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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向槐扭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抬头却看见镜中的自己无动於衷,连眼尾上扬的角度都维持在平常的高度。
他是有被陈麟吓到,但那是因为他失恋不一样,所以他能体谅。
他能将陈麟的失控行为合理化,但对於沈仲宇的一举一动,他却始终都无法轻易释怀……难道之间的差别真的只在於他是跟自己发生过关系的人吗?
当内心涌现这种想法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古板得可以,可这件事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是教他满腹心酸,他甚至还对过程一点印象都没有——
尽管事後好话歹话全让沈仲宇一个人说了,要他不介意也只能假装什麽都没发生过,不过和男人上床的冲击确实让他对沈仲宇的亲腻表现得过度防卫,稍微一点肢体碰触也让他神经紧绷,倘若他当初酒後乱性的对象是陈麟,他是不是就可以像今天晚上这样完全平常心以待?
呃。
他用力甩了甩头,可怕到令人无法再想像下去的画面,对病人来说,还是赶紧洗完澡上床睡觉比较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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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早上七点准时疯狂大响,十分钟後,当苏向槐揉著乾涩的眼睛走出房门,陈麟已经打理完毕坐在客厅啃著他热爱中的总汇三明治。
苏向槐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记错时间,没想到看了一下时钟,真的还没七点半,陈麟似乎越起越早了。
「有买你的,快去刷牙洗脸,吃完我载你去学校。」
「我没课了……」一句话就让场面冷掉的功力苏向槐是很在行的,不过见陈麟一脸失望,他又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但是有事要去系办一趟,你有赶时间吗?如果不赶的话就可以一起走了。」
「不赶啊,我没事。」陈麟吃掉最後一口三明治,酒足饭饱地将两只手挂在椅背上,瘫坐在长沙发上的坐姿,实在是有够难看。
陈麟,又变回陈麟了。
苏向槐按著隐隐作痛的胃部给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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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礼物後由於陈麟只剩下回家的行程,便自告奋勇说要载苏向槐去公司。
「你今天怎这麽閒?」
「考完的早就回家了,我还算留得晚的。」平常日的下午交通异常顺畅,一路上几乎都没遇到红绿灯。
「找不到伴一起玩很无聊吧?」苏向槐坐在後座望著陈麟的背影,有爸妈疼的小孩果然连背脊都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你呢?每次长假都一个人留在台北,不会无聊吗?」
「有事情忙就还好。」
「我是说真的。跟我回南部玩几天我妈超好客的,还会煮一桌子让你吃到吐的好料。」
「非洲还有难民没得吃,你好意思叫你室友吃到吐?」
「我以为这样讲比较有吸引力嘛!」
「到了到了到了啦!在这里停就好!」
陈麟双脚撑地引擎未熄,握住龙头看著他下车。
戴著安全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对眼睛的阿槐看上去还真是秀气,如果是冬天外头再包多一点,恐怕很容易被误认为女孩子吧?「阿槐,你觉得男生跟男生可以在一起吗?」
「你又在发什麽神经了?」昨晚的冲突馀悸犹存,苏向槐藏在口罩底下的嘴角抽搐了下。
「我只是很好奇,为什麽谈恋爱的对象一定得是女生?」
「大概是因为我们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这样吧。」
「那你同意吗?」
「嗯?」苏向槐试图从他脸上捕捉线索,陈麟这家伙到底想说什麽?
「我倒觉得恋爱的对象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就好了?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开心最重要不是吗?」
喜欢的人?除了感受到很明确的吸引力之外,他根本不晓得该怎麽定义「喜欢」这两个字。
「陈麟,你有遇过那种你不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的人吗?」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分什麽确不确定?」
「你怎能这麽肯定?」
「因为绝对是有点喜欢的成分才会想去亲近对方啊,你想想,如果完全不喜欢的话连见面都觉得懒了,干嘛还要浪费时间搅和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吗?」
「其实跟交朋友差不多啦!只是女生会比较容易发展成交往关系……你该不会有对象了吧?怎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没、没有啦!我哪有什麽对象!」
「真的吗?」
「真的啦!」如果照陈麟讲的常搅和在一起就算是一种喜欢的话,那突然发现他转移目标而莫名不高兴的情绪又算什麽?他该不会对沈仲宇产生奇怪的占有欲了吧?
他望著公司大门顿时失去了踏进去的勇气,没想到陈麟在伸手接过他的安全帽後,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阿槐,如果你缺对象的话,不妨就地取材——」
「你够了喔。」苏向槐的声音平淡到足以媲美机器人,他扯回安全帽用力砸进他怀里,走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哎哟,开玩笑的而已干嘛反应这麽大?」
「连续被耍两次能不神经质吗?好了啦我真的要上去了,谢谢你载我来。喔、对了,明天晚上六点千万要准时,不要忘了!」
「神神秘秘的你到底要干嘛?」
「你不要迟到就对了,问那麽多!」
「喔。」陈麟收起嘻皮笑脸老实地点了个头。
目送苏向槐走进电梯後陈麟才开始感受到寂寞,他默默把车骑走,少了重量的後座,意外将心里那份空虚突显得更深了。
才一天没进公司,却感觉周遭气氛巨变,该在的人都在,不该在的人好像也在,而且听说还有访客?
「谁啊?」
小莫竖起食指神秘兮兮地往上指了几下,苏向槐不假思索道:「董事长再上去是什麽?」这麽小的公司每走三步就一个官,他大概是唯一的兵吧?
「BOSS的老爸啦!」
「你这样比谁知道啊?还有小莫姐,你讲就讲干嘛打我?」苏向槐捂著挨揍的手臂表情委屈得不得了,幸好今天元气已经恢复大半,要不然可能也禁不起她这样讲没几句话就手来脚来的疼爱方式。
小莫假借装订文件的名义,硬是把他拉到方便偷窥又不会被怀疑的地点,肩挨著肩说道:「他们从早上十点关到现在了,连出来上厕所的迹象都没有,可疑…实在是太可疑了。」
「是喔……」经常「三餐不济」的沈仲宇肠胃肯定没比他强壮多少,下次应该别再给他机会糗人才对。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隔著玻璃窗遥望了一眼。
「中午的时候我去敲过门啊,不过没理我——」
苏向槐边抖开影印纸边留意著里头的动静。沈仲宇虽然贵为老板,但不是这麽没礼貌的人,他看不见沈仲宇的脸,他始终面对著办公室内的那扇窗。
他双手插在长裤口袋背对著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勉强看见男人的侧脸,说是中年其实也已经迈入一定岁数,目测约莫是五十岁後半的人。
「不晓得里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当小办公室的门紧闭到让外面的人开始担心里头是否会缺氧之时,沈仲宇轻轻扭开门把「恭送」中年男人出门。然而让人不解的是,中年男人「极具分量的露面」,竟让办公室里头的精英全都站了起来。
「沈伯伯您要走了吗?」郝思沛率先离开座位走到他面前,与沈仲宇站在一起的画面登对到让人无法反驳,苏向槐别开脸,努力把注意力放回手边的工作。
「思沛,我不想说你,但仲宇胡闹你居然也跟著瞎起哄,你们认识几年了也不帮忙劝劝他?」
「对不起沈伯伯……」失了骄傲活像是折羽的孔雀,郝思沛不再趾高气昂,略带为难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