙开了门,一进门就看到自家老太婆窝在沙发上看手机,脸上笑眯眯的,显得特别快活,他一边走进来一边埋包地说道:“在外面叫了大半天的门,你也不开,在看什么啊?”

月英就笑道:“唉呀,你自己不是有钥匙吗,你不会开吗?”刚才的时间里,她欣赏着蒋海燕发给她的笑脸符号,又欣赏着自己发给儿媳妇的照片,总之,越看越高兴,越看心里越美,她不喜欢蒋海燕发的笑脸符号,嫌它太过简单,她如天下所有老太太一样,喜欢发中老年表情包,颜色鲜艳,又动感十足。但是她今天却不一样,她喜欢这个笑脸符号,因为海燕是在她发的新房子照片后给她发的笑脸符号,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儿媳妇对于自己这些日子行动的肯定,这意味着儿媳妇也是愿意回济南的,老太太越看越开心,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老伴回来了,她立马从沙发上起了身,拿起自己手机上的新房子照片和蒋海燕发给她的笑脸信息给老伴看,洪翔爸看了,也笑了,说道:“真的吗?我一直以为海燕不愿意回来,在大上海都买上房了,工作又好,又是中层领导,她怎么愿意回济南来啊。”

“可是你看,现在不一样了,海燕很喜欢我们给她买的房子。”晁月英越说越兴奋,洪翔爸找到一把椅子歇下来,喝了一大碗水,对老伴说道:“这样就好,我也高兴。”他乐呵呵地笑了。

晁月英立马对他说道:“老头子,晚上你还有事吗?”

老伴看她一眼,见她眼睛发亮,对她笑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晃月英就说道:‘老伴,我看现在新房在装修了,大概三个月就能装修好,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去看看家电啊,电冰箱洗衣机还有电视,不远处有个商场刚好今天在打折,我们去看看。”

洪翔爸听说儿子一家肯回济南和他们两个老人在一起,自然也高兴,立马说道:“好好,去看看,我宝贝孙子要回来,哪能买打折货,什么都要买最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对,我们今天只是去看看,不买打折货,买最好的。”

两个老人兴高采烈地出门去商场,到了商场,一开始因为是商场家电打折来的,结果家电的销售人员很会做营销,听说是为儿子一家置办家电,立马就推荐最贵的家电,两个老人在商场转悠了三个小时,最后定下了档次最高的家电,一台洗衣机就花了上万,外国货,不但洗干净还带烘干功能,再加上楼上楼下,客厅卧室的电视就五六个,总之,花钱如流水,不过两个老人回到家时却心满意足。

第二天,因为退休在家也没什么事情,所以新房子在装修,两个老人不放心,就一起去装修现场看看,他们买的复式房子在一楼,虽然说一楼不怎么好,但是北方干,虫蚁没有南方的多,也没有南方的潮湿,另外,一楼好啊,如果买在一楼,那么房子前面的公共绿化就是你自己的私家领地。两个老人楼上楼下的转了一圈,对正在装修的工人给了一些装修意见,然后转到一楼的前面,两个老人站定了,脸上都是兴奋的心满意足的笑。

老太太说道:“老头子你看,买在一楼多好啊,这前面的院子就是我们自个的,就像买了一个别墅,唉呀,我老想在城里买个别墅有个院子了,可惜买不起,所以买个一楼的复式也算了了心院了。”

老头也很高兴,开心地说道:“对对,等到搬过来住之后,楼上给儿子一家住,楼下我们老两口住,我年纪大了,不爱爬楼,等到住过来之后,我把这院子圈起来。”洪翔爸越说越兴奋,走到前面的绿化区域开始比划畅想起来,他开心地说道:“这一块种地,这一块种花,这一块给奔奔搭一个秋千架,用那种旧轮胎,旁边还可以摆几个轮胎种花,另外,我还打算养一只猫,养一条狗,老伴,你说到时候多热闹。”

晁月英幸福地直叹气,她感慨地说道:“对对,老了能过这种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儿子一家回来了,他们两个人白天上班,我们两个轮流接送孙子上学放学,假假送他上各种培训班,家里得多热闹啊,我们身体好的时候帮称他们,等到我们生病了,他们也会照顾我们,这是我最大的心愿,现在这个心愿总算要实现了。”

洪翔他爸也微笑着说道:“老伴啊,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这人啊,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过也没关系,觉得孤独点也挺好的,可是年纪大了,这想法就变了,特别害怕孤独,我一个战友,前阵子过世了,死在自己家里,死了七天他儿子打电话没人接才叫邻居敲门才发现,多么可怜,我们儿子回来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对对对。”晁月英紧紧地握住老伴的手,开心地说道,“人年纪大了就希望儿女在身边,我们生病的时候他们能照顾我们,以后死了,清明节中元前他们能带着花到坟上来看我们,我就知足了,如果儿子不回来,你说我们死了,儿子会大老远来济南扫墓吗?”

“你说得没错,现在儿子一家肯来了,这真是太好了!”老两口笑眯眯的,心里像食了蜜一般甜,对于未来的养老生活充满了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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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下班从医院走出来,却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她惊愕地抬起头,就看到棉棉极快地从一个角落里走了出来,她吃惊极了。

棉棉自从生了孩子后,可以说与孩子形影不离,如今居然能丢下孩子跑到这来找她,真是不可思议。简伊娜还在发愣,棉棉已经走在她面前,温驯的绵羊似的,微微笑着站在那里。

伊娜知道她找她肯定有事,如果没有事,任何一个当妈的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她问道:“棉棉,有事?”

棉棉仿佛没有多少时间绕弯子:“是,我有事情找你。”

伊娜看了看天色,说道:“那我请你吃晚饭。”

棉棉却仍站在原地:“不了,在外面吃饭多费钱啊,我说几句就走。”

伊娜道:“这样吧,我送你回家,你在车上说,已经是下班高峰期,再不走,会堵车,你也打不上出租车了。”

棉棉笑了,心里感到一丝温暖,跟在伊娜后面,说道:“好啊,还是你了解我。”

她的确急着回去,最大的原因是放心不下笑笑,第二个原因就是伊娜想到的,会堵车,这一堵车不得了,她用打车软件打出租车,临时恐怕打不到车,就算鸿运当头,打到了出租车,可能的哥载你到一半又叫你下车去坐公交,或者不叫你下车,你看着那狂跳的油表会肉疼极了,要知道现在的棉棉,自从婆婆来了后,可是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

伊娜在开着车,棉棉坐在副驾。伊娜放着音乐,歌声如水般漫溢,声音调到恰到好处,既能起到放松的作用,又不会影响两个人的谈话。

她并没有主动问起,棉棉看了一眼伊娜,想着她真是难得的好女人,她是那样贴心,那样平易近人,那样亲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智者不言,言者不智,嘴巴少的女人就像沙漠中的珍珠,真是太难得了,和伊娜比起来,话多的蒋海燕简直就像一只聒噪的麻雀。

还记得在海燕也很穷的时候,她和海燕同病相怜走得近,原以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富二代的伊娜大学毕业后,会立马和她们生疏,没想到,她依然如大学一般,一如既往地和她们做着朋友。而且虽然她是白富美,但她从来不在她们面前炫富,穿着也很朴素。倒是海燕,现在有一些钱了,那无意中说出来的话语,流露出来的神色,总是让棉棉受伤。果然老话说得好,“三代才能养一个贵族”,在棉棉的心里,伊娜那样的就是贵族范。

车开到一半,棉棉想着她必须说了,这几年的生活就像一层层硬壳把她包裹住了,原本还有一丝缝隙的,婆婆的到来,等于是把最后一丝缝隙堵住了。她自己再不想办法,估计要窒息了。

她说道:“伊娜,我想在你们医院推拿科找个工作,你能帮忙吗?”如果不工作,他们的小家凭着任卓远那一点点工资,是过不下去的,如果不工作,天天与生病的婆婆在家,大眼瞪小眼,她也会变成神经病,所以棉棉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那就是尽快地找一个工作。

伊娜愣了一下,一会才说道:“那笑笑怎么办?”

“笑笑?”棉棉苦笑一下,“我打算让我婆婆帮忙带。”

“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也是没办法,自从我婆婆来之后,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卓远的工资月光都不够了,所以我只能出来找活干。”

自从婆婆来之后,家里的钱简直激流一样花了出去,什么都要添置,碗、筷子、椅子、床、衣柜、脸盆、脚盆、水杯,都要为老人重新添置一份,这些都要钱,除了花钱,添置的东西使原本鞋盒般大小的房子显得更加狭小了,简直如火柴盒了,压抑的情绪也就如连环一般,随着家里空间的逼仄随之而来。

卓远仍旧只有六千的工资,这样,每个月,房租,水电,笑笑的奶粉钱,尿不湿的钱,再加上翻了倍的生活费,已经捉襟见肘了,他们从前还有几千的积蓄,婆婆一来,添置东西就花掉了。

这还没说到婆婆的病。前几年,什么治疗都做过了,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后来没了钱,只好保守治疗。所谓的保守治疗,就是吃中药,或者买一些抗癌的西药吃。记得以前有同学说过,对于癌症病人,首先是外科,内科,放射科都“轮一遍”,最后没治时,送到中医科,让他们赚最后一笔。原想着总算苦尽甘来,可以为自己的小家存钱了,没想到刚轻松了几年,婆婆的癌症转移了!对于棉棉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婆婆现在来到上海要做手术,手术费以及后续的费用在哪里,任卓远不知道,她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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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棉估计婆婆也活不了几年,她有时候半夜睡不着,希望她快点挂。也许她挂了,他们就解脱了,勒在她脖子上的绳就松了,日子能好过起来。可是一会,她又惶恐起来,想着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歹毒,婆婆好歹是自己爱人的妈,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尽管她觉得老人的求生本能也太强了点,比她这个年轻的儿媳妇还要强,有时候面对着穷苦的生活,没有希望的未来,她都厌世,如果不是舍不得小小的女儿,她早就去死了,唉——

现在家里没有钱,所以手术暂时也没有做,婆婆的病好像更加严重了,她也好像更加怕死,成天唉声叹气,婆婆就像乌云,飘到他们家上空就不走了,就像恶魔的阴影,停在他们家就不动了。

可以说,以前他们家的生活是捉襟见肘,现在呢,婆婆来了,就成了饔飧不继。

卓远总叫棉棉省着花钱,她已经够省了,节流不成,只能开源,所以她想了一夜,决定出来找工作。

她以前就是学中医的,没孩子前,和伊娜海燕一个医院,她在推拿科当推拿师,后来,她辞职生孩子去了,海燕和伊娜一起跳槽,跳到现在这家新办的私营医院,海燕都已经是检验科主任了。如果她不辞职,这几年中医越来越受人重视,推拿科火得不了,她现在应该也是推拿科主任了。

可是虽然错过了,棉棉也不后悔,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后悔生孩子。当时孩子生下来,她因为嫁给任卓远与自己爸妈断绝了关系,没法去麻烦他们,婆婆有病,公公早就过世了,没人带孩子,她只能自己辞了职带孩子。

伊娜也知道她的处境,但是仍旧沉默着,原因是她现在所在医院的院长是她们共同的大学校友,他曾经暗恋过棉棉,由于他姓唐,他的室友都笑话他对棉棉的暗恋是“棉花糖”之恋。可当年,棉棉眼里心里只有任卓远,哪把又挫又矮的唐院长放眼里,第一次表白就狠狠拒绝了。

任卓远离“高富帅”差一个“富”字,唐院长却距“穷挫矮”少了一个“穷”字,毕业不找工作,直接就自己创业开医院了,一般的毕业生哪开得起医院,自然是有个富一代的爹妈。

当年棉棉把唐院长踩到泥里,如今却又到他开办的医院找工作,她要是知道真相,会不会难以接受?上次同学聚会,看到唐开好像和棉棉聊了几句,所以简伊娜也不确实,棉棉到底知不知道内情。

棉棉见伊娜沉默着,便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伊娜看了看棉棉,见她眼里都是担心,便说道:“行,我试试。”

棉棉笑笑:“谢谢。”

伊娜道:“我们之间说什么谢啊。”

接下来,棉棉就很安静,伊娜估计她陷在了琐碎烦恼的家事里,便安慰她道:“我也好不到哪去,我婆和我爸妈住在一块,天天斗得像个乌眼鸡似的。”

棉棉抬起头来,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她笑道:“你们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啊,花钱请个保姆,让你婆自个回去呗。”

伊娜道:“前几天,展鹏也叫我和他一起搬出去,带着他妈过,可我爸妈怎么办呢,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女儿。”

棉棉道:“可女人结了婚总是跟着男人过的啊,你看我,结了婚,就再也没回过娘家了。”

伊娜知道她的事,笑了笑,说道:“我可做不到,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给我爸妈养老的,陪在他们身边,让他们感觉我就像他们的儿子一样,儿子结了婚会到外面去住吗,不会!”

棉棉道:“你可真奇怪啊。”

伊娜笑了笑,没有接腔。

这时棉棉的家到了,伊娜把车靠边停了,棉棉下车,伊娜沉呤一会道:“棉棉,我工作的医院,院长是唐开,我们的校友,你知道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吃了一惊,一会却笑了笑说道:“上次同学聚会,听人说他现在是院长了,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我找工作居然找到他开的医院,不过他是院长,肯定忙得不得了,哪有工夫管下面的员工,无所谓了。”

简伊娜愣了愣,她沉默地看着棉棉,想着生活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大学时的棉棉就是一个骄傲的小公主,没想到现在为了生活,居然肯低下头来,她清晰地记得,大学时有个男生追棉棉,因为棉棉拒绝他,说了棉棉几句坏话,棉棉后来看到他,大老远就绕着路走,不过——伊娜定了定神,收回思绪,一颗心总算放回胸腔里去了,想着也是,她一个月难见唐开一次,领导都是大忙人,便笑了笑说道:“那你等我消息吧。”

棉棉说了声谢,然后转身消失在如盲的夜色里。

伊娜看着她走远,想着棉棉为了爱情怎么能疯狂到到这种地步,当年要是不嫁给任卓远,可能现在,棉棉过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对于人生来说,选择比努力重要。人的一生,往往就是几个选择。要是她的话,无论如何,父母都是第一位的,她叹口气开着车子慢慢走了。

棉棉走到家门外的时候,听到她婆婆和卓远正在说话。

老太太用一种难以置信的伤感声音叹道:“儿啊,我和你爸,还有你哥你姐辛苦供你上大学,原以为你工作赚钱了,我们全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是你在上海怎么过成这样啊?村里人听说你在上海工作,是大律师,都羡慕我,要是知道你在上海过的是这种日子,他们肯定会笑话我们家的。”

卓远没有吭声。

棉棉嘴角浮起一抹嘲笑,推门进去,对婆婆道:“妈,现在大学毕业生多如牛毛,工作了他能自己过上好日子就很不错了,还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带着你全家发家致富啊,妈,你把中国的高等教育想得太美好了!”

老太太扁扁嘴,没有说话。来上海后,一天到晚蜗居在这四十平不到的小房里,成天晒不到太阳,挪个屁股都费力气,原想着到上海能马上手术,结果拖到现在儿子也不提手术的事,对于老人来说,失望的情绪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她的其它儿女一直以为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在上海吃香喝辣,只是没良心,忘了他们从前为他的付出,不知道报恩,所以才想着把老娘送来,想着你可以不管我们,老娘总不能不管吧。没想到,卓远在上海过的是这种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她对儿子的失望,只会在儿子面前说说,在儿媳妇面前,她是不会当面塌儿子台的。

她用骄傲的语气道:“我儿当年中考是全市第一,高考也是前几名,我儿现在日子过得不好,但是他有本事,以后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棉棉因为找工作的事,心情不错,笑道:“妈,那托你吉言吧,我也希望日子越过越好啊。”

任卓远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女儿塞到棉棉怀里,对她嗡声嗡气地埋怨道:“你干嘛去了,把笑笑丢给我妈,自己跑出去!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笑笑正一个人在地上哭,我妈在做晚饭,到现在晚饭都没吃上,我妈身体不好,生着大病,你怎么能让我妈操劳呢。”

如果是从前,卓远一口一个“我妈”这样说话,棉棉早就生气了,可她今天心情好,在女儿的小脸上用劲地亲了一下,说道:“笑笑睡了,我把她放在床上,马上去做晚饭。”

卓远看到棉棉快乐地转身,哼着摇篮曲把女儿放到床上,然后又哼着歌去折菜洗菜,动作轻盈得像个水泡。他不由一头雾水,自言自语道:“自从上次去参加同学会,就变得爱往外面跑了,不正常啊不正常。”

棉棉听到了,微微一笑,也不去解释什么,自顾自哼着歌做晚饭去了。

简伊娜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第二天就去医院人事处,找人事处的处长。她怕自己关系不够硬,还把她妈也拉来了,她妈李淑贞当了一辈子医生,基本上上海的大小医生都认识了,刚好她工作的这家医院人事处的处长和她妈熟,所以她把老太太也请来了。

然而,事情却不是想像中那样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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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娜把棉棉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人事处的王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地说道:“阮棉棉?这名字不像手劲大的,估计病人听到她的名字可能就不想让她做推拿了。”

简伊娜笑道:“手劲大得很,以前差点把一个男病人的骨头都捏碎了。”

“是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这时海燕也进来了,可能是找人事处有事情,先在一旁等着,听了几句,知道伊娜是在帮忙给棉棉找工作,不由有几分伤心。

前几年,她和棉棉可比伊娜走得近,她想着棉棉现在有困难怎么也不找她,有点被闺蜜冷落背叛的感觉,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小人乍富”心理,像一根根针一般,经常无意间伤害到了棉棉。

女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就像那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不过她仍改不了农村人的重情义和热心。

看到人事处王处的斟酌表情,蒋海燕便走上前笑着说道:“棉棉和我们俩是大学同学,王处,我们两个的业务水平怎么样,你知道吧,我告诉你,棉棉比我们还要强,以前在医院,她可是推拿科的技术骨干!”

王处为难地笑道:“既然是和你们同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我们医院现在推拿科不缺人。”

简伊娜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没想到动用了她妈还有蒋海燕,这工作还是没找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现在可是急需要一份工作啊。

王处看她们还电线杆似的杵在那,只好说道:“这样吧,简医生,你叫她发一份简历到我邮箱,我先看看。”明显是下逐客令了。

伊娜和海燕相视无奈的一笑,两个人谢了王处,伊娜先陪着母亲出去,海燕和王处在谈工作。

等到蒋海燕从人事处出来,发现简伊娜还在等着她。

她站在医院办公大楼的走廊里,虽然穿着宽松的白大褂,可美好身段尽显,亭亭玉立,脊背挺直。

蒋海燕走过去,说道:“等着我干嘛,今天没有手术要做吗?”简伊娜微微一笑道:“下午有一个。”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感激地看了蒋海燕一眼,对她说道:“刚才谢谢你。”海燕挥了挥手:“多大点事啊,唉,又没帮上忙。”伊娜笑道:“总之,我替棉棉谢谢你。”

海燕问:“她家情况现在好点没有?”

伊娜轻声道:“不好吧,不然她也不会急着出来找工作。唉,可惜这忙没帮上。”

海燕也压低声音说道:“唉呀,你别烦了,叫棉棉去找唐开呗。”

唐开?她们的院长,以棉棉林黛玉般的清高气质,她怎么可能去找唐开。

简伊娜轻轻摇了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拍了拍脑袋,轻笑着说道:“棉棉多半不会去找唐开,她可是傲娇的小公主,算了,不聊她了,说说你们家情况啊。”

伊娜苦笑着低声道:“有越来越恶劣的趋势。”她简单地把她婆带着亲戚来大闹,她爸摔断腿的事说了。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些烦人的往事就如同幻灯片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一张一张地过着,让她的心口堵得慌,整个肺部好像要炸裂开来。

海燕皱起了眉,郁闷地说道:“我们家也一样,我公婆给我在老家找了一份检验科的工作,才六千一个月!就想着要我回去,这不是有病吗?他们还在济南买了一套复式的大房子,花光了两个老人所有的积蓄,美其名曰为我们置办的新家!我和贺洪翔吵了一架。伊娜,我和他吵架的时候,我就想着我当年怎么会爱上他,嫁给他,现在他的人生观价值观,简直和我南辕北辙,感觉不是同一个星球的人呐。”

蒋海燕在公婆和老公面前,不敢表露自己的愤怒和不屑,可是在简伊娜面前,她无需隐瞒自己的情绪,因此,说起自己家的养老难题,那简直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伊娜感叹道:“如果没有老人来掺和,日子像从前一样过着,多好啊——”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服口袋里,双眼征忡地望着远方。

海燕道:“是啊,我现在经常在想,等我老后,如果奔奔要出国,在国外工作,我是绝对不会自私地拖他的后腿,要他回上海来给我养老的。儿子奋斗到更好的地方去了,容易吗,作父母在他奋斗的时候没有贡献一点力量,反倒要拖后腿,这哪是亲生父母啊。”

伊娜道:“是吗?”她想着她老了呢,会和海燕一样进养老院吗,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她会肯定以及确定,那就是她不会和儿子儿媳,哦不,她只有一个女儿,她不会和女儿女婿同住,矛盾太多了!

人总是从自己的切身利益想问题。受过什么罪,就不想再遭一遍了,自己不想,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承受这样的痛苦。

简伊娜想着她老了绝对不会因为害怕孤独就搬到女儿的家去住,想想自己的痛苦,她以后可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让宝贝女儿陷入深深的痛苦当中。

海燕肯定道:“当然是!我也不会像你婆那样,跑到儿媳妇娘家去养老的,你婆婆是什么样的极品啊,明明钱多得没处花,还跑到你家去添乱,凑热闹,害得你爸摔断腿,我要是你,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伊娜为难道:“她毕竟是展鹏的妈啊——”

她怎么能把婆婆扫地出门,她和展鹏的感情那么好。

简伊娜沉默了一会,感叹着说道:“海燕,你说,我们80后,以后会怎么养老啊。你说得没错,我老了不指望着儿女给我养老,也不想拖累儿女,我就想等退了休,和展鹏过清静的二人世界,安享晚年。”

海燕笑道:“我嘛,以后老了我就和洪翔找一家五星级的敬老院,你放心,等到那时候,敬老院肯定遍地开花,比现在的级别待遇高多了。80后的老年,是老无所依的,所以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啊,大部分要进敬老院,想想其实也挺好,大家都是八零后,一起回忆80后的童年,一起致80后的青春,一起骂九零后,零零后,一起打魔兽,组团刷小号,一起逛天涯,一起混论坛,在敬老院呆烦了,我们就一起出去走走,旅旅游,在敬老院交两个要好的朋友,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搞it的,一个帮忙修身体,一个帮忙修电脑,就万事大吉了,哈哈。”

伊娜也笑了:“听上去也不错。”

海燕道:“本来就不错,我们这一代人和上一代人不一样,上一代总想着养儿防老,老了哪也不去,就要和儿子女儿住一块凑热闹,口香糖似的粘在一起,结果他们养老养得不舒心,我们小一辈过得也很闹心,大家都不讨好,何苦呢。”

伊娜道:“你都快成养老专家了。”

海燕道:“是吧,我本来就是十项全能的人才嘛。”

两个人一阵哈哈笑,才各回各的科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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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的时候,阮棉棉就来找伊娜了,等在她们医院外面。简伊娜只好跑出去见她,很抱歉地告诉她推拿科不招人了。

棉棉十分失落,转身想回去时,才发现有一辆奔驰停在她附近,流线型的车身闪着钻石般耀眼的光,车门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一双上好的男式皮鞋,然后是笔直的裤管,视线再往上移,就看到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模样怪英俊的,走下来的人正是简伊娜所在医院的院长唐开。

唐开看到她们两个,立马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走过来了。简伊娜拘谨地叫了一声“唐院长。”唐开却好像没听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棉棉,如同黑曜石,眼神也变得特别特别温柔,棉棉红了脸,一直低着头。在唐开的温柔凝视中,棉棉渐渐连耳垂也红了起来,如同玛瑙一般,在金色的阳光下一片通红。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简伊娜叫到第三声“唐院长”时,唐开才如同大梦初醒地回过神来,微微点点头,将简伊娜应付过去,自始至终,他的视线一直在阮棉棉身上,他的脸好像有些红,难堪地清了清嗓子,温柔地问棉棉来医院干什么的?

简伊娜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是个电灯泡,她想识趣地走开,可是想着棉棉和她是好友,卓远和她的老公展鹏是好友,唐开也是有家庭的男人,所以她不能走开。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世界上最爱的女人永远是得不到的那一个,阮棉棉就是唐开的“得不到”。

看着这样的唐开,简伊娜就想起网上的一句话“院长姓唐,甜到忧伤——”此时此刻的唐开,就是又甜蜜又忧伤的表情。

棉棉苦笑一下,轻轻说道:“本想来给你打工的,没想到你们推拿科不招人了。”声音细如游丝,钻入唐开的耳朵里,让他肩膀一震。

简伊娜愣了一下,她正迟疑着要不要替棉棉把找工作的事说出来呢,没想到她自己说出来了,她沉默在那里,震惊于棉棉的变化,棉棉不傻,她知道唐开对她的心思,居然利用他的感情对唐开提出了找工作的要求,表示需要他帮忙。

那种感觉就像仙女跌落凡尘变大妈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是大学时的棉棉,她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能说生活是一把杀猪刀,将一个人身上的许多美好都剁得粉碎。

更让简伊娜意外地是,唐开立马笑着说道:“怎么不招人了,还招啊,这样吧,你明天来上班!”

就这样,棉棉的工作基本上算是定了。

简伊娜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十分意外和震惊。

等到唐开依依不舍地有事走开了,棉棉向是对伊娜解释似地说道:“你放心,今时不同往日,他看不上我了,我现在是生活所迫,必须要有个工作。”

简伊娜也不好再说什么。

对于阮棉棉来说,因为生孩子脱离社会,再进入社会,总觉得会很难,有一种惶恐感,棉棉压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重新找到医院的工作,所以是非常的高兴。

回到家,她仍长时间地处在兴奋中,抱着女儿笑个不停,脚步也轻盈得如同踩着弹簧,她有点如醉如狂了。她想着她有了一个工作,一个月突然多出来好几千,那么生活就不会这么艰难了,她不用算计着花每一分钱,不用处处节俭。她可以给女儿买漂亮的裙子,她想要的玩具,还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如天下所有作了母亲的女人一样,自从有了笑笑,棉棉就好像重生了。从前的她,好像已经死在过去的年少时光里了。现在的她,是一个围着女儿转的妈妈,她只想让孩子过好的生活,不比其它小孩差。“富养女儿”,可是如刀的现实却经常让她这个愿望难以实现,让她时时刻刻活在对孩子的愧疚当中。

比如在外面看到其它的家长都是开着车带着孩子去看病打防疫针的,而他们开的是电动车,人家是铁包肉,他们是肉包铁!

卓远在前面开车,她坐后面,笑笑像夹心饼里的夹心一样,被他们“保护”在中间,可这样的保护是像纸一样薄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娘家,在她小时候就有小轿车了,读大学时就会开车的棉棉太明白电动车的危险性了,说到安全,哪有小车安全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没有车,所以只能风里来雨里去。

年轻的时候,她说“宁愿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在宝马车里哭。”可是现在她发现,坐在宝马车里的女人,哭也是一时矫情,她们大部分时候都在笑,年轻时在自行车上笑的女孩,那时一时弱智,哭的日子将伴随着后半生!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阮棉棉心想,她绝对不会选择在自行车上笑,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争取在宝马车里哭的机会,听说那个上相亲节目嚷着要在宝马车里哭的女孩,现在也过得很好,老公开得还是保时捷呢。

再比如别的小孩住的是别墅排屋,或者套房,再不济也能多花点钱租一个大点的向阳的装修好的房子,而他们却住在五十平米不到的逼仄阴暗的出租屋里,终日晒不到太阳,阴暗潮湿,卫生间的木门下面已经因为潮湿腐烂,长出许多奇形怪状的木耳和蘑菇,家里所有人都感觉身上都要狂长蘑菇了,他们不想搬家,原因是这里便宜,实在没有更多的钱付房租了。

笑笑长得很漂亮,乌黑油亮的长发丝绸一般,白净的肌肤如同冰雪,她长得胖胖的,小孩一般白,胖,干净,就与丑无缘了,更何况他们两口子都长得很不错,笑笑综合了他们两个的优点,眼睛大而深邃,鼻子不但挺,鼻尖还翘翘的,五官十分的精致,抱出去,人人都夸,这孩子太漂亮了,像混血,是不是混血儿啊?

棉棉就笑着告诉他们,不是混血儿,要说混血,最多算国内跨省混血,她是上海人,卓远是外省乡下的。

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忍心她的成长环境如此恶劣呢?

夫妻相濡以沫能活一段时间,但能活一辈子吗?就像路边水坑里的鱼,暂时的相濡以沫相呴以湿有什么鸟用,路边的水坑总会干掉,最后大家都死光光。

所以棉棉得知自己即将有一份工作,就开始在网上为笑笑购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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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棉给女儿笑笑添置了一条白色的公主裙,花了一百多块钱,又采购了一块非常大非常漂亮的恐龙壁纸,花了五十多块。

货到的那天,她给笑笑穿上裙子。笑笑就像果园里娇嫩的花朵,白里透红,真是漂亮极了。她最不喜欢小女孩理光头穿裙子,那种感觉真是丑得无法形容,所以她一直给笑笑留长发,笑笑的头发到肩了,冬天就披在肩头,夏天她就给她扎各种小辫。

棉棉看着心爱的女儿俨然成了一个小公主,立马觉得这一百多块花得太值了。

壁纸也不错,她下午一个人贴起来的,婆婆不知道怎么贴,也帮不上忙,棉棉也不需要她的帮忙。她喜欢独自一个人为女儿做些事,比如买衣服,比如装饰房间。

壁纸很漂亮,贴满了整面墙,整个房间瞬间明亮起来,仿佛那不是壁纸,而是金灿灿的太阳光,笑笑可喜欢了,贴着墙站着,双手摸着恐龙的头,对着妈妈大声喊:“妈妈,看,恐龙!”

棉棉真幸福啊,一直缠绕她的惶恐和愧疚总算在这个瞬间暂时消失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拿出手机,给女儿拍了许多照片。

可是任卓远回来了。

他进门看到棉棉身上的新裙子一愣,对棉棉埋怨道:“你又给她买新裙子了,她夏天的衣服不是够穿了吗?”

棉棉嗯了一声,心情仍旧不错,她想着这世上当爹的哪有当娘的好啊,所以俗话说“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是,笑笑夏天的衣服是够穿了,可是孩子的衣服够穿就行了吗,再说了,那些夏天的衣服都是别人送的,是别家小孩穿剩下的。从小到大,笑笑穿别人的旧衣服穿得太多了。棉棉看过好几本育儿书,上面都说偶尔要给孩子买一些新衣服,如果老穿旧衣服,会影响到孩子的心理健康。

卓远又问:“多少钱?”

“一百八十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卓远就火了,把手上提着的包随手一扔,公文包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吓人一大跳,他提高音量对老婆骂道:“一百八十块?十八块我都嫌贵!”

棉棉仍旧微笑地抱着女儿说道:“现在小孩衣服都这个价,还有四五百块的,再说了,这一百八十块花得非常值,这衣服一看就是质量好做工好的,你看这纱,都用了三层,十八块你到哪里买去。”

卓远又看到了壁纸,问道:“这个多少?”

棉棉报了价,卓远正喝着水,把水杯重重一放,又是“砰”的一声:“一张画也花这么多钱,你不知道我妈没钱看病没钱手术吗?!”

一直像阴影一般坐在角落歇着的婆婆适时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是长长的咏叹调似的叹气。

任卓远脸色更阴霾,好像瞬间除了他妈生病了,他也病了似的,他不是怪棉棉乱花钱,一个女人花两三百算什么乱花钱呢,但他现在,没钱给母亲治病,棉棉的花钱购物就成了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他的脊背要被巨大的生活压力压弯了。

棉棉却仍旧笑着:“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花你钱的。”

卓远愣了一下,困惑地看着棉棉。

棉棉说道:“我一点也不后悔今天买的东西,我以后只要有了钱就会不停地给笑笑买,我的宝贝女儿,凭什么要比别人过得差呢。”

婆婆这个电灯泡适时亮起,阴阳怪气地说道:“一个丫头片子,打扮得再漂亮,长大了也是别人家的。”

棉棉不跟乡下的婆婆见识,继续对卓远微笑说道:“我找到工作了。”

“找到工作了?你出去找工作了?什么时候的事?”卓远明显很意外,连珠炮似的一迭声发问,与此同时,他身上的负担仿佛轻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有些小得意,微微笑着飘了他一眼:“总之,明天就去上班,干我的老本行,在医院推拿科,现在推拿很赚钱呢。”

她微笑着抱着女儿坐到卓远面前。

卓远眼里有烦恼,也有愧疚,还有一些高兴,毕竟以前一个人扛着整个家,压力大到差点将他压碎,现在棉棉有了工作,能帮他分担一些了自然是好事。

棉棉倒是一直笑着,对于他之前的发火大度得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她笑望着他,那笑就像春水微澜,卓远想着他有多久没看到她这样的微笑了,他也微笑起来,心里的怒气突然间就烟消云散,棉棉看着卓过,眼神特别温柔,她轻轻对他道:“等我发工资了,我给你买身衣服,你都好几年没买衣服了。”

卓远的鼻子有些发酸,心里掠过一阵暖流,想着还是老婆疼自己啊!

这几年,他妈的病几乎把他拖垮了,他只觉得自己苟延残喘,还剩的几口气都是继续赚钱给他妈看病,哪还会想到自己,想到其它人呢。

那一刻,夫妻的心挨得很近,他妈也在卓远的心里不存在了,密度变稀,变得透明,以前,他妈总显得密度特别厚,就像两个妈的负担,让卓远很沉重。

可是一会理智回来,卓远不得不说道:“老婆,你想去工作是好事,可是现在笑笑还小,你不能去工作啊,没人帮忙带笑笑。”

棉棉看了一眼婆婆,说道:“你真是睁眼说瞎话,怎么会没人带,妈不是来了吗,让妈带呀。”

她看着自家老公,想着卓远早出晚归的上下班加班,他肯定无法理解,一对婆媳呆在一个房间里互相瞪视又难堪地无话可说是一种什么滋味,房间本来就小,以前住着他们一家三口都不宽敞,现在婆婆来了,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春运时火车的硬座车厢,挤得厉害。

所以,为了避免一天到晚地和婆婆挤在这里,她也得出去工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卓远苦笑了一下道:“我妈?我妈都七十多了!又病了好几年,别说她生病,就算她没病,她这么大年纪,她也带不了笑笑。”他想着这不是胡闹吗,他妈癌症转移,只要一有钱,他就要送她去医院做手术,她的病能不恶化就好了,怎么还指望她帮他带孩子。

婆婆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这时又适时地补上话来:“我不是不想给你们带孩子,我实在是带不了,笑笑太皮,我就是比现在年轻个十岁,我也带不了。”

棉棉装作没听见,她对卓远道:“笑笑现在大了,一岁半,能跑能说,不要妈时时抱着,很好带的。”

卓远皱着眉:“就是因为她大了才不好带啊,她跑得像只兔子,我妈都撵不上她,总之,我妈不能带孩子,你不能出去工作。”

棉棉站起来,结束谈话:“乱讲,没试怎么知道,我做晚饭去了。”匆匆进了阳台改造的厨房。

她的心思铁石似的坚定,想着老太太能走能坐,怎么不能帮她看看孩子,再说生个病,有个寄托是好事,帮她带孩子了,说不定病情能好转。

所以第二天,她就去上班了。

刚上班没多久,唐开就来找她了,捧着红艳艳的玫瑰花,眼睛亮晶晶似钻石。他追求她的心,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看她的眼神仍像大学时那般,温柔如水的,他想请她吃个饭,棉棉知道他的心思,有些感动,却也不想多生枝节,委婉地把自己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情况说了,表明她出来工作只是呆在家里太闲了。

唐开也很识趣,表现得很绅士,见她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然而,棉棉工作了两天,她就自己放弃这份工作,又回来带孩子了。原因还得从她第一天下班回来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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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棉第一天工作,整天都处在又再次工作的兴奋当中,下班回家,那心还似在跳舞,可是到了家,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她就惊呆了。

小小的房间弥漫着笑笑的屎臭,笑笑在不远处跺脚玩,卓远还没有回来,婆婆踩在一个板凳上,行动迟缓地在衣柜里找着什么。

棉棉快步走近女儿,才发现她在玩屎!

她自己拉了屎,又玩了起来,用脚踩,用手摸,然后把手指头塞进嘴巴里吮吸着,那画面简直没法看!

孩子的脚上鞋上裤子上衣服上手上脸上嘴里全是金黄色的大便,棉棉看一眼就想崩溃,可笑笑还笑着,张开双手往妈妈怀里扑:“妈妈,妈妈!”棉棉用双手抓着笑笑的双手,不让她再把手往嘴里塞了,这孩子居然吃屎!

她拉着笑笑往卫生间里走,想快速地给女儿洗个澡,然而,她发现开水瓶里没开水,她只好重新烧开水,等水开给女儿洗澡。

看到一身屎臭的宝贝女儿,棉棉的心里不由有几分埋怨,走出卫生间,对着还在衣柜里翻找的婆婆责怪道:“妈,你在干什么,笑笑都吃屎了!”

老太太才缓缓从板凳上下来,对她慢慢说道:“哦,你回来了,给笑笑找套换洗衣服啊,我都找了半天没找到,不知你衣服怎么放的。”

棉棉把笑笑塞到婆婆怀里,对她说道:“你捉着她两只手,叫她不要再吃自己的大便了!我去给她找衣服,妈,你做事靠点谱行吗,你得先烧开水再找衣服,做事也要有效率啊,你找衣服找半天,孩子都自己吃屎了,她平时很爱干净,绝对不会这样的。”因为老人的笨手笨脚,棉棉说话的语气控制不住像针一样尖锐起来。

婆婆阴沉了脸,没有吭声。她沉沉地想着自己真是命苦,得了癌症,捱了几年,如今又癌症转移!现在到上海来,还没动手术,反倒要帮儿媳妇看孩子,不管怎么用心,还要受儿媳妇的眼色和奚落。老人思着想着,抱着孙女缓缓地坐了下来,一颗心堵得慌,胸腔里都是泪水,可是流不出来。

棉棉知道婆婆生气了,也就不再说话,一秒钟就把女儿的换洗衣服找到了,她想着婆婆怎么找的衣服,还找半天,眼睛又没坏,随便一找不就找到了吗?

她从衣柜处转身,一看,笑笑又把手塞进了嘴里,婆婆好像一个木菩萨,呆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棉棉气急了,走过去,用劲拉开笑笑,拿着她的小手狠狠打了两下,笑笑看了妈妈一眼,突然张开嘴,“哇”的一声哭起来,棉棉一颗心又针扎般的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想着难道等女儿长大后,有一天她突然告诉她:“女儿,妈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笑笑问起时,她能说:“你小时我没把你看好,让你吃屎了。”然后面对着女儿凌乱无语的目光吗?

刚好这时候水开了,她抱着女儿进卫生间,用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已经给女儿洗干净,穿上了干净衣服,还把沾着大便的脏衣裙洗了,顺便还擦干净地板,打开了窗户通风,而且煮上了晚饭。

就这么点时间,她全部处理好了,如果是她婆婆,她想着要不要一天啊!

那天晚上,笑笑一切正常。卓远回来,棉棉便没有把这件事提起,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她也知道她现在在工作,婆婆得罪不起,如果惹老人生气了,她闹着要回家,就没人给她看孩子了。

第二天她继续上班,中午在医院食堂吃饭,任卓远来电话了:“不要上班了,回家吧,笑笑拉肚子了,我妈说一个上午拉了五次!”

棉棉立马慌了,向领导请了假,跌跌撞撞就往家里赶。

卓远也请假回来了,两口子去了上海儿童医院,医生叫取笑笑的大便化验,一化验,结果是拉痢疾了,要立马打点滴。

医生皱着眉说道:“她这病明显是吃进去的!你们要注意孩子的卫生了,拉了大便要立马给孩子换洗干净。”医生说得很委婉了,棉棉知道是那天笑笑吃了大便的缘故。

在医院给孩子挂了六天的点滴,拉肚子才止住了。一天的花费是好几百,一转眼,大几千没有了,这是想都没想到的支出,任卓远只觉得生活的压力无处不在,他赚钱的速度永远赶不上家里花钱的速度。

孩子病好后,卓远便说道:“老婆,我也想要你出去工作,可是你真不能出去工作啊。你看,我妈才带一天,孩子就拉痢疾了。你要是再去工作,让我妈带孩子,以后不知出什么事!笑笑现在跑得很快,我妈都撵不上她,我妈昨天跟我说,笑笑打完点滴回家,一个人在楼道里跑,她撵上去时,她已经在下楼梯了,当时她都吓到了,幸好笑笑还聪明,自己攀着楼梯的栏杆。这么小的孩子,她哪会下楼梯啊,这要是从楼梯上滚下去,小命估计都没了!”

棉棉抬起头来,瞬间做了决定,对他苦笑着说道:“你不用说了,我不去上班了。”可是她的心,有一个鸡蛋壳般空洞的声音在问道,你不去上班,生活怎么过下去?小家庭因为任卓远的无能本来就生活得十分艰难,如今犯了重病的乡下婆婆又过来和他们住到一块了,原本在荆棘丛中艰难前进的他们,如今是负重前行了。

卓远才松了一口气,笑了一下,对她安慰道:“再过两年,等孩子上幼儿园了,你再去上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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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棉看着卓远,再过两年,笑笑是上幼儿园,她能出来工作赚钱了,但孩子上学不到处要花钱吗,蒋海燕给她的儿子奔奔报了无数培训班,哪个培训班不要花钱如流水啊,此外,如果他妈病得瘫在床上要人侍候,她还能出去工作吗,难道她去工作,让任卓远辞职伺候他妈?

他们的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婆婆的养老,原本是一个家族的负担,却要一个人硬扛着,再等多少年,他们的生活也看不到曙光!任卓远不明白,她得让他明白。现在在医院,婆婆不在身边,这是一个好机会,她思量了一下,对他说道:“老公,有件事我必须提出来。”

卓远看着她坚定的神色,眼里的亮光就像夏夜里渐渐飞远的萤火虫,慢慢暗下去,他别开脸,望着远处。烦恼就像天边的云,消失又重生,连绵不断。

棉棉仍旧说道:“我之所以出去工作,是因为你妈来了,你的工资不够我们一个月的开销,现在我因为笑笑没人带,不能去工作了,那我们的生活怎么办?”

卓远微弱地说道:“我会努力赚钱的。”他的声音显得很无力,就像蛛丝一样轻飘。卓远也是律师,但大学毕业多年,他仍旧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最近一年,他已经接不到任何案子,无奈之下,为了糊口,只能在一家私营企业当法律顾问了。

棉棉苦笑了一下:“你一直在努力赚钱啊。老公,我们的问题不在这里。”

卓远没吭声。

棉棉继续提醒道:“从你妈生病开始,她看病的钱都是我们出的,十多万的积蓄全没了,我说过一声没有?没有。你妈来上海看病,和我们住在一块,不停地为她添置生活用品花光了积蓄,你知道我是不高兴的,可是我冲着你埋怨一句没有?没有。”

卓远看着棉棉,神情痛苦又温柔,他轻轻地说道:“棉棉,你是一个好老婆。”

棉棉道:“可是老公,生活总是要过下去的。这几年,我只觉得扛着一个沉重的负担,像蜗牛一样缓缓前行着,看不到任何希望,以前你妈在乡下时,我觉得还能喘口气,如今她到我们面前来了,要我们养老看病,我几乎透不过气来了,我们的生活过不下去了啊!”

卓远轻轻地痛苦地说道:“老婆,我知道这些年你跟着我辛苦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她毕竟是我妈,她把我养大不容易。”

棉棉道:“是,我没说她不是你亲妈,我没说我们不给她养老,我是说,她除了你之外,还有四个儿女啊,你是家里最小的一个,这养老看病的事,是不是要所有儿女分担啊,前几年,你妈看病可全是我们在负担,现在让你的其它几个哥哥姐姐分担一下,不行吗?”

卓远没吭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又退一步:“好,他们说上海医疗卫生条件好,那你妈就留在我们身边吧,他们不侍候,我们侍候,那他们总得每月给我们寄点钱吧,我们也不要他们的钱,这钱是给你妈养老看病用的啊,你妈一乡下老太太,没医保社保,你知道在上海没医保社保,老人想在这养老简直是一个笑话!”

卓远仍旧沉默,沉默啊沉默。

棉棉无力地看着他,她真恨不得双手伸过去,抓着他的头发使劲摇晃他的脑袋。这么多年了,他是被谁洗脑成这样?!认为父母养老就是他这个小儿子的事,与其它兄弟姐妹无关?这是凤凰男的想法,可任卓远真要是凤凰男就好了,凤凰男月薪上万呢,问题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还没有变成凤凰男的男吊丝!

这时笑笑的点滴滴完了,卓远站起来,对着护士站的护士喊道:“护士,取针!”棉棉抱着女儿,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想着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就看你怎么行动吧。

你要是不行动,这日子真没法过下去了!

第二天,棉棉就去医院辞职了。从人事处出来,刚好碰到闻讯赶来的唐开,唐开着急问道:“棉棉,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我保证不再来找——”

棉棉努力笑了笑,说道:“不是,是我家里小孩没人带。”说完就匆匆走了,丢下唐开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唐开想着任卓远多么有福啊,能找到这样一个又漂亮又温柔和他同甘共苦的女人作老婆。

任卓远在一家私营公司当法律顾问,这个公司有一家文学网站,有不少作者在上面写,任卓远作为公司的法律顾问,主要的工作就是代公司拟合同,利用各种看了头疼的条条款款,欺骗小作者们,让他们将全宇宙内的所有版权以极其便宜的价格永久性的一次性的卖给公司。替公司拟这种合同时,任卓远有时候会良心不安,觉得这是为虎作伥,可是人到中年,他必须糊口,如果没有这份工作,他连一家人都养不活,所以已经没有时间精力去考虑良心安稳的事情了,因此,时间久了,拟着这样的合同,他的心也渐渐麻木了。

年少时的梦想、热血都如同过往云烟,现在摆在任卓远面前的,只有如刀的生计。

这一天,任卓远回到家中,心情很不好,从地铁上下来,接到他老家大哥打来的电话,问老人的手术做了没有。任卓远心里一慌,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让他几乎窒息,他只好支支吾吾的说道:“马,马上手术。”事实上他压根不知道这个“马上”具体是什么时候。

任卓远的大哥语气就不满了,仿佛隔了几千里,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他在电话里充满责备地对任卓远说道:“小弟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妈岁数大了,身体本来不好,现在癌症转移,到上海也快一个月了吧,你既然还没有送她去医院手术!她的病拖不起,我和你其它几个哥姐还以为她已经手术做完了,打算来上海看看她呢,没想到,时间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动手术!”

大哥的话如同鞭子一样抽在任卓远的脸上,让他的耳朵热辣辣起来,一颗心愧疚得如同烈火灼烧,他立马承诺道:“马,马上,来上海还要找专家,要挂号,床位也要等,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快了,医生说过两天就可以动手术。”

大哥才勉勉强强挂了电话,只字不提要分担手术费的事情,任卓远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地握着手机,他想着自己刚才向大哥承诺的,过两天就给妈动手术,可是手术费在哪里?他现在压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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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卓远痛苦地想着,他有一个两岁的孩子要养,他的老婆没有工作,也没法工作,现在老娘也在他这里,每个月要交房租水电费,他法律顾问的工作在上海只有六千一个月,可怕的生计压力,如同饿极的猛兽在追着他狂咬!任卓只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他可怜的薪水,只够一家人省吃俭用的开销,他没有余钱来给母亲动手术,他现在特别能理解妻子棉棉的压力和痛苦,回想起她年轻时,如同雪花般洁白的脸蛋,以及丝绸般的披肩长发,还有如同花骨朵绽放一般的笑脸,任卓远的一颗心就如同烈火灼烧一般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卓远才清醒起来,重新振作精神往家里走,不过,因为生活的压力,他的脚步像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走到家里,打开房门,房子里静悄悄的,他母亲躺在床上,棉棉和笑笑不在,任卓远放好公文包,对他妈招呼道:“妈,我回来了。”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任卓远解开了脖子上的领带,向他妈躺着的床边走过去,对老人搭讪着继续问道:“棉棉和笑笑呢。”

老太太仍旧一说话。

任卓远感觉不对劲,走到床边,才发现他妈在哭,浑浊的老眼涌出泪珠,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天光,看到她的眼泪如同银丝一般一闪一闪的。

任卓远呆了呆,立马慌了,对他妈说道:“妈,你怎么了?”

他痛苦地在老人身边坐下来,老太太才快速地伸出手擦了擦泪水,眼青唇白,一脸菜色,对任卓远无力地说道:“卓远,妈觉得今天特别不舒服,妈——”说到这里,老人无助地看着任卓远,嘴唇颤抖着如同含了滚烫的热油,她沙哑的嗓子继续问道,“儿子,我是不是要死了?”

任卓远只觉得“轰”的一声,耳边仿佛响起滚滚雷声,剧烈的痛苦如同电流一般袭遍全身,他立马说道:“怎么会,妈,甲状腺这病的治愈率很高,不说百分之百,至少要百分之九十,我前阵子工作忙,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去医院看医生安排手术。”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一个声音在吼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再不送老人去动手术,他真是太不孝了!

这个时候,棉棉抱着笑笑走了进来,任卓远看到她,没好气地说道:“去哪了?”

棉棉愣了愣,她能感觉到卓远的情绪明显不对,她解释似地说道:“今天天气好,我带笑笑去外面散步了。”

笑笑看到爸爸,这个时候挣扎着从棉棉的怀抱里要下来,伸着两只胖胖的小手,冲着任卓远叫爸爸,棉棉亲了亲女儿,将笑笑放下来,笑笑摇摇晃晃地跑到任卓远面前,脆脆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小鸟似地扑进了任卓远的怀抱,卓远紧紧地抱着女儿,将脸孔贴在笑笑的脖子处时,他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笑笑长得很漂亮,白白胖胖的,就像杨柳青上画上骑着鲤鱼的小娃娃,可是他却没有能力给一家人幸福的生活。

不过男人怎么能哭,哪恨被天大的压力压死压碎,也不能哭,他立马擦干了眼泪,抬起头,站了起来,拿起公文包就往外面走。

棉棉又愣了愣,看到外面发黑的天色,她对已经走出门外的任卓远问道:“天色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你吃饭没有?”

任卓远没有应声,步子已经走远了。

棉棉摇了摇头,走到婆婆面前,对她关切地问道:“妈,你好点没有?”

老人听说儿子明天就带她去看医生,心里已经有了希望,不再那么怕死了,与此同时,她也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了,她点了点,挣扎着从床上半坐了起来。

棉棉看到老人好像精神好了一点,心里也宽松一些,对老人笑道:“你不要动,你想吃什么,你说,我给你做。”

老人便报了两个菜名,棉棉答应一声,去阳台改造的厨房那忙活去了,一会,房间里便响起煎炒烹炸的声音,香气如同轻纱一般,漫溢开来。

任卓远走出自家的小区,站在马路边上,心内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他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地胡乱走着,心想着,他妈要马上动手术,他必须立刻筹到这手术费。可是去哪里找钱呢?自己没钱,只能找人借,可是找谁借?

看到不远处有一处供人休息的长椅,任卓远只觉得自己走得累了,便走过去,在长椅上缓缓坐下来。他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开手机通讯录,寻找着合适的借钱人。

这俗话说,“登天难,求人比登天还难。”想要开口找人借钱,谈何容易。

通讯录有四百多人,有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有几个公司的同事,还有不少客户,起初任卓远翻通讯录时翻得还有些精神,可是渐渐的,他手指的动作慢下来,就像电影的慢动作,因为他发现虽然通讯录有四百多人,可是他能开口借钱,多半也能借成功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陈展鹏。

展鹏这个人吧,有钱,而且心地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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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卓远在心底长长地叹口气,都替自己难过起来,他呆呆地望着手机上陈展鹏的电话号码,想着只要打电话过去,一开口,展鹏肯定会借钱给他,他也不打算借多了,借十万,其它的他自己想办法,可是他能找展鹏借钱吗?

想起七年前,大家大学毕业,那时候棉棉几个大学好姐妹聚会时,带着各自的老公,所以任卓远、贺洪翔、陈展鹏也就认识了,随着聚会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三个男人也成了好朋友,女人的友谊如同水中月,镜里花,不可捉摸,说变就变,可是他们三个男人,这些年却一直是好朋友。

卓远知道洪翔混得比他还不如,他好歹还有份法律顾问的工作,贺翔当小导演当到最后几乎等同于失业,在家里日复一日的当奶爸,每个月指着老婆给点零花过日子,所以他只能找陈展鹏借。

但是他能找展鹏借吗?任卓远回想起他与展鹏刚刚认识的样子,那个时候,两个人刚刚大学毕业,他是北京大学法学的研究生,他是上海一个知名大学法学的研究生,两个人的起点是一样的,当时青春年华,正当年少,对于未来充满了希望和信心,眼睛亮晶晶似星星,走路轻快仿佛踩着弹簧。

可是岁月如流,七年时间过去了,陈展鹏现在已经是知名的大律师,拥有自己的事务所还有员工,有豪宅有豪车,而他任卓远呢,因为没有客户,他连平民律师都没资格做了,将律师资格证丢在家里的抽屉里生灰,自己去了私营公司当法律顾问。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大学毕业时大家起点一样,可是八九年下来,这落差未免太大了一点。因此,他不能去找展鹏,如果因为没有钱给老母亲动手术,就找展鹏去借的话,无异于承认自己人生的失败。如果让人知道自己人生的失败,他真的没有勇气支撑下去。这些年他一直很努力地在上海打拼着,可是如果有一个人跳出来,对他大声疾呼“你选择的方向错了,再努力也没用。”他估计无法面对悲惨的现实,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任卓远重新站了起来,将手机丢回了裤子口袋里,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他不能找陈展鹏借钱,他得另外想别的办法,任卓远想到这里,又向着更远的地方走去,夜色漆黑如墨。

那天晚上,棉棉睡不着觉,一直等着卓远回来,可是她等啊等啊,等到十二点,也不见老公回来,她只好给他打电话,结果卓远说他有事在外面,让她先睡。

棉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卓远已经回来了,她看了看时间,房间里一片亮堂,外面日上三竿,她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了。

她震惊地看着任卓远,对他问道:“你今天不上班吗?”任卓远面色苍白,头发凌乱,衣服皱皱巴巴如同咸菜,他好像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卓远已经扶着他妈站了起来,对棉棉说道:“我今天向公司请假了。”然后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妈来上海也快一个月了,她的病不能再拖了,我今天要带她去医院看医生,然后安排手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看了看卓远,更加震惊,他哪里来的钱给他妈做手术?每个月的薪水拿到手里,刚刚够一家人的开支,这些年,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存钱,可是因为卓远有这样一个吸血鬼似的老家,赚到的钱如同流水似的花出去,他们总是存不下钱来。

卓远说道:“我带妈去医院了,你带着笑笑在家里吧。”他知道棉棉和他妈处不来,所以也不勉强她去医院。

棉棉却匆忙起床了,对他贤惠又体贴地说道:“我反正在家里也是带孩子,我抱着笑笑陪你一块去吧,多个人多个照顾。”

任卓远心里涌起一阵暖流,鼻子有点酸,眼眶有点湿,内心的愧疚感和罪恶感,仿佛烈火灼烧,他看了棉棉半晌,点点头,半个小时后,一家人就往医院进发了。

到了医院,排队、挂号,等门诊,医生看了老太太的病情,又做了各种化验,果然说情况很不乐观,要马上住院安排手术,任卓远点点头,又去办理住院手续。

总之,因为大医院人满为患,又是在上海,各地的疑难病症患者都潮水似地跑到大上海来看医生,所以办好住院手续已经很晚了,棉棉带着笑笑也陪了整整一天。

办好住院手续,任卓远从病房里出来,棉棉走在他的身后,卓远看了看外面发黑的天色,笑笑这个时候在棉棉怀里轻轻地说道:“妈妈,我想回家。”

任卓远内心不由一阵愧疚,他对棉棉说道:“带孩子回家睡去吧,明天检查,后天动手术,这里有我呢。”

“可是你不是要上班吗?”棉棉担心地提醒任卓远,他们现在加上婆婆一家四口,可全指着任卓远的工资过日子。

卓远脸上一呆,只好沙声说道:“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棉棉体贴地说道:“这样吧,我白天来陪着妈,你晚上来。你不用向公司请假。”卓远现在的公司是一家私营公司,一旦请假多了,老板会毫不迟疑地开除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任卓远感激地看着棉棉,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棉棉的手,对她说道:“老婆,谢谢你。”

棉棉笑了笑,轻声说道:“两口子说什么谢,对了,家里没钱,你哪里来的钱给妈动手术?”

棉棉整个白天一直在好奇这件事情,压抑到现在,不能不问了。

任卓远立马紧张不安起来,一颗心仿佛跳到嗓子眼,随时会从嘴里跃出,他开始神情闪烁,想着找一个什么借口老婆才不会起疑心。

没想到,棉棉微微一笑,对卓远说道:“是不是你其它几个大哥大姐突然想到我们没钱,寄了一些钱过来?”

任卓远立马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说道:“对对,我大哥昨天给我打电话了,他们凑了钱寄给我了。”

棉棉放宽了心,笑着说道:“早就应该这样做的,老公,我不是不孝敬妈,但我们能力有限,所以几个兄弟姐妹分担是最好不过了。”

任卓远不想再面对棉棉如同水晶一般闪亮的眼睛,他低下头,对棉棉说道:“笑笑困了,你带孩子回去吧,路上小心点。”他倾近身来,伸出手抱了抱棉棉。

棉棉笑得更加开心了,卓远的胸膛十分温暖,她说道:“好,我明天带了早餐一大早过来。”她抱着孩子脚步轻快地回去了。

任卓远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棉棉轻盈的背影,他只感觉这动手术的钱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如果到期,他幸运地能还上,那么这件事就能这样混过去,如果到期还不了,他这个家就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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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建军住院的时候,简伊娜医院工作忙。自从国家放开二胎政策,妇产科严重缺人,每个医生都几乎是高负荷在工作。有点空闲时间就要来看望住院的父亲,为了休息好,她索性住在了医院宿舍,由三点一线工作医院家父亲住院的医院变成了两点一线工作医院和父亲住院的医院。

逮着简伊娜忙工作的间隙,兰花草经常提着水果来看望简建军。

伊娜的父母素质再高,也不是圣人,如果不是兰花草一定要住在他们家,简建军也不至于在客厅的卫生间洗澡,不在客厅的卫生间洗澡,自然不会摔断腿,所以兰花草是祸首!

因为这么一个原因,虽然当着陈展鹏或者简伊娜的面,会礼节性的招呼一下,但是如果房间里只有三个老人了,不管是李淑贞还是简建军,都当兰花草是透明人,不搭理了。

兰花草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但是这个时候,她却表现了一个优点,那就是虽然人家对她不热情,可她照样天天来探望,不是带了水果来,就是带了鲜花来,有时候还带了电脑来,放点舒缓动听的音乐给简建军听,或者带一本书来,坐在他床头念念。

简建军老两口虽然对兰花草不满,但也不至于下逐客令,这样兰花草的到来,就好像冬天绽开的梅花,论坛里加精的贴子,给简建军暗淡无聊的住院生活,平添了一抹亮色。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简建军出院了。简伊娜开着车把他父亲接回家。

到了家,简伊娜看到家里一个月不收拾,脏乱如同垃圾场,一股怨气又如泄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这一个月,她妈忙着照顾她爸,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医院,家里就只有陈展鹏和兰花草住着,兰花草相当成功地把简家变成了她自己的家。

有洁癖和强迫症的李淑贞在医院忙累了一个月,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家面目全非,那种心境无异于一只鸟儿回来发现自己的巢被拆了!

简伊娜看在眼里,心里更加有气,再加上兰花草笑嘻嘻地在一旁说话:“亲家,这一个月你不在家,真想你啊,我和展鹏基本上没开火,天天在外面吃,真想念你做的菜啊。”

简伊娜尖声道:“住在这里什么也不干,一个家像个垃圾场,我家可不是你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淑贞抬起头,神情忧虑地看着自己女儿。

简伊娜呆了呆,到嘴的话又全部生生咽了回去,舌头好似被她母亲担心的眼神给剪了。

她看着她爸坐着轮椅,轮椅两边放着拐杖,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简伊娜一张脸虽然像蜡一样没有表情,心里有个声音在怒喊,无论如何,她必须行动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现在她父亲已经断了一条腿,如果她再不行动,老人的另一条腿估计也要断了!

兰花草这次表现得像个胸怀宽广的大人,没有计较简伊娜的发难,她微笑着说道:“亲家公,你回来了,你还是住从前的房间,我住客厅,这次要不是把房子腾给我,你也不至于摔断腿,是我的错。”

兰花草居然诚心诚意地道歉?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淑贞和简建军一愣,抬眼意外地看了看兰花草,兰花草挽着衣服的袖子笑道:“我现在马上去整理,亲家公,一会你就能住进去了。”

李淑贞因为是主人,所以客气地要拦着:“亲家,这怎么好意思,你是客。”

兰花草继续往里走:“长住的不是客,那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要客气了。”说完麻利地走进房里,一会把自己的棉被搬出来,冲他们笑了笑,又继续进去搬东西。

李淑贞望了望简伊娜,伊娜抬头看了看四周,说道:“妈,你陪爸在沙发上坐一会,这家里太脏太乱了,我收拾一下。”

这一忙活,从下午就忙活到了天黑,外面的夜色黑得像深井时,他们总算将一个乱七八糟的家整理好了。

简建军住进了原先的房子,兰花草住在了客厅,简伊娜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和她妈在张罗着晚饭,偶尔回头往客厅这边看时,就发现兰花草又坐在沙发上,盘着两条腿,在那里快活地吃瓜子,悠闲地看电视,随意地抛洒着瓜子壳,瓜子壳如同雪片一般纷纷落下来,洁净如新的地板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就像她从她婆婆来了之后的心情,陈展鹏有时候对她好,她的心情就好像被人打扫,把那些负能量的情绪都清空了,可是接下来兰花草做的一件小事,负能量又像脏脏的瓜子壳一样覆盖了她整个胸腔。

陈展鹏回来了,看到他们在家,立马说道:“妈,爸你们回来了。我还想着吃过饭来看你们了。”

李淑贞笑道:“是啊,今天出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没有搭理,心里一口气堵得慌。

陈展鹏走到伊娜面前,用埋怨的语气说道:“老婆,你也真是的,爸出院你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去接啊。”

简伊娜仍旧不吭声,继续在炒菜,想想从婆婆搬进来那天,到现在,好几个月过去了,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可是陈展鹏对于他妈养老的事情,却一点也不作为。

陈展鹏站在简伊娜面前,好像他这个人密度不够,或者说得凄惨一点,就好像他死了,魂魄归来,站在她面前,对她说话,所以她看不见听不见。

好久一段时间都是这样了,自从她爸摔断腿后,她就当他是空气,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这一个月,因为简伊娜搬到医院宿舍去住了,陈展鹏除了看望简建军时偶尔能看见她,平常也看不到她。

陈展鹏很尴尬,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本恩爱的夫妻,现在变得简直就像租房的房客。

李淑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夫妻之间这种坚冰一样的冷漠关系什么时候能够打破?

吃完晚饭,伊娜把碗洗了,陈展鹏在一边安静地打着下手,她又去房间给女儿检查了家庭作业,签了字,临睡前,去父母房间看看。

她走进去的时候,李淑贞和简建军在唧唧哝哝说着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布满愁云,唉声叹气。简伊娜以为他们是担心她爸腿的事,便走过去坐下,安慰说道:“爸,妈,你们别担心,这腿不碍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在家里再休养两三个月,就能走了,我保证像从前一样健步如飞。”说着自己脸上还同时带个笑容,可她父母并没有笑,只是带着牵挂焦虑的神情看着她。

简伊娜便知道她父母不是在担心腿的康复问题,是在担心她,担心她岌岌可危的婚姻,她努力笑了笑,说道:“唉呀,爸,妈,你们在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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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淑贞看了看老伴,简建军点了点头,两口子明显是之前商量好的,就等开口了。

李淑贞费力地说道:“伊娜,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你和展鹏带着他妈还有简爱,搬出去住吧。”

听到这个安排,简伊娜就像被惊雷震惊一着,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像看到天外来客似地吓一跳,她受了针刺一般的站了起来,一会才缓缓坐下来,平静却坚定地说道:“妈,爸现在摔断了腿,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要搬也是他们搬,我不搬。”

简建军脸一沉生气道:“瞎说,我不要你照顾,我有你妈照顾!”

简伊娜恨声道:“要搬也是他们搬,要不是你们总叫我让着她,我早就叫她滚蛋了!”

李淑贞急忙道:“胡说八道,她毕竟是你婆婆!”

简伊娜板起脸,不屑道:“婆婆怎么了,她来了我们家,我们家就没有一刻消停过,她就是一个祸害!”

李淑贞叹口气,说道:“小娜,这一个月,你都没有理展鹏,爸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替你们担心啊。”

简伊娜无力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自己内心也是惶恐,甚至有些绝望的,灰色的情绪就像那秋天的树叶,一阵风吹过,就下雨似的哗哗往下掉,夫妻关系到这份上,越来越冷,就好像生活里永远是冬天,看不到春天。

昔日的恩爱烟消云散,夫妻关系进入冰冻,而且那寒冰仿佛越来越厚,变成了谁也打不破的坚冰。

他们曾经多么相爱啊,可是这几个月来,那浓浓的爱意,就像放置在空中的水,突然就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建军烦恼地道:“你就听我和你妈的话,搬出去住吧。”

伊娜担心地说道:“那你和妈怎么办?”

简建军苦笑道:“怎么办?我们两个老的互相照顾呗,闺女总是别人家的人,特别是结了婚的女儿,那回家就是客,哪有客长期住在别人家的。”

这一句话就像一道霹雳打在简伊娜的额头,她的脸白了白,震惊又难过地睁大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想着她现在也三十多岁了。这三十多年的努力难道都是白费蜡?根本改变不了她父母铁水浇铸的观念————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她悲伤地坐在那里,内心充满了绝望的情绪。

简建军在那里继续说话:“老伴啊,以后我们就睡一个房,这样要是谁半夜发病,另外一个人能马上知道。我以前觉得夫妻嘛,年轻的时候一定不要分房睡,影响感情,年纪大了,可以分房睡,不会互相影响睡眠质量,现在我觉得啊,这夫妻年纪大了,更要一个房间睡,这样谁身体有些不舒服,能立马想到。”

李淑贞点头:“好好,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房睡的嘛。”

老两口的谈话更加刺激着简伊娜,以前报纸上看到的种种老无所依的报道全部重新浮现在简伊娜的脑海,什么老人死在自己家里,死了七天满身爬满蛆虫才被人发现的,什么老伴死了,另一个老人自杀相随的,什么老人年老痴呆,离家出走的。

她猛地站了起来,吓了她父母一跳,简伊娜斩钉截铁地说道:“爸,妈,你们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无论如何,我是要给你们养老的,我不会搬出去的。”

李淑贞道:“可你爸说得没错,女儿嫁出去要养公婆老的,你和展鹏现在闹成这样,也是因为你不肯搬出去啊,展鹏都找我和你爸谈过了。”

什么?!简伊娜心里更气,手都止不住哆嗦起来,想着陈展鹏真有你的,你以为这样就能达到你的目的吗,你怎么这么自私啊,出了事就想着要给自己娘尽孝心,有没想到别人也有父母,也需要养老!

简伊娜只觉得她现在好像不认识陈展鹏了。她爱着的那个陈展鹏突然消失了,现在的陈展鹏是个陌生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问题两口子沟通商量,他没有这样做,反倒是背着她耍阴招!

简伊娜克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尽量用平缓的口吻说道:“爸,妈,我们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婆婆的事,我和展鹏会商量出一个解决办法的。”说完就走出去了,步伐很沉重,有如灌了铅,心里充满了风暴,她低着头,走进自己的屋子,陈展鹏没有睡,开着灯倚在床头,看到她进屋,立马站了起来迎接她,眼里充满了欣喜。

他看到简伊娜没有回医院住宿舍,回房睡了,以为是夫妻和好的一个契机。

简伊娜脸上浮起冷笑,想他怎么那么傻?!到这份上,他一次次让她失望,她怎么可能与他和好。她在心里对他道,陈展鹏你知道吗,我对你越来越失望了。

陈展鹏体贴地道:“伊娜,洗手间有热水,我想你要洗澡,提前烧了水。”

简伊娜没搭理他,直接从床上拿起他的被子和枕头扔了出去,对他道:“我爸回来了,需要我照顾,你们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让让了,你和你妈去睡客厅吧。”

说这话时她像个木头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陈展鹏一张脸却慢慢变红,最后涨成猪肝色,他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从相爱到结婚,将近十年,温柔善良彬彬有礼的伊娜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刻薄粗鲁的话,“鸠占鹊巢”这样的字眼怎能用到他身上?

可是简伊娜拉着房门站在那,从拉开的房门望出去,被子和枕头被扔在客厅的地板上,仿佛受伤似地躺在那里。

他也生气了,脸像白布一样苍白,粗声粗气地道:“你以为我买不起房?别忘了,那别墅都是我出的钱!我之所以住在这里,是考虑你的感受,可是这阵子,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说完就一阵风似地出去,重重摔上了房门。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现在那么愤怒,自然不会睡客厅,他直接绕过扔在客厅的枕头被子,匆匆走出了简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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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僵僵地回到床边,缓缓地躺了下去,胡乱扯了被子一角盖在自己身上。

她根本就睡不着,先是她父母今晚说的话在她耳朵里蚊子似的嗡嗡响,接着是陈展鹏愤怒的话蜜蜂似的不停地哼,再就是她父母焦虑的神情,陈展鹏伤心的神情在她眼前晃,未来有如从山顶滚下来的一块巨石向她压过来,她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后来就做了一个梦,那个梦伴随她多年,从十岁开始一直到现在,每次只要心情不好,她就会做那个梦,频繁地同一个梦。

梦里面,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打扮得很乡下,慌张地走在白茫茫的大雾里,拼命地叫着爸爸妈妈,可是爸爸妈妈不知道在哪里,每次在大雾里看到一个人影,她就扑上去,可看清了,那个人并不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简伊娜大声叫着“爸”“妈”醒了过来,汗如雨下。

醒来时天已经有些微微亮了,一弯蛾眉似的月亮挂在窗边,昨天晚上因为心情不好和展鹏吵了架,窗帘没有拉就睡了,从窗玻璃往外面望出去,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鱼肚白。

简伊娜拿起一个枕头竖起来,自己靠上去,她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这样下去了。如果她再不动作,她爸妈迟早有一天会逼着她离开这个家,和陈展鹏以及她婆婆搬出去过所谓的“幸福”生活,而那种生活,想着她父母老无所依,她是不可能幸福得起来的。

这样一想着,简伊娜就立马行动了,她饭也没吃,就出门去了。

在路上向医院请了假,然后火箭似的去了杭州,她去找小姑子陈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把上海的房子卖出去,陈琳现在用两个手机号码,一个是上海的老号码,一个是杭州的新号码,新号码是她的亡夫杨少俊的,她告诉了她哥和她妈,没有告诉她嫂子简伊娜,但简伊娜凭老号码联系上了她,两个人约在了一个咖啡厅。

这么多年,简伊娜和小姑子的感情并不好,天下的姑嫂,可能和天下的婆媳一样,都不好相处。但是也没有吵起来过,一直白开水般,淡淡的。

简伊娜工作忙,虽然站在陈展鹏这一边,觉得陈琳会撒娇嘴甜,哄得公婆把一千多万的房产给了她,可也没时间生陈琳的气,倒是陈琳,一直对简伊娜不满,觉得她对她妈不孝,有机会就在陈展鹏面前打打小报告,告告状。

简伊娜一开始想着陈琳可能不愿意出来见她,没想到陈琳爽快地一口答应了。

简伊娜见到陈琳的时候,和陈展鹏当时见陈琳的感觉是一样的。小姑的精神状态不错,也让简伊娜意外。简伊娜想着这个小姑子真是奇怪,丢下自己的妈不管,跑到杭州来养自己公婆,还像春天的柳树般养得越发精神,这真是一个奇迹!

陈琳十分亲热地叫了一声“嫂子”,在她对面施施然落坐。这一声“嫂子”不但亲热,而且十分响亮,坐在附近的人都止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们是姑嫂”这个身份的讯息周边的人立马知道了。

简伊娜在心里皱了一下眉头,知道她看似亲热,落座后的神情却像一只竖起全身刺的刺猬,她便明白,她这声亲热的“嫂子”是有目的有原因的,是来提醒她简伊娜,她是她嫂子,所以同时也是陈展鹏的老婆,兰花草的儿媳妇。接下来,如果她和她对骂起来,互相掐起来,别人都会说她的不是,因为她是她的嫂子。

简伊娜笑了笑,想着真是世故催人老啊,她一直以为陈琳天真单纯,就像网上说的图样图深破,不然根本就干不出嫁给杨少俊,杨少俊死后还跑到兰家去给公婆养老这样的二逼事,看来是她错了。

陈琳睁着大眼盯着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闲闲地说道:“嫂子,你工作那么忙,怎么有时间跑到杭州来看我啊。”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陈琳来杭后,简伊娜这还是第一次来看她。陈琳的言下之意时,平时简伊娜根本没有空联系她,现在有事了才跑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笑了笑,想了想,如果现在像个怨妇一样,把兰花草在他们家的情况诉说一通,自己肯定就先输了,她比陈琳大好几岁,她来杭的目的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自己被小姑子奚落的。

这样一想,她便笑了笑,温和地说道:“陈琳,我来是想和你谈谈,咱妈的事。”

陈琳先发制人地说道:“我知道啊,咱妈现在不是和你们住吗,和老人住多好啊,给你们做饭做家务打扫卫生看孩子,还给你们贴钱,家里生活也热闹。”

简伊娜心里冷哼了一声,想着你妈会做家务会看孩子吗?她说道:“咱妈可能只给你做家务带孩子吧,此外,我们家不需要她的钱,我们家也清静惯了,不习惯,太热闹的生活。”

陈琳耸了耸肩,淡淡地讽刺道:“不知道珍惜啊。”

简伊娜笑了笑,说道:“陈琳,你知道吧,在中国的法律上,儿子女儿是有给父母养老的义务的,儿媳妇却没有。”

她本想着这是最大的杀手锏,扔过去杀伤力应该会很大,没想到,陈琳却不屑地挑挑眉,淡然说道:“嫂子,这你就错了,中国是人情社会,中国只讲人情道德,按中国的人情道德,女儿嫁出去后是泼出去的水,就是婆家的人了,没必要给自己父母养老。”

这些话像滚烫的油泼在简伊娜耳朵里,一种烧灼的痛苦感从耳朵一直传到心里,简伊娜也不示弱,冷声说道:“法律,法律你懂吗,就是儿子女儿如果不养老,是要被抓去坐牢的,儿媳妇不养老,别人最多说两句,怎么也不会吃牢饭,你不懂你可以去问问你哥,他是大律师。”

陈琳仍旧笑了笑,淡淡道:“法律我懂,中国的人情呢,看来你不懂,你在医院工作,平时的生活,不是医院就是你娘家,估计从小到大,‘伦理’两个字怎么写你不知道吧。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我吧,我老公死了,按理说,我与杨家没什么关系,一般女人的作法就是把帅帅丢给公婆,然后自己再去嫁人。而我呢,没有这样做,我带着帅帅从上海来到了杭州,和我老公的爸妈住在一起,我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是失独老人,少俊死后,他们天天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我带着帅帅回到他们身边后,他们的脸上才有了笑容。从我来杭到现在,小区所有的人都认识我,见到我就要对我笑,都要夸我几句,杨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没有不说我好的,都说现在这样的社会,我这样的儿媳妇实在太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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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琳笑了笑,同情地看了一眼简伊娜,用怜悯的口吻说道:“而你呢,嫂子,我听说,现在我们陈家的亲戚都在说你不孝,说你人品低下,说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坏的儿媳妇!”

这些话好像一记记惊雷在简伊娜心中轰然炸开,简伊娜脸上面如平砥,可内心却如潮般翻涌起来。

她知道陈琳说的是对的,中国的人情,中国的人情多可怕啊!就算她对这些不在乎,可是积毁销骨,唾沫星了淹死人,她到末了总是要在乎的,因为不在乎,你会失去你最看重的东西。再说了,她能始终如一的不在乎,她的父母会不在乎吗,她的女儿会不在乎吗,陈展鹏呢,他大舅那天打肿了他的脸,他是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抹着嘴角发呆了很久?

简伊娜仿佛被陈琳扼住了脖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整个肺瞬间好像也要炸裂开来。

陈琳小胜一回,十分得意,她喝了几口茶,抓起桌上的开心果吃起来,闲闲地道:“嫂子,我知道我哥很爱你,你也很爱我哥。我和杨少俊也是有十分深的感情才走在一起的,我到现在都走不出来,所以我很理解你,也很同情你。站在这立场上,我不得不劝你一句,如果不是我爸妈生了我哥,养了我哥,你是不会认识我哥,嫁给我哥的,所以人要怀着感恩之心,要孝敬公婆。我爸多年前就不在了,你们只有我妈一个负担,你就不要把我妈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推来推去了。”

周围喝茶的人明明在偷听壁角,不时地回头看着她们姑嫂,眼神对简伊娜都是指责。

简伊娜被气得清醒了,她的眼睛睁得斗大,内心都是愤怒,她冷笑了一下,尖声道:“陈琳,你真是圣母啊!没错,你爸妈是生了陈展鹏,养了陈展鹏,但你爸妈生他的时候,知道我在哪里吗?他们可不是为我生的陈展鹏!”

她又想起她那不堪回首的童年,在一望无垠到让人绝望的旷野上奔跑着,寻找着自己的爸妈。

她讽刺道:“我看你是《感恩的心》唱多了吧,见谁都像亲爹妈,你的亲爹妈可真多啊!”这时旁边一个偷听壁角的老外说道:“对,哪来那么多爹妈养啊。”

陈琳用眼睛狠狠抛了一个卫生球过去。

简伊娜笑了笑,她的这些话就好像当面抽了陈琳一耳光,陈琳手上正吃着的开心果吃不下去了,她一把扔在桌子上,脸色先是像纸一样白,然后美丽的面孔就像手机屏幕似的板了起来,她冷着脸说道:“总之,按中国的人情道德,如果你不给我妈养老,你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简伊娜冷笑了一下,心里倒平静下来,淡淡道:“陈琳,你跟我讲中国的人情道德,那我也跟你讲人情道德。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被人夸奖,就是你占理了。我们家具有特殊性,现在夸你的那些人,是不知道真实情况,一旦知道了,看还有几个人夸你。你自己说说,你和你哥,从小到大,你是不是活得像个公主,而你哥,是不是像个弃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琳气弱起来,坐在那没吭声。

简伊娜继续道:“你哥从小到大,成绩一直很优秀,你们家早些年没有钱,你爸妈是不是只给你出学费,而你哥的学费就一直拖欠着,让他一直被学校的广播点名批评说欠学费?他后来争气,自己考上了大学,你爸妈是不是拿不出大学学费,叫他不要读了,还是因为他自己争气,不交学费也去学校报到了,后来大学的学费是不是他毕业后工作挣钱还的?他毕业后,是不是靠他自己找的工作?我们结婚的时候,是不是什么也没有?我们生了简爱,是不是我们自己带的,而你呢,你不好好读书,没考上大学,你爸妈花钱给你买了一个三流野鸡大学,你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你爸妈是不是托关系让你进了一个有编制的事业单位,让你轻轻松松就得到一个悠闲的工作,你和杨少俊的婚事,虽然你爸妈极力反对,可是后来真在一起了,你妈是不是给了你一笔丰厚的嫁妆,你们在上海要租房住,你妈看不过眼,是不是把你们接到家里来住,杨少俊在上海没工作,你妈是不是四处张罗帮他找工作,你生下帅帅后,你操过一点心吗,是不是你妈一直在帮你看孩子,到最后,一千多万的房产是不是给了你?!你现在挂在中介那里出售?!你有没想过,你现在要我分摊养老,那你肯把那一千多万的房产分我一半吗?”

简伊娜连串的反问就像那出膛的子弹突突地向陈琳射过来,陈琳听得眼青唇白,有些招架不住了。

末了,陈琳抬起头,试图扳回一局,她提高了音量说道:“你也不要强词夺理,这些都是我哥对你说的吧,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

简伊娜讽刺道:“要养老的时候就说义务,说到不公平,就说我是外人!”

陈琳好像有点控制不住了,声音更大:“我爸妈给我出学费,不给我哥出学费,是因为早些年我们家没钱。”

“是吗?”简伊娜冷笑了一下,“那给你安排工作的时候呢?你哥大学毕业的时候,你爸妈都没退休,手上还有一些关系一些资源,他们不闻不问,等你从那买来的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退了休,是不是为了你有一份好工作,没关系没资源了也四处走关系找资源的送钱?”

陈琳好像找不出理由来反驳,瞬间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仰躺在椅背上,没有吭声。

周围的人又在开始看她们,抱着一种“围观就是力量”的精神,不时交头接耳议论几句。对于周围人的态度,他们代表着“中国的人情道德”,简伊娜一直窝着火,如今索性面向他们,大声道:“现在都听到了吗,还只对我埋怨吗?还怪我不养婆婆老吗?”

周围的人不敢看了,朝简伊娜点点头,表示对她的理解和支持,回头喝自己茶去了。

陈琳的脸色白如纸,继而转青,有如古铜,一会又释然了,嘴角浮着微笑,继续慢悠悠地喝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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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不知道她的内心是怎样的风起云涌,又是以怎样强悍的厚脸皮归于风平浪静,她继续道:“作儿女的,如果父母一样的爱,那么养老可以共同承担,可你们家不一样,你得了你父母全部的关爱,继承了他们一辈子所有的财产,凭什么你得到这些后,却把你娘像扔石头一样一扔,就跑到从家的公婆家,给公婆养老,却对自己的娘不闻不问?!”

陈琳依旧哑了似的不吭声。

简伊娜道:“从你来杭后,这些日子,你妈一直住在我娘家,你知道这些天我们家经历了多少事吗?”她把她爸两次因为兰花草进医院,她妈累得生病,简爱成绩下滑的事都说了,至于与陈展鹏的夫妻感情出现裂痕,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她没有说出来。

末了她说道:“你说你妈住在我家有好处,那些好处我一个也没得到,倒是坏处,得了一箩筐!时时压抑,天天吵架,今天不是这个病了,明天就是那个伤了,你知道那种回家如救火的滋味吗?”

陈琳说道:“嫂子,我知道,你对于我爸妈把房子给我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爸妈违背常理,把房子给了我,没有给我哥?”

简伊娜讽刺道:“你也知道这违背常理啊。”

陈琳不受她影响,继续道:“那是因为前面二十多年,我一直陪在我爸妈身边,哄他们开心,让他们觉得快乐,而你呢,结婚不到一年,就撺掇着我哥搬到你娘家去了,我爸妈能不生气能不伤心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爸妈不好,你还指着他们把财产给你啊。”

“陈琳,你不要红口白牙地颠倒是非啊!”简伊娜愤怒道,“当年,你不要忘了,是因为你爸妈把你们一家接到家里来住,你们一家三口,我们一家三口,再加上你爸妈总共八口人,住在你爸妈那七十多平的老房子,实在是住不下!我们是有眼力劲的人,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是多余的,才搬走的。”

陈琳摊了摊手:“总之,都是你在说。”她挥了挥手,作了一个不想再深谈的手势,直截说道,“嫂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这次来到底想干嘛?”

想干嘛?简伊娜一愣,不吭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琳好像知道她内心所想,脸上冷笑了一下,神情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简伊娜看着小姑子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的幼稚和愚蠢,她想着她多傻啊,居然想着来杭能劝醒小姑子,让她回上海照顾兰花草,可能吗,自己老公都不听自己的,小姑能听自己的?再说了,智商长年下线的陈琳,陈展鹏都劝不醒,她一个外人能劝醒?想到这里,到嘴的话全部生生吞了回去,喉咙处像得了喉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琳也知道她内心所想,淡淡道:“嫂子,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今天就可以绝了你的念想,第一,我是不可能再回上海的;第二,我陪了我妈二十多年,再怎么轮,也该轮到我哥和你尽孝了。你不要跟我扯什么法律,中国的人情就是这样,你也不要跟我讲什么特殊情况,具体实情,我们中国人没有耐心听你讲什么具体实情,他们只看表象,他们看到的表象就是你简伊娜,作为儿媳妇不养婆婆老!”

这回轮到简伊娜脸色变青了,她突然觉得没必要再坐下去,除了受辱什么也得不到。

陈琳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站了起来,说道:“嫂子,帅帅要放学了,现在小学都是四点半就放了,我要走了。临走前,我给你一个忠告,你还是不要把我妈再烫手山芋似的推来推去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不是我诅咒你,你和我哥迟早要离婚!”

好像被人当头狠狠敲了一记,简伊娜猛地抬起头来,充满愤怒地看着陈琳。

陈琳笑了笑,淡淡地说了一声:“夫妻相爱,如果不是生死离别,如果不是出轨找小三,因为不肯养婆婆老走向离婚,多么可悲啊,记得我这个忠告,再见!”

陈琳施施然地走了,留下一阵香风,一会那香风也消散了。

简伊娜在原地坐了一会,脑子里轰隆轰隆地响着,她和陈展鹏很相爱,相爱到既使到今天,她父亲两次进医院,她母亲累得生病,简爱受影响成绩下滑,陈展鹏种种不作为,她也只会想着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从来没想过要和他离婚。

离婚,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啊,简直比听到“世界末日”还可怕!

简伊娜匆匆站起来,好像在那里坐久了,陈琳那个可怕的预言会成真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以闪电般的速度去高铁站买票,坐上回上海的高铁,她一直心事重重的,耳朵里回响的都是今天和陈琳的谈话。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刺耳地响了起来。

简伊娜从手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是陈展鹏打来的电话。她掐断了,不想接,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也不想知道。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无解的题,她真想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希翼着找出一个好的办法来。

可是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她又掐断,又响了起来,好像陈展鹏有什么急事,她不接电话他就继续拨电话,不罢休似的。

无奈,简伊娜只得接通电话,虚弱地把它放在耳朵边。

她原想着陈展鹏会质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家的?没想到,陈展鹏却只得简洁的一句:“老婆,你快回来,我妈摔了,可能会瘫!”

简伊娜呆了,她就好像一直处在黑暗里,只有一扇窗还给她留了一点光亮,如今这个光亮就好像把最后一扇窗都关上了。

她只觉得自己再没有任何一丝力气,举着手机的手搭拉下来,陈展鹏的声音仍旧急切地传过来:“你快回来啊!”

到了上海后,简伊娜给陈展鹏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在哪家医院,问清楚地址后,就直接去了医院。

她赶到病房的时候,兰花草躺在那里,旁边站着她母亲李淑贞,她父亲也坐着轮椅在旁边,陈展鹏听医生在说些什么。

简伊娜走过去,就听医生毫无表情地说道:“可以出院,在医院也是占床位,恢复的情况不好说,回家好好养,养好了会恢复,养不好很可能是永久性的瘫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展鹏点点头,医生走了,病房里一片沉寂,简伊娜问道:“怎么会突然摔了?”

陈展鹏叹口气,脸色沉重,说道:“问你爸。”

简伊娜呆了呆,想着她婆婆摔了关她爸什么事?她爸现在坐在轮椅上,他能作什么妖,再说,她爸之所以坐在轮椅上,也是因为她婆婆害他的。

简伊娜迷惑不解地寻找着她爸,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简建军脸上时,老人的脸却涨成了猪肝色,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简伊娜看得莫名其妙,一颗心咚咚直跳,她婆婆摔得险些中风,好像确实与她爸有关,不然,她爸不会这样充满罪恶感的低着头。

兰花草躺在病床上,一只脚打着石膏,高高地吊在半空,一脸都是郁闷和痛苦。

无奈之下,简伊娜只好对她妈说道:“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淑贞没好气地瞪了兰花草一眼,对陈展鹏刚才的说话有几分生气,她愠怒道:“她摔倒了,什么问你爸,要问也要问她自己。”

陈展鹏脸上微微变色,匆匆接到电话,赶回家,只听到他妈说是简建军害她摔的,至于具体的事情经过,他心里可没有一点数,但是他妈他还是了解的,虽然有些奇葩,但从来不说谎话,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因此,陈展鹏也将迷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李淑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到小夫妻俩都看着自己,李淑贞只好无奈地叹口气,对陈展鹏和简伊娜说道:“唉,事情是这样的,娜娜,你爸退休了不是无所事事吗,为了让他有事情做,你不是让他去学种花,学画画,学书法吗,你爸有时候实在无聊,特别是摔断了腿之后,天天坐轮椅,一天到晚上在家里无所事事,看着人就发火,我无奈之下,只好把那些积了灰的笔墨纸砚都找出来,让他重新画画,心想着他静下心来画画,我也清静清静几天,你爸也同意画了,在那里一心一意画画了,谁知你婆婆——”

李淑贞说到这里,一股火气又腾地冲了出来,让她的胸口堵得慌。

今天本来好好的,老头子在书房做画,她在家里搞卫生,可是亲家母从外面跳完广场舞回来,就开始作妖,她先是洗了一个澡,然后换了一身行头,在家里穿进穿出,摇摇晃晃,就晃到了老头子的书房去了。

李淑贞本想着两个老人聊两句,一起欣赏一下画作也挺好的,可是没想到,几分钟过后,就听到“砰啪”两声巨响,她以为是地震了,吓了一大跳,几秒钟之后,才知道声音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兰花草“唉哟唉哟”的惨叫声传来,李淑贞就心慌慌地往书房跑。

这一看不得了,书房里已经像战场,笔墨纸砚落了一地,刚刚作好的画被简建军盛怒之下撕得粉碎,李淑贞闻讯走进来的时候,简建军正怒火冲天地将他的画作撕成碎片扔了满屋子都是,李淑贞只感觉书房在下大雪。

兰花草已经被推得倒在地上,一只手抚着腿在那里惨叫,李淑贞看仔细了,发现亲家母并不是作戏,她面色苍白如纸,额头沁出黄豆大般的汗珠。

李淑贞知道出了大事,只好拍拍手,对他们两个烦恼地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的懂得她们家是三个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个小孩呢。

兰花草没好气地说道:“亲家,我的腿估计也断了,是他推我的。”

简建军气得七窍生烟,双手握着拳头,使劲地砸着轮椅的扶手,对李淑贞告状似的说道:“她说我画的虾是死虾,而且只只都像横死暴毙的!她说我画画是侮辱艺术!她还说刚出生的小孩也比我画得好!她甚至说别人画画是要钱,我是要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淑贞说到这里,简伊娜虽然在认真地听着,可是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浮现了笑影,陈展鹏呢,脸上也情不自禁地有了笑容,为了避免他妈和伊娜爸妈看到,他只好退后几步,站到病房的角落的阴影里去。

原来如此,简伊娜在心底叹口气,她爸的画作确实很一般,自从退休后,也师从过名师,结果画到最后,那名师主动辞职了,说教不了他爸,因为简建军画的鱼虾,不是怒气冲天,就是怨气撞铃,一个个歪眉扭嘴的,画面太美不敢看。

简伊娜知道那是因为她爸退休后过得不开心,心里有一股怒气,一股怨气,无处发泄,只好发泄到画上,她倒是觉得虽然丑了脸,倒也独成一派,有时候心情好也会夸老头子几句。

结果夸着夸着,老头子听习惯了,受不了批评,接受不了改进的意见,因此当兰花草说出实情,如实评价时,简建军就恼羞成怒了,继而大打出手。

李淑贞末了说道:“没错,你婆婆是你爸爸推倒的,他当时推着轮椅整个人撞向你婆婆,但谁叫你婆婆嘴巴那么损,明知道你爸心情不好,还瞎说大实话。”

“你,你,李淑贞!”简建军气得又在擂轮椅扶手。

陈展鹏笑到内伤。

简伊娜不吭声了,笑够了之后,她陷入了沉思,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兰花草,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她爸,家里多了两个需要侍候的老人,她妈年纪大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小孩在上小学,而她工作忙,怎么办?

陈展鹏办出院,一家人沉默着回家了。简伊娜心情太压抑,没有直接回家,去了医院,找闺蜜蒋海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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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走到检验科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特别累,浑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今天去杭州找小姑子陈琳,结果一无所获,回来的路上又听闻婆婆摔了,一直精神紧张,现在婆婆出院了,回到了家里休息,想起此时此刻的家中两个瘫痪的老人,她只觉得自己一个头变两个大。

折腾了整整一个白天,时间已经到了晚上,检验科现在没有什么病人,蒋海燕坐在自己的办公区,也在那里愁眉苦脸。

简伊娜心想着她们两个女人,是同命相怜了,她隔着玻璃窗敲了敲,蒋海燕抬起头来,看到是简伊娜,两个女人四目相接,发现彼此都是极其烦恼的一张脸,不由苦笑起来。

海燕笑道:“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看姐姐我——”

简伊娜长长地叹息一声,对蒋海燕说道:“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所以来找你了。”

蒋海燕笑道:“还是你婆婆养老的事情烦恼?”

简伊娜点点头,便把昨天晚上她爸妈提出让她带着孩子和陈展鹏以及婆婆出去单过的事情说了,又把她受不了刺激今天一大早坐高铁到杭州去找小姑子陈琳论理,结果被抢白一通,一无所获的回来,回来的路上接到陈展鹏的电话,她婆婆兰花草摔断腿的事情全部说了。

末了,简伊娜倚在检验科的窗台外面,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敲着玻璃,对蒋海燕疲倦地说道:“现在家里三个老人,两个瘫了,需要人侍候,我妈身体不好,我工作又忙,展鹏的律师事务所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简爱又还在读小学,需要人辅导功课,你说,怎么办啊?”

简伊娜看着蒋海燕,大眼睛里充满了烦恼和无助。她难过地说道:“这是我爸妈第一次赶我走,我真的很受刺激!海燕,你想啊,我婆婆刚到我们家来住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天天吵架,现在两个人瘫了,就会更加吵得不可开交了,我担心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因为一个人生了病,心情总是极差的,心情差的情况下,更容易看人不顺眼,更容易吵架,以前她婆婆早上晚上都要跳广场舞,现在二十四小时都呆在家里,两个老人,因为行动不便心情不好,又因为长时间大眼瞪一眼,困守在房子里,注定会摩擦不断。

简伊娜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的头沉甸甸的,仿佛灌满了铅,这简直是一个无解的题。

“唉呀,看把你愁得,这算什么事。”蒋海燕轻松地挥了挥手,她想起自己公婆因为她一个谎言花光了积蓄,在济南买了复式大房子,就等着给她找一个满意的工作,让她回去,她面对的异地养老的问题才是一个无解的题。

蒋海燕想起自身的问题,她悠悠地道:“这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有钱能使鬼推魔,无钱寸步难行。”她心想假如她老公贺洪翔像陈展鹏陈大律师那样能赚钱,那么,她就拿出一大笔钱赔给公婆,这样她就不用回济南了,可是这只是假如,她没有那么多钱,她上海的房贷还要还二十年才能还清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不解地看着蒋海燕。

蒋海燕叹了口气,对她解释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微信群里不是说了吗,一个红包不够,那就两个,家里三个老人在一起,你怕他们出事情,那就花钱去外面租个房子请个保姆照顾你婆婆呗。”

蒋海燕想起自己未来极有可能要和婆婆住在一起,不由无限烦恼,她感慨地说道:“伊娜,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和婆婆住一起,没法住!就说我吧,有一年回婆家住了半个月,家里没炒菜的油了,叫洪翔去超市买,我说要买花生油,婆婆说花生油太贵,要买豆油,我说豆油难吃,结果贺洪翔买了豆油回来。有一年回去,露台那长了一堆杂草,我在城里呆久了,难得看到草,碧绿碧绿,蓬蓬勃勃的,觉得长着很好看,我欣喜地说总算在城里有一个小花园了,结果婆婆说这草放任它长开了花结了籽明年会长得更多,到时候会把空调的外挂机弄坏,叫洪翔拔了,我转身一看,我的小花园没了!夏天开空调,我嫌关着门窗开空调空气不好,打开门窗,结果一转身,门窗却被婆婆关好了,她说我浪费电,一张嘴围着我一直得波得波,没完没了,你想和这样的老人住在一起,那样的日子还有意思吗,简直会发疯——”

简伊娜轻轻地道:“我倒还好,大部分时间要上班,没功夫和我婆婆闹,就是我爸妈退休在家,和她冲突不断,我为了我爸妈的身体着想,也不能让他们三个老人再住在一起。”

蒋海燕说道:“那就找个房子请个保姆让她搬出去呗。”

简伊娜呆了呆,一会喃喃地说道:“我婆婆那个人喜欢热闹,以前也提过给她租房子请保姆照顾的事情,她死活不同意。”

蒋海燕耸耸肩,笑道:“这还不简单吗,她喜欢热闹,那送你婆婆去敬老院,那里老人多,热闹!”

“那怎么行——”简伊娜有些震惊,在检验科玻璃上缓缓划动的手指也不会动了。

送敬老院?她从来想都不敢想。

蒋海燕哭笑不得,对她说道:“唉呀,你的思维怎么像一个老人,现在的敬老院和以前的敬老院可不同,唉呀,现在的敬老院好着哪,一万多一个月,每天有年轻美丽的护士小姐姐给你测血压量体温,多美啊,我老了就住这样的敬老院去——”

“不和你聊了,越聊脑子越糊涂了,我回去了。”简伊娜想着婆婆出院,她一个人偷偷跑开了,现在必须回去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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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到了家,发现大家都站在兰花草床边,她只好也走了过去。

兰花草虽然摔得身体动不了,意识还是清醒的,她自我嘲笑般,对简建军道:“亲家,看来是老天惩罚我,你坐在轮椅上动不了,都是我害的,老天爷让我来陪你,把我也搞瘫了,以后啊,我们就在轮椅上做伴吧。”

简伊娜内心一直有火气,如今听到婆婆说这种话只觉得分外刺耳。她只觉得兰花草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到处惹是生非,留下无数个烂摊子等他们来收拾,她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

今天去杭州,目的没达到,反倒被小姑子奚落诅咒了一通,铩羽而归,心里一直憋着火,如今听到兰花草这席话,陈年旧事全部想起,旧恨加新仇,内心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不由恼怒道:“我爸不用你做伴,我家也不欢迎你!”

大家才发现她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陈展鹏吃惊地抬起头来,沙哑地说道:“老婆,我妈摔了,她也不是故意的。”他想缓和气氛。

简伊娜淡然道:“我没说她是故意的,我是说,我们家现在,加上你妈,是两个老人坐轮椅,我妈年纪大身体不好,侍候不了两个老人,你知道的,我医院的工作很忙,简爱又要上学,陈展鹏,我看你还是去外面租个房子,请个保姆侍候你妈吧。”她从海燕那里回来,一直想着养老的事心情不好,现在回到家,看到兰花草,这个问题的源头,更加怒火中烧。

陈展鹏还没说话,兰花草脸一板,坚决道:“我不同意,我就住这!”

仍旧那句话,颠扑不破。

简伊娜更火,她想着她现在所有的痛苦就是婆婆这句话惹来的,蒋海燕说的话如同雷声一般在她耳朵边响起,她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冷冷道:“住外面你嫌冷清,那叫陈展鹏送你去敬老院吧,那里老人多,热闹!”

话音刚落,简建军的声音就打雷一样响起:“你给我闭嘴!”

简伊娜吓得一哆嗦,蒋海燕告诉她的“现在的敬老院有年轻美丽的护士小姐姐每天量血压测体温”这些话生生咽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建军对女儿简直是咆哮似地骂道:“说的什么话,送敬老院?这是你说出来的话?医科大学本硕连读,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啊?!”

简伊娜吓了一大跳,她在大家的惊讶中去寻找陈展鹏,心里同时响起陈琳的话,“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不是我诅咒你,你和我哥迟早要离婚!”她刚才说出送敬老院的话,除了大部分赌气的成分,也抱着不信邪,试探的心理。

然而,结果却让她害怕了。

陈展鹏的脸比包公还黑,望着她的神情都是震惊,一颗心像冰块一样凉凉的,他就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简伊娜,他站的地方和她站的地方隔得并不久,可是简伊娜却觉得,仿佛片刻之间,他离她有九垓八埏海角天涯那么远。

兰花草开始拍手大哭起来:“天啊,我好命苦啊,有儿有女,老了却要被送到敬老院去啊,老头子,你把我带走吧,活着也是受罪,也是拖累别人啊,天啊————”

陈展鹏走过去哄着他妈:“妈,不会送敬老院的,我去外面租房子,我请保姆,我陪着你。”

兰花草却赌气似地哭道:“我不去,我就住这,不肯让我住这,我就住敬老院,小简说的没错,我就是图个热闹!”

简建军和李淑贞听着女婿的话,一张脸都是担忧。

简伊娜的面孔变得像纸一般苍白。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时,简建军像雷公一样大吼一声:“好啦!”

大家都静了下来,看着简建军,简建军清了清嗓子,对兰花草说道:“亲家,展鹏,这个家是我的,我说了算,我女儿养得不好,她不懂事,你们就大人大量原谅她,亲家,以后你就在这里住,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金石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吃惊地看着她爸,简建军没有看她,兰花草也在看着简建军,脸上都是震惊和感动。如果说,之前她对简建军的种种嫌恶和看不起,到了此时此刻,便有如那雪狮子向火,全部融化流走了。他的爷们范,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简伊娜没想到自己一心为自己父母想,到头来,婆婆没送走,反倒自己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简爱一直站口门背后偷听着,如今像一个小大似的走出来,对简伊娜小心翼翼地说道:“妈妈,我也不喜欢奶奶,可是你要把她送敬老院去,是不是不太对啊,爸爸和爷爷都生气了。”

伊娜心里一紧,如同被亲生女儿劈头盖脸扇了一巴掌,她想起那个古老的木碗的故事,如果有一天,自己老无所依,简爱把自己送敬老院,她会好受吗?

面对着一屋子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简伊娜再也呆不下去,转身出了家门。

开着车在路上茫无头绪地走着,她心里充满了后悔,后悔刚才一时冲动说的话,可是今后怎么办,这个家,除了她当恶人,其它人都是大善人,她爸妈也是中国封建糟粕的奴才,觉得她把婆婆送敬老院大逆不道,所以她爸才有这一出。

可是要是真听她爸的话,让她瘫了的婆婆就这样呆下去,她妈迟早要累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简伊娜清醒过来,她才发现她又回到了她的工作单位,停好车进了医院大门,刚好碰到下了班的蒋海燕。

海燕笑道:“怎么样,回家了吗?我跟你说了,最省心的办法就是将你婆婆送到敬老院去。”

蒋海燕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男人大喝一声,从停车场大步走了过来,他黑着脸,双眼喷着怒火。

蒋海燕如同大白天见到鬼,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展鹏,他一张脸黑如锅底,头发上仿佛冒着烟,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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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展鹏恶狠狠地瞪着蒋海燕,咬牙说道:“如果你不是女人,我早就揍你了!”

蒋海燕虽然有些心虚,但也有些火,她头一扬,对陈展鹏说道:“我说错什么了,你就知道心疼你妈,不知道心疼你老婆,你看妈这几个月把她家搞得一地鸡毛。”

陈展鹏气得身体哆嗦起来,他扬起了拳头。

蒋海燕对他讽刺道:“陈展鹏,你敢打我,我就报警,陈大律师,你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吗,在外面事事拎得门清,怎么对待自己家的事,这脑子就跟猪脑子一样呢。”

陈展鹏气得向前一步,简伊娜立马拉住他,挥着手对蒋海燕说道:“你回去吧。”

蒋海燕才鼻子里冷哼一声,从他们小两口身边绕过,开着车回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陈展鹏才恢复了理智,身体也不再剧烈地颤抖了,简伊娜后怕似地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陈展鹏听到了海燕的话,他知道送婆婆去养老院的主意是海燕帮她出的,唉——

陈展鹏低着头看了她半响,没好气地说道:“以后不要和蒋海燕那样的女人来往!”

什?什么?简伊娜抬起头来,一头雾水,她不解地看着陈展鹏。

陈展鹏对她说道:“你心地善良——”当年,那个在垃圾堆边拾起弃儿站在街边寻人的简伊娜又在他心头浮现,他沉默了一会,温和地说道:“你那么善良,不可能想出这么刻薄这么恶毒的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刻薄,恶毒?简伊吓得呆了呆,送老人去敬老院,就等同于刻薄,恶毒吗?

简伊娜不解地说道:“送敬老院就是刻薄,恶毒吗,现在的敬老院和以前的不一样,现在有的敬老院一万多一个月,是很高级的疗养院,每天有医生护士来看老人——”

“好了!”陈展鹏打断了简伊娜的话语,对她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简爱大了我们老了也可以住敬老院,但是老婆,你要理解咱爸咱妈,在他们的心里,敬老院是一个很可怕的存在,它不是代表养老,它象征的是老无所依,无儿无女,儿女不孝,被人耻笑,你明白吗?”

简伊娜语塞了,她的脑海中划过她父亲刚才听说她要送婆婆去敬老院愠怒的样子。

陈展鹏对她叹息一声,疲倦地说道:“三年一代沟,每一代人的思维和想法不一样,老婆,金钱不是万能的,它买不来亲情。”

简伊娜只好点点头,对展鹏轻声说道:“那算了。”

陈展鹏点点头,他冷声说道:“记住我的话,不要和蒋海燕来往了,那女人心机深沉,如果不那么厉害,她也坐不到你们医院中层的位置。”

简伊娜原本一直在压抑着怒火,听到这里也火起来了,家里养老的问题没解决,她婆婆一直在拖累她爸妈,陈展鹏倒是对她耍威风,骂她的闺蜜。

因此,简伊娜板起脸,冷声道:“我和谁来往,你无权干涉。”

陈展鹏仍旧面孔黑黑的,对简伊娜说道:“我刚都听到了!洪翔那个好一个男人,怎么找了蒋海燕这种恶毒心机女,简直是市井泼妇!”看到简伊娜震惊得站在原地,他沉默了一会,对她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妈那么累的,我明天就去请保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与她和好,可是简伊娜理都没想他,转过身,直接走了。

陈展鹏现在是有钱人,有钱人基本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请了一个钟点工回家。

原打算请保姆的,简伊娜不肯搬别墅去,要住在她爸妈的老房子里,老房子已经像沙丁鱼似的够挤了,全职保姆没地方住,无奈,他只好退而求几次,请了一个钟点工来家打扫卫生,这样就把李淑贞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老太太对女婿充满了感激。

海燕说的有些话还是极其在理的,比如说“这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有了钱,很多问题就会得到妥善的解决,养老也一样。

只是李淑贞依旧比从前更忙,因为她虽然不用干家务活了,却要同时照顾两个老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等到康复的老伴,一个躺在床上侍候不好很可能要瘫的亲家,她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

这些,简伊娜都看在眼里,因此,他们的坚冰似的夫妻关系并没有陈展鹏请钟点工得到缓解,就好比一个人原本要杀你,后来他决定不杀你了,却对你拳打脚踢一番,你会感激他吗?对于简伊娜来说,陈展鹏现在的行为就差不多,他正确的作法应该是把他妈请出她家,而不是现在做的这些。

而陈展鹏呢,自从他妈来了之后,一直和简伊娜在争吵,可是他认为确实是他妈来了,给她带来了麻烦,所以她心情不好,不想见到他妈,他都表示宽容和理解,《圣经》上不也说,夫妻之间要互相宽容体谅吗?有句古诗也说了“莫嫌一点苦,便拟弃莲心”,夫妻之间要相处一辈子,互相理解体谅,才能和鸣谐老啊。

不过,简伊娜对陈展鹏一直冷冷的,展鹏便知道这养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依简伊娜的性子,最好是他把他妈送出去养老,因此,几次看到简伊娜冰冷的神情,与她说话碰了几次冷钉子之后,他的情绪也低落下来。

这一天傍晚也是如此。他在他事务所的老总办公室里抽着烟发呆,员工都走光了,他仍坐在黑暗里,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也没有心情开灯,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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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一分希翼,陈展鹏想着可能是简伊娜叫他回家吃饭的,结果不是,是他一个朋友打来的。他与贺洪翔是好朋友,所以结交客户朋友的时候,如果听说对方是影视圈混的就特别留心。

陈展鹏接起电话,对方开腔就埋怨:“陈大律师,你最近在忙什么啊,好几个月没见你了。”

陈展鹏不想在朋友面前谈私事,也不想解释,只好致了一声歉,朋友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是大律师,忙是肯定的——”

展鹏在这边笑笑,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只要你混出头了,事业有成,其它人争着抢着与你结交,争着抢着帮你自动脑补找解释,争着抢着帮你解决难题。

陈展鹏在内心感慨的时候,对方又说道:“大律师,你是贵人多忘事啊,上次你不是说有个导演朋友需要机会吗,你忘了,我可没忘,现在手头有个电视剧,万事俱备,只欠导演,这找导演的事,你想找谁啊?”

陈展鹏才想起来,他确实在前几个月委托这个朋友留心,想介绍贺洪翔给他认识。

没想到,朋友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陈展鹏的心中掠过一阵暖流,立马感动地说道:“谢谢,谢谢——”

朋友还在说着:“你那个导演朋友是什么样的,有过作品吗,作品叫什么名字,带出来见见。”

陈展鹏的眼前浮现出贺洪翔来,他立马说道:“这样吧,一会我约个地方,叫上他,与你见见面。”对方一迭声地答好,约好时间地点,说了再见挂了电话。

陈展鹏看了看时间,约了吃饭的时间定在晚上六点,距离现在只有一个小时了,机会难得,稍纵即逝,他立马拨通了贺洪翔的号码。

他和贺洪翔是好哥们,毕业后,虽然各自混的不是同一个行业,可是偶尔也能出来聚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年头,毕业后还能多年保持联系,偶尔聚聚的同学不多了,那是真兄弟。

就像网上说的,梦想就像内裤,人人都必须有,但不用随便脱下来给人看。陈展鹏就是把梦想深藏于心的人。

年轻的时候,陈展鹏也是一个艺术爱好者,想当一名艺术家,具体地说当作家是他的人生梦想,渴望着写一部流芳百世的作品,他认为做任何行业都不如写作来得有意义,古代的皇帝多少,可是真正名垂千古的有几人,可是写作呢,只要你的作品足够好,哪怕你是一介草民,你也可以留名于史册,然而——后来他自动放弃了他的梦想——这年头,当作家只能喝西北风,对人介绍你说你是作家,别人总会用看穷鬼和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你,高考填志愿时,他放弃了心爱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了法学,自似心里一直空落落的,仿佛有个黑洞似的。

虽然后来在律师圈混得风生水起,人人以结识他为荣,可是夜深人静,半夜醒来,陈展鹏想起自己的初心,他总觉得他的人生就像一条咸鱼失去了梦想。

他觉得自己活得无比世俗,失去了纯真!

而贺洪翔呢,虽然没奋斗出一个模样来——现在他俩的新浪微博,贺洪翔的微博名人认证是导演,粉丝87个,他的微博名人论证是,大律师,展鹏法律咨询公司总裁,粉丝是四十万,虽然有三十多万是他花钱买的粉,可他的真爱粉至少也有好几千嘛。

所以,可见,贺洪翔大学毕业十年,奋斗这么久,在仍只有87个粉的绝望情绪中,还能坚持梦想,这一点,就值得他陈展鹏非常佩服!佩服之余,抱着贺洪翔成功,就是他的艺术家梦想也实现了一点的想法,他对洪翔的导演事业总是特别照顾。

陈展鹏就是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可爱男人。

陈展鹏打电话来的时候,贺洪翔正在家里和老婆孩子吃饭,蒋海燕难得摆脱工作狂的模样,像个贤妻良母,买了菜回来,做了丰盛的晚餐。

蒋海燕厨艺了得,那个红烧肉做得香喷喷的,红亮亮的,贺洪翔和奔奔可以一块红烧肉下一碗饭。贺洪翔曾笑着问她是不是山东蓝翔技校烹饪专业毕业的,蒋海燕送了他一个白眼,很严肃地告诉他,她不是蓝翔烹任专业毕业的,她是蓝翔挖掘机专业毕业的。贺洪翔哈哈大笑,蒋海燕也笑了一阵,之后自嘲道:“唉,从三岁就开始踩着板凳上大灶烧菜了,练了二十多年,这厨艺能不好吗?”小时候,海燕家里穷,双抢时节,全家下地干活,既要收割上一季的水稻,又要种下一季的秧苗,总之,争分夺秒,家里凡是劳力,半劳力全下地干活了,只剩下三岁的海燕,也没有放过她,让她在家里做饭,她的厨艺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餐桌上挤挤挨挨,碗碟堆得满满的,有红烧肉、清蒸大黄鱼、白切鸡、老鸭煲等等,贺洪翔和奔奔都很快乐,奔奔笑道:“妈,这么多菜啊,十个人都吃不完。”洪翔凑趣道:“你妈今天肯定是涨工资了,不然她这只铁公鸡舍不得拔毛的。”

蒋海燕正想得意地宣布,她确实是涨工资了。既然被老公猜到了,她便抿嘴一笑,脸因为高兴红扑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洪翔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完电话,内心得意洋洋,对海燕有些矜持地笑道:“老婆,你老公我事业有了转机!有制片方约我去谈谈,想让我接拍一个电视剧。”

“真的?”蒋海燕两只手掌拍在一起,一双大眼闪闪发亮如同水晶,表现得像个孩子般激动。

洪翔道:“当然是真的。”然后他顿了顿,有些不屑地说道,“只是你老公我一直只拍电影,对于拍电视剧兴趣不大。”

此时此刻,蒋海燕真想冲过去拧着贺洪翔的耳朵对他咆哮马似的吼:“你他妈都快一年没有拍戏了,还说什么屁话?有电视剧拍就不错了!”

可是她知道洪翔的赤子之心,如果对他吼一通,他恐怕直接电话就拒绝了,便笑了笑,双手托着腮帮,两只手肘支在餐桌上,闭着气让脸上浮着两朵小粉红,用奉承的语气说道:“我老公多棒啊,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老公去吧,电视剧拍的好也是艺术,你看那《甄环传》,都卖到美国日本去了吧。”

贺洪翔才点点头:“行,那我去看看吧,只是他约我一起吃晚饭,你做了那么多菜,要不我叫他改约一个时间?”

蒋海燕又极力克制着快速把洪翔推出门的冲动,坐在那微笑着,说道:“去吧,快去吧,我和奔奔吃,菜给你留一半,你在外面吃不好,再回来吃。”

“那我去了啊。”贺洪翔依依不舍地离开饭桌。

蒋海燕克制着自己山洪暴发的急切,微笑着使劲点头。

贺洪翔又换衣服换鞋,在门口磨蹭半小时,一副有戏拍就拍,没戏拍也无所谓的样子,才施施然出门去了。

海燕看着他慢悠悠明明是出门抓机会却像小区散步的样子,都心里起火,恨不得替他把什么事都做了,想着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不食人间烟火,整个人就是拖延癌晚期,都不知道现在机会多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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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展鹏都等得不耐烦了,烟灰缸里积满了他抽剩下的烟头,他的朋友早来了,打扮得十分像艺术家,穿着中式长衫,一个男人留着长发,还有络缌胡子,两个人把能聊的话题全部聊了一遍,喝了一大壶茶,贺洪翔才像个散步的老头,慢腾腾地踱进来。

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这个时候,陈展鹏和蒋海燕的想法是一样的,一个人的失败是有原因的!就像一个人的成功也能找出许多成功真理来一样。

不过郁闷归郁闷,他还是笑容可掬地站起来,十分热情有礼地将贺洪翔介绍给他的朋友,介绍地非常隆重,称呼贺洪翔是大导演。洪翔不但毫无羞愧之心,还一脸自得。

双方寒喧之后,洪翔在展鹏对面落坐,陈展鹏叫服务员上菜,洪翔看了看他,一开口便问道:“最近碰到啥事了啊,看你好像不开心。”

陈展鹏心里一惊,想难道心事他都写在脸上了吗?他可是早就被社会训练得不动声色多年,因此便装作随意地说道:“有吗?”用手摸了摸脸,想把不好的情绪抹掉似的,“可能是等你等得不耐烦了吧,我说洪翔,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这么个慢性子啊,我告诉你,如果不是和你朋友一场,要是别人,我早就走了,这世上导演多得是,别人花钱还怕找不到人拍戏啊。”然后看了一眼他的制片朋友,提醒贺洪翔还有别人在场,不要情商低到问东问西地瞎问。

洪翔立马站起来,脸上都是受辱的神情,傲娇地说道:“你是说,是照顾我啊,那我不需要你照顾,我走了。”说完就要扬长而去,展鹏知道他的性格,立马拉着他坐下来,说道:“吃饭,吃饭,不是照顾,是看中你,'靓绝五台山,风华绝代'的才华——”

洪翔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坐下来,服务员开始流水车灯似的上菜,两个人吃喝起来,洪翔问是一个什么片子,陈展鹏的朋友大概说了一下,洪翔道:“养老题材啊?”

制片朋友点头道:“对啊。”

洪翔又问道:“电视剧的名字叫什么?”

制片主任回忆了一下,对他说道:“叫做《新养老时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展鹏怕艺术家兼文艺二逼青年贺洪翔看不上眼,便夸了电视剧两句:“我觉得题材不错,名字也好听,我们现在都碰到养老的问题呢。”想起自己家里三个老人挤在一屋的养老窘境,陈展鹏头大起来,他立马摇了摇脑袋,暂时不去想了。

制片笑眯眯地点头,对陈展鹏说道:“对对,我也是看现在养老是个大问题,所以才拍了这样一个电视剧,拍出来肯定能引起巨大的反晌。”

贺洪翔摸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对制片说道:“这名字不好,不如叫做《当你老了头发白了双目低垂》你觉得怎么样?”

陈展鹏听得风中凌乱,他的眼睛睁得茶杯大,瞪着贺洪翔。

洪翔还在热切地对他问道:“你觉得《当你老了头发白了双目低垂》这名字怎么样?”

展鹏直皱眉头,道:“呃,这名也太长了吧。”

制片朋友这时候咳嗽一声说道:“《新养老时代》是原的名字。”

洪翔的才华显现出来了:“原的名字用在改编的电视剧头上,不一定好,就好像一个人移了民,她在中国的名字叫做史珍香,她去了国外还能用这个名吗,明显不合适,应该叫rose之类吧。”

陈展鹏哈哈大笑,难得开心一下,他就喜欢洪翔这一点,冷不丁的给你来一个笑话。

笑够了之后,制片主任提醒洪翔:“贺导,你说得有道理,但你新改的名字,这明显充满负能量嘛。”

贺洪翔愤青原形毕露,他牙咬咬地说道:“明明很好啊你真是没见识这名字来自一首著名的诗《当你老了》,我之所以不成功就是因为曲高和寡知音太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展鹏呵呵笑了笑,说道:“洪翔,不成功只是暂时的,这古话说‘少壮功夫老始成’,总之,我很佩服你,你比我伟大,你比我纯粹,你比我崇高!”

贺洪翔乐了,笑道:“行行行,给你个面子,我就接了这个戏吧,不过,我得回去看看,我最近日程排得满满的,就怕没档期啊?”

陈展鹏微笑着抽烟,不揭穿他。

制片主任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展鹏,这小导演只拍了两三个不卖座的网络电影,居然还说自己日程排得满满的,要不是给大律师面子——

贺洪翔老毛病又犯了,明明没戏拍,还在那里大闺女等出嫁似的沉吟道:“什么时候拍啊?”

“今年十月份吧。”

“唉呀。”贺洪翔道,“十月份刚好有部电影要拍,也是养老题材的,你这个我还是不拍了吧,同一个类型的剧何必浪费我的时间呢,一个好的导演是不能重复自己的。我的艺术原则是四不拍,别人拍过的不拍,自己拍过的不拍,死人拍过的我不拍,外国人拍过的我不拍……”

制片主任笑了笑,打断他的话,对他道:“行了,你有没有别的戏拍我不管,你只要把这个戏拍好就行。”意思就是很多编剧同时写几个戏,很多制片同时做几个戏,你作为导演,也可以同时拍几个戏嘛。

可是贺洪翔是个猪脑子,榆木疙瘩般不开窍,仍然道:“这不太好吧,我觉得做什么事都得一心一意,你可以找一个空的导演。”

陈展鹏对着洪翔那张内心一览无余的脸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不用急着拒绝我朋友,回家好好考虑几天,考虑好了给我电话,现在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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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谈妥之后,陈展鹏的朋友走了,只剩下陈展鹏和贺洪翔两个人。

贺洪翔才真情毕露,感激地说道:“展鹏,谢谢你啊。”

陈展鹏笑笑,拿了一包烟出来,每人点了一根抽上了。贺洪翔想起之前刚见展鹏时,看到他一脸的疲倦,便关心地问道:“看你一脸疲倦,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展鹏苦笑道:“我刚才外人在场,不方便说私事,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将自己家碰到的养老难题说了。

说完之后,贺洪翔一拍脑袋,对展鹏说道:“巧了,我们家也一样。”

“一样?”展鹏有些迷惑不解。

贺洪翔笑道:“我爸妈年纪大了,想要我们回济南,现在在帮海燕找工作,等工作找好我们就回去了,展鹏,以后我回济南,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聚就聚了,让我离开上海回济南,我没什么舍不得的,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你,这些年,鹏哥,你对我帮助太多了。”语气充满了感激。

陈展鹏十分意外,知道因为养老的事情,洪翔要回济南,想起这七八年,洪翔,卓远,还有他,三个人隔一阵子就出来吃烧烤喝啤酒,还真是依依不舍。

不过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话不多,也极少会掺与对方的私事,听说洪翔要回济南,陈展鹏点点头,对他笑道:“理解理解,好在现在交通方便,济南到上海坐高铁也就几个小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洪翔也笑了。

展鹏拿起酒杯,两个男人继续碰杯喝酒。

贺洪翔回到家的时候,把陈展鹏制片朋友的话给蒋海燕说了,蒋海燕正在给洪翔热菜,听到这,气得锅铲都扔了,对他骂道:“你有病啊,真想一辈子就这样,做个没钱没名的三流啊?同时接拍几部戏怎么了,人人都这么干的啊,我们医院是不是一天只看一个病人啊?检验科一天只能化验一个人的大便,住院部是不是只能接收一个病人住院,让其它床位空着啊?”

贺洪翔像个被妈妈训斥的小孩,嗫嚅道:“展鹏也是这么说的。”

“我就知道是陈展鹏!”蒋海燕道,“不然谁会主动找你拍戏,洪翔,我告诉你,你想让你的事业有所发展,你这脑子得改改了!”

贺洪翔被老婆一通震耳欲聋的教训给震清醒了,说道:“行行,我拍还不行吗?”

蒋海燕重新拿起锅铲,眼一瞪,大声道:“马上给陈展鹏的制片朋友回个电话,说你接下来了。”

洪翔听话地回电话,电话打完,他汇报道:“老婆,展鹏叫我明天去他朋友那签合同,我算是正式接这个戏了。”

海燕才满意地点点头,想着她怎么找了一个情商这么低的男人,不过她找的男人她认,因此,又好心地提醒道:“展鹏对你真不错,明后天抽个时间买点东西送过去,表示感谢。”

洪翔愉快地答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音刚落,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想着会不会那制片主任突然变卦,又不让他拍了,一看,却是他妈打来的。

蒋海燕面色苍白如纸地看着他,洪翔接通电话,用手掩着听筒,小声道:“我妈打来的。”然后跑到客厅去听电话。

果然是婆婆打来的!海燕站在厨房里,看着老公的背影,原本因为自己涨工资洪翔有戏拍变得云朵般轻飘飘的心如今又石头似的重重坠下来,让他们回老家安家养老的事又重新像个恶魔似的浮现在她面前,对着她张牙舞爪。

她僵直地站在厨房,如同猫一样竖起两只耳朵,一颗心因为紧张怦怦狂跳如同擂鼓。

贺洪翔弯着腰,在那里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迭声地回:“好,好,我会去跟她说的。”好像他妈这个慈禧太后不是在千里之外的老家,而是站在他面前耳提面命似的。

海燕看着他,内心开始愁云密布。洪翔却像彩票中了奖似的高兴地向她跑过来,报告一个好消息似的对她说道:“老婆,我妈刚来电话,告诉我,她又帮你找了一份工作!”

海燕嘴巴里哦了一声,内心想着该怎么办,婆婆又出招了,她该怎么见招拆招?

洪翔道:“上次给你找的工作,你不是嫌工资低吗,这次是高薪,月薪七千!”

海燕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婆婆像是使了一记“黑虎掏心”直接把她撂趴下了。她内心有如火烧一般焦虑痛苦,脸上却显得平静喜悦,问道:“具体什么工作啊?在你们那个小城能有这么高薪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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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翔有点迟疑,说道:“在一家医药公司当销售总经理,怎么样,工资高,地位也高吧,也是中层。”

海燕脸上立马不屑,心里瞬间轻松,因为有了谱:“老公,你不会不知道销售总经理是怎么回事吧,就是管着下面一群医药代表,那些医代就是向各大医院推销药品医疗器械的,还说高薪,是两三百的基本工资加上提成吧,最高的才可能拿七千吧。”

贺洪翔没吭声,这说明他是认可海燕话的。

海燕的心里更加有谱,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哄道:“老公,我好歹也是知名医科大学毕业呀,在上海的大医院当中层,你忍心让我回老家去管着一群卫校技校毕业的小姑娘?医代行业很混乱的,我好怕怕哦。”

她小兔子似的依偎在洪翔怀抱里,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娇小的身体也风摆柳似的慢慢扭着。

这种小鸟依人的感觉,撒娇发嗲的,对于一直渴望重温大男人情怀的贺洪翔太难得了,他太需要了!这些年,自从海燕当了妈之后,她一直扮演的是河东狮吼,贺洪翔寻找她的小女人状态就像在沙漠里寻找水源一样,已经找了多年了。

因此,他立马搂紧了老婆,在她发丝上亲了一下,承诺道:“老婆,既然你不喜欢,就叫我妈另外找工作,你放心,一定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回老家安家。”

“老公,你真好。”海燕看到洪翔中招,内心得意洋洋,她仍旧窝在洪翔温暖黑暗的怀抱里嗡声嗡气地撒娇,内心却无比清醒,想着等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哈哈,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对于她来说,在婆婆的老家工作,就不可能称心如意。

奔奔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房里出来了,看到爸妈抱在一起,立马冲过来,小泥鳅似的往中间挤,一边挤一边大声道:“你们在谈恋爱,我看到了!”

惹得两个大人放声大笑,奔奔也傻笑着看着他们,在一边快活得摇头晃脑。

第二天,贺洪翔就去陈展鹏朋友的影视公司签了合同,签完合同他给陈展鹏打了一个电话,买了两条上好的烟去了陈展鹏的律师事务所,到了展鹏办公室,把事情讲了一下,最后他说道:“展鹏,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实现梦想和赚钱的机会。”

陈展鹏笑道:“你现在很需要钱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洪翔苦恼道:“是啊,我爸妈要我们一家三口回老家去安家养老,在济南买了大复式房子,把一辈子积蓄花光了,我爸身体也不好,到时处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

陈展鹏道:“那你就好好拍,有急需用钱的时候跟我说。”洪翔走后,他心里还在想着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到三十,可能“养老”就像那wifi信号,走哪都能碰到,无法回避。

贺洪翔的导演事业有了起色,自己又涨了工资,海燕这几天的心情那是相当不错,成天像在云端上走路。

作了父母的,心情一高兴,总会对自己的孩子进行一翻奖赏。海燕也是如此,趁着医院难得的一天假期,她带着奔奔去了一家室内儿童乐园,据说是全上海最大的一家。

奔奔在儿童乐园玩得很高兴,在成千上万颗五颜六色的海洋球里扑腾,从炫丽的滑梯上大叫着滑下来,在城堡的蹦蹦床上欢快地蹦跳着,海燕受到儿子快乐心情的影响,也跟着很高兴,她给奔奔拍了许多照片。

回家后,就迫不及待地发到自己微信朋友圈上,变身刷屏高手。

现在流行玩微信,上瘾的人有时候吃个饭,都得先拍个照发在微信上。常玩微信的朋友肯定知道,微信有一些“晒娃狂魔”,经常晒自己娃的照片,哪怕他长得很挫很丑,可是在父母的眼里,自己的娃怎么看怎么好看,黄鼠狼觉得自己孩子的屁香,刺猥觉得自己娃浑身很光溜,就是这个道理。

蒋海燕就是一个“晒娃狂魔”,她的空间微信上充斥着奔奔从小到大吃喝拉撒玩的照片。以前没在上海买房的时候,她只晒户外的,后来买了房住进自己的房子后,连娃的家居照也狂晒了。

对于蒋海燕微信上的朋友来说,由于奔奔长得还不是有碍观瞻,再加上已经习惯到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

比如伊娜,她看到海燕微信上新发的照片“宝贝,妈妈发誓一定要给你一个快乐安逸的童年!”然后是许多张奔奔在室内儿童乐园的照片,很多照片都是几连拍,伊娜看到后,因为繁杂家事心情灰暗的她,给海燕的朋友圈点了一个赞之后,立马对自己女儿愧疚起来,想着多久没带孩子出去玩了,一定要尽快带简爱出去玩一趟弥补。

可是当阮棉棉看到的时候,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像被一根针刺进了心脏。她没有点赞,也懒得评论,而是将蒋海燕屏蔽了,什么好朋友,时时发圈刺激她,她哪有心情给她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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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棉棉的婆婆做了甲状腺癌的肿瘤切除手术,手术成功,住院几天,因为年纪大,直接放弃化疗,医生看了一眼棉棉婆婆,又看了看小夫妻两个,赞许地点点头,对老太太说道:“阿姨,您命好——”

棉棉的婆婆来上海这么多天,总算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棉棉站在一侧,听到医生的神情语言,知道医生的意思,他的言下之意是很多老人年纪大了,到了这个岁数,生了癌就不治了,可是他们小两口却花了大笔的钱给老人治了,医生说老人命好碰到了孝顺的儿子儿媳。

老太太的求生意志仿佛很强,离出院前,仍不放心似地对医生问道:“医生,俺真的不用化疗吗?”

医生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说道:“不用了,年纪大,化疗对您的身体影响太大,不化疗更容易康复。”

老太太脸上有了放松的笑容,对医生又问道:“你是说,俺手术了,这癌就不怕了,不会突然死掉?”

医生笑了,对老人说道:“阿姨啊,这癌啊,对于老人来说,就是慢性病,癌症发生在年轻人身上,非常可怕,可是在老年人身上,因为新陈代谢缓慢,所以可以说您康复了,不过要记得按时吃药。”

老太太终于心满意足,脸上带着安心的笑,不再问了。

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在医院这样一折腾,对于棉棉这个原本在风雨飘摇之中的小家来说,压力更大了。

任卓远这一阵子因为要医院公司两头跑,经常迟到早退,棉棉在他身边时,他都接到几个公司打来的电话,也就是说,对于他频繁迟到早退的事,公司是知道的。

因为这件事,公司会不会开除卓远?棉棉的心里捏着一把汗,这年头,工作可不好找啊,特别是到了中年的男人,工作更不好找。因为无论如何,中年男人,与刚刚大学毕业出校门的年轻人相比,没有任何可比性,有出息的中年男人都创业去了,只有没出息的中年男人才会守着一份工作做到老,网上流传着一句话“千万不要骂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因为他们会辞职,但你可以逮着中年男人使劲骂,他们不会辞职,因为他们有房贷有车贷有老人有小孩——”

另外,在婆婆手术住院期间,除了棉棉两口子照顾老人,卓远的大哥二哥还有三姐四姐,这些至亲,都没有出现,老人一生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卓远是最小的一个,现在老人癌症手术,可是除了最小的儿子儿媳妇在身边,其它的儿女却仿佛消失了似的。

棉棉内心有疑惑,她心想,卓远告诉她,那十万元的手术费是卓远的哥姐凑给他的,真的是他们凑给他的吗?都能出得起手术费了,总不会穷得没路费吧,为什么老人住院时就不能来上海探望一下呢?哥姐真有那么好吗?这好像前后矛盾啊,棉棉的心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老人有五个儿女,就应该五个儿女分担养老,可是现在,明明是卓远一个人在负担老人的养老,如今老人出院了,仍旧住在她上海的家中,其它的哥姐并没有来一个电话,表示要把老人接回去,如果这十万的手术费另有来处,棉棉知道真相,多半会活活气死。

面对着棉棉的疑惑“你妈手术,你哥哥姐姐怎么没来一个?”任卓远闪烁其词,时间久了,问的次数多了,他总是避而不答,棉棉也就放弃了,她想着疑惑就疑惑吧,心里存疑一辈子也不会影响生活,但是如果婆婆从此以后住在他们上海的小家,要他们养活,那么,他们这个小家真的要被老人的养老问题活活拖死了,因为老人虽然手术成功,可是身体因为手术受损,在家里成天躺着,不但帮称不了小两口,反倒需要一个成年人时时在身边照顾她,这个人自然是棉棉,笑笑又小,棉棉又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小孩,有时候只觉得自己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整个人抑郁了,因此,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任卓远提出要分担养老,最好是他们出钱,婆婆像从前一样,回乡下养老,要其它乡下的哥哥姐姐照顾。

任卓远面对着妻子的建议“老公啊,现在妈手术成功,出院了,仍旧住在我们小家,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哥哥姐姐什么时候来接走她啊,这养老要分担,我们承担不了——”这几个月来,任卓远选择了沉默。

沉默啊,沉默,海一样的沉默,就像中学课本里鲁迅说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棉棉刚开始还抱着希望,想着他们那么相爱,老公肯定会听她的,会有所行动的,所以她体贴地等待着,想着他向他的兄弟姐妹提出养老大家分担的事情需要积蓄勇气,需要时间开口,她表示理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棉棉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任卓远仍旧沉默,他像一个锯了嘴的葫芦,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家侍候他老母亲,像平常一样过日子,沉默到仿佛忘了这件事。

棉棉就再也受不了了,今天受到蒋海燕微信照片上的刺激,她想着她必须问问清楚了!

傍晚,任卓远回家了,回到家,笑笑小步摇摇地扑向他,娇娇地叫着:“爸爸,抱抱。”卓远把女儿抱在怀里,女儿想和他亲一下,卓远凑过脸去,笑笑立马将小脸闪开,大声道:“爸爸,你的脸上有刺!”卓远笑了,用他的胡子再去扎女儿嫩嫩的小手,笑笑胖胖的小手推开他的脸,大声道:“不要刺,不要刺。”

因为母亲手术成功,任卓远这几天心情不错,他总算感觉自己不是那么无能了,内心也有了一些存在感和成就感。

棉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走到老公面前伸出手,抱过笑笑。她婆婆今天有很高兴,一直笑眯眯的。

卓远走到他母亲的床边,问道:“妈,你今天身体还舒服吗?”

卓远他妈微笑道:“出了院身体就好多了。儿子,我不想回乡下了,医生说我的身体要定期检查,还是大上海的医生好,技术高——”

任卓远笑道:“那就不回去了,以后和我们住一起。”

棉棉在一侧听得都无语了,老人有时候太不体谅他们了,虽然得了癌症,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病,可是他们作儿女的已经尽力了,带她去医院看专家,又动了手术,手术又成功了,居然还想着以后定期的复查,所以要长期和他们住在一起,也不想想他们这个小家能不能承担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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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远努力笑了笑,问道:“妈,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卓远他妈想了想,一会说道:“我想吃红烧肘子。”

卓远立马转身:“好好,我给你买去。”说完就出门了,棉棉看在眼里,也紧跟了出去。

唉,年纪那么大,又身体不好,居然想吃红烧肘子?棉棉摇了摇头。

走出房门没多远,她冲着自家男人的背影叫了一声:“老公?”卓远回头,棉棉叫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卓远的眉头立马皱在了一起,仿佛阴影一般盘在额头,他扭头继续走,丢下一句话:“什么事以后再说。”他知道老婆想跟她说什么,他一直在回避,今天,他也像平时一样,胡乱搪塞过去,他知道现在的日子是很苦很累,苦得像整个人泡在胆汁里,累得仿佛浑身的骨头散了架,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她是他亲妈,她老了,病了,他不能不管她。

棉棉却影子似的立马跟了上来,对他坚定地说道:“必须现在说,我都等了好几个月了,上次和你说的事你是忘了,还是没听进去?”棉棉的下巴崩紧成方形,脸上都是斩钉截铁的神色。

任卓远脸变灰暗了,有如他们住的小区楼的墙壁似的。他低吼道:“你叫我怎么说,我妈就我一个出息儿子,我怎么和我乡下的哥姐分担?!”他绝望地想,他的傻老婆,以为说了有用吗,他哥和姐将他妈送给上海来,就已经是将老娘像一个烫手山东芋似的扔给他了,这老人以后就是他的事,他们是不打算管了,现在再去跟他们说,除了白费口舌一点用处也没有。

“怎么就不能分担?这全国不都是兄弟姐妹分担养老的吗,到你头上就不行?”

“就是不行!”任卓远脸一板,崭钉截铁地来一句,阮棉棉惊呆了,面色变得像纸一般苍白,她的眼睛缓缓的睁大,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继而是伤心,然后是彻底的绝望。

这几个月来,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婆婆没来之前,一家三口,已经在节衣缩食了,婆婆来之后,因为多了一个人吃饭,有时还要给老人买点药,都感觉回到解放前吃不饱饭的年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生活能继续下去,先是把笑笑的衣服玩具的钱减了,不够,又把买水果的钱减了,家里不吃水果改吃蔬菜,还是不够,到最后,把买肉的钱也减了,现在一星期能吃一次肉都不错了。

这也是为什么婆婆刚才说想吃红烧肘子了。

这种话说出来都没人相信,现在别人都说,穷人吃肉,富人改吃粗粮,他们现在连当穷人的资格都没有,成为赤贫,沦为社会最底层了。

如果生活继续这样下去,以任卓远的性格,迟早有一天,他们要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度日!

棉棉想哭,可是她哭不出来,因为她的眼泪已经流光了,她想着她年轻时真傻啊,以为爱情就是爱一个人就好了,现在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爱上一个穷人,婚姻就成了不但付出收不到回报和感恩的炼狱,有无数只手伸出手,拉扯着我,拖着你往后,让你永远也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卓远买了肘子回来,红烧了给老人吃,晚饭的餐桌上,多了一道红烧肘子,老人今天胃口大开,吃得很多,任卓远皱在一起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棉棉坐在一边,抱着女儿,她基本上没动筷子,食难下咽。

任卓远知道她又在生气,很自觉的,吃完晚饭,主动刷了碗洗了筷子。

棉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对他道:老公,你知不知道,我们的爱情会被贫困的生活磨光了,我快要对你绝望了!

手机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刚开始,棉棉想着是自己的电话,却是卓远的手机在响。他的手机就扔在她的身边,她拾起来,想递给正系着围裙洗碗的老公,嘴里叫着:“老公,电话。”手递过去的时候,她的眼睛不禁意地瞟了一眼来电显示,一个名字跳动着“大哥”。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改变主意,自己接通了,浓重的乡音传了过来:“老五啊,俺妈身体还好吗?”

棉棉只觉得嗓子里发烫,心里的话就像振翅欲飞的鸟,栖息在她嘴边,有些急不可耐了。她咳嗽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任卓远今天已经说明白了,他是不可能向他哥哥和姐姐提出分担养老的,那么,这个恶人只能她来做。

任卓远的乡下大哥听到一个女人的咳嗽声,立马说道:“啊,不是卓远啊,你是谁,俺是卓远的大哥,你叫他接俺电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慢慢说道:“大哥,我是卓远的老婆,我是棉棉,去年春节,我们回老家过年,还见过的。”

那边“哦”了一声,就停在那里,估计也在想着弟媳妇和他说话是什么意思。

阮棉棉飞速地在整理思绪,想着该怎么提出来。

自从和任卓远结婚后,这么多年来,一到过年,他们就坐飞机汽车拖拉机的回他老家过年,所以阮棉棉和他那些哥姐一年见一次面,虽然没有深交,不了解,但至少大家都认识的。

棉棉的眼前浮现出他大哥任中奇模糊的长相,具体的五官记不太清了,只是感觉这个人挺老实憨厚,人挺好的,他既然打电话来关心他妈,应该不会拒绝一起养老的建议吧。

任卓远已经洗了手解了围裙快步走了过来,边走过来边问:“谁的电话啊?”

棉棉知道再不说没有时间了,立马飞速地说道:“大哥,妈来我们这也有好几个月了,我们家过日子也很辛苦,现在妈做完手术,手术也成功,人也出院了,那你们呢,是不是把妈接回乡——”

突然只觉眼前黑影飞过,然后手上的手机没了,她呆了一呆,就看到任卓远铁青着脸怒视着她,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像个技巧娴熟的强盗一般把手机抢了过去,她嘴巴张了张:“你不肯说,只能我来说了。”

任卓远没有吭声,转过声,跑到外面接电话去了。棉棉听不到他谈话的内容,但是她猜得到,肯定是说刚才她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是个误会,叫他大哥不要放心里。

笑笑不知道爸爸妈妈出了什么事,但是她感觉他们好像吵架了,在棉棉怀里小动物似的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棉棉没有吭声,紧紧抱着女儿,唱着儿歌哄她,她只觉得生活越来越沉重,她快被生活的重担压死了,想垂死挣扎一把,可是任卓远把这些机会都剥夺了,难道她就只能坐以待毙,让女儿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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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建军坐在轮椅上等康复的这段时光,心情非常差!

自从他退休后,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闲人,一个废人,心情如同滚石下坡,一直就很坏,如今坐在轮椅上,连身体的自由都失去了,心情就有如雪上加霜,变得更差。

心情不好,自然要发之于外,而大部分时候,在他身边侍候的只有他老伴李淑贞,他就只好冲着李淑贞发火。

李淑贞也知道他心情不好,可是她觉得人一个年纪有一个年纪的生活,认了呗,就像他刚退休的时候,天天跟她说无聊啊,她就安慰他说:“过阵子就好了,你无聊去菜市场买买菜啊,扫扫地啊,擦擦桌子。”可这些在简建军眼里,都是女人干的活,他要是干了,就不是大老爷们了。

活了一辈子,从来都是油瓶倒了不扶的人,指望着他退休后,因为无聊爱上干家务,除非冬雷阵阵夏雨雪,山无棱天地合。

可是李淑贞安慰来安慰去只有这么一句:“过阵子就好了。”现在也是这样,他坐在轮椅上,哪里都不能去,无聊得要发疯,李淑贞也只会应付性的这么一句:“过阵子就好了。”

简建军就火了,如同一个蒸气嘶嘶响的高压锅,涨红着脸怒道:“你只会这么一句吗?!”

李淑贞也火了,想着她比他早退休,退了休哪里会觉得无聊。一天到晚,做一家人的饭,打扫家务,帮着接送孩子,忙得像个陀螺,哪会有时间无聊。再说了,他的腿现在没康复,过阵子不就康复了,康复了自然能到处走动,当然是过阵子就好了!

李淑贞也怒道:“你对我吼什么?你腿断了又不是我的错!”

简建军的脸变成猪肝色,赌气道:“你就是不关心我,李淑贞,你变了,自从到了更年期,你就变了,眼里只有女儿,孙女,女婿,根本就没有我,你根本就不关心我,我是死是活,过得开不开心,你都无所谓,对不对?”

李淑贞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扁着嘴大声道:“我不关心你?我一天到晚照顾你,还叫不关心?这些日子,每天侍候你吃喝拉撒,帮你翻身洗澡,还叫不关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建军只觉得自己是对着夏虫语冰,对着牛弹琴,在跟老外解释“中国人民很行”和“中国人民银行”的区别。

为什么做了大半辈子夫妻,还是白发如新的感觉?他对着李淑贞说话,像对着一截木头说话呢。

简建军气得声音更大:“我是指我的内心,我从退休后,就没有一天过得快乐!”

李淑贞道:“人老了不都这样,有吃有喝还愁什么啊。来,喝茶!”把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简建军赌气不接,李淑军把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茶水都溅了出来。

简建军正在气头上,看到老伴对他甩脸子,不由更火,手一挥,茶杯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李淑贞一征,那只茶杯很多年了——

买这只茶杯时,伊娜才十岁,白色的杯身,上身印着红色的“人民解放军”字迹,她对这只茶杯很有感情,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如今居然被他摔碎了,想这个老头子真不是个东西,她气得两手直哆嗦,赌气也扭身走了。

李淑贞走出门去的时候,正碰到自己推着轮椅过来的兰花草,李淑贞眼睛有点红,兰花草关心地问道:“亲家母,怎么啦,吵架啦?”

李淑贞没有搭理她,想着家里现在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功劳!低着头快速走了。

兰花草讨了一个没趣,探头往房里看了看,摔碎的茶杯依然四分五裂地躺在那里,仿佛正在哭泣似的,房间里静悄悄的,空气仿佛还残存着硝烟和火药的气味,简建军黑着脸坐在轮椅上,兰花草迟疑了一下,推着轮椅进去了。

一开始,兰花草也很讨厌简建军,生了一个妖精似的女儿抢走了她的宝贝儿子,后来住到简家后,近距离接触,发现他封建古板无趣毒舌,就更加看不上眼了。

可是自从上次,当简伊娜提出要把她送敬老院去,她惶恐不安,儿子也只是一味说搬到外面去住,简建军挺身而出,大发雷霆之威,痛骂了简伊娜,并大声承诺,她就在这里住,想住多久就住久。

简建军这一行为,让兰花草对他刮目相看,内心除了感激,还生了几分敬仰之心,觉得这个亲家公是个真男人,大英雄,纯爷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古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再说了,他之所以坐在轮椅上,半年动不了,也是因为她霸占了他的房间,他才在客厅的卫生间里洗澡摔断腿的。

所以如今看到他们老两口吵架,兰花草便觉得自己有义务出来当和事佬。

她推着轮椅走到简建军面前,关心问道:“亲家公,什么事啊,吵得这么厉害,这茶杯又没错,把它摔碎了多可惜。”

简建军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兰花草。

对于这个亲家,他的态度和兰花草一样,三六九比势,一直是嫌恶,别人是相看两不厌,他们是相看两厌。而且,他不像兰花草,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他是从开始到现在,这种嫌恶的态度就没变过,而且一直处在递增的趋势中。他和她不是同类人,就好像来自不同的星球,所以仍旧赌气坐在那里,一张脸黑得如同雷公,没有吭声。

兰花草弯下腰,费力地把碎片拾起来,又推着轮椅,走到附近的垃圾桶,把碎片扔了进来,清理干净地上的碎片,她把轮椅推回来温和劝道:“你们老两口的吵架我听到几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怪我那亲家母一天只关心你吃什么喝什么,根本不懂你的精神生活,对吧。”

简建军的内心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来,有几分意外地看了一眼兰花草。精神生活!对啊,他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吃饱穿暖就知足了,他需要精神寄托,需要情感上的安慰。

没想到,半世夫妻,却不理解他,这个一直视如仇敌的亲家却懂他。

在他的眼里,兰花草一直是疯疯颠颠,穿衣打扮雷人的老女人,没想到会说出这么一番懂他的话来,他叹了一口气,心想着要是这番话是老伴说出来的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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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草说得不错,老两口年纪大后,好像就只会关心对方吃什么,喝什么,身体是否健康,忽视了各自的内心需要,可问题是他又不是猪,就等着长膘出圈。

兰花草笑了笑,说道:“我也是过来人,你这种心情我理解。很多老人退休后,都有这个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老人退休后,喜欢上练书法的原因。”

“练书法?”简建军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刚退休的时候,小娜也叫我练书法,给我买了上好的笔墨纸砚来,可是我练了几天就扔了。”

“哦,为什么啊?”兰花草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简建军怅惘地叹了一声,脸上的神情都是对过去美好的依恋,他用回忆的口吻说道:“为什么?那些笔啊墨啊,它们能陪我说话吗,能听我差遣吗?亲家母啊,你是不知道,我没有退休的时候,已经是团长了。我十多年呆在部队里,从年轻的时候开始,一直都是很多人围着我,他们尊敬我,崇拜我,听我的指挥,从部队复原后,组织分配我到药监局当上了局长,下属几十个,见到我就叫我‘简局长’我都习惯过那种生活了,可你猜他们现在叫我什么,‘老简’!人走茶凉哇。”简建军一脸的失意和愁怅。

哈哈哈,兰花草大笑起来,简建军也放声大笑起来,从简局长变成老简,这本身就充满了讽刺,值得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不过,笑着的同时,他十分心酸。

笑够了之后,简建军叹息一声,对兰花草掏心窝子似地说道:“刚退休那一阵子,我不习惯,每天六点起来,吃好饭,泡好茶,夹起公文包就出门了,一定要走到原单位,才会猛地想起来,哦,我退休了!以前的办公室现在坐着别的局长,我不能进去了,意识到现实,我只能低着头走回来,可是这心里不好受哇——”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老伴李淑贞说过,从来没有机会说,退休后,他发现李淑贞每天像个陀螺似的忙忙忙,而他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小孩,心里窝着火,却无处发泄,在无聊中一天又一天地打发时光。老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而他不是!所以他很痛苦。

兰花草深表理解地点点头,对简建军笑道:“简局长,你喜欢听,我以后就都叫你简局长。”

简建军愣了愣,心里一阵感动,他也笑了笑,感叹说道:“唉,为什么人一退休后,以前那些听我话的人就全消失不见了呢。亲家母,我不是吹啊,我没退休的时候,我在单位跺跺脚,那地都要抖三抖。我那些下属在外面看到我,都要停下来敬礼,脸上的表情那都是诚惶诚恐,害怕得不得了。可现在在外面碰到了,他们最多点点头,脸上都是同情轻松的笑容,有些人,根本连头也不点,好像不认识我一样,唉呀,这样今昔对比,咂摸一下,这滋味太难受了!”

兰花草一脸的笑,对他道:“唉,你啊,就是领导病,指挥别人指挥习惯了,得治!这人退了休就好像离婚的女人,不值钱了,自然没人搭理你啊。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所有的领导退了休都要面临的问题。”

简建军就像一个病人在回答医生的问诊,将信将疑地说道:“是吗?”

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个人面临的问题,如今听亲家这么一说,好像退休的每个人都会碰到这样的问题。

兰花草像个医生一般,头头是道地说道:“退休的人一般分作两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建军如听天方奇谭,睁大了眼睛,竖起两只耳朵,仿佛好学的小学生。

兰花草俨然专家,她微笑着说道:“是啊,退休的人是有派别的,我和你就属于截然不同的派别。”

简建军更加惊异,眼睛睁得茶杯大,身体前倾,好奇道:“那你是什么派,我是什么派?”真稀奇,退休的人居然像金庸写的武侠,难道他是武当派,亲家是蛾眉派?

兰花草笑道:“退休的人啊,如果退休后每天忙得兴兴头头,风风火火,发挥余热,帮助别人,过得十分充实有意义,叫做奋进派。如果退休的人无所事事,郁郁寡欢,成天黑着个脸,怨天尤人,陷在对往日工作的美好回忆里,一直走不出来,那就退休中的沉沦派,我是奋进派,你是沉沦派。”

哈哈哈,哈哈哈,简建军大笑起来。

笑够了之后,他一只手拍着大腿,对兰花草说道:“亲家,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此时此刻,原来像大雾一样盘旋在简建军脑海中的困惑消失不见了,他恍然大悟,豁然开朗,仿佛走出了迷宫的人一般欢喜。

兰花草被简建军夸奖得有几分飘飘然,微笑说道:“沉沦派可以变成奋进派,但奋进派极少倒回去做沉沦派的,也就说,你的病是有治的。”

“真的?”简建军听得一双老眼闪闪发亮。

兰花草笑眯眯地说道:“是啊,这样吧,亲家,你说说,现在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帮你想办法。”

简建军认真地想了想,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的颜色,审慎地说道:“我啊,一辈子,就是喜欢和人打交道,喜欢有人和我说话,人越多越好。我知道现在退了休,我也不是什么领导了,也不指望别人听我指挥了,只要有人陪我说话就好,你说我那老婆子,退休后,我一和她说话,她就说过阵了就好了,我再一和她说话,她就说‘你帮我接孩子去,帮我买菜去,帮我扫扫地’,问题是我一大老爷们————”

“哈哈。”兰花草大笑起来,对他道,“亲家公,我们是相见恨晚哪,其实,我和你是相同性格的人,都喜欢过热闹的生活,实话跟你说吧,我为什么死皮赖脸地要住到你家里来,就是因为,因为——”

她停滞了一下,女儿的决然离去,直到现在,对于她来说,仍旧是一种巨大的痛苦,痛苦到不想在人面前提起。心里面结着一个巨大的痂,要揭开那又是鲜血淋淋的疼痛。

不过想着现在能一直和儿子一家住下去,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她觉得自己能坦然面对了,她努力笑着说道:“是因为我女儿,她的老公死了,而她呢,丢下我,一个人跑到杭州,给她的公婆去养老了。”表面上装作满不在乎,其实内心仍是非常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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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建军哦了一声,脸上都是吃惊的神情,他说道:“现在心地这样好的女孩,实在少见啊。”

兰花草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道:“是啊,别人都这么夸她,可我是非常反对的。你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我呢,女儿走了,老公前几年就死了,只有儿子还在上海,却长住在你家,我也是害怕寂寞的人,特别怕寂寞,不但在外面要活得热热闹闹,和一大群人玩在一起,就是回到家里,我也希望儿女能在膝前,把我围得满满当当,所以,我只好厚着脸皮到你家来了。”

简建军全明白过来,终于知道亲家为什么要到他们家长住了。

因为了解了,对于这个亲家母,也没有先前那么讨厌了,反倒有了几分心疼和怜惜。只觉得她雷人的衣服,以及浓烈的妆扮,确实比他家老太婆那种素净的老阿姨妆扮要好,显得更加朝气,更加年轻。

兰花草感激地笑道:“亲家公,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被你女儿送到敬老院去了,国内的敬老院是什么样,你不是不清楚,那是老人的地狱啊,所以为了感谢你,我一定带你走出你退休的无聊生活!”

简建军有些不好意思,老脸快红成西红柿了,他结巴说道:“这这,是我女儿教得不好,亲家,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兰花草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简建军,又看了看自己的轮椅,笑了笑,对简建军道:“你等着,我给你看样东西。”说完就推着轮椅出去了。

简建军正想着她要给他看什么,兰花草已经推着轮椅进来了,大腿上放着一个袋子。

简建军好奇道:“什么东西啊?”

兰花草神秘地笑笑,拿着那个袋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手提电脑,对他问道:“这个,你认识吗?”

简建军笑道:“认识啊,不就电脑吗,除了这种扁脑壳的,还有那种大脑袋的。我在单位的时候,每个领导员工都配了,我不用,管人都管不过来,哪用得了这玩意啊。我女儿孙女全都有,展鹏也有,就是这种薄薄的,我经常看到他们捧在手里看什么,有时候大过年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我和他们说话,他们也捧着那玩意儿看啊看啊,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不过这几年他们不捧这个电脑了,开始捧着手机,那手机屏幕跟这种扁脑壳的电脑差不多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兰花草笑了笑,对他道:“哈哈,你说的那是平板吧,不是手机,这个,你会用吗?”

简建军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用,这玩意还不跟电视机,收音机差不多,有什么意思?”

兰花草摇了摇头,笑道:“这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刚才不是说,你退休后,最想过的生活就是有很多人陪你说话吗?”

简建军点头道:“对啊。”

兰花草指了指手提电脑,对他说道:“这玩意就能帮你实现。”

“真的?”简建军表示怀疑。

兰花草笑道:“当然是真的,来,我教你。”

她把轮椅推着和简建军并排一起,把手提电脑放在大腿上打开,方便简建军看得到,一边操作一边解说道:“亲家公,我给你解释一下,它为什么能让你和很多人说话吧,这个手提电脑能开通网络,网络你懂吗?”

简建军摇头,不过他神态极其认真,如同一个好学的小学生。

兰花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简建军评价道:“你简直落后得像个古猿人!”

简建军红了脸,对于新事物,他有时候确实拒绝接受,所以他的手机仍旧是一个老年机,那种大大的智能机,苹果手机啊,小娜要给他买一个,他嫌麻烦,一直没要。

兰花草微微笑了一笑,像个耐心的小学老师,继续道:“网络啊就像无数根线,每根线分作两头,两头各有一个人牵着,然后人与人之间,就像电话线一样,能通过这根线联系,许多个人就有许多根线,许多根线编织在一起,就像一张网一样,蜘蛛网那样,就叫网络,明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建军点头,笑道:“明白了。”

兰花草这种似是而非,与生活紧紧相联的接地气解说通俗易懂,简建军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兰花草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明白就能很快学会了,因为这个网络啊,你在家说一句话,网络那头的人也能听到,所以你在家通过这个电脑也能和人说话了。”

简建军急道:“那你快告诉我,怎么通过这玩意儿和别人说话啊。”

兰花草打开自己的qq,登录上去,指着在那里“嘀嘀”响的qq问道:“这个,你会吗?”

“不会。”简建军却好奇了,问道,“这是什么?”

兰花草有些吃惊简建军的无知,感叹道:“亲家公,你好歹退休时也是局长,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简建军神情都是理所当然:“我哪有时间了解这个,哼,成天到晚都要盯着下属,早上去查一遍岗,迟到的要责骂,中午查一遍岗,无故溜出去的要骂,下班的时候再查一遍岗,早退的更要骂!”

兰花草也被他的法西斯作法震惊了,感叹着说道:“天啊,一天查三次岗,你那些下属不骂你啊。”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简局退休后变老简,昔日的员工都当他是透明人了,说句不好听的,他独裁了那么多年,估计以后仙去了,也没几个员工来参加他的追悼会。

简建军嘿嘿的笑,得意洋洋地说道:“他们不知道,我把送报员的活揽过来了,报纸分三次送到下属的办公室,他们以为我是来送报纸的哩。”

兰花服叹服极了,想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简建军退了休却没有一个下属来探看,甚至有些人在路上碰到也当不认识了,这样文革式的领导,这样斯巴达式的管理,天天目光如锥地盯着下属,她只觉得那些路上见了面还能点个头招呼的员工真的算大宏大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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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建军还在那里怅惘的忆当年,对兰花草说道:“亲家这个世上,最重要的战争就是与人斗,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当过红卫兵,免费坐火车去过北京参加大串联,这人啊,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在单位的时候,你不小心盯着别人,人家就要搞你——”

兰花草听得叹为观止。

简建军看到兰花草在那里发呆,指着qq上一排闪烁的头像对兰花草说道:“亲家,你快教我,这些头像是不是代表着网络那头的人,他们要和你说话啊。”

兰花草清醒过来,笑道:“对啊,亲家公,你挺聪明嘛。”简建军得意地笑笑,脸上的神情都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兰花草把那些跳动的头像挨个打开,对话框一个个跳出来,简建军念着上面的文字:“你好。”“你好久没有联系我了。”“妹妹,怎么不出来跳广场舞了,想你,有空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兰花草的脸瞬间飞红,简建军哈哈大笑。兰花草脸更红了,像块红布,她嗫嚅着解释:“这是跳广场舞认识的一个老头,他一定要我的手机号码,我不肯给他,他缠着不放,我只好把我的qq号留给他了,现在我也瘫在轮椅上,所以很久没去跳舞了。”

简建军倒是没想到她会解释这么多,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她这么一解释,他倒是莫名地很高兴,这表明她重视他的感受。简建军整个人被qq给迷住了,感叹道:“太神奇了,太伟大了,没想到,我们国家的科技已经发达到这种地步,靠这种先进机器就能实现异地多人通话了。”

兰花草哈哈大笑,想着不就是一个qq吗,与国家的科技有毛关系,这个qq也算不上先进机器吧,只不过是马化腾抄袭别人整出来的一个变味的聊天软件罢了。

简建军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急得像只猴子,问道:“可是亲家,为什么他们不说话,发过来的是文字啊,这些字要怎么发给对方?”

兰花草立马开始打字回复qq好友,她说道:“呶,就这样啊,打字,打好了点发送,他们就收到了。”一边说一边回复了几个好友,她的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动,简建军如见天人,叹为观止。

他无比佩服地看着兰花草,想着差不多的年纪,她活得简直像他单位的大学生,那么年轻,那么与时俱进,而他,却过得像埃及的木乃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建军对兰花草佩服得简直想五体投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急道:“可是我不会打字啊。”

兰花草道:“不会可以学,我教你,很快就会了,而且,在你学会打字之前,你也可以和他们说话,你还能看到他们,就像你们面对面坐着一样,随便聊就行。”

“真的?”简建军如听天方奇谭,不相信地道,“不可能吧。”

“不信那就试试呗。”兰花草和一个好友点通视频通话,又把耳机和麦给简建军戴上,很快地,对话框的视频窗口跳动一下,出现一个年轻的老太太,看上去还有几分徐娘半老的姿色,简建军吓了一大跳,紧张得险些从轮椅上栽下来。

兰花草哈哈大笑着重新给简建军戴上耳机和麦,对面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话了:“兰花草,这位老帅哥是谁啊?”

兰花草打字过去回复:“这是我亲家,他在家退休无聊,你和他说说话。”

对面老太太笑了笑,对简建军客气有礼地招呼说道:“你好啊。”

简建军紧张得不得了,只望着兰花草,瞬间变哑巴,兰花草催促道:“你张嘴说话啊。”

简建军一张脸红成煮熟的龙虾,紧张道:“怎,怎么说?”张嘴了,却成结巴了。

“就像平时见了人那样说啊。”

简建军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也紧张地回了一个:“你,你好。”那边老太太又立马说话了:“在家无聊,那就出来玩啊,我们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可以一起出去旅游。”

简建军找到一点感觉了,立马笑道:“好啊,好啊。”还福至心灵,极其聪明地主动问了一句:“你是哪里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兰花草激动地拍手,夸张的肯定道:“这不就会了,亲家,你可真聪明啊!”

简建军更加高兴了:“不聪明能当领导吗?”他戴着麦说的,立马向视频里的老太太解释:“不好意思啊,刚和我亲家说了一句。”还挺有礼貌的。

兰花草在一旁看得直笑。

俗话说,无聊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度日如年,快乐的时候候,那时间就飞梭一般过去。

等到李淑贞做好中饭,两个老人还猫在房间里上网聊天。

李淑贞摆筷子的时候,在外面叫了一声:“老简,吃饭啦。”没人应,她只好又叫了一声:“亲家母,吃饭啦。”也没人应声,李淑贞想着奇了怪了,一下子又担心起来,想着两个人不会在房间里打起来,互相都打晕了吧。

这样一想着,立马慌了手脚,心慌慌地往老简的房间跑,飞速地跑到房门口一看,两个老人哪有打起来啊,居然并肩坐在一块,一起对着一台手提电脑,在那里有说有笑。

李淑贞意外得像平地里摔了一跤。她想着这两个人,平时见面,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互相看不惯,今天居然能够坐在一块,有说有笑,而且处在一起长达三四个小时,太意外了。

兰花草先发现了李淑贞,她也看到了李淑贞意外和困惑的神情,笑着解释道:“亲家公不是说他一天到晚没人说话吗,我教他上网,让他通过网络和别人说话。”

“哦,是吗?”李淑贞站在门口,脚步没动,她对手提电脑一点兴趣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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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兰花草对新事情是十分感兴趣,简建军是偶尔感兴趣,而李淑贞就是对新事物十分排斥的传统老人。在她的人生里,工作的时候,就是单位和家两头跑,退休后,就长期在家里为儿女当保姆。虽然在兰花草和简建军的眼里,她的日子过得像白垩纪一样单调乏味,可她在这样的人生里活得很充实很忙碌,根本不会觉得无聊。

她道:“吃饭啦。”说完就扭身走了。

兰花草也饿了,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便对简建军说道:“亲家,先吃饭吧,不吃饭也没力气和别人聊天说话啊。”简建军简直就像掉进了米仓里的老鼠,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和别人聊天,根本没听到她说话,他老伴过来叫他吃饭,他的头都没从电脑屏幕上抬起过,所以老伴来了一次,他也没看到。

兰花草无奈,只得自己做主把视频给关了,简建军突然发现视频里的老太太一晃不见了,立马急了,问道:“她去哪了,怎么招呼不打就消失了?”

兰花草推着轮椅往外面走:“是我关了,我饿了,你老伴来叫吃饭了,吃饭去。”

简建军有些生气:“我不去,你给我重新把视频打开。”

兰花草道:“你现在必须去吃饭,这视频聊天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唉,真是没见过世面。网上有更多好玩的东西呢,还有智能手机,微信,你听过吗,你要是不去吃饭,我下午就不教你了。”

简建军就像一个害怕学不到更多东西的上进学生,立马在老师的威胁下听话了,乖乖地跟在兰花草后面出去吃饭。

餐桌上,简建军也无心饭菜,问的都是电脑的话题,兰花草有问有答,李淑贞埋头吃饭,一声不吭,脸像块木头一样,一丝好奇的涟漪也泛不起。兰花草看在眼里,心想她这个亲家母,真是活得太没意思了。

到了下午,兰花草又开始教简建军上网。简建军顺利学会了在群聊天里用视频说话,而且在大家的鼓励下,吼了一嗓子《四渡赤水出奇兵》,他是红歌爱好者,以前单位每年举行大合唱,他总是领唱,简建军对于自己的嗓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曲唱罢,引来了无数鲜花网上的虚拟鲜花和掌声,还有一大堆夸奖的话。简建军快活极了,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在云端里飞舞呢。

再接着,兰花草听说他下棋特别厉害,又带他去游戏中心下棋,结果下着,对方来了一句“sb”,简建军有过聊天的经验,知道对方是在和他说话,便问兰花草:“对方在说什么?”

兰花草一看是骂人的话,不好意思直接告诉他,只好说道:“没什么,人家在夸奖你呢。”简建军乐呵呵地笑,道:“他的棋艺也不错。”看到键盘上有这两个字母,他也发过去夸奖别人,一排的“sb,ssssssbbbbbbb”发了过去,结果对方一怒,发了一堆“你才是sb,你们全家都是sb!”直接跑了,不和他下棋了。

简建军感到奇怪了,问兰花草:“我夸奖他,他怎么跑了?”兰花草笑得肚子疼,只好告诉他,那是骂人的话。

简建军气极了,发誓一定要学会打字,学会网络用语。

在简建军发誓的时候,兰花草电话响,她拿起手机接了一个电话,简建军注意到了她的手机,是苹果的最新款,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手机,等到兰花草接完电话,他羡慕地说道:“亲家,你好潮啊,都和我女儿一样,用上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了。”

兰花草微微一笑,有些幸福又有些怅惘地说道:“我女儿给我买的。”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远在杭州的陈琳,自女儿去了杭州后,为了表示自己很生气,她没有与女儿联系过,陈琳打电话过来,她不接,发微信过来,她不看,给她朋友圈点赞评论,她都当她是透明人,以前,在陈琳的微信朋友圈,兰花草作为一个朋友,只要是陈琳发的朋友圈,哪怕是一陀狗屎,兰花草都要赞,可是现在,她将宝贝女儿屏蔽了,她害怕自己看到陈琳在朋友圈发她孝敬公婆的照片,她会气得吐血!

简建军笑道:“我女儿也提过要给我买的,我没要。”他掏出了自己的老年手机,小小的,黑黑的,厚厚的。

兰花草震惊得睁大眼,对简建军说道:“唉呀,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用这种能砸开核桃的老年机?你为什么要用老年机啊,除了接电话,什么功能都没有。”

简建军看着自己的手机,满意地笑道:“这手机怎么不好,喇叭大,还有手电筒功能,手机嘛,不就是接电话用的吗?”

兰花草听后,使劲摇头,对他说道:“唉呀,谁说手机只能接电话用,亲家,你看着啊。”兰花草一边说一边立马掏出自己的苹果手机,在简建军面前划拉着自己手机上的屏幕,她对他一一介绍道:“现在的智能手机可不是从前的手机,从前的手机只能接电话,现在的智能手机取代了电视电脑音响手机等多项家电的功能,它是所有家电的集大成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建军睁大眼睛,表示不相信,不过想起女儿女婿只要在家捧着个手机没完没了地看,他多少有些明白了,那些屏幕比手掌还大的手机,好像确实和他的老年机不一般,他想起女儿捧着手机休息的样子,手机里时不时传出音乐声,电视剧的声音。

兰花草如同一个耐心的老师,还在循循善诱地教导着:“亲家,你看啊,这是看电视剧的,你想看电影电视剧了,你就可以点开这个,想看什么就看什么,这是听音乐的,你想听什么音乐就听什么音乐,你不是喜欢听红歌吗,这里有一个红歌集,你点开听,里面全是红歌。”

简建军伸出手指头,点开了那个红歌的集子,立马,各种雄壮激昂的红歌出现在播放的音乐列表里,有《团结就是力量》、《热爱祖国》、《为了谁》、《四渡赤水出奇兵》,《血染的风采》等等。

简建军沉浸在美妙的音乐里,感觉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兰花草像是看到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只觉得好玩,她又对他说道:“这是微信,亲家,我跟你讲啊,这个微信可比之前教你聊的qq还有意思,还时尚呢,我帮你注册一个微信号啊。对了,你有智能手机吗?”

简建军才想起自己用的是老年机,此时此刻,经过了兰花草的教育,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老年机,立马觉得它非常的丑陋,非常的过时,他无法相信自己用这种落后的手机居然用了很多年,他说道:“我没有,我现在就去买。”

可是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自己,他拍了拍两条不能动弹的腿,叹息说道:“没法买啊。”

兰花草笑了,对他说道:“你等会啊。”然后推着轮椅出去了。

五六分钟后,她又推着轮椅进来了,将一个黑色的礼盒塞到简建军的手里,对他说道:“送给你。”

简建军十分意外,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无缘无故的,干嘛要突然送我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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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草神秘地笑笑,对简建军说道:“你打开就知道了。”

简建军只好打开,意外发现是一个新崭崭的手机,屏幕比女儿用的苹果手机还要大,玫瑰金的机身,四四方方的,十分大气,他喜欢得不得了,红着脸笑道:“你刚去买的,这怎么好意思?”

可仔细想想,不对啊,兰花草也没法走路,五六分钟,她怎么出去买手机。

兰花草笑道:“不是买的,是我女儿送我的。”

她又想起陈琳来,虽然现在的陈琳是不听话不孝顺了,可是以前陈琳在她身这的时候,这孩子真是孝顺得没话讲,什么手机新款就给她买什么,兰花草总是说:“不要给我买手机了,我这手机还能用。”陈琳就笑道:“妈,这手机啊哪能用一辈子,它不停地在升级升级呢,我们要跟得上时代,什么型号新我们用什么型号,手机升级换代,我们人也要升级换代。”

不过自从陈琳给她买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后,兰花草就不想换了,因为苹果手机的拍照功能太强大了,照片中的兰花草在各种滤镜的加持下,简直回到了十八岁,所以后来陈琳出于爱国心理本着支持国货的打算送的华为mate10兰花草一直没用,如今简建军需要智能机,她刚好送给他。

兰花草将简建军的手机卡从老年手机里拿出来,装到了新的手机上,又手脚麻利地帮简建军下载了微信,注册了一个微信号,当她问简建军给微信取一个名字时,简建军思量了一会,涨红着脸结巴说道:“能不能叫,叫‘简局长’?”

哈哈哈,哈哈哈,兰花草一阵大笑,想着她这个亲家真是官瘾大到出奇,她对他说道:“可以。”她给他的微信取名简局长,然后自己加了他的微信,两个人成了微信好友。

兰花草给简局长发了一个200的红包,简建军收到红包打开,兴奋得如同一个孩子,他感叹着说道:“原来这就是发红包啊,简爱一到过年就叫我微信给她发红包,可我总是给她一个真的红包,她还说爷爷落后呢,叫我发她微信里,她不喜欢拿现金,我还郁闷呢,这年头给钱都被人嫌弃?真是没天理。今年过年,我终于可以给她微信发红包了,她肯定会很高兴。你教我怎么发红包啊,亲家!”

兰花草叫简建军微信绑定银行卡,简建军试着给兰花草发微信红包,他想着兰花草都给他发了一个两百的红包,他是大老爷们,哪能比她少,至少要翻倍,再说了,他是干部退休,职称是副高级别,退休工资比很多上班的年轻人要高,根本不差钱,因此,豪爽地发了三个两百的红包给兰花草,总共六百块钱。

兰花草收红包收得乐不可支,她笑道:“唉呀呀,这瘫在家里,没想到还赚了几百块钱。”

接下来,兰花草又教简建军在智能手机上看电视剧,听音乐,玩游戏,又叫简建军唱了一首红歌,然后她拍了视频,发到了抖音上,老头子唱得一本正经,神情也是雄纠纠气昂昂的,立马收获了一堆的赞,还有无数弹幕,都是夸老头唱得好,人特别精神的,甚至还有一个美女头像的网友给他打赏了,把简建军乐得飞起。

这样不知不觉,一整个下午飞似的过去了,天色慢慢变黑,伊娜和陈展鹏还有简爱都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家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简建军就向简伊娜镇重地提了出来:“女儿,你一会给我去买个智能手机,呵呵,我要还给亲家。”

简伊娜一愣,想她爸什么时候对智能手机感兴趣了。

兰花草在一旁有些得意地解释:“我教会他用智能手机了。”

简建军感叹着说道:“感谢亲家啊,小娜,你是不知道,爸自从退休后,这日子过得有多无聊,自从腿摔断后,连人都不能自由走动了,这日子就更苦闷了,唉,跟死没区别。幸好亲家来了,她看我过得无聊,就教会我上网用智能手机了。小娜,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网上这么好玩啊,我今天学会了很多东西,在网上和人说话,和人唱歌,和人下棋,一天的时光转眼就过去了,对了,她还送了我一个智能手机,教会我用微信了,你们一会扫扫我的二维码,加我微信好友,记得凡是我发的朋友圈,必须点赞!”老头子高兴之余,法西斯独裁性格尽显。

伊娜笑了笑,看到她爸说这些话时眉飞色舞,知道他爸是真心高兴。

老人说得没错,自从退休后,他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快活过。她当时天天看到他唉声叹气的样子,不是没想过办法,她给他买过笔墨纸砚让他练书法,可练了几天就没见他再练过了,她又给他报了老年大学的画画班,练中国画,可是他画的虾一开始不像,后来像倒是像了,可只只都像被人毒死的,怨气冲天,独成一派,老年大学的老师对简伊娜说这学生他没法教,看简建军画的虾,他晚上会做恶梦,简建军一气之下自动弃学了,她也想过让他养花种草,在网上给他买了许多花盆还有泥土以及花种等等,可是种不了一两个月,家里的花盆在老头的怒气冲冲之后,陶的全部摔坏了,塑料的也被老头踩扁了,她也想过让他学会上网,可一个是考虑他一辈子从来没碰过电脑,可能不感兴趣,另一个原因是她工作实在太忙,回到家没多久,不是想睡觉,就是又被医院的电话打来叫去动手术,这事就耽搁下来了,没想到,她婆婆倒是教会他上网了!

伊娜也是替他爸高兴,笑道:“好啊,我一会就去买。”

陈展鹏看到他妈立了大功,心里也快乐,笑道:“一会我开车去,爸,我去给你买台最好的。”

简建军立马摇手,说道:“不用,不用你买,让小娜去,我有退休工资,一会我把钱给她。”

一席话把大家逗笑了。

陈展鹏坐在简伊娜旁边,在大家的一片笑声里,他凑过来,低声笑道:“看到没有,我妈和你爸现在处得很好了。”

简伊娜没吭声,心里想着是吗?这是假像还是真实生活?就算是真的,这是暂时的平静,还是永远的和谐?

不过但愿就是永远的和谐吧,她是只要她父母能够和她婆婆和平共处,那么,她和婆婆一个屋檐下,委屈点,累点也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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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展鹏因为两家老人变得和睦特别高兴,一高兴,就找好兄弟喝酒去了,任卓远没空来不了,贺洪翔来了。

在陈展鹏的帮助下,贺洪翔与那家影视公司签了人身合同。就是那个制片把贺洪翔签到自己公司名下做导演。也就是说,在合同期内,贺洪翔这个小导演会有源源不断的电视剧电影等他拍。

陈展鹏对他鼓励道:“洪翔,你现在也算是有平台的导演了,好好拍戏,尽情地施展你的才华,我相信你一定会实现你的梦想的,到时候拿一个奥斯卡给哥看看。”

这番话讲得情深义重,这年头,做导演容易吗,没有一份正式工作,如果不能傍富婆,就只能活活饿死。洪翔这几年在家里当主男,十分没有家庭地位,如今陈展鹏的朋友签他了,等于是有了一份工作,他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都上升了。

贺洪翔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陈展鹏帮了大忙,他心中温暖,感激地举起酒杯,对于陈展鹏这个大哥,作为小弟的他心服口服。

成年人之间尔虞我诈,只追求利益,像展鹏一样不求回报的帮助他的,这世上没有旁的人了,贺洪翔知道,这世上陈展鹏只有一个,认识他,与他成为朋友,是他的荣幸。

不过男人不会表达,也不爱表达,两个人碰杯喝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饱喝足,贺洪翔回到家,等着老婆上完夜班回来,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蒋海燕替他感到高兴,想着他们家这日子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婆婆的电话这个时候又杀到了。她婆婆又给她找了一个工作,是公务员。

洪翔认为这是喜事,用一种双喜临门的语气喜滋滋地告诉了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心里又开始发慌,那种惶急就像漏网之鱼,在水中没头没脑地游着,如今婆婆那张网又向她撒过来了,她极力镇定地对老公问道:“公务员,不是要考吗?”

贺洪翔什么都“唯妈是问”,在那得意地说道:“我妈说了,这个公务员不用考,你只要发简历过去就行了,我妈说了,她会托关系的,我妈还说了——”

蒋海燕听到这么多“我妈说了”就心里发闷,头疼,整个肺部仿佛要炸裂开来,这个妈宝男!她想到如果真回到老家,自己的老公是不是围着她身边,要用“我妈说了”这样的洪水猛兽淹死她啊。

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这个道理都不懂,回老家和老人住在一块,这是给他们养老吗,这是给自己养气!

想起某年年假,去洪翔家,她好好地厨房炒菜,婆婆嫌她浪费水,把水笼头关了,她一转身,原本想接一碗水做汤也没戏了,就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让她心里堵得慌,如果从此婆媳住在一块,这种琐碎如同人身上皮屑的小事会一点一点累积,最终让她崩溃。

蒋海燕继续在内心找理由,不动声色地说道:“是吗,那这工作挺好,只是,你刚和影视公司签了合同啊。”

洪翔笑笑,道:“没关系的,不影响我们回去,他也跟我说了,平时不管我在外面接活,只要他公司有戏拍,我给他拍好就行了。”

海燕就觉得自己拼命搜索也搜索不出拒绝的理由了,此时此刻,她真希望自己的心是一个百度或者谷歌的软件,能搜出一大推拒绝回老家的理由。

婆婆如同一个妖魔,在向她步步进逼,而她,一步一步地在后退,如今,退无可退。

贺洪翔看到蒋海燕沉默在那里,以为沉默就是答应,就像大姑娘面对求婚沉默不语一般,他惊喜道:“老婆,你答应了?!”

蒋海燕继续静静地看着他,想着她是不是嫁了一个傻子老公啊,成年人的沉默很多是拒绝的意思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脑回路是不是和别人长得不一样,对于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为什么会有与众不同的解读?

贺洪翔牛犊子似的大眼内充满了信任的光辉,笑容像正午的阳光般真实灿烂,蒋海燕突然不敢迎视这样一份赤诚的目光,惭愧地低下头去。

洪翔想孝敬父母,离老人近一点,好像没错,她想过自己的生活,留在上海,为理想事业拼博奋斗,好像也没错,那么,这件事,到底是谁错了?也许生活不是数学题,没有对错之说吧。

她想着都好几个月了,公婆相继找了三份工作,三份工作都被她否了,前面两次都搪塞过去了,这次拼命寻找,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她真是觉得累,原来做一个违心的人是那么容易疲倦。

蒋海燕只觉得自己的腰不知不觉地弯了下去,身上沉沉的,好像背上负了千斤重担。

洪翔看到海燕仍旧不吭声,以为她是真的答应了,便对她说道:“你答应就好,我马上给我妈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说完就拨通了电话,叫了一声,“妈——”

电话里却传来他爸的声音:“洪翔啊,你妈在换衣服准备出门了,你有什么事跟说我——”

“是这样的,海燕说她同——”贺洪翔笑眯眯的准备汇报事情的进展。

海燕看到此情此景,触电似地跳了起来,猛地抢过了贺洪翔的手机,慌乱之下说了真话:“谁说我答应了,叫你妈别找工作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回你老家安家!”

一席话说出来,自己也呆了。知道出了事,出了大事!窗外的天空,仿佛响起了闷雷声,让人心惊肉跳。

她苍白着脸立马去寻找她老公,洪翔被震得好像钉在了原地,他先是用一种极端愤怒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就像一个小孩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碎了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么多年来,蒋海燕从来没有看到过贺洪翔这样悲伤的眼神,她嗫嚅着解释:“老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骗你。”

东窗事发,终于到了避无可避的一天。

洪翔的眼神先是心伤心碎,然后是愤怒绝望,接着就是陌生人的冷漠,好像他们俩不是经过热恋结婚的,而是相亲凑在一起的,甚至是被家长逼迫强行绑在一起的伴侣。

海燕看到这样的眼神感到害怕,以前,不管他们吵得多么激烈,洪翔看着她的眼神里总有情意,就像那春天温暖的三月风,那情意是当初热恋的投影,不像现在那么冷,如同冰珠子一般。

海燕心慌慌地说道:“当时,当时——”

贺洪翔铁青着脸,愤怒让他的额头青筋直爆,他大吼一声:“当时,你不想回去,却骗我说老家工作不好找,你从头到尾就不想回去!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爸妈为了给你在老家找到一份好工作,托关系走后门,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只差没跑断腿!没想到啊没想到,蒋海燕,你压根就不想回去!”

极端的愤怒让贺洪翔的胸口如同一个女人似的急速起伏,他缓了缓自己,因为刚才的大声吼叫,他的嗓子已经哑了,他沙着骂道:“你不想回去你一开始就说啊,你欺骗我,欺骗我爸妈,害他们花光一生的积蓄又买了一套房,害他们四处张罗,蒋海燕,你是多么恶劣无耻啊!”贺洪翔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蒋海燕,因为极端的愤怒,他的手指头一直在哆嗦着。他的手背青筋直爆,嘴角仿佛含了滚烫的热油,一直在颤抖得没完没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女人,自己的枕边人,对付他和他的父母,就像对付外人一样,用尽心机,耍尽手段。

对于贺洪翔来说,海燕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他寒天如饮冻水,滴滴在心头。

他想起一旦爸妈得知真相,他想起那已经花光了积蓄买的复式房子,他的眼前就阵阵发黑,脑袋就阵阵发胀。

海燕也火了,心慌的同时愤怒,她委屈地大声道:“是,我当时压根就不想回去,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不回去,可你呢,缠着我没完没了,喋喋不休地劝说我回去,我这不是没办法啊,才想着工作不好找,你们会知难而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知难而退?!父母对子女的爱和思念会知难而退吗?!蒋海燕,你就是自私、冷漠、无耻,没有人伦道德!”贺洪翔的喉咙似乎在冒烟,双眼也几欲喷出火来。

他感觉自己血管都气炸了,他要被活活气死!

海燕想着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奔奔读书去了,肯定会吓得大哭起来。

她声音缓了,轻轻说道:“老公,我们不要吵了,我承认是我错了,对不起,一会,我亲自给你爸妈打电话说对不起。我知道你父母老了希望我们在身边,这样吧,让你爸妈来上海吧。”

说到这里,蒋海燕沉默了一下,内心充满优越感地说道:“上海多好啊,大城市,魔都,这里医疗卫生条件好,我在这里的医院工作多年,认识不少专家,也有利于你爸妈看病是不是,你让他们来吧,我保证给他们尽心尽力地养老送终。”对于蒋海燕来说,她恨不得揭开公婆的脑袋,将“上海好”这个理念直接安到他们的脑仁里去。

“不可能!我爸妈就呆在老家!”贺洪翔一副寸步不让的样子。

蒋海燕就无话可说了,如果互相都不妥协,那么,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题。

她的言语起不了作用,就试图用温柔的行动来缓解冲突。她走到贺洪翔面前,伸出一只手,想握住贺洪翔垂在身侧的手,她撒着娇说道:“好啦,老公,不要吵了,我们和好吧,爸妈不愿来,是他们不懂来上海的好,一会,我们一起打电话说服他们。”

没想到,她的手尖刚触到贺洪翔的手心,洪翔却像触到屎一样,憎恶地甩开了。

如果是天真可爱心地善良的女人撒娇,男人会很享受,如果是一个心机深机的女强人撒娇,男人只会犯恶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也意外地后退一步,洪翔从来没有这样排斥她过,以前,他总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特别依恋两个人的肢体接触。

贺洪翔用一种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对她冷声道:“蒋海燕,你变了,变得老奸巨滑,面目可憎!一个女人变成这样是很可悲的。我都不知道,当初怎么会爱上你的,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如果当初你是现在这么一副现实功利的样子,我肯定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他冷冷地说完这些话,就夺门而出,离家出走了。莫名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说的话,“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是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房门是被贺洪翔重重摔上的,“砰”的一声,好像天崩地裂,蒋海燕不敢看,估摸着那门都摔裂了。

房间里变得安静至极,能听到自己绝望的心跳。

蒋海燕呆在原地,耳朵边还回响着贺洪翔的话,“如果当初你是现在这么一副现实功利的样子,我肯定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的脸上不由泛起苦笑,还有嘲讽,喃喃自语着:“洪翔啊洪翔,如果你但凡有点上进心,有一份好的事业,我能变成今天这样女汉子吗?还现实功利,我不现实功利,你和儿子都要喝西北风!”

贺洪翔是一个没长大的男人,一直都是小孩心性,赤子心肠。比如说,他们家这点事,如果碰到上成熟的男人,肯定就很好解决了。

如果不是他小孩心情,海燕也不会采用“瞒哄”的战术,以至于落到现在这样进退失据的难堪场面;如果不是他小孩心性,一开始,他不那么“唯妈是问”,他也可以打长期战来说服老人来上海。

贺洪翔愤怒地“离家出走”没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以为是蒋海燕打过来说对不起的,结果拿起来一看,却是他妈打来的电话,担心家里出了什么事,他只好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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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洪翔他妈颤抖哭泣的声音:“儿子,你快回来,你爸刚才接到你电话,栽到地上了!我要马上送他上医院,他说他听到你和海燕吵架,海燕不肯回来,你爸气啊,儿子,你得马上回来,你爸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受了气,更加差了,你要是不回来,你恐怕见不着你爸最后一面了,呜呜呜————”

什么?如同头顶响起滚滚雷声,贺洪翔立马呼吸如窒,红了眼圈,整个人慌乱得像一片狂风中的叶子,他带着哭腔说道:“妈,你不要慌,我马上回来!”说完挂了电话,匆匆往家里走。步子就像喝醉了酒的人,走得踉踉跄跄。

到了家,贺洪翔跌跌撞撞走进来,蒋海燕欣喜地回头,还想着他可能心绪变好,考虑到她的难处,回来和她和好呢,便笑着迎上前去,说道:“老公,今天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吧。”

洪翔却闪身躲开,眼里汪着泪,站在自家的地板上却像站在海面的船上,摇晃得厉害,他哽咽着说道:“刚才你抢电话时,没有挂断,你不肯回去骗他们的事,我爸全听到了,他要被你气死了,我得赶回老家见他最后一面。”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蒋海燕惊呆了,就好像被神仙用法术定在了原地,一会回过神来,大声道:“不可能听到,除非你开了免提?”她脸上都是害怕和难以置信,她抢洪翔的手机,两个人如同两只斗鸡大声争吵,在慌乱中,她误操作,没有挂断电话,公婆用的都是老年机,信号不好,不管他们多么大声说话,传到洪翔的手机这边声音就很小,贺洪翔有一个习惯,接老人电话时,总是打开免提。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导致的!

洪翔只是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了蒋海燕一眼,然后匆匆走进屋,一会,拎个行李袋出来了,海燕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对他体贴地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看医院能不能请假,要是能请假,我马上——”

“不用了!”贺洪翔眼睛看着前面,仿佛蒋海燕是透明人,他冷酷的视线射穿她的身体,望着远方,对她简短冷漠地说道,“我把奔奔带回去。”

蒋海燕不愿意了,旋风似地紧跟在他后面,对他说道:“你带不好奔奔的,再说,你回去是去看你爸,你爸病危——”

贺洪翔好像没听见,没看见,将拦在他前面的蒋海燕猛地一推,然后直接拎着行李袋匆匆出门了。

蒋海燕只好停下脚步,用目光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背影在外面站了一会,然后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就再也看不到了。

记得有一次,蒋海燕坐电梯,没带手机,一个人进去的,想着天天坐的电梯能有什么事,可是按了自己要去的楼层,电梯门合上的同时,眼前却一黑,电梯出故障了!她意识到自己一个人被关在漆黑密闭的铁盒子里,在里面慌乱地大喊救命,用手敲打电梯门,没有任何人回应她,一种要窒息而亡的感觉紧紧攫住了她。

后来被救援出来,到了现在,那种感觉也忘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看到自家老公伤心离去,偌大的一个家只有她一个人,她又有了那种独自被关在电梯里的感受,孤立无援,紧张害怕,仿佛随时会窒息。

她知道不是她的生命要窒息了,而是她和贺洪翔的夫妻感情要走向坟墓了,如果他爸,这次真的被她气死了,她和贺洪翔的婚姻肯定会给老人陪葬,如果离婚,她该怎么办?

蒋海燕心情很沉重,上了一夜的夜班,白天本来在家休息的,可因为突然东窗事发,她哪能休息得下。

她短时间内给贺洪翔去了无数次电话,都被掐断,她又给他发了几条微信,每条微信长得像短篇,充满诚挚的致歉,可是他一条也没有回复她。

蒋海燕担心洪翔没钱用——平时家里的钱都是蒋海燕管着,贺洪翔是一个妻管严,每个月赚的钱都归海燕管着,更何况大部分时候他都没收入呢。

蒋海燕每个月给贺洪翔一千块钱零花钱,洪翔这人,又抽烟又喝酒还爱买书,花钱大手大脚,零花钱往往第一天到手,第二天就花个精光。

蒋海燕估计如果她不给钱,贺洪翔估计买高铁票回去的钱都没有,她抱着一种弥补的心理,给老公的微信转了两千块钱,贺洪翔马上退给她了,她又往他的支付宝转了两千块钱,贺洪翔也马上退给她了,表示并不领她的钱。

转帐不像红包,需要对方点开才能收到,转账是人家转给你,你就收到了。所以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贺洪翔将收到的钱全部还给了蒋海燕。

海燕愣了愣,想着贺洪翔没有钱怎么回济南,他哪里来的钱?他这样铁骨铮铮地不要她的钱,估计是被她气到极点,发誓要和她一刀两断了吧!

她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内心仿佛有上千万只蚂蚁在咬,她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她得想办法弥补,不然的话,一旦公公就这样被她活活气死,她和洪翔的夫妻缘份也走到尽头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只是几个小时,可是对于蒋海燕来说,却漫长得像几个世纪。看到外边的天色变得暗了起来,暮色四合如同蒙了一层黑纱,她才意识到天晚了,她要上夜班了,哦不,幼儿园放学了!

如果是从前,还没到幼儿园放学,洪翔就去接奔奔了,可是现在——蒋海燕变得慌乱起来,拿出手机开始拨打老师的电话。洪翔说他要带奔奔回济南,也不知是真是假,奔奔爷爷病危,洪翔那么孝顺,多半已经带着奔奔坐车去了,可是当妈的一颗心总是不安,如果洪翔没有从幼儿园接走奔奔呢,那么,她就要去幼儿园接孩子。

现在大家都是一个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金贵,可不能出什么闪失。对于蒋海燕来说,她没有想法要二胎,有些人劝她:“一个孩子不安全,假如孩子出了事,你怎么活下去?”蒋海燕觉得这种理论真是荒唐!如果奔奔有什么闪失,难道她会因为她还有一个小的要照顾就能快乐地活下去,不,她一样会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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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很快接通了,蒋海燕对老师恭敬有礼地问道:“楼老师,奔奔爸爸今天接走奔奔了吗?”

楼老师告诉她中午就接走了,说是家里有重要的事,要带奔奔去看爷爷,所以向她请假。

蒋海燕松了一口气,向老师道了谢,挂了电话,原来贺洪翔真的把奔奔带去见爷爷了。

她的内心空荡荡的,如同鸡蛋壳,儿子走了,好像所有的热闹和快乐也跟着走了。她看着上班的时间要到了,虽然整个人慌乱无助,也只能振作精神去上夜班,不过仍然没情没绪。

等到夜班工作结束,准备回家休息时,一个朋友请她去参加聚会,喝茶聊天。蒋海燕想到老公儿子都不在家,自己回到家也是形影相吊的一个人,冷冷清清很痛苦,便同意了。

原来是三十多岁女人的聚会,这些中年女人在一起不是谈老公就是炫娃。有一个朋友洋洋得意地说她儿子才4岁就已经认识1000个汉字了,今年考上了学而思的尖子班,幼儿园只去半天,下午要去培训班学习,至于培训班报的更是多如恒河沙数,什么钢琴、奥数、围棋、计算机编程、书法、绘画等等。

蒋海燕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触耳惊心,原本坐着的她立马如坐针毡坐不住了,整个人仿佛受烫一般站起来,找个借口就匆匆回家了。

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着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必须做点什么了。她不想失去洪翔,所以她必须去弥补,儿子在同龄小孩中不算出挑的,她也给奔奔报了不少班,什么跆拳道、书法、乐高积木等等。如果贺洪翔带着儿子回济南呆个六七天,或者一直不回来,奔奔就要更落后了,如果输在起跑线,上小学就跟不上班,跟不上班就考不了好初中,没有好初中读,就考不上好高中,考不上好高中,自然没有好大学读,不读一个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没有好工作,就不会有好前程,奔奔的一生就会如同推翻的多米诺骨牌,倒得一塌糊涂,过得很辛苦。

像蒋海燕这种人到中年分外焦虑的职场女性,现在在这个社会比比皆是。她代表了一个群体,出生于清贫的家庭,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手腕努力往上攀登,终于在大城市落脚,然后成了中产,她总是嫌自己得到的东西不够,一直在拼命地学习,努力提升自己,想得到更多,与此同时,她充满焦虑,害怕失去,害怕自己比不上别人,害怕自己的孩子比不上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想到这里,一只脚猛踩刹车,汽车“吱”的一声猛然停住,蒋海燕将车子调了一个头,往上海高铁站风驰电掣地开去。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打电话向医院领导请了假,又利用手机在网上订了连夜回济南的高铁票。

她要去向公婆道歉,她要去弥补过错,挽回贺洪翔,最最重要的是,她要把奔奔带回上海,不能耽误他的学习!

现在高铁的速度快,几个小时后,蒋海燕脚步匆匆一阵风似地出了济南的高铁站,她的汽车停在上海高铁站的收费停车场。

坐高铁的时间里,她给洪翔发短信,他仍然不回,打电话,他仍然不接。无奈之下,蒋海燕只好拿起手机再次试图拨老公的电话,仍旧不接,她只好给贺洪翔发了一条文字微信“我已经在济南高铁站了,老公,你爸在哪个医院住院,几楼几号?”

微信发出去几分钟,蒋海燕正在高铁站的广场上无奈徘徊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响起,那是微信消息进来的声音,蒋海燕激动地拿起手机打开,是贺洪翔发来的“济南二院,608”。

蒋海燕如获至宝,欣喜若狂,洪翔肯回复她,说明他原谅她了!他在给她弥补的机会,老公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就算他再生气,他不会真的不在乎她。

蒋海燕意见识到这一点,激动地回微信“好,我马上过来。”回过微信,她用打车软件打了一辆车,直奔济南二院。

半个小时后,她到了济南二院,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和鲜花店里贴心礼貌地买了一大篮子各色水果,又买了一大束鲜花,然后问到住院大楼的地址,坐电梯直奔608。

在阴暗的医院走廊里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走着时,远远的,就看到贺洪翔疲倦地坐在那里,奔奔大概太累了,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老公,老公!”蒋海燕大声喊着,一阵疾风似地小跑着走到608病房。等走进了病房,才发现婆婆坐在贺洪翔的内侧,刚才她没看到她,是因为洪翔壮实的身体挡住了婆婆瘦小的躯干。如同狼外婆的婆婆正阴霾地看着她,视线如同冷冷的刀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呆了一呆,看了看婆婆,难堪地叫了一声:“妈——”一颗心乱跳得如同兔子。老太太铁青着脸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应。

她在生气!蒋海燕内心一哆嗦,不过能在上海医院混到中层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婆婆不理她,她就会知难而退吗?不会!

蒋海燕知道此次来的目的,因此,快步走到病床前,看了看公公,恭恭敬敬地招呼道:“爸,听说您生病,我马上请假来看您了,您好些了吗?”她来过山东几次,知道山东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称呼“您”“您早,您走好,您吃了吗?”所以她也用上了尊称,礼多人不怪,用尊称总没错的。

老头子原本在闭目养神的,听到蒋海燕的声音也醒了,睁着眼睛看她一眼,认出是她,便侧过身子,朝里睡着,将一个僵硬冰冷的背影对着她。

公公也在生气。

蒋海燕只好难堪地笑笑,将水果和鲜花放下,又在一旁的椅子处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勤快地削了起来,一边削她一边充满诚意地道歉说道:“爸,妈,这次事是我不对,请你们原谅我。”

贺洪翔呆了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蒋海燕,这样低声下气温柔异常的老婆他是多少年没看到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昨天傍晚到家,她今天上午就到济南了,这说明在他回济南几个小时后,她就马上也坐车到济南来了,蒋海燕这样做,这是很有诚意的。

然而,当洪翔原谅了海燕,想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时,他的爸妈却并没有原谅蒋海燕,他们仍然毛着脸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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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海燕急了,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公公,对他说道:“爸,苹果我削好了,您吃个苹果——”

老头子闭上眼睛,身体像山一样一动不动。

蒋海燕急了,看了看公婆,对他们说道:“爸,妈,我和洪翔因为意见不一致,吵了几句嘴,说的是气话,你们不要当真啊,你们不肯原谅我,那我给你们跪下总行吧?”说着就要跪下来。

贺洪翔看到了,立马将奔奔放进他妈的怀抱里,站起来拦住了老婆。

海燕看到握着她手的洪翔,不由心头温暖,眼眶一热,她难过地说道:“爸,妈,你们生我气,骂我打我都行,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体,我不是好儿媳妇,但是洪翔真的很孝顺,如果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洪翔肯定会很难过——”

两个老人互相看看,老头子将身子转过来,看了蒋海燕一眼。

贺洪翔怕蒋海燕仍旧担心他父亲病危的事情,便安慰她说道:“我爸已经转危为安了,这个病房是普通病房。”

海燕果然心头一松,公公没事了,她和洪翔的婚姻终于不再摇摇欲坠了。

公公看了海燕一眼,动了动嘴巴,但是可能还在生病没有力气,他便朝老伴使劲使眼色。

晁月英明白老头子的想法,看了蒋海燕一眼,对她说道:“海燕哪,你刚才说你和洪翔斗嘴说的是气话,那我现在问你,你当着你爸和我的面,明明白白说清楚,你到底回不回济南工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感觉“轰”的一声,蒋海燕傻了!她该怎么办?说假话,这是一个定时炸弹,说实话,刚刚康复过来的公公可能又会被活活气死!

婆婆凌厉无比的视线瞪着蒋海燕,神情都是咄咄逼人,公公也在病弱弱地看着蒋海燕,不时咳嗽几声,带着一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浓痰,仿佛随时会因为蒋海燕的答案气死似的。

蒋海燕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喉咙仿佛有火在烧,她的额头开始沁出黄豆大般的汗珠,她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握成拳头又松开,松开没多久又再次握成拳头,她的一颗心脏如同擂鼓似的怦怦狂跳着。

自己的心声,要不要说出来?也许说出来,让老人死了心,也就一了百了,从此没有烦恼,然而假若说出来,老人气死一个,她和洪翔也就没有然后了。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贺洪翔心疼老婆,又害怕蒋海燕真的将她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会再次气得他爹重病发作,因此,向前一步,看了看他爸妈,对他们说道:“爸,妈,我看海燕也累了,呃,我们最近想要二胎,她可能——不如让她先回家去休息吧。”

海燕呆了,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洪翔,这傻男人居然说她怀二胎了?

洪翔没有看着她,她只看到他英俊的面孔,以及他自始至终握着她的温暖的手。

在刹那间,蒋海燕明白过来。这个男人曾经深爱过她,既使现在她让他生气失望,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爱她了,但是他仍然在维护她,拼命地保护她。

蒋海燕眼圈红了,鼻子也酸酸的,心头掠过阵阵暖流。在公婆不容易察觉的角落,她的手也紧紧地反握住老公的手。

贺洪翔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果然起了效果,如果说老了和儿子儿媳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块是两个老人的最大心愿,那么他们的第二大心愿就是儿子儿媳再生一个孩子,最好生个女孩,凑足一个“好”字。

蒋海燕发现公公的脸上有了笑容,婆婆也眼睛一亮,如同星星一般,开始持续地熠熠生辉,原本严厉无比的神情缓和了许多。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如同轻纱似的在病房里弥漫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洪翔把握住机会,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家门钥匙递给蒋海燕,这个时候奔奔也醒了过来,惊喜的发现妈妈在身边,立马叫了一声,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了蒋海燕的怀抱里。

抱着儿子温暖的小身体,蒋海燕空了许久的怀抱终于被塞得满满的,而且有了浓浓的幸福感。

洪翔对她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把家的定位发你微信上了,你自己找回去。”

蒋海燕点点头,知道是老公给她解了围,她感激他的温暖体贴——婆家她回得少,在济南她一个人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位置,所以他将定位发她,海燕拉着儿子的手,对公婆说道:“那爸妈,我先回去了,我确实有些累,可能——”事实上,她月经刚走,压根没怀上二宝,不过老公这么说了,她肯定也只能这么说,不然的话,怎么对待老人的咄咄逼人,对于一个撒谎精来说,如果你撒了第一个谎,那么接下来,你就要编织更多的谎言来遮掩第一个谎言。

公婆点点头,蒋海燕带着奔奔出了医院,外面金色的阳光十分灿烂,如同蜂蜜,蒋海燕抬头看着天空,蓝天如洗,她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带着奔奔打车回公婆在济南的家。

坐在车上的时候,蒋海燕的疑惑又泛上心头,刚刚,公公住的是vip病房,病房装修得十分高大上,有壁纸、木地板,房间里电视冰箱等家电一应俱全,这样的病房只有公公一个病人,每天晚上所费不菲。

贺洪翔自己没有半分钱积蓄,她给他的钱也没有收,公婆为了给她买房花光了毕生的积蓄,贺洪翔哪里来的钱?这年头,来一趟医院简直可以让人因病返贫,更何况老头住的是vip病房。

蒋海燕的心里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她思量着,估摸着,越想越不明白。

找到公婆的家,拿了钥匙开门进去,蒋海燕给儿子洗了一个澡,又自己洗了一个澡,奔奔对她说道:“妈妈,我想回上海了,我想小朋友了——”海燕也想带儿子回上海,这是她来济南的主要任务,她抱着儿子,笑道:“那妈妈带你回上海。”奔奔愉快地点点头,然后喃喃睡去。

蒋海燕却睡不着,婆婆提出的质问如同一把悬在头上的剑让她寝食难安,贺洪翔哪里来的钱让他爸住贵宾病房?公公转危为安了,在医院住院,还要住多久?他们一家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海?这个怀上二胎骗人的鬼话到时候拆穿了怎么办?

这些都是问题,让人头疼的问题,蒋海燕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了儿子的小脑袋,皱紧了眉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外面的天色渐渐发暗,蒋海燕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贺洪翔回家来了。他手里拎着给医院送饭的小铁皮饭盒,蒋海燕看到他,立马来了精神,她走到他身边,感激地说道:“老公,谢谢给你今天给我解围。”说着伸出手,要贺洪翔给她一个抱抱。

洪翔板着脸,装作没看到,在他爸妈面前维护她,并不代表他就原谅她的种种所作所为了。

蒋海燕只好伸出手,对他体贴讨好地说道:“要给爸送饭,我马上做,保证半小时做好,我知道爸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把饭盒给我,我洗洗,一会盛好。”

洪翔松了手,蒋海燕接过饭盒,看到老公仍旧像一个木头人,石头似的沉默,想着儿子现在也睡着,公婆又不在家,蒋海燕索性不管不顾,将饭盒放到一边,伸出手,抱住了洪翔的腰,她的身体像扭麻花一样地赖在洪翔身上,对他像个小女孩似的撒娇说道:“别装了,我知道你爱我!”不然你不会在你亲爹娘面前维护我呢。

洪翔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微妙的笑影,蒋海燕看到了,惊喜说道:“你笑了笑了!不要装啦。”

洪翔只好抱住了她,对她说道:“这次就原谅你,但是没有下一次!”

海燕猛点头,窝在他的怀抱里,洪翔十分高大,人又壮实,宽肩膀,厚胸膛,对于一米五几的蒋海燕来说,当年就是看上贺洪翔的颜值才嫁给他的。她喜欢高大健壮的男人,这样他抱着她时,他的下巴可以搁在她的头发上,说不出的浪漫甜蜜。

此时此刻,洪翔的下巴就搁在海燕瀑布般的青丝发上,海燕对他说道:“老公,爸也转危为安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上海啊,不回去的话,你妈又要问我回不回济南工作,我现在没想法,我招架不住啊。”

洪翔脸上的笑没了,呆了一呆,一会疲倦却坚定地说道;“回上海?我不回,我爸做了两个手术,要住院一个月。”

什么?!住院一个月?蒋海燕只觉轰雷炸顶,她震惊得睁大了眼,她退后一步,呆呆地看着贺洪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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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海燕震惊的样子,贺洪翔叹口气,模仿着宋小宝的小品,对老婆说道:“海燕哪,你可长点心吧!”

蒋海燕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为什么要住一个月的院。”她的心慌乱无比,如同洪水来临之前的蚂蚁,一个念头又一个念头如同春运时的火车站人潮往她脑海里挤,公公住院一个月,她工作怎么办,奔奔上学怎么办,难道一家人都呆在济南侍候住院的公公?

不,坚决不行。

再说了,就算她愿意,医院领导也不会同意啊,大城市人才济济,不管任何一个单位,都不会空着位子等着你。

贺洪翔对蒋海燕说道:“我爸被你气得心脏血栓,我妈送医院及时,请专家连夜手术,才脱离了危险期,捡了一条命,心脏安了三个支架。”他竖起三根手指头,对蒋海燕没好气地说道:“三个支架是什么概念,医生说保守估计要住一个月院,可能更久。”

蒋海燕震惊得面色如纸般煞白,她张了张嘴,鼓起勇气问道:“老公,你是怎么打算的,你不是与影视公司签了影视合同吗,你不是要回上海拍电视剧吗?”

听到这里,贺洪翔又瞪了蒋海燕一眼,对她愤怒地说道:“我爸都病成这样了,我还想着拍电视剧,我就那么不孝吗?我肯定要侍候他出院啊。”

头顶如同响起一声惊雷,蒋海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贺洪翔要留在济南侍候他父亲一个月,那么,她和奔奔呢,难道也留在济南?贺洪翔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没工作惯了,不懂现在职场的艰难,她那个医院时时离不开她,如果她敢请三天假,领导就会因为她玩忽职守开除她!奔奔呢,过几年就要上小学了,想起她那个朋友的四岁儿子已经认识了一千字,而奔奔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蒋海燕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向前一步,张了张嘴,对贺洪翔说道:“老公——”

这个时候,贺洪翔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叫了一声:“妈——”海燕便识趣地闭了嘴,知道是婆婆打来的。

等到洪翔打完电话,他对她说道:“老婆,你快点做饭,我一会要带去医院,换我妈回来,我妈年纪大了,没法在医院守夜,得让她回来好好休息。”

蒋海燕只好答应一声,飞快地去了厨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心里如同乱麻一般,整个头如同灌满了铅,变得沉甸甸的,她想着老公刚才说的话,思量着这整件事情,寻找着解决的办法,公公手术要住一个月的院,老家济南只有两个老人,公婆只有洪翔一个儿子,所以老公必须在济南照顾他父亲出院吗。

海燕思量着能不能她花钱请一个看护照顾老人,这样,她,还有老公以及奔奔就全部解脱了。

不过她想着现在说这个不是时候,她刚来济南就闹着回上海,肯定不行,所以暂时先这样,在济南呆三天,她才能回去。

因此,蒋海燕打定主意,手脚麻利地做好饭菜,装进饭盒里。贺洪翔拎过饭盒,一阵风似的脚步匆匆去了医院。

在婆婆家里,海燕无所事事,便将家里的卫生全部打扫了一遍,等到儿子醒过来,她又教他认字,朋友的儿子才四岁都认识一千字了,结果奔奔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当时给儿子取名叫做“贺麟阁”,希望他从小有远大的志向,长大后创下丰功伟业,能够像古代的功臣一样在麒麟阁上刻上自己的名字,然而,如今教儿子写自己的名字时,海燕开始后悔取这个名字了。

花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奔奔终于学习写“贺”字和“阁”字了,可是那个“麟”字怎么学也学不会,他不是学,他是怕,拒绝看到这个字,一看到这个字就眼泪横流,仿佛世界末日。

其间,蒋海燕气得化身咆哮马,又是大手拍桌子,又是大声咆哮,面目狰狞如同恶魔,差点心梗发作,平时职场练就的好涵养全部丢到瓜哇国去了,奔奔吓得小脸煞白,双肩发抖,鼻涕眼泪双流,颤抖着手,可怜巴巴地哭着央求:“妈,妈妈,我要写吐了——”到最后,干脆连“贺”字也不会写了。

蒋海燕气得脑袋发晕,眼前发黑,几乎心脏病发作,活活气死!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别人家的孩子才4岁已经会写1000个字了,而她的儿子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写个字居然说要写吐!才4岁能写1000个字是什么概念,约等于大学毕业工作一两年就可以凭自己本事在上海买上房子!

她丢下教奔奔写字的纸和笔,内心是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绝望,身子往沙发上一仰,然后呆了几秒,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耳边仍然是奔奔“哇哇”的大哭声,蒋海燕难过地想,儿子就这水平还想回济南,回济南不直接没希望了!不行,为了儿子的前途,她也必须呆在上海,都不知道公婆和老公是怎么想的,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各种培训机构高精尖,遍地开花的地方,奔奔都蠢得像个二百五,要是回了济南,不直接痴呆没戏?

奔奔看到妈妈哭了,立马吓得不敢哭了,一会,他紧张地站起来,又白又胖的小手抱着妈妈,又软又暖的小身体挨着她,流着泪哄着海燕说道:“妈妈,别哭了,妈妈,我爱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搂着儿子,再次哭了,她不知道是她自己有问题,还是这个社会有问题。

奔奔红着眼睛说:“妈妈,你不再爱我了么?”

蒋海燕哭笑不得,想跟儿子说,你写字的时候,我真的没法爱你!

奔奔伸出小手抹着蒋海燕的眼泪,对她说道:“妈妈,你别哭啊,妈妈,我不会,我真的不会啊,妈妈,你教我写啊,你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啊,你不要松手哦,妈妈——”声音一声比一声充满害怕和央求。

蒋海燕一颗心便被人揪起来似的疼,难道她生下儿子就是让他这么小就流泪和害怕的么?她只好抹干净眼泪,对奔奔说道:“暂时不学了,回上海再学吧。”

奔奔如蒙大赦,立马欢呼一声,玩他的平板小游戏去了。

蒋海燕呆呆地看着儿子,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她就是靠读书改变的命运,所以特别重视教育,她也知道自己奋斗一生,充其量只是一个中产,不可能为儿子提供什么雄厚的背景,最多只能提供背影,所以儿子长大后想过得好,那么只能努力学习——

蒋海燕思绪纷杂时,门锁一响,婆婆推门进来了。

蒋海燕立马站起来,亲切地叫了一声:“妈——”晁月英看她一眼,微微一笑,热情地说道:“海燕哪,来,妈带你看大复式房子去。那是我和你爸给你买的!”

什么?!海燕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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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月英仍旧站在门口,鞋柜就在附近,她没有走进来换鞋。蒋海燕便明白了,婆婆之前给洪翔打电话,说她累了不能在医院守夜,只是一个幌子,她的真实目的是回来带她去看新房子。

蒋海燕本能地不想去,她知道自己一旦看到那花光了公婆毕生积蓄的大复式房子,她会有罪恶感,她会被泰山压顶般的愧疚感压得抬不起头来,到时候婆婆提出让她回济南,她就不能不答应。

可是她真的不想留在济南,人的生命短暂,谁都只有一次生命,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愿活着呢,她好不容易奋斗到上海,在大城市买了房安了家,扎稳了根,为什么要离开上海呢?

看到蒋海燕震惊的模样,晁月英干脆咳嗽一声,催促道:“海燕,快点哪,现在工人在那边装修,趁着天还没黑,你还能问一下工人的工程进展。”老太太说完这些,还挥了挥手。

蒋海燕无奈之下,只好拿了自己的手袋,换了外出衣服,带上奔奔,与婆婆一起去看复式房子。

半个小时后,她已经站在大房子里。房子很大,楼上楼下加起来有两百多平方,前面有个院子,整个小区的绿化物业也做得非常不错,装修已经进行到一半,工人在安放木地板的龙骨,准备贴木地板了。

蒋海燕征征地看着,她不是不感觉温暖,不是不感动的。这样的公婆其实不错了,当时他们结婚时,给他们买了济南的婚房,现在要他们回来和老人住一起,在济南安家,担心以前的婚房住不下,又拿出毕业的积蓄,买了这个大复式房子。

两个老人是真心爱洪翔这个唯一的儿子的,蒋海燕想起自己农村的父母,他们在她结婚时,都没有给她准备一针一线的嫁妆,她能遇上这样的公婆是她的福气,可是——

她想起自己三十多年的奋斗,想起不会写自己名字害怕得哇哇大哭的儿子,想起自己在上海时那种自信和快乐,还有那满溢而出的优越感和成就感——

晃月英站在大复式房子里,一扫在医院的疲倦和劳累,对海燕兴高采烈地说道:“海燕,你看,等到装修好,我和你爸住楼下,你们一家住楼上,我们不会影响你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的,还有,家电沙发我都买了,全是大品牌,就等着你们回来住!”

听到婆婆这样的话,海燕一颗心直往下沉,她只觉得喉咙口仿佛塞了一把沙子,郁闷得说不出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婆婆又在那里开心地说道:“我和爸妈省吃俭用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爸十年前买的一件衬衫现在还在穿!这次给你们买房,全拿出来了!我和你爸现在是穷光蛋了,看病都没钱,不过想着你们在我们身边,我们生病了,你们不会拿出钱来吗,不可能,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婆婆给蒋海燕扣了一顶“孝顺媳妇”的大帽子,蒋海燕只得老实戴着,微笑着说道:“妈,你放心,肯定会的。”

晁月英又得意洋洋地说道:“海燕哪,你看,这房子,楼上楼下,各五间房,大吧,比起你上海的房子是不是大多了。”老太太去过上海,知道他们家是蜗居,她一脸不屑又感叹地说道:“人一辈子不容易啊,如果一直蜗居,也太对不起自己了。”摆明了拿大复式房子在诱惑蒋海燕回济南。

蒋海燕表面上只好点头一迭声地说着“是”,内心却不为所动,波澜不惊,她心里想到,老太太,房子不在乎大小,在乎地段,宁要上海的一平方,也不要济南的大复式!

婆婆看到蒋海燕好像并没有多高兴,不由心中又生气,干脆话峰一转,凌厉的视线看向儿媳,咄咄逼人地问道:“你今天必须回答我,回济南工作。”

蒋海燕张了张嘴,她只觉得喉咙口被胶水粘住了,她说不出话来。

空气变得凝固,房间里仿佛随时会着火,婆婆的眼神越来越冷,如同隆冬时候的冰珠子,让她后背冷汗淋淋。

对于蒋海燕来说,此时此刻,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婆婆成了慈禧老太后,一分钟仿佛一万年那么漫长——

这个时候,一个工人大声喊道:“不要过去,危险!”

海燕才猛地醒悟过来,一抬头,发现奔奔站在地下室的楼梯口,小身体摇摇晃晃,就像秋天树上的一片叶子,随时会掉下去。对于有地下室的楼房来说,一楼就等同于二楼,奔奔如同栽下去,想当于从二层的小洋楼摔下去!

海燕吓得心脏跳到嗓子眼,面色苍白如纸,婆婆也发现了危险,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吓得一片焦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海燕不敢大声喊奔奔,怕吓到孩子,导致可怕的事故发生,只好轻手轻脚地极快靠近奔奔,然后闪电般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儿子,等到奔奔的小身体到了她的怀里,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紧紧地抱着儿子,对婆婆说道:“妈,正在装修的房子是很危险的,我们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说完就转身抱着奔奔快速走了出去。

她想着她不能在济南呆下去了,明天一大早等洪翔回来,她就以上海工作为由,带奔奔回去。不然,迟早要出大事!

因为宝贝孙子差点出意外,晁月英也不好再说什么。婆媳俩带着奔奔回去了,到了家门口,婆婆却没有从出租车上下来,她微笑着对海燕说道:“你带奔奔回去吧,我去医院陪着你爸。”也不等海燕说什么,便叫司机开着车直奔医院。

蒋海燕便更加知道了婆婆的打算,她千方百计就想把来到济南的蒋海燕就这样留在济南,不回上海了,所以她用新房子诱惑她,用她花光了半生积蓄来压迫她,让她心生愧疚。

意识到这一点,蒋海燕吓出了一身冷汗,如同进了盘丝洞的唐僧,想着姜还是老的辣,济南太危险了,她必须马上回上海,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不然,迟早要栽在套路婆婆的手上。

她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她觉得自己带着老公和儿子火速回上海,这个计划十分可行,因为,老贺家现在没钱,上到公婆下到老公,都没有钱,哈哈,公公的住院费全部都要她来掏,因为公婆为了买那个大复式房子花光了一生的积蓄,贺洪翔是一个无业游民,哦不,是一个自由职业者,经常需要她救济,公公现在住着vip病房,还要住一个月,蒋海燕愉快地想到,估计现在医院欠了一大笔欠款,就等着她拿钱出来交费呢,不然婆婆今天怎么会带她到大复式房子里,说一些“我和爸妈省吃俭用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爸十年前买的一件衬衫现在还在穿!这次给你们买房,全拿出来了,我和你爸现在是穷光蛋了,看病都没钱,不过想着你们在我们身边,我们生病了,你们不会拿出钱来吗,不可能,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之类的话呢。

想到这里,蒋海燕信心十足,内心十分得意,之前刚来济南,看到公公住着vip病房,还心想着哪来的钱呢,现在想明白了,应该就是欠着医院的钱,等着她来付款。

蒋海燕虽然也是一个铁公鸡,舍不得钱,但是这件事要分开来看,一来公婆买的房子她虽然不会来济南住,但也算投资,房产一直在升值呢,所以她现在拿钱出来给公公治病也是应该的,蒋海燕虽然有些功利,但心地不坏;二来,她可以拿钱换一家的团圆,她拿出钱来,以必须马上工作赚钱为理由,可以将老公和孩子带回上海,那么,她宁愿花钱买平静。

蒋海燕笑了起来,愉快地等着老公回来宣布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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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贺洪翔脚步沉重地从医院回来了,神情十分的疲倦。家里亮着桔黄色的灯,海燕没有睡,奔奔在她的身边睡得十分香甜。

贺洪翔一脸的憔悴,进门来就不停地打呵欠,他懒懒地走到床头坐下,也懒得洗澡,直接倒在奔奔身边。

蒋海燕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她说道:“老公,我打算明天一大早带奔奔回上海。”

贺洪翔闭着眼睛,如同一块石头,他没有说话。

蒋海燕只好后怕似的将今天婆婆带她去看新房子儿子差点出意外的事情说了,贺洪翔才睁开眼睛,沉默几秒,说道:“那你明天带着儿子回去吧。”

蒋海燕松了一口气,心中升起一阵感激,还好,老公也不是那么愚孝,但是等等,洪翔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好像不打算和她一起回去了?!

蒋海燕意外至极,她鼓起勇气,拭探着说道:“老公,我知道当导演是你的梦想,这些年来,你一直渴望着自己的导演才华被人认可,现在终于签了导演合同,你也回去吧,不然,错过机会多么可惜。”

贺洪翔重新闭上眼睛,对着天花板无奈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回去,我回去了,我爸怎么办?”

蒋海燕立马把握机会说道:“这样吧,老公,我花钱请一个看护照顾你爸吧,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医院请,花再多钱也无所谓,之前如果欠了医院的钱,也由我来付清,然后我们一家就回上海,你放心,我会定时给爸妈打电话,督促看护的照顾情况的。”

贺洪翔再次睁开眼睛,瞪向蒋海燕,崩紧了面孔,有些生气地说道:“看护哪有亲生儿子来得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就无语了,她心想贺洪翔不肯回去怎么行,她是检验科的负责人,白班晚班轮流倒,根本腾不出时间来接送儿子上幼儿园。在此之前,奔奔上学的接送工作一直是贺洪翔在负责,他留在上海,她一个女人又要上班,又要接送孩子,她怎么应付?

蒋海燕知道直接把话说明白,贺洪翔不会理解,她心想着,得想个别的办法。女人在一个不能赚钱的男人面前谈钱,很伤那个男人的自尊,蒋海燕一直不想提钱的事,怕伤害贺洪翔的自尊,她想着他自己会明白,此时此刻,钱对于老贺家来说是多么重要,但是贺洪翔好像不明白。

无奈之下,蒋海燕只好诛心地说道:“你不回去接送孩子,我怎么赚钱,我不赚钱,你爸的手术费,住院费,怎么交,你爸妈买房把钱都花光了,你也没钱,这个家只能靠我了,你还不支持我?”

贺洪翔冷笑两声,闭上眼睛,慢腾腾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拿钱逼我回去,你放心,我们家不花你的钱。”

蒋海燕心里“咯噔”一声,一个巨大的问号从心底升起,是谁给了贺洪翔的勇气?他那悠闲的神态,好像国有四大银行的钱都在他的口袋里似的。

夫妻俩沉默一会,蒋海燕思来想去,最终认定贺洪翔是好面子,死鸭子嘴硬,其实他没钱。

因此,她从自己手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对洪翔微笑说道:“老公,爸现在住院,到处是用钱的地方,这张卡上有三十万块钱,这样吧,你随我回上海,我把这卡上的钱送给你爸妈,当然是给你,由你送给你爸妈,你也尽尽孝,让他请一个看护,密码是你的生日。这样你爸能得到专业的照护,奔奔也有你接送,我也能安心工作。”蒋海燕打算拿真金白银开道,她平时节俭得很,恨不得自己能不吃不喝,穿了十几年的衣服也舍不得扔,可是为了奔奔的安全,她决定浪掷金钱了。

贺洪翔看了一眼那张银行卡,对海燕木无表情地说道:“不用了,我有钱。”

蒋海燕征了一征,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对他狐疑地问道:“你这一辈子没挣几个钱,你哪来的钱?”她知道贺洪翔从不说谎,他几次三翻不要她的钱,那么他肯定是真的有钱,再说了,她突然想明白了,现在医院哪会让你欠钱太久,贺洪翔敢让他爸住vip产房,那么他肯定是有充足的底气的。

贺洪翔火了,猛地半坐了起来,铁青着脸怒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软饭男?”他将银行卡捡起来,用力扔到了蒋海燕的身上。

蒋海燕立马说道:“老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我看那大复式房子真的很大,你爸妈买那个房子,肯定身上没钱了,这医院住着,天天在烧钱,所以我才让你拿着这银行卡的,我是一片孝心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洪翔板起脸,大声道:“再说一遍,我有钱!”他心想,假如他像陈展鹏一样,有很多钱,也许只要说一句:“你给我回济南。”蒋海燕就会如同一只听话的绵羊,温驯地立马和他回济南安家,不会像现在这样,出了那么多妖娥子,钱不但是男人的胆,同样也是女人的胆,他们家,如果不是蒋海燕负责赚钱,也不会因为这女人的霸道自私僵到这份上!

蒋海燕仍然在坚持着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真的不要?”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贺洪翔翻过身去睡了。

蒋海燕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立马装作温柔如水,轻声地央求说道:“老公,我不能没有你,我带着儿子在上海没法过啊,你看我又要上白班,又要上晚班,没法接送孩子啊。”

贺洪翔讽刺地说道:“自己造的孽自己受吧!”意思是如果不是你撒谎说回济南安家,我爸至于气得进医院手术吗,他笑话她自作自受。

蒋海燕只好重新收好银行卡,自己也在另一侧气鼓鼓地睡了,心想着你不回拉倒,我肯定是要带着儿子回上海的!

第二天一大早,贺洪翔去了医院。

蒋海燕想着自己在离开济南之前,有必要去医院看一下公公,和老人说一下,因此,就带着奔奔去医院了。

到达病房,发现只有她公公一个人躺在那里,贺洪翔和她婆婆都不在。

老人大概是想喝水,一个人想坐起身子,却一直坐不起来,蒋海燕看到了,立马走过去,扶起老人,对她公公问道:“爸,你想要什么,你说。”

公公不好意思地笑笑,对海燕说道:“水,喝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立马手脚麻利地给老人倒了水,侍候他喝下。

蒋海燕坐在一旁,问起洪翔和她婆婆,公公说好像是交住院费去了,他末了说道:“这医院啊,总是隔三差五地叫人交钱。”

蒋海燕担心老人没钱用,拿出之前给贺洪翔他没收的那张卡,对公公说道:“爸,这卡里有三十万块钱人,我和妈给我们买房把钱花光了,这卡你就收着,给您治病用。”

老人呆了一呆,但并没有收,他摇了摇手,微笑着说道:“好孩子,不要了,洪翔也跟我说了,如果你给钱叫我不要拿,他有钱。”

蒋海燕呆了一呆,想着这个贺洪翔居然提防到这一招了——

她便只好收回卡,老人看着海燕,大概是因为她大方地拿钱出来给他治病让他感动了,他笑了笑,伸手进口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海燕面前,对她说道:“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你拿着吧。”

蒋海燕一征,接过一看,居然是两块清朝的钱币,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看那样子,好像不是假的。她讷讷地说道:“爸,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

公公却摇了摇手,笑着说道:“收下吧,早就该给你的,你给我们老贺家生下了儿子,现在又怀了二胎,你又那么孝顺,我很高兴,海燕哪,爸并没有生你的气。”

蒋海燕呆了一呆,看着公公。

老人叹息一声,对她说道:“老年人都想和儿女住在一块,又不想离开老家,所以我和你妈自私了一点,一心想让你回来,特别是你妈,不肯去上海,我何尝不知道,你不愿意回济南来,对不起啊,海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愣了愣,感动极了,她第一次坦诚自己的内心想法,哽咽着说道:“爸,我自己是从苦地方出来的人,我想让奔奔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所以我想——”

公公点了点头,对海燕说道:“等我身体好了,我劝劝你妈——”“谢谢爸。”

“你要回上海了吧,你回去吧。”

蒋海燕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医院。蒋海燕给他发了一条“我带儿子回上海”的微信,就带着奔奔坐高铁回去了。

坐在快速前进的高铁上,她的内心充满了疑惑,那就是贺洪翔哪来的钱?公婆为了买房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就是说,公公手术的钱,请专家的钱,住vip病房的钱,全部都是贺洪翔出的。

临走前,她想着老人要在医院住一个月,才想给老公钱,没想到他再次拒绝了,在医院住一个月,开销可不小,也就是说,洪翔身上至少准备了十几万。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借钱给他。在上海,大宅男贺洪翔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陈展鹏,一个是任卓远,用排除法,首先不可能是任卓远,任卓远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在人到四十,一家老小还在上海租住着一间不朝阳的小破房,他怎么可能有十几万借给贺洪翔,所以唯一借钱的可能人就是陈展鹏。

蒋海燕想到这里,不由咬了咬牙,一股怒火腾空而起。对于陈展鹏,有些生气,她看着身边的儿子,想着老公留在济南照顾他爸,那奔奔上学谁来接送,她在医院的检验科,白班晚班轮流倒,她根本腾不出时间天天来接送孩子?

想到回到上海,一个人带着孩子要过一个月,蒋海燕就变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咬牙想着,回去找陈展鹏去!如果真的是陈展鹏借钱给洪翔的,她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通!清官难断家务事呢,他陈展鹏瞎掺和她家的事做什么?如果陈展鹏不借那么多钱给老公,洪翔肯定听话地跟着她回上海来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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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海燕想到自己独自带娃的一个月就非常痛苦,在高铁上无处发泄,只好百无聊赖地上网。看到网络上有一个帖子,讲的是山村留守儿童的可怜生活。里面有很多留守儿童的照片,他们的父母长年在外打工,孩子都是扔在乡下给爷爷奶奶照顾的。

长时间看着这个帖子,蒋海燕有感而发,想着她的坚持是对的,人的起点是多么重要啊!这些留守儿童的起点能和她的儿子奔奔在上海的起点比吗,这些留守儿童以后长大了,奋斗一辈子,也仍然是农民工的命运,不可能有什么改变。

贺洪翔他怎么就不明白了,人的成长环境是多么重要啊,如果环境不重要,那么鱼就可以在沙漠里生活,而猫也能在天上飞了。

她把其中一副留守儿童的照片复制粘贴,发到了自己的微信朋友圈上,她的标题是“人的起点比什么都重要!”那照片上的留守儿童太可怜了,就像卖火柴的小姑娘,大冬天还赤着脚,因为没有鞋,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脏污至极,看不清五官,她大概只有六岁大,却一个人在家徒四壁的被煤烟熏得乌黑的房子里做着早饭,准备吃完早饭去上学,那早饭也就是几个灰黑色的土豆块。

她想着她的朋友圈,只要贺洪翔肯看,肯定能看到的,这样的对比,也许能让他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继而原谅她,无论如何,她是不想离婚的。

然而,她这条微信,贺洪翔根本没时间看,他在医院照顾他老爸呢。

她这条微信朋友圈,却被闷在家里带孩子的棉棉看到了,立马又惹起了她内心绵长如线的痛苦。

她恨不得将蒋海燕屏蔽掉,一天到晚的炫,拿自己的开心来让别人不开心。

对于棉棉来说,贫穷和愁苦就好像它们自己长了脚,时时刻刻跟着她。

自从上次她抢接了卓远大哥的电话,任卓远就生气了。

开始几天不理睬她,棉棉也不想搭理他,夫妻俩视彼此如空气。几天后,任卓远可能意识到了自己对不住老婆,开始主动想和棉棉和好了,可是她被伤害得太深了,任卓远几次三番地表示和好,她都仍旧不理不睬,日子就在两个人的冷战中慢慢过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没有孩子,从恋爱的不现实中清醒过来的棉棉,知道爱一个人,你只会爱这一个人,可是嫁一个人,往往嫁的却是一个家庭,你自认为嫁到一个心仪的男人,往往他会主动赠送一个可怕的“大礼包”,特别是对于从农村来的有点出息的男人往往都是这样,这种整个家庭的大礼包往往成为他们爱情的悲剧,不但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而且把他们婚后的生活直接压入泥沼。

可是她有笑笑了!

一个女人有了孩子,就像鸟有了雏鸟,再也不能任性自由的飞翔了。

所以虽然从残酷的生活中认识到了自己当初稚嫩的错误,她也不想离婚的。

有了孩子的女人,除非是完全绝望,否则是不会离婚的。很多女人直接间接地对棉棉说过:“都有了孩子了,还想怎么样,男人只要不找小三,或者说找小三不被发现,这婚就不能离。”

所以,虽然阮棉棉对任卓远的愚孝绝望了,她不害怕贫困的生活,相爱的两个人可以在贫困的水坑里“相濡以沫”,可是很明显,任卓远现在和他妈去“相濡以沫”了,他好像忘记她了。

但是,她也不想离婚,如果离婚,对笑笑是多大的伤害啊,给女儿取名笑笑的原因历历在目,她就希望女儿能快乐一生,你听说过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比双亲家庭的幸福的吗?

因此,尽管生活煎熬如同地狱,棉棉还是一天一天地过下去了。

不想离婚,日子又像座座大山要把她压塌,她只好在没有压死之前,仍旧寻找着一线生机。

海燕的微信说得多对啊“人的起点比什么都重要!”每一个字就像敲在她心上的鼓点,那一个惊叹号像一记警钟长鸣在棉棉的耳朵里。

她想着任卓远但凡起点好一点,她和他的日子不会过成现在这样。如果她再不改变,笑笑在这样的起点上成长,长大后的日子也会如黄莲般苦。

所以看到海燕微信后的棉棉,心里更加难过,也更加急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天晚饭时,棉棉在那里抱着孩子喂饭,任卓远和他妈在那里用方言在讨论着什么。

因为结婚这么多年,对于他们老家的方言,棉棉也能听懂几句,好像是她婆婆要过生日了,她其它几个女儿想来上海给她过寿。

听明白之后,棉棉再也控制不住地阴沉了脸,想着这日子眼看都要过不下去,买菜都没钱,他那些兄弟姐妹要他们分担养老的时候当作没看见——上次她在电话里向卓远大哥提出的分担养老的事,虽然话没讲完,是个正常人肯定能明白的,但是他们一直装聋作哑,没有再打电话来。老人在医院手术住院需要人照顾,乡下的儿女也没什么表示,全是她和卓远两个人轮流照顾过来的,现在想着过寿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就要来上海了,你妈吃药都没钱,还要钱过寿?!你们来真是给你妈过寿的吗?不会是来上海旅游的吧!

她婆婆大概是看到了棉棉突然垮下来的脸,识趣地没有再吭声了,但是之后吃饭的时间里,不停地唉声叹气。

现在手术成功,病情不再恶化,反倒得到控制,老太太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就十分想一家团圆,看看其它几个不在身边的儿女。

吃完饭之后,棉棉抱着孩子去小区外面散步,任卓远居然追了出来,和她并肩走着。家里有老人,又只有一间房,和她商量事,只能出来商量。

卓远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费力地说道:“老婆,我妈要过八十大寿,我哥和我姐他们想过来看看我妈。”

棉棉没有吭声。心里想着,都快八十了,为什么还这么贪生呢。前几天看到报纸,某地有个村子,老人到了七十就选择自杀,不给儿女拖累。她想着那村子的老人真有觉悟啊,她要是老了,如果只能拖累笑笑,她也干脆选择自杀。

想了一通后,又触电似的悚然惊觉,自己怎么变成这样,那么恶毒地盼着婆婆死,那可是老公的妈啊!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想到这里,棉棉的内心一阵自责和悲怆。

卓远看到棉棉仍旧不吭声,只好继续解释央求道:“这古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妈都八十了,又得了那种病,虽然手术成功,但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我们兄弟几个想让她高兴一下,给她过一下寿。”

棉棉突然抬头看着任卓远,她的眼里有嘲笑,她冷冷说道:“你打算怎么给你妈过寿,你那四个哥哥姐姐一来,家里地方小,怎么住得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卓远有点讪讪地,小声地道:“没有想过住家里,去住酒店。”他现在借的钱还剩了一些在手上。

“哦,住宾馆?”棉棉脸上的讽刺更重,“那是不是还要带着你四个哥姐以及他们的孩子来趟上海一日游啊。”

卓远有点红涨了脸,讪讪地道:“他们几年难得来一次,我又在上海工作,他们要是想去玩一下,我也没法拒绝啊。”

棉棉突然尖锐地质问道:“那你哪里来的钱啊,家里买菜的钱都紧巴巴!”

卓远努力笑了笑,央求说道:“好老婆,只要你答应,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棉棉没有吭声,而是加快脚步,直接往前面走了,把卓远扔在了后面。她想着所谓的想办法,无非就是找同事朋友借,这些借来的钱都要还的,到时又是她的负担。

想到借钱的事情,又想起老公其它兄弟姐妹的表现,棉棉开始狐疑起来,婆婆动手术的十几万不像是任卓远的大哥二哥三姐四姐拿出来的,她心脏如同擂鼓似的跳,猛地转过头来,凌厉的视钱看着任卓远,对他问道:“任卓远,我问你,给你妈动手术的钱,你说是你的哥姐给你的,那钱,真是他们给你的吗?”

面对着老婆的质问,任卓远心底一哆嗦,不过他实在是不能坦白,因此,只好厚着脸皮说道:“是,是他们给的,现在农村人的日子也没你想象得那么难过。”

棉棉再次相信了他,心头一放松,转过身,抱着笑笑慢慢走了。

任卓远看着老婆孩子的背影,呆呆地站在那里,知道家里已经被他安了一个定时炸弹,他仿佛听到那炸弹倒计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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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棉棉不答应,可是抱着孩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天色慢慢黑得有如墨汁,她抱着孩子往家里走的时候,却突然改变了想法,她决定让他的哥姐过来,他们过来了,看看任卓远在上海真实的蚁族生活,也许就同意共同养老了。

毕竟老人手术成功,身体恢复健康,这养老是一个长期的问题,如果老太太年复一年和他们住在一块,由他们一家供养她,那么,她这个小家庭迟早要玩完,因此,不如把握这个大家庭聚会的机会,将分担养老这件事当面锣对面鼓地提出来。

棉棉回到家,卓远正在那里皱着眉头发呆,棉棉突然就向微笑着温和说道:“让你哥姐过来吧,你说得没错,‘人生七十古来稀’。”

卓远原本歪躺在床上的,闻言立马站了起来,脸上都是感激和喜悦,在卫生间的婆婆也很快出来了,看向棉棉时,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很快的,他的哥姐就来了。

到上海那天,任卓远要上班,早上他反复叮嘱棉棉:“老婆,我哥哥姐姐对上海不熟,你去火车站接他们一下,宾馆的房间我已经订好了,家里住不下,你直接送他们去宾馆休息,等我下了班,我们一家去宾馆见我哥姐,然后去酒店吃饭,酒店我也订餐了。”

棉棉嘴上应了一声好,心里却在感叹,不知情的,听到这种安排,还以为他们家是白领中产呢。事实上他家是上海的穷光蛋,连大一点的房子都租不起的穷光蛋!

任卓远拿上公文包,把酒店的名片交给棉棉,自己就匆匆出去了。

等到接到他哥姐的时候,棉棉却并没有听卓远的话。

卓远的大姐来了,带着自己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他二姐没来,二姐的孩子却来了,由他大姐带着,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他大哥任中奇来了,带着他两个孩子,他二哥没来,两个孩子由他大哥带着,在出站口接到他们,远看去,就像一对夫妻带着八个孩子,整个一超生游击队。大哥大姐背着山一样高的几个行李包,在出站口惊惶地张望着,棉棉只好迎了上去。

她叫了两辆出租车,直接把他们带回了家里,想着事情到这份上,不说也得说了,与期做上海一日游,不如先来家里一日游吧。她是故意的,不让卓远的兄弟姐妹了解他们家的真实情况,他们是绝对不会分担养老的。

棉棉把哥姐带到自己家里,她的婆婆惊呆了,抱着笑笑站在那里,红涨着一张老脸,好像被人钉在了原地,接着内心又有几分恼怒,老太太最疼爱小儿子,任卓远一直是她的骄傲,这份骄傲哪怕在其它儿女面前也要维护的,可是现在,不知事理的儿媳妇却把小儿子过得丑陋的一面赤裸裸的呈现给其它儿女看,老太太面皮紫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任卓远的大姐大哥也震惊极了,他们的眼睛瞪得像斗大,四处打量着这小小的阴暗的房子,他们无法相信自己重点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的弟弟,他的家会是这样子!

棉棉从婆婆手里抱过笑笑,目光有如冰雪,冷冷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大姐大哥。

家里本来就小,平时一家人出出进进,都要互相侧着身子过,如今突然多了两个大人八个孩子,立马挤得如沙丁鱼罐头。

等到他们打量够了,棉棉觉得自己是主人,有必要招呼一下,便说道:“大哥,大姐,这就是我们在上海的家,你们也累了,休息一下吧,家里没有沙发,也没那么多椅子,你们就在床边坐坐吧。”

她想着任卓远的四个哥姐想着让他一个人独力养老,无非是想着他在上海有出息了,吃香的喝辣的,而他们还在乡下受苦,现在把他们带到家里,让他们看到刀一样的现实,相信这个分担养老的问题会迎刃而解,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任卓远的哥姐没有吭声,仍旧站在原地,那神情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估计是太震惊了。老太太大概是不好意思,她知道儿媳妇这样做是故意的,只好在那里努力地笑着,烧红着脸说道:“中奇啊,桂花,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卓远下班回来,带你们去宾馆,晚上你们住宾馆。卓远这房子只是暂时住的,他有了钱会在上海买大房子的!”

棉棉最恨乡下人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她却不知道,对于任家来说,卓远是他们整个家庭的“信仰”,是他“一人得道”带动他们全家“鸡犬升天”的希望,所以他们怎么会让这信仰破灭呢。

任卓远的大哥大姐不停地点头,立马相信了老母亲的话,与此同时,那份要小弟弟独自承担养老的愧疚也消失不见,在上海混得再不好那也是在上海,比他们这些乡下受苦的人强多了!

棉棉冷冷道:“买房?妈,现在你吃药都没钱,怎么可能买得起房,上海的房子那是天价,估计要下辈子吧!”

任卓远的哥姐呆呆地看了一眼棉棉,更加震惊。

大哥咳嗽一声,讪笑道:“弟妹,你这是说笑了,这大城市的房就是给你们这些大学生准备的,我们这些农民工才永远买不起上海的房子呢。”

棉棉趁势直接切入正题,连珠炮似地说道:“大哥,大姐,如果我和卓远有能力,有钱,让我们独自给老人养老我们也愿意,可是事实上,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日子过得很不好,所以,妈这个养老的事,是不是大家分担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任卓远的大哥大姐没有吭声,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拿起电话在打。棉棉知道她肯定是找任卓远告状去了,她也无所谓,该看到的他们已经看到了,该说的她也都已经说了。

卓远大姐讪讪地说道:“弟妹,我们不是不想分担啊,妈这次生病手术,都是你们花的钱,我们也不好意思——”

听到这里,棉棉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空白一片,整个人僵硬得好像中风偏瘫,接下来,她只看到大姐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于棉棉来说,漫长得像两个世纪,思绪重新回到她的脑海,她瞪着大眼,看着任卓远的大哥大姐,对他们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大哥,大姐,你们刚才说,妈这次生病手术的钱,都是我们花的钱,是吗?”

大哥大姐不知道弟媳妇为什么这样的表情,互相惶惑地看看,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

棉棉却有些神经质起来,她凌厉地视线如同刀子般,咄咄逼人地看着卓远的大哥大姐,对他们再次问道:“妈这次手术,你们没拿钱?”她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心想着任卓远啊任卓远,可真有你的!

大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小声地说道:“弟妹,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我们家只有卓远一个大学生,我们都过得不好,对于妈的病,我们是有心无力,以后等大哥有能力了,一定补偿你们。”

再次拿实了证据,阮棉棉气得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想着任卓远骗自己骗得好苦!她一直以为老人手术的钱是他哥姐出的,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任卓远哪里来的钱?他为什么要一直骗她?

棉棉觉得自己站立不住,便在床沿上坐下来,可是床沿也仿佛成了波浪,她仿佛坐在船上。

任卓远的大哥大姐互相看看,轻声地向他们的母亲问着什么,阮棉棉懒得搭理他们,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脑袋沉沉的,眼前一片黑暗,她的生活没有明天,没有希望!

任卓远火速回来了,到了家,看棉棉的眼神简直能杀死人。棉棉也无所谓,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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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卓远说着抱歉的话,把他的大哥大姐带到酒店去了,他妈也跟着去了,家里只剩下棉棉和笑笑两个人。自始至终,棉棉一直如一个木头人一样,不闻不问,她仿佛在那瞬间聋了,失聪了,哑巴了,变得透明了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任卓远给棉棉打了一个电话,叫她打个出租车过来一起吃饭,棉棉本想说她不想吃,但后来想着得趁热打铁,他的大哥大姐还没表态呢。这样一想着,便答应下来,抱着笑笑坐出租车去了。她得先把养老的问题解决掉,再来处理任卓远手术费来源的事情。

棉棉抱着孩子到酒店的时候,大家都在等着她,桌子上摆了满满一大桌菜,没有动筷子。农村人是很重礼节的,可是被生活压迫久了的棉棉没有感动,只是看到那满满一大桌菜,心里飞快地换算着,在这个物价疯涨如同沸水里的温度计的年代,在酒店这样一大桌子菜,是不是要三五千块钱才能拿下来。

她抱着笑笑在那里换算的时候,卓远的大哥立马站起来招呼她坐,她只好在卓远的旁边坐下来。

卓远笑了笑,举起酒杯,强颜欢笑地说道:“今天是妈的生日,来,咱们敬妈一杯吧。”大家碰杯,然后开吃,卓远首先拿起筷子,给她妈夹了一筷子菜,他的大哥大姐开始吃起来。

棉棉没有动,看着他大哥大姐以及那八个孩子像饿久了的小动物一样在那里狼吞虎咽,她真怀疑他们今天在她上海的出租屋家里看到的情景是不是忘得一干二净?

她等着大家吃得差不多,就像注定要输牌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似的,突然说道:“大哥,大姐,我今天在家里提出来的事情,你们也表个态吧。”

立马,空气好像凝固了,大家互相看了看,开始食难下咽。

棉棉怕他们忘记似的,继续说道:“大哥,大姐,我们在上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相信你们也看到了,卓远工资低,我带着孩子没工作,之前妈动手术花费了十多万,都是我们掏的钱——”

任卓远听到这里,肩膀一震,知道东窗事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棉棉仿佛没看到他的表情,继续温和地说道:“妈来上海养老,和我们住一起没问题,但是养老是所有儿女的责任,你们也是她的儿女,是不是妈和我们住一起,你们出点钱啊?”

她的声音不大,和风细雨的,可是听在任卓远以及他大哥大姐的耳朵里,却如同一勺勺滚烫的热油。

任卓远的大哥咳嗽了一下,一张脸火辣辣的,费力地说话了:“弟妹,你们的难处我们也看到了,可是我们的难处你没看到啊。你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在我们乡下,这闺女是不负责养老的。”

他看了一眼任卓远,明白弟弟没有不高兴,才继续叹息着说道:“闺女嫁到别人家,要养别人家的爹妈,自己爹妈是顾不上的,我呢,在乡下当老师,乡下代课老师的待遇你应该听说过吧,一个月一千两百块,你大嫂没工作,连自己家都养不活,娃的补习费常年欠着。至于你二哥,那更不用提,他比我还不如,连娃上幼儿园都供不起。”

卓远大哥说到这里,用他粗糙如砂纸的大手搓了搓手,愁苦地继续说道:“卓远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在你的眼里,可能你们生活挺辛苦的,可在我们眼里,他至少在上海有份好工作,一个月大几千呢。再说了,卓远能有几天,是我们几个哥姐合力供出来的,卓远从小学习成绩好,咱爹妈就特别疼爱他,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尽着他,后来为了供他上大学,俺们其它几个哥姐都辍学了,去外面打工供他上学。弟妹,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这给妈看病养老的事,是不是该卓远负担一下啊,你这几年和卓远过日子苦点,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再说了,我们也在分担养老,爸不和我们住在一块吗?”

任中奇的话说得很慢很长,充满了回忆和辛苦,农村人牺牲全家供养一个凤凰男的往事,说起来都带着血痕的。卓远的脸色先是变成白色,然后变成灰色,他的头也越埋越低。他只恨自己无能。

而棉棉呢,起先是抱着希望听卓远的大哥说话,听到后来越来越绝望。

给爸养老是分担养老?一股怒火如同点燃的炮仗,农村人的狡猾简直让人防不胜防,真当她半年没回乡下,任卓远他爸的身体好得很,还能种菜养猪,把种好的菜拿到集上去卖。

对于某些乡下人来说,就是老人但凡还有点劳力,哪怕是半个剩劳力,也会让他们呆在身边,美其名月曰养老,一旦失去劳动力,比如她婆婆,就被当垃圾似的送到他们这里来,以后她公公没了劳动力,没啥价值了,如果他们还没离婚,她公公也会送过来!

棉棉气得胸口直疼。

等到卓远大哥说完,他大姐也不满地说道:“弟妹啊,你是不知我们姐两个是怎么过来的,乡下人重男轻女,从小就念叨闺女是别人家的人,我爸妈从来就没有疼过我们!结婚的时候,彩礼要得多,嫁妆给的少,简直是卖出去的,后来,也一直是啃女儿贴儿子,你说咱爸妈这样对俺,俺丢着婆家爸妈不管,回来养自己爸妈,在乡下要被老公打死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任卓远的脸色到这个时候简直像死人般惨白了。

她婆婆这时候也有些痛苦地说道:“棉棉啊,两个闺女,我从小就把她们当根草一样养大的,几个儿子我当宝一样,特别是卓远,那是手心上的宝啊。”

棉棉心里越来越绝望,感觉是一个人在对付着整个军队。

笑笑在拉扯着她胸前的衣服,好像在拉扯着她的心,她做最后一博,努力笑了笑,说道:“妈,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儿女,这法律上说了,这儿女都有义务养老,这养老不是一个出息儿子的事情,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棉棉正想说下去,却听到卓远暴吼一声“好啦,你有完没完?!”

他的声音很大,好像平地一声雷,把棉棉震得全身一哆嗦。她看着任卓远,只觉得望着的不是自己老公,而是一个杀人凶手,她的心里莫名地多了惶恐和愤怒。

任卓远一张脸黑如包公,瞪眼看着她,对她大声道:“你不要说了,再要多嘴,你就给我滚!”

这一句话,棉棉以为自己听错了,相爱结婚那么多年,任卓远对她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曾几何时,他用这种恶狠狠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想着任卓远你是不是疯了?你瞒着我借钱给你妈动手术的事情我都没找你算帐,你有脸对我凶?

任卓远对棉棉说完,又转而看了看他紧张无比的哥姐,缓了缓语气说道:“大哥,大姐,你不要听她胡扯,家里的事我说了算,妈就在上海住下了,看病养老的事我负责到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这里,棉棉只觉得“砰”的一声,最后一线希望也如同气球似的爆炸了,绝望的情绪有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烟波茫茫的大海,很快就要被海水吞没了。

她抱着孩子,猛地站了起来,内心绝望至极,她浑身颤抖着,尖声道:“任卓远,你是不是不想过了?”声音也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树叶。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那一个瞬间,时光好像静止了,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膨胀,擂鼓似的大声跳动,好像频死的人,在听着最后的判决。

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痛哭失声。

任卓远原本有些迟疑的,听到他母亲的哭声痛下决心,冷冷道:“今天是我妈生日,你就不能让她高兴点?”

棉棉用更尖锐的声音怒道:“你就只顾着你妈高兴,我和女儿呢,我今天就听你一句话,要你妈,我和女儿走,要我和女儿,你就必须让你几个哥姐按月出钱!”

任卓远突然发作了,猛地跳了起来,浑身打摆子似的颤抖着,手指着外面,对棉棉大吼道:“滚!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酒店的服务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纷纷跑进了包厢。

棉棉只觉得自己像马戏团一只最下贱的猴子,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任卓远,没错,那个频繁地往外面挥着手叫她滚的男人就是他,她绝望极了,抱着孩子猛地转身,离弦之箭一般出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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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传来任卓远他大哥的劝说声:“怎么吵起来了,快去劝劝弟妹。”

任卓远没有追上来。

棉棉抱着孩子无路可走,成了失路人。

她出酒店门时,在那玻璃旋转门时,乡下妹进城似的,几次都没转出来,面对着酒店服务人员惊讶的眼神,她难受极了。

走出酒店,外面的夜色黑如墨汁,路灯光就像那几抹炫丽的色彩,却在墨汁的浸染下怎么也铺展不开,她的眼睛红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似地落了下来。

她使劲地抹眼泪,怕眼泪吓到怀中的女儿,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却越抹越多。

她哭,不是任卓远今天对她说的话,而是她认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她的爱情死了,她年轻时和父母断绝关系,不顾一切爱上,在他一无所有时嫁给他,和他过了这么多年贫苦的生活的男人,她付出了青春,失去了亲情,在贫苦的泥沼里挣扎了这么多年,最后得到的是他的一个“滚”字。

原来,有些男人是看不到你的付出的,原来,在他的心里,她永远不是最重要的。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面前,她匆匆抹了一把泪,坐了上去。

出租车师傅在问她:“去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开始棉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见,师傅只好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棉棉才恍然惊觉,去哪?她还能去哪?任卓远已经不爱她了,他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爱她,今天也不会把她完全抛弃,站在她的对立面,让她孤立无援。那这世界上还有谁爱她?

往事像镜像一样在她脑海里倒转,她的爸妈,才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啊!她当年居然傻得不顾父母的反对,抛弃父母嫁给了任卓远,如今又被任卓远喊滚,这真是活生生地现世报啊。

当司机师傅第三次问她去哪的时候,棉棉抹了一把泪,沙声说出了:“荣景湾花园”。

司机师傅在后视镜里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棉棉想着,可能他误会她了,以后她是来抓小三的大婆吧。其实有实力养小三的男人,肯定经济条件不错,虽然是另一种痛苦,可好过这种一无所有被生活慢慢凌迟的痛吧。

在她父母家的小区里,棉棉抱着孩子站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她父母的家还亮着灯,就像一个小太阳,驱逐着夜色的黑暗和寒冷。

可是她却没有勇气上去。

当年,她执意要嫁给任卓远,她的爸妈拼命反对,甚到把她关在房里一个月不让她出来,每天给她做着各色可口的饭菜,轮流劝说,苦口婆心地告诉她,门当户对的重要,告诉她,他们只有她一个宝贝女儿,不希望她嫁过去受苦,告诉她,农村的孩子越出息活得压力越大,他不是为他一个人活的,他是为整个家庭活的,他活着就是还债,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债。告诉她,现在大学生不值钱了,农村来的大学生想翻身,过上好日子,没有早些年那么容易了,这年头,不是你有一张大学文凭,加上肯吃苦就能成功的,农村孩子往往生长环境的缘故,不擅长搞人际关系,情商极低,性格内向,成功的可能性比城里的大学生要低。

可是这些,明明是真知灼见,当时被爱情冲疯头脑的她,却怎么也听不进去,觉得父母太功利太现实。

她趁父母不备偷了户口本溜了出去,和任卓远租了一个房子同居在一起,她父母知道后,伤心愤怒绝望地扬言,她再不回来,他们就和她断绝父女母女关系。

她不但没有回来,反而和任卓远领了结婚证。她父母伤心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而她,也因为愧疚,没有再回过父母家。

如今,女儿都生出来了,六年过去了,她都老了,才知道自己的错,才认清谁才是对自己好的人,才回到父母家的附近,她看着那发出灯光的窗光,眼泪就像倾盆大雨疯狂地流着,她在心里呼喊道:爸,妈,我错了,我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一个晚上,棉棉不知道站到什么时候,笑笑在她的怀中睡了一次,又醒了过来,拉着她的衣襟,小声地说道:“妈妈,家?回家。”

棉棉才清醒过来,怀里还有稚嫩的女儿,在夜色里站了这么久,她可能会生病。这样一想着,便立马抹了泪,匆匆往外走。

最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那个四十五平不到的出租屋里。她不想回这个家,怕任卓远他们回来,可是父母的家不能回,她没钱住酒店,最后只有回来。

庆幸,任卓远他们没有回来。

棉棉反锁上房门,把女儿哄着睡下,心里想着他们怎么会回来呢,任卓远拿着向同事朋友借来的钱,请他的大哥大姐在酒店大吃大喝,在宾馆开房住,明天还要进行上海一日游呢。

棉棉躺在女儿旁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房间这么大,居然空荡荡的,像寺院里那么安静。她想着她该怎么办?不知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有人敲门,有人说话,甚至有男人的哭声,再后来那个声音就消失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环顾了四周,家里仍旧空空荡荡,安安静静,任卓远他们没有回来。

棉棉心里空落落的,她思着想着,此时此刻,估计任卓远打肿脸充胖子带着他大哥大姐以及那八个孩子在上海的迪斯尼游玩吧。

这样一想着,心中不由更加郁结,整个胸腔仿佛要炸裂开来。她一头栽倒在床上,狠狠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扔进锅里的螃蟹,再怎么扑腾挣扎,终究是死路一条。以前的日子虽然过得穷一点,可好歹任卓远爱她,和她一条心,俗话说“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可是现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昨天晚上在酒店任卓远对着她嘶吼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在脑海里,如同烙印一般,会永远刻在她的心中。棉棉的眼泪如同小河一般,从她紧闭着的双眼里缓缓流出来。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棉棉没有心情接电话。因此,仍旧躺在那里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可是手机铃声一直持续地响着,电话不停地拨进来,仿佛她不接电话,对方就会一直打下去的。

棉棉无奈之下,只好猛地一睁眼,半坐了起来,拿起电话,是一个上海的陌生电话,棉棉愣了愣,只好接起来,对方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他对她很凶狠地问道:“喂,你是任卓远的老婆吗?”

对方的语气简直就是黑社会!阮棉棉一个激灵,原本还有些睡意的她,立马清醒过来,她紧紧地握着手机,警惕地回道:“是,我是,你是谁,你找我老公是什么事?”

对方鼻子里重重地冷哼一声,嚣张又蛮横地说道:“我是要债公司的!你老公欠了我们十五万!加上利息,总共二十万!他一直拖欠不还,我问你,他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只觉得晴天霹雳,阮棉棉震惊得坐在那里,身子凉了半截,手上的手机落在床上,胸腔里仿佛布满冰水,听筒处传来要债黑社会的声音:“从来没有人敢借钱不还!我们已经给他的亲朋同事都打电话了,你们再不还,我们就去他公司闹事!”

阮棉棉呆在那里,征征地看着手机,完了完了,要债公司都打电话给任卓远的同事了!

她仿佛看着的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一个拿着砍刀,全身纹着刺青,赤裸着上半身的黑社会大哥。

任卓远借了高利贷!十五万,利滚利,变成二十万?!他这是疯了吗,居然敢向高利贷公司借钱,他借这些钱做什么,他借的钱都去哪了?

棉棉面色苍白,她张惶地四顾着,嘴唇如同含了滚烫的热油不停地颤抖着。手机这个时候又如同一只可憎的老鼠拼命响起来,她定了定神,重新接通电话,对方恶狠狠地说道:“你叫他马上还钱!否则的话,哼哼哼,哼哼哼,不还钱只有死路一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死路一条!棉棉心慌了,立马说道:“还,我还,我去问问他。”

她不等对方回答,挂了电话,又立马找到任卓远的电话,等着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她心急如麻,几分钟过后,任卓远终于接通了电话,她对他几乎是吼道:“任卓远,你给我马上回来!”

任卓远对她说道:“我现在陪着我大哥大姐还有孩子们逛上海迪斯尼,我没法回来。”

棉棉几乎气疯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眼睛里喷着火,简直是嘶吼着说道:“高利贷公司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欠了他们的钱!”

任卓远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要债公司会这么狠毒,一点通融的时间也不给他,立马给他老婆打电话了。

他的手脚吓得冰凉,如果要债公司给他老婆打电话了,那么——

他哆嗦着手拿出手机,给上班的同事打了一个电话,喉咙口一阵烧灼的痛感,他用沙哑的嗓子对他问道:“今天,公司,没有,发生,什么事吧?”此时此刻,任卓远只觉得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双脚绵软无力,喉咙仿佛得了剧烈的喉疾。

同事小声说道:“卓远,你怎么回事,整个公司都收到陌生短信,说你在某某平台欠了十五万不还,这网上高利贷你也敢借?你是不是疯了?”

任卓远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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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如同潮水一般的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的大人和小孩,上海迪斯尼的摩天轮,在他的眼前疯狂地开始加速转动着,旋转木马好像也在突然间被人施了魔术,开始不要命地飞奔旋转起来。

“卓远,卓远,你没事吧。”在任卓远身体摇摇晃晃,几欲摔倒的时候,他的大哥任中奇扶住了他。

任卓远知道他现在必须马上回去,不然的话,他和棉棉的婚姻就要彻底完蛋了!

他已经失去一切,他不能再失去自己最爱的女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了定神站稳了,对他大哥大姐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哥,大姐,你们先带着孩子玩,我有点事先回家去。”

他大姐对天翻了一个白眼,不满地说道:“又是弟媳对你不满了?唉呀,卓远,我告诉你,这俗话说‘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我看她就是欠削!”

任卓远的嘴角浮起一个苦笑,脚步沉重地回家去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了自己的家,房门没有关,他轻轻一推就开了,棉棉坐在床沿,面色苍白如雪,对着天花板在发呆,她像一个木偶人一般,仿佛失去了灵魂和生命。

“棉棉——”任卓远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来,颤抖着嗓子叫着爱妻的名字。

阮棉棉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大眼空洞无神,如同洋娃娃的假珠子,眉眼间都是难以置信和若有所思的神情。

任卓远低着头站在她的面前,两只手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垂在身侧,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对阮棉棉低声说道:“老婆,对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棉棉仍旧像一个失聪的人,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身子一动不动,她仿佛是一个看透红尘的道姑,已经入定了。

任卓远对她沙哑地说道:“你不要生我气,这钱,我会想办法还的。”

“你怎么还?!”棉棉突然抬起头来,暴喝一声,眼睛瞪得茶杯大,愤怒地看着任卓远,她站在他的面前,神情凌厉地看着任卓远,那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样子,如同一个早衰的热带女人。

任卓远惊得退后一步,轻轻地说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还的。”

棉棉仿佛没有听见,苍凉地苦笑一声,抬起头来。她打量着她的家,小小的,不足二十平的房子,就像火柴盒,这样的火柴盒,里面堆满杂物,终年不见阳光,晚上一家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睡着,连身体也不能舒展开。他们永远看不到买房的希望,甚至连租房也租不起了,因为房租越来越高了,孩子一天一天长大,马上需要读幼儿园,读小学,没有自己的房子,就读不了好的小学,好的初中——

前途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希望。

在这样的生活中,她仍然苦苦坚持着,可是他妈来了,他大哥大姐来了,他妈得了癌症,要手术,要药物治疗,到处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她也仍然苦苦支撑着,她去找工作,想贴补家用,想让这个小家在艰难中支撑着走下去,可是婆婆照顾不了笑笑,孩子吃自己拉出来的屎得痢疾出院了,她只能放弃工作回归家庭,然后婆婆又手术住院,她和任卓远在医院照顾一个多月,婆婆出院,家里的钱更加少了,他大哥大姐提出来上海来给老人过寿,住酒店去旅游,她在饭席上提出几兄弟分担养老的事情,却被心爱的老公吼着叫她滚,如今高利贷公司打电话来催债,任卓远借了十五万,如今利滚利变成二十万,家里吃饭都成了问题,哪来的钱还高利贷,高利贷不还,这欠的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卖身都还不起!

这个她曾经深深爱过的男人,不但无能,而且无脑!

她咬着牙,哆嗦着对任卓远质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借高利贷,你的钱去哪了?”

任卓远面色苍白如死人,重重地低下了头。

在电光石火那一刹那,棉棉猛地明白过来,他借高利贷是给他母亲癌症做手术!她记得有一天晚上,他跑出去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回来,他就说他要带老人去医院做手术,她当时还好奇他哪里来的钱,后来问起他,他却说是他乡下的大哥大姐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大哥大姐刚到上海时,也向她坦白承认过,并没有拿钱出来给老娘做手术。

她一直奇怪任卓远给他妈动手术的钱是哪里来的,现在她总算明白过来了,为了尽孝,他不惜铤而走险去借高利贷!

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她真是天真,幼稚,被他欺哄得团团转!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没有钱,还没有真心,那么,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嘴里仿佛含里滚烫的热油,她用游丝一般的声音轻轻地问道:“我问你,那钱,是不是你借了给你妈动手术的?”

任卓远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他呜呜地哭着,对棉棉说道:“老婆,我当时真的没办法了,我妈来上海一个多月,身体越来越差,我却没有钱给她动手术,我大哥打电话来骂我不孝,我妈吃了一辈子的苦,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为我没钱治病活活疼死,所以我去找高利贷借了钱——”

棉棉扬起了手,然后“啪”的一声,她一巴掌拍在任卓远的脸上,任卓远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棉棉。

阮棉棉浑身哆嗦着,像一个疯女人一样,对任卓远喊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不顾一切嫁给你!”

因为她尖厉的吼叫,原本酣睡的女儿被惊醒了,笑笑半坐了起来,惊恐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然后嘴巴一张,“哇”地哭出声来。

阮棉棉的眼泪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她恨声骂道:“任卓远,你是一个神经病!我说了多少遍,你妈让我们一家人养着不行,会出问题的,可是你听进去了吗,你就顾着要维护你的面子,不想让你乡下的亲戚笑话你,我和女儿跟着你日子过得这么苦,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没有,你不听我的劝,还瞒着我去借钱给你妈动手术,你不是人,你是王八蛋,大骗子!”

她一边骂一边哭,骂到最后,骂不动了,她就开始扬起手,对着任卓远劈头盖脸地打,任卓远任她打着,一直在默默地掉眼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笑笑看到爸妈打架的情景,越来越害怕,她大哭着从床上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棉棉的面前,抱着她的大腿,哭着央求道:“妈妈,你别打爸爸了,我害怕。”

这个时候,任卓远接到一个电话,阮棉棉只听到“高利贷把电话都打到公司了,现在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你借高利贷,老板很生气,要你马上辞职走人。”

任卓远连嘴唇都失去所有血色,他绝望地看了棉棉一眼,低着头匆匆出去了。

现在连工作都失去了!

家里只剩下棉棉和女儿,笑笑仍旧大哭着紧紧抱着她的大腿,棉棉猛地抱住女儿,大哭起来。

她痛苦地想着她是该做一下打算了。这个家,无论如何,她是住不下去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于棉棉来说,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哭累了,眼泪哭干了,变成了抽泣,女儿笑笑也在她的怀里哭着哭着睡过去了。

这个时候,外面却响起敲门声。

阮棉棉悚然惊觉,任卓远还有他大哥大姐他们回来了?她该如何面对,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了。可是这门又不能不去开,她想着开了门,她抱着孩子走好了。

走过去开了门,让她吃惊地是,站在门口的居然是她的父母!

棉棉惊呆了,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爸”“妈”。老人原本红着眼睛站在门口的,听到棉棉的叫声,眼泪就“刷”地流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从她父母的身后走了出来,她对棉棉说道:“对不起,叔叔阿姨来我们医院看过病,知道我是你同学,今天一大早就来求我,让我带他们来见你,对不起啊。”

棉棉在那里抹泪,想着伊娜真傻,说什么对不起啊,她应该感谢她啊。如果不是她,她都不知道如何迈过这道坎,和父母重新相认。

幸好有了伊娜,这层厚墙一般的障碍很快就打破了。

棉棉让自己爸妈进来坐,她的父母走进来,看到她的居住条件,眼泪流得更厉害,妈妈在拿手帕捂着鼻子哭,爸爸哭得背过身去。棉棉心里慌乱,说道:“爸,妈,你们不要哭了,我——”

她父亲快速地擦掉眼泪,长叹口气,从她怀中抱过笑笑,对她说道:“丫头,啥都别说了,简单收拾一下,和我们回家吧。”

棉棉的眼泪又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她母亲也说道:“昨天晚上你回来,却不敢进家门,邻居看到了,告诉我和你爸了,说你哭得厉害,我和你爸就知道你会有这一天。唉,一个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来找你了,孩子,回家吧,我们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棉棉的眼泪就像涌出的泉水,大股大股的,她胡乱地擦了擦泪水,用劲地点点头,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她的父母回家了。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听到房门合上的“砰”的一声,就好像她和任卓远的爱情纽带断裂的声音似的。

棉棉想,她和任卓远的一切算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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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把棉棉及她的父母送回家之后,往回开的路上,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做对了,任卓远要是知道,会不会怪自己?

可是她是最看不得老人为儿女心疼受苦的,看到棉棉父母在自己面前泪眼婆娑,伊娜就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世上最稳定最长久的就是亲子关系,夫妻关系多么脆弱呢,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简伊娜是从医院请了假出来的,想着还有时间,不如开车回去看看。

虽然陈展鹏跟她说,他妈已经和她爸妈能够和谐相处了,她确实也看到她爸开心了许多。可是伊娜总觉得古怪,就好像原本会有一种无法避免的狂风暴雨,可是突然却风和日丽,就像看电影,看到一半,想着肯定有个故事高潮的,却突然告诉你完美结局了。

伊娜希望真的是完美结局,她的家从此就风平浪静,可总还是捏着一把汗。

这个时候突然回去,陈展鹏去公司了,简爱上学了,家里只有三个老人,肯定能看到最真实的情况,伊娜想着如果三个老人真的能融洽相处了,那她也能彻底放心了。

伊娜到家门口的时候,还没用钥匙开门呢,音乐声,老人说话的声音,煎炒烹炸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全部穿过门传了过来,家里热闹得像个老年人棋牌室。

她意外极了,用钥匙飞快地开了门,各种声音更是像浪头一样扑了过来,厨房里除了她妈,还有uncel王家的做饭大厨,她父亲的房间里传来唱歌声及老人的笑声,这其中有她婆婆兰花草的,也有她爸和uncel王的。老人的房间简直成了一个ktv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抱着好奇之心,走到她父亲房门口。

简建军正对着电脑高唱《东方红》,已经唱到接近尾声,老头子扎着马步,两只手握成拳头,一张脸涨得通红,高兴极了,恨不得连结束时的旋律都哼唱出来的,他的高歌一曲博得了兰花草和uncel王的陈陈喝彩和热烈掌声。

伊娜有些不解,笑道:“爸,你们在干什么呢?”她爸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老脸简直像块红布,乐呵呵地说道:“闲着没事,唱个歌呢。”

uncel王凑过来乐道:“娜娜,你爸啊,在抖音直播唱歌呢,很多老太太都给他送鲜花了,夸他唱得好,唱得妙,唱得呱呱叫。”

简建军更加不好意思,挥着手,在那里说道:“瞎讲什么。”

兰花草哈哈笑道:“这亲家,还不好意思,小简啊,你爸已经是网红了,他是抖音年纪最大红歌唱得最好的歌神了,每天不直播不吼一嗓子,他就嗓子痒。”

简建军害羞得一张脸红得像新娘盖头,在那里搓着手,讷讷地解释:“我是以前在单位里唱习惯了。”

伊娜看到她爸那么快乐,总算是放了心,她也是真心地高兴,笑道:“爸,唱习惯就继续唱吧,我告诉你啊,这网上的听众那是成千上万,比你单位里的人可多多了,你要是真唱得好,没准你就红了呢。”

简建军像小学生一般好奇问道:“红是什么意思?”

兰花草笑道:“唉呀,这你都不知道,红就是全国的人都知道你,成了大明星!不过娜娜,你爸现在也已经是抖音红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建军又意外又高兴:“真的,没想到我人到晚年还能红一把。”他有些飘飘然,此时此刻,仿佛不是站在自家的地板上,而是站在舞台中心,聚光灯都打在他身上,心里美滋滋的。

uncel王听到了,也闹道:“小兰,那我也要直播!”

简伊娜听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小兰是谁?

uncel王对着兰花草笑眯眯地说道:“我的歌也唱得很好呢,不信你听。”说到这里,uncel王就戴上麦,对着电脑说道:“下面,我给大家演唱一首英文歌《yesterdayoncemore》。”说完就放声高歌起来,英语的发音都是伦敦腔。

简伊娜风中凌乱,才明白uncel王嘴里的小兰是她婆婆兰花草!她用手拍脑袋不明白uncel王什么时候也捧着台电脑到他们家了,她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李淑贞,想着去找她问问。

李淑贞正在帮uncel王家的大厨打下手。

如果说简伊娜家是富裕阶层,那么uncel王就是巨富。家里住别墅,房产无数,国内海外都置了,总之,全世界各地,凡是知名的城市都有房,豪车好几辆:宾利、劳斯劳斯、奔驰等等,商务、越野等等。佣工也好几个,做饭有厨师,做家务有保姆,看门有保安,开车有司机。

uncel王家的厨子明显是大厨级别的,在自己家灶台上转了一辈子的李淑贞虽然自负做的饭菜还算可口,可在大厨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她像一个谦虚的学生,在那里认真地学习,只恨不得拿一只笔在旁边把大厨教的心得全部一一记录。

有人可能会说,uncel王是巨富,怎么会和简家做邻居?住着小区的高层套房,巨富不都是住在近郊半山别墅,大部分人压根接触不到吗?

那是因为uncel王的老伴前些年死了,他只有一个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儿读高中的时候就去了美国,后来就被万恶的资本主义洗脑,变成一个精英,看什么都是美国的好,国外的月亮特别圆,空气特别清新,不管她父亲数十年如一日的苦苦央求她回来,她都不肯。

一回国休假,宝贝女儿就逮着任何机会就给他爸洗脑:“唉呀,daddy,中国的马路不安全,danger!中国的......so,等我在美国奋斗好了,你跟我出国吧。”

就像现在网上的那些精英,对着中国在发展中出现的某些问题,动不动就说移民吧,不给祖国添乱。移民吧,去给帝国主义添乱。

他女儿是比这些网络精英更精英的。

再后来,嫁给了一个印度阿三,就更加不可能回来了。所以,uncel王就成了可怜的空巢老人。

空巢老人怕寂寞啊,那孤独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刻到他的心里去,让他伤痕累累,怎么会喜欢住郊区的别墅,他在别墅呆了没几天,自己做主又搬回了年轻时住的老宅子,就为了能和简家做邻居,经常串串门,图个热闹。

如果有人问uncel王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就是送女儿去美国读书。

刚送去的时候,他乐得眼花没缝,心花全开。逢人就炫耀着说我把女儿送到美国去读书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简伊娜及其它邻居都不叫他王叔叔,而是改叫uncel王,告诉他,在美国,别人就会这么叫他,所以他在中国,他们也得这么叫他,没想到,一叫就叫了这么多年。后来,“隔壁老王”这个称呼在网上火了,但他们仍然叫他uncel王。

那个年代,海龟还很吃香,uncel王畅想着女儿读完高中,读完大学,镀身金,回来找份工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想到,女儿读完大学,他在这边四处托关系给她找工作时,她自己却做主在美国找到了工作,那个时候,uncel王就意识到女儿可能不愿意回来了。

接下来很多年,uncel王做的所有事就是千方百计劝说女儿回来。

意识到女儿不愿意回来后,他立马花钱在上海郊区买了一套别墅,给女儿买的,想以此诱惑女儿回来,但是他女儿在假期回来看一眼后,还是回美国了,这白富美从小在金窝银窝里长大,物质方面打动不了她。

物质诱惑不成,uncel王只好在精神上下功夫,经常打越洋电话过去,装病。

前面几次,他女儿听说他生病,都请假回来了,然后等到女儿回了国,他立马紧锣密鼓地给她安排相亲,相亲男个个名校毕业长得帅家里有钱无复杂情史,但是他女儿一点也不心动。

再后来,uncel王装病不成,只好装病危!装病危回来几次,相亲几次不成功,再装病危,但是因为行骗多次,uncel王装病危成了“狼来了”的故事,他女儿不上当了,为了让老人死心,索性告诉他:“爸爸,我已经结婚了。”然后把他的女婿带回中国了。

第一次看到女婿,看到那深眼高鼻脸色就像那咖喱一样黄不黄白不白黑不黑的老外时,uncel王比在婚礼蛋糕上看到蟑螂还难受,差点晕过去。

听说是印度阿三,uncel王几乎吐血,据说印度人不用筷子,用手抓饭吃,上厕所,也不用纸,用手掬着水洗屁股,多么恐怖的国度啊!

女儿如果嫁给一个中国人还有可能回来,如果嫁给一个老外,那是百分之百回不来了。再后来,女儿和印度阿三生了一个混血,uncel王也就彻底死了让女儿回来的心。

他女儿大概是怕uncel王寂寞,生下混血后,把小孩放在国内让她爸带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uncel王死了老伴,看着那个小混血,就想到他那个被万恶的美帝国主义洗脑的女儿,他就没办法悉心照顾那孩子,因此挥了挥手托给家里的保姆管着。

也许带着阿三血液的娃在中国水土不服,虽然好几个保姆轮流侍候着,可是娃养到一岁多,会说中国话了,却面黄肌瘦,个子矮小,而且动不动身上就长红疙瘩,看上去像个营养不良脏污的弃儿。他女儿回国探亲的时候,看到孩子这样,立马再次认证了中国的一切问题,whatadangeroussituation!索性把孩子带回了美国,uncel王从此又孤家寡人一个。

有人会说,他女儿这样的美国精英应该很时尚优雅,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

她回国的时候,简伊娜每次都能看到。小的时候,挺苗条俊秀的姑娘,到了美国,就像面包一样发起来了,变得胖胖的,穿的也很宽松,出门的衣服像那种遢塌的家居服,而且说美国的牙医太贵,牙齿长蛀牙了再疼也要忍着,等回国再换。

伊娜看到uncel王女儿那样,就想不明白,在美国过成这样,为什么不肯回来呢,中国现在发展这么迅速,机会也很多啊。

这就是uncel王为什么热衷于到简家来串门的原因。每次看到简伊娜陪在他爸或者他妈旁边,给他爸按摩或者量体温测血压的时候,uncel王的眼里就全是羡慕,他总是感叹着说:“老简啊,你怎么那么有福啊,这同是生女儿,为什么你的女儿嫁人了还能陪在你的身边,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日子。”说到末了,两厢对比,uncel王简直炫然欲泣,简建军和李淑贞就慈爱地看一眼简伊娜,幸福地笑着。

那个时候,简伊娜也特别幸福,想着自己虽然是女儿,可对父母尽的孝心,跟儿子没任何区别。

平常,uncel王来串门,一般是两天一次,可是自从她婆婆兰花草来了之后,或者更确切地说,是uncel王发现她婆婆长住在他家之后,uncel王串门就串得更频繁了,由两天一次变成一天一次,一天两次,一天三次,一天n次。

简伊娜就觉得很奇怪,在她的眼里,由于她和她婆婆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所以她觉得和她婆婆相处,只能是痛苦地隐忍,她不认为她婆婆是一个能吸引别人的有魅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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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走到她妈身边,看着老人认真学菜的样子,不由一阵心酸,昨天,她在书店里看到一本书《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自己喜欢做的任何事》说的就是她妈妈这类人,她想着她妈一辈子操持这个家,从来没有为自己活一天。

她努力笑笑,搂了搂李淑贞的肩膀,李淑贞下手也不用打了,站在一旁,像个徒弟一样认真地在向uncel王的大厨学做菜,看到女儿回来了,笑了一下,说道:“怎么现在回来了,今天医院不忙?一会吃了中饭再走。”

简伊娜答应一声,她父亲的房里也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海浪一般,伊娜问道:“妈,爸的房间什么状况啊?”李淑贞一副习惯成自然的样子道:“天天这样!”伊娜笑了笑道:“我是说uncel王怎么也天天在我们家啊?”

李淑贞重重叹口气,她还没说话,uncel王家的大厨就用不满的语气说道:“你王叔叔迷上你家了,这些天,一大早就到你家来了,要到你们下班时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什么?”简伊娜有些吃惊,uncel王在她家呆整整一个白天?!这也太夸张了吧。uncel王家的大厨说道:“是啊,刚开始天天在你家吃饭,后来大概是不好意思,看到我在家做的饭没人吃,就叫我中午到你家来做饭了,唉,我本来只用做他一个人的饭,现在倒好,要做四个人的饭菜,工资又不给我涨。”

伊娜听出来了,大厨的意见很大。李淑贞冲伊娜笑笑,对大厨道:“我本来跟他说,来吃饭就吃饭吧,把你叫过来那么辛苦干嘛,可是他偏不听,一会我再和他说说。”

伊娜也抿嘴一笑道:“阿姨,你不要生气,uncel王最听我的话,一会我叫他给你涨工资。”

大厨笑得嘴开眼闭,立马回头给了她们娘俩一个灿烂的笑脸,感激地道:“谢谢,娜娜今天在家,一会我再多弄几个菜。”

简伊娜谢了她,就拉着她妈往外面走,李淑贞不知道女儿拉着她干嘛,也只好跟着她出来。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李淑贞如坐针毡,几次想站起来,对她道:“有事吗,刚才老王家做的那个草头圈子展鹏爱吃,我在向她学习呢。”

简伊娜有些感动,想着陈展鹏啊,我亲爱的老公,你听到没有,我妈对你比我还上心啊。她再次把她妈拉坐下,说道:“妈,学菜不急在一时,你坐下,我有话问你。”李淑贞只好重新坐下,等着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爸的房间再次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其中还有如水的音乐声,歌声,大概是她爸和uncel王在抖音开直播,进行“简家好声音”争夺赛。

简伊娜压低声音,问她妈道:“妈,我是说,这阵子,我婆婆有没有为难你和爸爸?”

李淑贞明白过来,心里感动极了,知道女儿还在担心她和她爸受欺负,她笑笑,说道:“没有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和你爸突然就处得很好,这不认识的人到我家来,还以为她和你爸是老两口,我是你婆婆呢。”

简伊娜皱了一下眉,笑道:“瞧你乱说什么呢?”

李淑贞也被自己的胡话弄笑了,呆了一呆。伊娜搂着她的肩膀摇了摇,她才回过神来。

李淑贞道:“娜娜,你不用担心了,你婆现在和你爸处得很好,两个人,每人一个智能手机,也不知那玩意有什么好玩的,天天玩得快活得不得了,再加上你王叔,一个家成天热闹得像唱戏。”

说到这里,李淑贞的内心莫名地有些酸溜溜的,顿了顿,才说道:“至于我,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现在展鹏请了钟点工,家里的卫生不用我打扫了,再加上你王叔家的大厨,我是一点也累不着了。唉呀,累不着了,人倒闲得发慌。”老人说完话,对着半空叹了一口气,刹时间空虚袭上心头。她忙碌了一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空闲过,人一旦闲下来,反倒心里发慌,一点也不快活。

伊娜笑着搂了一下她妈,站起来说道:“行,听你这么说,我一颗心就放到胸腔里去了,你去学菜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餐桌上,简伊娜先是给她爸妈夹了一筷子菜,而且生平第一次,给兰花草夹了一筷子菜。

兰花草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知道这是儿媳妇与自己和解的信号,她笑了笑,有些生份地说道:“谢谢。”

简伊娜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继续吃饭。

到了晚上,大家都下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展鹏先到家,刚进家门,兰花草就像一个在班上领了小红花的小孩一般,飞快地撑着拐来找陈展鹏汇报:“儿砸,你猜今天我得了什么?”

陈展鹏莫名其妙,不过看到他妈那么高兴,家里一派和谐景像,他也跟着快乐,问道:“得了什么好东西?”

兰花草像喝醉了酒,乐陶陶地道:“今天中午,小简回家吃饭,她居然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陈展鹏也有些吃惊,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明白过来,比他妈还要高兴,笑道:“妈,你明天要去逛街吗,我给你卡。”兰花草把撑着的拐杖往地面敲了敲,笑道:“你傻啊,我现在能逛街吗?”

展鹏明白过来,自己也笑出声,他安慰道:“妈,医生不是说,你恢复很快吗,你看之前是坐轮椅,现在撑着拐也能走路了,大概再过半个月,你又能出门跳广场舞了。”

兰花草也很高兴,说道:“是呀,唉呀,你是不知道,我是多想出去走走。”

这个时候,简伊娜也回了家,陈展鹏看着她,因为高兴,眼里的情意就更浓,仿佛一江春水。他知道,之前家里的种种冲突,大部分原因都是他妈造成的,伊娜今天能主动给他妈夹菜,这说明她是一个大度善良的女人,她仍是那个他当年深爱着的那个人。

兰花草知道他们两口子有话要说,不愿意当电灯泡,便识趣地撑着拐走了。

伊娜知道她爸妈和她婆是真的相处好了,自然心结也就打开了,心结打开了,自然心旷神怡,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展鹏瞅着她,只觉得微笑的伊娜好像太阳发出光一般,他止不住地凑近过去,突然就搂着她,想在她脸上亲一下,简伊娜笑着躲着,对他小声道:“干嘛呀,也不怕爸妈看到。”

展鹏执意要亲到,说到:“看到就看到,大家都是过来人,孩子都生出来了,亲个嘴怎么了。”

简伊娜继续躲闪着,红着脸道:“别说了,越说越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她爸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娜,是你在外面吗,你快进来,你不是说了,要让爸红吗,我现在状态好,你来看看,帮我指点指点。”

简伊娜只好答应着进她爸的房间了,陈展鹏也好奇地跟了过来。

之前,伊娜答应要捧红她爸,没想到老人当了真,她自然不好食言而肥。

但是她只知道网上能捧红人,至于具体怎么捧红,她也不知道,陈展鹏明白了,在一旁轻声对她提醒道:“知之为知之,不知百度之。”伊娜听明白了,冲展鹏感激地一笑,立马对着电脑开始百度了。陈展鹏也站在一旁,帮她看着百度出来的讯息。

两个人头挨着头,用心地查找着,很快就找到了,那就是不停地发视频呗,而且想当网红直播,必须有自己的特色,两口子商量着,想着老人唱红歌挺有特色的,伊娜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对陈展鹏说道:“穿着红军装唱红歌是不是更有特色?”陈展鹏笑得打跌,不过猛点头。

简伊娜就忙活开了,去网上给她爸买了一身军装,然后给老人穿戴好,简建军摸着自己身上的军装,简直就像回到年轻时参军的时候,他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打开摄像头,对着网络上的观众开始直播,穿着一身绿军装的简建军全情投入地唱了一首红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效果不错,伊娜笑道:“爸,你唱得真好,这直播视频很快点击就破万了,如果你多唱几首,过一阵子,你就会成为红人!”

听到这里,兰花草就心动了,她对简伊娜说道:“小简,等我好了,你能帮我开直播吗,能直播跳舞吗,我舞跳得很好,你爸想成红人,我也想成红人呢。”

简伊娜笑道:“妈,当然能啦,有一个老年人街舞团现在在网上就很火啊,我搜给你看。”她把那老年人街舞社团的视频搜给兰花草看,兰花草看得叹为观止,恨不是立马能丢了拐杖,健步如飞,更加坚定了要直播跳广场舞的心。

简伊娜答应下来,为了出效果,说道:“妈,我有一个很好的摄像头,我先去把摄像头找出来,这样直播的视频效果更好。”

兰花草高兴地答应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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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伊娜怕过后忘记,看到吃饭的时间还早,想着不如现在就把摄像头找出来,她回房了,陈展鹏也跟着她进屋了。

伊娜在房间里东翻西找,展鹏在一旁神色温柔地微笑看着,对她说道:“你还真打算找啊?”伊娜说道:“嗯,说到就要做到嘛,再说,你妈看到摄像头,想着等她好了就能录跳舞,可能会恢复得更快,医生不是说了心情好就恢复得快吗?”

展鹏脸上的笑容更盛,他笑道:“可家里哪有摄像头啊,有的话,你不早就找出来了。”

伊娜还在不懈地翻找着,用背对着他,说道:“真的有,我们结婚时买的,那时候很流行qq聊天。”说着话就已经从一只箱子里找出来了,她举着摄像头,高兴地对展鹏说道:“你看,不是找到了吗?”

展鹏感动极了,说道:“我看看还能用吗?”走过去,却根本不看摄像头,而是伸出手,把伊娜紧紧地揽到了怀里。

伊娜窝在他怀里笑道:“喂,你不是看摄像头的吗。”

展鹏在她的发丝上亲了一下,说道:“老婆,前阵子家里闹成那样,看到你难受我也难受,感谢老天爷啊,现在总算大家都和好了。”

伊娜说道:“其实你妈那人也有很多优点,显年轻,有活力,擅于接受新事物。”

陈展鹏笑道:“那当然,我妈可不一般,那网络词汇估计用得比你还溜。”

伊娜笑道:“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外面传来李淑贞叫他们吃饭的声音,伊娜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说道:“吃饭去吧,我去把摄像头拿给你妈。”

小两口说笑着出门。

在餐桌上,简伊娜把摄像头拿给了婆婆,对她道:“妈,这摄像头你就先保管着,等你完全好了,我再给你录。”

兰花嘴爽快地应了一声,极快地接过,当珍宝似的抱在怀里,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陈展鹏看到她们婆媳俩一开始如两只恶虎,现在居然一笑泯恩仇,融洽如母女,自然是打心眼里高兴。

伊娜的父母呢,一颗心总是为女儿牵肠挂肚,之前的争吵,与其说兰花草的种种习性让他们烦恼,不如说女儿和女婿成天的吵架更让他们烦恼,现在看到她们婆媳和好,夫妻间也有说有笑,亲昵万分,自然也很高兴。

陈展鹏的手机这时候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蒋海燕打来的。知道她肯定是有事找他。便只好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原本愉快的心情打了折扣,开始不安起来。

蒋海燕和简伊娜是好朋友,平时很少给他打电话,有什么事都要他老婆转达,今天居然直接打他的电话,陈展鹏估摸着知道是什么事,不由心中一沉。

之前,贺洪翔来找他,说他父亲病危,他要马上回济南,问他能不能跟他朋友说,把先前那个签合同当导演的钱先给他,陈展鹏心想,你都没给人家拍片子,现在就要三十万,谁会给呢,干脆自己掏腰包,借了他三十万。

蒋海燕在那边不吭声,好像在思量着要不要开口。

陈展鹏看到老婆在担心地看着他,只好在电话里说道:“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海燕在思量着如何开口问,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多半是陈展鹏借给她老公的,她笑着问道:“陈展鹏,我问你,你是不是借钱给我们家洪翔了?”

陈展鹏心里一咯噔,心想着果然是这么一回事,一颗脑袋就像塞满了石头似的痛起来。他沉默着,思量着如何答复。他真想腾出一只手来,打电话问问贺洪翔,这件事能不能让他老婆知道。

没想到,陈展鹏纠结的时候,蒋海燕却在那边感激地笑道:“洪翔他爸生病了,在住院,要住一个月,我给他钱他不要,说他有钱,展鹏,我们两家一直要好,你和洪翔一直是好哥们,我和伊娜也亲如姐妹,我想来想去,肯借钱给他的也只有你了,如果是你借的钱,那我要好好感谢你,这年头,肯借钱的朋友可不多,我和洪翔可要好好珍惜。”

蒋海燕心机地知道如果咄咄逼人地问陈展鹏,埋怨他,陈展鹏多半不会承认,所以她换了一种方法,果然,陈展鹏放宽了心,知道蒋海燕打电话过来只是感谢便哈哈笑了起来,在电话里大方承认道:“海燕,你太厚誉我了,当时洪翔要钱要得急,我是他大哥,危急关头怎么能不帮他一把。”

“那谢谢了!”蒋海燕突然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致谢的话,然后猛地挂断了电话。

陈展鹏征了征,如同笑脸嘻嘻地吃人家一个闭门羹,他将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时,仍然一肚子的疑惑。这个蒋海燕怎么情绪这样变化快,之前打电话时热情如火感激涕零,后面却好像含着很大的怨恨控制着很大的怒火。

伊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饭也顾不得吃了,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展鹏,然后进了自己屋,陈展鹏知道老婆有话要对他说,只好跟着站起来进屋。

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简伊娜关心地对展鹏问道:“怎么回事?”

陈展鹏便把刚才的事情说了,简伊娜听明白过来,一拍桌子,皱着眉头说道:“糟了!坏事了!”

陈展鹏愣了愣,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就坏事了?我大方借给兄弟三十万,我还做坏事了?”

“你傻啊——”简伊娜伸出手指头,直戳陈展鹏的脑门。她把蒋海燕碰到的养老问题竹筒倒豆子似地都说了,末了,她说道:“海燕压根不想回济南,我想她公公生病也是因为她不肯回去的原因,你想,你现在借给贺洪翔三十万,他回济南照顾他爸去了,海燕带着孩子在上海,她又要上班又要带娃的,她不累?她累的话,她会不会恨你,你一片好心却做了搅屎棍,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瞎掺和什么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伊娜急得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着她很有必要马上去找海燕一趟,解释一下,不然两家的友谊估计要玩完。

陈展鹏听明白过来,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脑袋,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不过,想起之前蒋海燕出锼主意,让伊娜将他妈送敬老院,他就气不打一片来,因此,他没好气地说道:“我是搅屎棍?她蒋海燕才是一根巨大的搅屎棍好吗?!当时,她给你出主意,叫你把我妈送到敬老院,害是我俩差点离婚,我还记恨着呢。这叫一报还一报,再说我借钱是出于好意,她叫你将我妈送养老院那是歹毒!”

简伊娜对陈展鹏烦恼说道:“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多说了,你一心祈求海燕家不要出事吧,如果出了事,蒋海燕肯定要找你拼命!”她说完就拿起手袋匆匆出去了。

简伊娜匆匆出门,直接开车去了蒋海燕的家里。她去按门铃时,蒋海燕正在家里疯狂地掉眼泪,奔奔已经睡着了,从明天一大早开始,她就要开始一个人带娃的生活,现在流行一种说法,将女人独自带娃称作“丧偶式育儿”,蒋海燕觉得自己目前这种状况差不多。

平时接送儿子上幼儿园都是贺洪翔的活,她医院工作那么忙,怎么接啊?

想起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陈展鹏,她心里就一股怒火无处发泄。

门铃在响,蒋海燕懒得搭理,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贺洪翔良心发现突然回来了,简伊娜按门铃没反应,无奈之下,只好隔着房门大声喊道:“海燕,海燕,你开门哪,我是伊娜。”

蒋海燕一征,立马匆匆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然后去开门,简伊娜站在门外,抱着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花。看到海燕,伊娜立马将花束往前一送,对蒋海燕笑道:“鲜花配美人,送给你的。”

蒋海燕一愣,她都有多少年没有收到玫瑰花啦?没想到,人到中年,终于再次收到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束,却是闺蜜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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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海燕接过花闻了一闻,心中掠过一阵暖流,笑道:“来就来吧,买什么礼物,你是女人,送我红色的玫瑰花,你们家陈展鹏会怀疑我们是拉拉的。”

提到陈展鹏,想起自己家如今的局面就是陈展鹏借给贺洪翔巨款造成的,蒋海燕脸上的笑没了,心中的火无处发泄,可是又不能发在好友身上。

她看了看简伊娜,除了送她鲜花,她的两只手上还提着几个礼盒,海燕瞄了一眼,有茶叶礼盒,化妆品礼盒等等,简伊娜懂她,知道化妆品只用日本的资生堂,所以那个礼盒的化妆品全是资生堂的。

蒋海燕心中温暖,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伊娜多半是来陪礼道歉的。

简伊娜将礼盒放在海燕家的地板上,海燕对她笑着说道:“下次不要这么客气。”

伊娜笑着问道:“奔奔呢?”

海燕脸上的笑立马没了,她皱起眉头,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愁苦道:“已经睡了,明天一大早要上幼儿园!”

简伊娜也在蒋海燕旁边坐下,海燕痛苦又茫然地问道:“伊娜,你说现在怎么办啊,我明天上白班,十点钟到医院就好了,可是我早上八点前就要将奔奔送到幼儿园去!”

蒋海燕说起明天的安排,就恨不得自己有分身术,可以一个人当几个人用,可是这只是她的假想,她烦恼地说道:“明天我要晚上九点才能下班,下午三点半就要去幼儿园接孩子,这么小的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不敢放家里,我家楼层高啊,现在每年都有小孩坠楼事件发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到小孩坠楼事件,蒋海燕就眼前阵阵发黑,她心有余悸地说道:“奔奔在济南的时候,差点摔到地下室去,我都后怕了,我不敢将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留家里。我只能带他去医院,可是检验科工作环境也不好,到处都是病毒细菌,小孩抵抗力差,我该怎么办啊——”

蒋海燕说着这些,看着简伊娜,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像小河似的往外面流,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苦啊,简直比黄莲还要苦。

简伊娜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海燕现在混乱的局面就是陈展鹏造成的,虽然展鹏是一片好心,可属于好心办坏事。

作朋友多年,她了解海燕家的情况,假如洪翔没有陈展鹏借的几十万壮胆,他们家就是海燕说了算,如果海燕要他回上海,他肯定会回来,就不会丢下海燕和儿子呆在济南了。

总之,事情很严重。

伊娜的内心充满歉意,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海燕,对不起啊,我们家展鹏当时是好心,他没有想到你们家面临的养老问题比我们家还要严重,他和洪翔感情好,洪翔找他开口,他没法不借。”也算是解释了。

海燕只好说道:“我没有怪展鹏的意思。”其实内心是怪的,但是简伊娜这样明事理地登门赔礼道歉,她只能这样说,她自然也明白陈展鹏属于好心办坏事,但事己至此,多说也是无用。

海燕看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天色,她说道:“我和洪翔说请一个看护照顾他爸,有了看护,有了他妈,他爸在医院肯定没问题,可是贺洪翔一定要亲自看护,当大孝子,他丢下我和儿子不管,伊娜,有时候觉得婚姻真没意思,唉——”她叹了一口气,双手抱胸,感叹着说道:“女人到了中年,什么事都看得透透的,年轻时觉得爱情就是一切,现在想什么爱情啊,这世上哪里有爱情?中年看到的风景和年轻时就是不一样。”

想起自己因为养老问题夫妻分居,孩子不能妥善照顾,自己也不能如愿地在自己喜欢的城市生活,她喃喃地说道:“婚姻是一条可怕的绳索。”

现如今,这条绳索拉着她往济南去工作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伊娜只好笑着说道:“这样吧,我叫展鹏打电话劝劝洪翔,尽量让他早点回上海来。”她沉吟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你说得对,你公公那病,请一个看护,是最明智的安排。”

海燕眼前一亮,心中一动,心想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贺洪翔最听陈展鹏的话,现在展鹏又借了他几十万,陈展鹏作为大哥一劝,洪翔肯定听话地回来了。

海燕立马看到希望,紧紧拉着伊娜的手,对她激动地说道:“对对,伊娜你叫展鹏劝劝洪翔,如果劝不动,你就叫展鹏要债,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经济大权在我手里,洪翔手头没了钱,硬气不起来,他就必须听我的,这次如果不是你们家展鹏好心办坏事,借钱给他,也不至于——”

蒋海燕说到这里,看到简伊娜难堪和不安的神情,一张脸烧红得像煮熟的龙虾,知道自己嘴巴太多了,明明之前说了不怪罪陈展鹏,结果话说了一圈,又绕了回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立马挥挥手说道:“好了,不说了,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简伊娜点点头,站起来,打算回家,得到了海燕的谅解,她也就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女人到中年,有一个好朋友不容易,她不想失去海燕的友谊,她问道:“那明天?”

海燕叹口气说道:“还能怎么样,只能当超人妈妈了,上班送孩两不误,但愿我家那陀翔早点良心发现,能够尽快回上海帮我。”

简伊娜感动于蒋海燕的为母则刚,对她夸奖说道:“你真是一个好妈妈!”她想起自己的女儿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她母亲在接送,不由对老人充满了感激之情。

回家的路上,走进一家商场,给妈妈买了一件上万的碧绿的玉镯子,回到家偷偷塞到李淑贞手里。

李淑贞自然开心得嘴开眼闭,心花怒放,连连说道:“不要买,又浪费钱,我有。”不过还是满心欢喜地戴上手腕了,而且再也舍不得取下来,甚至因为内心感动,眼圈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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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一亮,蒋海燕就开始了上班带娃两不误的生活。每天忙得焦头烂额,鸡飞狗跳。在家里,奔奔玩着平板小游戏时,她还可以一个人静静,可是到医院里,就算她累得不想说话,面对着各种来化验的病人,她还必须说话,所以每天晚上睡觉前,她就感觉自己特别累,全身的骨头又酸又痛,像散了架一样难受,这样的生活,就像炼狱一样痛苦。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蒋海燕每天都像打仗一样,活得疲累不堪,每晚挨到床,她都想一睡不起,如果不是想到小小的儿子,她真的宁愿就这样与世长辞。她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望着,陈展鹏会劝说贺洪翔成功,让他早点回济南。

然而,简伊娜信守承诺,叫陈展鹏打电话劝说贺洪翔了,但是洪翔油米不进,固执得如同一头牛。陈展鹏是君子,是绅士,开口要债这种事又做不出来,所以贺洪翔仍旧一天一天地在济南呆下去。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蒋海燕只差快要累疯了!医院的领导也找她谈了话,问她家里的情况怎么回事,检验科带着孩子来上班,一是检验科的环境病毒多细菌多,对孩子的身体不好,另外一个是,检验科人来人往,有一个小孩在这里又说又蹦的,对医院影响不好。总之,各种暗示蒋海燕必须尽快结束这种带娃上班的生活。

蒋海燕不是傻子,立马听明白了领导的话,如果像一个聋子一样,对领导的警告不作反应,那么,她肯定迟早会被开除,在生活成本居高不下的大上海,一个女人失去工作意味着死去。无奈之下,她只好到处找各种培训班,可以在幼儿园接完孩子,又能让孩子去培训班呆着,直到她下班。

这样像一个机器似的几头奔跑,很快,她就累得迅速消瘦下去,如同失了水的植物,整个人面色苍白,天天眼青唇白的。因此,她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主动打电话给简伊娜,问陈展鹏劝了贺洪翔没有。

简伊娜知道是自己家对不起她,只好说劝了,但没效果。蒋海燕又问陈展鹏要债没有,简伊娜知道说实话蒋海燕会发彪,只好沉默了,她从来不说谎,因此不会撒谎,蒋海燕便知道是陈展鹏开不了这个要债的口!

蒋海燕在简伊娜缄默的瞬间变得面色铁青,她恨陈展鹏,恨得咬牙切齿,想着这个搅屎棍!她有今天的局面,完全是他造成的,为什么要人傻钱多,当什么滥好人?但是碍于简伊娜的面子,她一直没有发作。

蒋海燕痛苦地挂断了电话。

傍晚下班,简伊娜走到医院大门口时,碰到匆匆赶来上晚班的蒋海燕。伊娜打了声招呼,海燕当作没看见,脚步匆匆地走了,简伊娜看着蒋海燕的背影,便知道她在生她和陈展鹏的气,海燕说不生气,最终还是生气了,内心不由针扎般的难过,低着头进了医院。

蒋海燕呢,自从上次被领导批评之后,知道她一个人在上海又是上班又是带娃,根本无法完成任务,陈展鹏劝说失败,贺洪翔短时间是不会回上海了,这夫妻分居结束的日子,变成了遥遥无期。无奈之下,只好把她妈从乡下老家接来了。

蒋海燕本以为她母亲来了,忙碌混乱的生活会得到改善。然而,这些天,老人来了,接送奔奔上幼儿园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只是从没人接送的麻烦变成了接送不安全的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开始海燕不放心,她妈一辈子都没走出那生养她的小山村,对于老人来说,大上海就是一个迷宫,看到那耸入云霄的摩天大厦,还有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她就头晕眼花,找不着北。

所以,蒋海燕在前几天,只能带着她妈去接送奔奔上幼儿园,好让老太太熟悉路径。

但是老太太尽管有女儿带着,却分不清红绿灯,看到红灯了就往前跑,看到绿灯有时候却停下来,引起路上的车一大遍鸣笛,老太太更害怕了,在马路中央焦黄了脸团团转。

好不容易告诉她过马路走斑马线,红灯停,绿灯走,她还是会慌张,有时候走到马路中间慌慌地站着,看到右拐过来的车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蒋海燕只好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老娘过了马路。

总之,现在的她比带着奔奔上班时还要累。

过完马路,她老娘还在问她:“燕子,你不是说红灯停绿灯走吗,那大车为啥还开过来?”蒋海燕无法对她解释当时只是直行是红灯,车右拐是可以的,这些交通术语对于她一辈子只知插秧喂猪的老娘没法解释,就像高数一样深奥难懂,所以蒋海燕直接放弃解释了。

这样的老娘去接送她的孩子,她如何放得下心?

无奈之下,蒋海燕只好又给贺洪翔打电话,想着她妈来了也将近十天了,也许他爸爸的身体康复了,只要她低头认个错,贺洪翔就回来了。

夫妻之间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天天在一起,把各自的付出都看作理所应当的,微不足道的,等到分开之后,再发现伴侣的付出是极其重要,无人替代的。

蒋海燕先打电话,仍旧没人接听,她只好又发微信,第一条微信是“老公,爸身体好些了吗,上次来你老家,我态度不好,是我错了。”发出去,微信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音,她只好继续发第二条微信,“老公,没人接送奔奔上幼儿园,我只好把我妈从老家接来了,但是她在乡下呆了一辈子,连马路都不会过,我不放心她接送,现在都是我天天在接送奔奔,我医院工作忙,我快累死了!”

微信仍旧没回应,绝望的情绪有如潮水铺天盖地而来,蒋海燕真想大哭一场,她想着贺洪翔你什么意思,这个家你不要了吗?曾经鹣鲽情深,如今成陌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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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微信,贺洪翔都看到了,他内心也在替海燕担心焦虑,可是有什么办法,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现在父亲手术后要住院一个月,天天要翻身,天天要有人替他端屎倒尿,这些活,除了他谁愿意干?

所以,他只好保持沉默,想着等到他爸康复出院他就回去了。

海燕绝望之下,只好给她儿子换了一个幼儿园,从从前那个公立幼儿园,换到了小区里的私立幼儿园。当然,入园费那是高了好几倍,多花钱没关系,她可以努力去赚,最重要是儿子的安全。

现在幼儿园就在小区里,她妈下楼走几步就可以接到外孙,不用过马路,不用担心多如蚂蚁的私家车横冲直撞,海燕终于放心了。

然而,就算换了幼儿园,烦心事仍然一件接一件地接踵而来。

蒋海燕只要一回到家,她妈就跟她唠叨,首先问她:“燕子,你是不是和洪翔吵架了?”海燕不吭声,她妈继续追问:“是不是打架了?他有没有打你?”在乡下打老婆是司空见惯,老太太就担心女儿被人打了。

海燕看着老人如此担心,只好说道:“妈,没有家暴,洪翔啊,最多在家中抱抱我。我们既没吵架,也没打架,我们啊,感情好得很。”说这些话时,心里却一片茫然和唏嘘。

老太太脸上都是不相信的表情,问道:“那你把我接来干什么,再说了,我来了这么久,洪翔人呢,人影都没见一个。”

海燕只好撒谎道:“妈,你女婿是导演,你最爱看的那些电视剧,就是你女婿那样的人拍的,他出去拍戏了。”

老太太高兴了,“这样啊,怪不得人影都不见一个呢。”放心了,又立马追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蒋海燕不想继续说下去,便道:“不知道,戏拍完就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结下来的日子,她妈一有机会就问她:“洪翔什么时候回来?”蒋海燕总是用这句话来回她:“不知道,戏拍完就回来。”后来她妈就问;“洪翔什么时候拍完戏?”

那一天,海燕正在家里吃晚饭,原本匆匆吃完饭要去上晚班的,听到她妈又问起了,便停下来,看着她妈。

她心里是委屈的,自从大学毕业后,作为一个凤凰女,对于娘家她的奉献是很大的。她弟结婚,她家里盖新房,她爸妈每年的生活费过节费都是她出的,一年她至少给家里寄两万,就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在她上海还一无所有时,她也每年坚持给娘家寄钱。

虽然洪翔对于这一点,一直好心性的没说什么,但是网上看多了,她也知道她这种倒贴娘家的行为是一种典型的凤凰女行径,她是网友传说中的“扶弟狂魔”是被很多男人看不起的,就像很多凤凰男会被女的唾骂一样。

然而,她现在就不明白了。这些年来,她一味的付出,从来没有要求娘家人为自己做过什么事,现在,她妈才来半个月,给她接一下孩子,为什么就这样不想呆下去,好像时时都想回去。

她放下碗筷,对老人问道:“妈,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带孩子啊?”

她妈脸上就有为难,遮遮掩掩地说道:“我当然想给你带啦,可是你弟那两个孩子都小——”

海燕就有些生气了,她指明了道:“妈,弟那个大的,比我家奔奔都要大,都上小学了,根本不用你操心了,小的也在读幼儿园,大的是你带大的,小的也是你带到幼儿园,你怎么就不能帮我看看奔奔了?”

她娘委屈地说道:“燕子,这乡下和城里的规矩不同,这老人不给儿子儿媳带小孩要被人骂的,这作爷爷奶奶的不带孙子孙女说不过去,但是作外公外婆不带外孙,没人说的。”

海燕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着她妈话里的意思就是她一定要回去带孙子孙女,不带奔奔呗。

她娘继续委屈地解释道:“你现在在上海工作安家,我以后老了动不了的时候,也不能指望着你侍候我啊,你嫁那么远,幸好我还生了你弟,我以后和你爸就指着你弟和你弟媳照顾呢,你说,我怎么能不给他带孩子,唉呀,你是不知道,自从我来这里之后啊,你爸和你弟一天一个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这颗心急得呀。”老太太说完,烦恼地拍着手,好像内心有火在烧。

蒋海燕委屈得直想哭,想着作女人的真命苦,在婆家,婆家不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在娘家,这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也不把你当亲生的待。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是她知道,她妈乡下人,这样的观念是一代代沿袭下来的,任何人也改不了,便站起来,偷偷抹了一把泪,装作无所谓地说道:“妈,洪翔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你再坚持一下,等他回来了,我就送你回家。”

老太太才松了一口气,笑着答应了。

海燕抹了泪,自己匆匆去上班。

对于陈展鹏借钱给贺洪翔导致他不回上海的事,蒋海燕看在简伊娜的面子上也没有发作,直到奔奔走丢了!

蒋海燕原本想着,自己辛苦点,隐忍着她妈的唠叨,坚持到一个月结束,贺洪翔照顾他爸康复出院,事情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这得从奔奔的同学说起,奔奔在大班有个同学是一个富二代,生下来就好几个保姆侍候的那种,所以养尊处优让他特别顽皮。

据说,在他三岁的时候,他就把他奶奶的香奈尔包还有珠宝项链扔进洗衣机,然后自己跳进去,按下开始键,静静地等里面注满水,洗衣机开始旋转时,意识到不再出来要被洗衣机绞死了,才紧张地喊“救命!”大人闻讯赶来,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总之是一个熊孩子。

奔奔刚来到这个新幼儿园,对于这里面的同学不熟悉,这个富二代一上来就跟他要好,蒋海燕有几次接孩子看他们玩在一起,本来有些反感,后来看到来接这个富二代的车是宝马七系,觉得自己的儿子结识这样的同学做朋友,比她有进步,进一步巩固了她的起点比什么都重要的理论,心想着在她老公的山东乡下他能有开宝马七系的同学吗?所以眉花眼笑地没有反对他们交往。

这样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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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蒋海燕上完白班回来,天已经黑了,外面黑得像个井底,她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进家门,就习惯成自然地大喊:“我回来了,奔奔——”然而奔奔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像条小狗似地冲出来抱住她。

蒋海燕有点奇怪,往里面走了几步,又大声叫了几声,走到厨房才看见她妈在那里接电话,脸上眉花眼笑的,还是没有奔奔的人影。

蒋海燕就觉得怪了,一阵风似地走到儿子房间,推开房门,里面空空如也,她仍旧不相信,大声说道:“奔奔,妈妈回来了,不要躲猫猫了。”没有人应声,房间静寂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意识到出了事,蒋海燕彻底慌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两只脚软得像面条,却强作镇定,走到她妈面前,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心脏像一记记重拳,在猛烈地捶打着她的胸口,她扶着厨房的门站着,过了一会,才走到她妈面前,积蓄起所有的力量把似乎粘在她妈耳朵上的手机强行拿下来,用最大的声音对她妈问道:“奔奔呢,你去接孩子没有?”

老太太才清醒过来,拍手道:“唉呀,你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给忘了。”

忘了?如同轰雷炸顶,蒋海燕一阵眩晕。

她瞪视着她妈,想着这一个电话到底打了多久,能把接外孙的事都忘了?!

老太太在女儿的瞪视下,也彻底慌了,脸上的神情都要急哭了,在那里急得团团转地说道:“怎么办啊,不会出事吧。”

蒋海燕对她大声说道:“怎么办,去找啊。”说着就夺门而出,老太太也说了一句:“我跟你去。”紧紧跟在后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蒋海燕直奔小区的幼儿园,她妈像条影子似地紧紧跟在后面,一路说着抱歉的话。

蒋海燕心里慌得像着了火,越想越急,越听越委屈,想着从小到大,她从没有叫娘家人帮忙干过什么事,叫老人来带一个月孩子,老人就弄丢了。

可是知道现在委屈也没用,吵架也没用,最重要是找到奔奔。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幼儿园,想着儿子肯定还在幼儿园等着她呢。

然而,没想到,赶到幼儿园,却扑了一个空,幼儿园早就关门了。

海燕就开始害怕了,她抖着手给幼儿园的老师打电话,电话倒是很快通了,蒋海燕哆嗦着声音问老师,幼儿园老师说道:“奔奔被接走了啊,今天下午,他跟我说,他奶奶来接他了,我看一老太太一只手手里拿着我们园里的牌子,另一只手牵着奔奔,我就让他走了。”

奶奶?奔奔奶奶在济南照顾生病的爷爷,怎么可能到上海来接孩子?!

海燕好像在山顶上说话,声音被大风吹得颤抖起来,她哆哆嗦嗦地问道:“他奶奶在济南,平时来接他的是他外婆啊,你确定不是他外婆吗?”幼儿园老师沉默了一下,说道:“不是他外婆,他说是他奶奶,我又想着这么小的孩子不会骗人,又拿着我们园的牌子——”

海燕就控制不住了,恐惧和愤怒让她大吼出声:“那牌子是他自己从家里拿的,他奶奶不在上海,那什么奶奶我都不认识,你怎么当得幼师,你有幼师资格证吗?!”

她想着她妈的!这私立的就是不能和公立的比,学费要的比公立的高,这些幼师一个个二十出头,忙着谈恋爱,带小孩没耐心,不出事才怪呢。

幼儿园的老师也慌了,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道:“奔奔妈妈,你不要着急,我现在马上过来,和你一块找孩子!”

蒋海燕一边无头苍蝇似的往外面跑,一边给陈展鹏打电话,怨恨如同拉闸泄洪的洪水,愤怒让她像一个点燃的炸药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展鹏当时正在法庭上为人辩护,唇枪舌战,正在关键时刻,蒋海燕的电话他没有接。蒋海燕就疯了似的不停地打电话进去,他仍旧不接,蒋海只好给他发语音微信“陈展鹏你个王八蛋,我儿子丢了,你现在高兴了!”

她像个疯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幼儿园跑,幼儿园的老师也面色苍白心慌慌地在等着她,海燕扑向去,几乎抠着老师胸前的衣领,对她河东狮一般咆哮着问道:“我告诉你,我儿子丢了,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大门的监控呢我要查监控!”

幼儿园的老师带着蒋海燕去查监控。

查监控的时候,蒋海燕给简伊娜打了电话,冷声告诉她,她丢了儿子,简伊娜知道坏事了!

她立马给陈展鹏打电话,陈展鹏刚刚从法院出来,喉咙仿佛在冒火般地痛,他不想说任何话,可是看到简伊娜打来的电话,他立马接起爱妻的电话,简伊娜慌乱地对他结巴说道:“展鹏,不不,不好了,海燕的儿子丢了!这事她肯定要怪我们头上,你不要忙了,快帮她去找儿子,如果奔奔找不着,我们两家的情分就完蛋了!”

陈展鹏也内心一沉,胸腔里仿佛瞬间塞满了沙子,他终于明白蒋海燕刚才为什么要发了疯似的给他打电话,他拿出手机,几十条语音微信如同潮水奔涌一般串进来,全是蒋海燕对他的尖声指控。

陈展鹏立马行动起来,以极快的速度与简伊娜会合,伊娜再给海燕打电话,此时此刻,蒋海燕已经到了警局想报警。陈展鹏和简伊娜便立马赶往警局。

到了警局,蒋海燕泪流满面,幼儿园大门监控只看到奔奔背着一个小书包站在门口,后来人流涌上来,将他挤到一边,他便再也看不到了。

蒋海燕流着泪,双手握成拳头,几乎是咆哮着对警察吼道:“你们哆嗦快去给我找儿子!我平时纳那么多税养着你们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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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警察面木表情地说道:“失踪人口失踪时间不到二十四小时不能立案。”蒋海燕扑了过去,像发狂的母老虎一般,双目生烟地要去打那个警察,简伊娜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对她劝道:“海燕,警局办事就是这样的,我们先分头自己去找孩子吧,也许他只是进了商场在一个地方玩。”

蒋海燕发现是简伊娜,便冷冷地推开了她,她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身后站着陈展鹏,便向前一步,朝着陈展鹏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对他咬牙骂道:“你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是不是,之前还怪我掺和你家的事,你怎么掺和到我家的事来了?陈展鹏,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借钱给贺洪翔,他就会回上海,奔奔就有人接送,他就不会丢,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我们两家以后断绝来往!”

简伊娜和陈展鹏征在原地,心凉了半截,蒋海燕居然恨他们恨到这种地步。

蒋海燕一个人匆匆出去找儿子去了,她哭着给贺洪翔打电话,儿子丢了,洪翔那王八蛋要是敢不回来,她不但要和他离婚,还要杀了他!

她坐在自己的车里,哭着拨通了贺洪翔的手机号码,对他哆嗦着说道:“洪翔,你快回来——”

洪翔和他妈正等在手术室外面,老头的身体又出了问题,需要再次手术,他的心里油煎火烧的,接到蒋海燕的电话,听到她那么说,一颗心更像火上加了油,怒道:“我爸在手术!我要照顾他!回不来!”

蒋海燕哭道:“奔奔不见了,奔奔丢了——”话还没说完,那边电话断了。

是贺洪翔的手机因为惊吓掉到了地上,晁月英正满是责备地看着他,问他道:“又是那个女人打电话来,叫你回上海?”

贺洪翔全身哆嗦,开始疯狂流泪,晁月英生气道:“这事我不早跟你说了吗,不回去,以后她打电话来,你直接挂掉!”贺洪翔没有做声,拿起手机拨通了蒋海燕的电话,当时海燕正在找奔奔,手机好像被人电击一样,立马发疯般地响了起来,蒋海燕哭着接起电话,贺洪翔慌乱地声音传了过来:“儿子丢了?你是骗我的吧,你说是不是骗我,是不是想骗我回来?!”

蒋海燕哭着道:“老公,我发誓没有骗你,儿子已经丢了好几个小时了,呜呜呜,我好害怕,如果找不到奔奔,我也不活了——”

蒋海燕已经将近七年没有在贺洪翔面前哭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在他面前只哭了两次。一次是他们在上海一无所有时,看到他当导演三天打鱼两头晒网赚不到钱,生活看不到希望时,她对着他痛哭失声,再有一次,就是今天。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女人到了中年,孩子简直成了全部的人生意义。

洪翔听着她痛彻心扉的哭声,知道这一切是真的,他强作镇定地说道:“你不要哭,我马上回来。”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脑子里是搭错了哪一根筋,还是说她公婆要在老家养老的事对她的生活影响太大,蒋海燕居然问了一句:“那你爸怎么办?”

贺洪翔骂道:“我爸交给我妈,请个看护好了,现在儿子重要。”也不等她再问什么,匆匆挂了电话,很有爷们范。

他妈问发生了什么事,洪翔抹了抹脸,红着眼圈哭道:“妈,是奔奔走丢了,奔奔不见了,我在这边侍候爸,海燕要上班又要接送孩子,所以奔奔丢了。”

晁月英吓得面色焦黄手足无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洪翔抹了抹眼泪道:“妈,我得马上回去,等找到奔奔,我再回来。”

晃月英急道:“去吧,快去吧。”

洪翔点点头,匆匆地一阵风似地回上海。

后来,蒋海燕,还有幼儿园老师,以及她妈一起大街小巷地找孩子,找了整整一夜,也没有找到。

等到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蒋海燕如果说昨天还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美丽的少妇,今天因为丢了儿子,她已经变成一个憔悴不堪的老太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屁股坐在街头,想着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儿子,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像拧开的水笼头,疯狂地涌出来。

她妈说道:“燕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说完哭着抽打自己的脸。

幼儿园的老师也在一旁说道:“奔奔妈妈,现在可以立案了,我们回警局吧。”

贺洪翔回到了上海,找海燕电话,与她会合了。

当他风尘仆仆地站在蒋海燕面前时,蒋海燕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洪翔问道:“儿子还没有找到?”

海燕动了动嘴唇,摇了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洪翔走过去,突然抱住了海燕,说了一句:“对不起!”

蒋海燕在老公的怀里,再也受不了,所有的委屈都发泻出来,如同山洪暴发,她痛哭失声。

她终于也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的事业比他的事业发展得好,她赚的钱比他的多,她却仍然受着他。那是因为这个男人虽然比较文艺比较二逼,可是关键时候,他总是表现得特别像个爷们,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像及时雨一般出现,一次也没让她失望过。而她呢,虽然平时表现得像个男人,可是到了关键时候,就六神无主,时哭时笑地恢复了女人脆弱的本质。

这就是这么多年,虽然现实的生活把他们的生活观念,人生价值磨得南辕北辙,两个人基本上像个陌生人一样没有共同语言了,她却还爱着他的原因。

而且,蒋海燕也深深意识到,在她老公的内心,尽管他是一个少见的孝子,但是她和奔奔在他的心里还是占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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