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般抵挡之际,只觉心无杂念,杳杳冥冥,真人送他下山时嘱他的剑道妙奥,及那日所观鹰蛇之斗象,不觉在心中流淌而过。脑里无由的映射出一段金光四射的歌诀法门“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
渐渐的周身不松而自松,不静而自静,行拳迈步间,犹如行云流水,无需后天拙力,皆在自然而然。行到妙处,或“旋”、或“曲”、或“引”,进退顾盼,意气周流。直觉万物元气皆在自身,招手即来,挥手即去。
与此同时,咯巴但觉自己的一举一动,越来越是窒滞,似是落在了巨大的泥泽里一般。不动还好,动了反而愈是深陷,着实窘迫已极。他怎知此刻的萧枫以墨家的“非攻,兼爱”为宗旨,以道家的太极阴阳学说为本源,一套旷古烁今的拳法自然而然就从他手中衍生而出。
落在众人眼里,萧枫的拳势虽缓,但永不停顿,没有一刻窒滞的时候,进退倏忽,人所难防,圆绵不断,循天地之理,举手投足间无不隐含洪荒玄机。倘若他原先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现时的他便是那璀灿夺目的绝世玉璧。
其实萧枫原是想尽力抵抗,全力防守,怎知竟是恰好契合了太极的奥义。“任它万般千钧力,我自巍然不动山,似若阴阳分合道,首尾互顾画太极”。
正是今日的颖悟玄机,使得萧枫日后的为人处事也是甚合太极。
这太极奥义博大精深,政治上,那是清静无为的黄老之术,拳术上,便是以柔制刚的太极拳。以自然、柔轫、沉着、安舒为主旨,欲取先予。见敌者来势汹汹,便积蓄力量,让对手气衰力竭,然后乘势而取。
因而咯巴攻的越紧,所受到的反弹力就愈是大。不可不谓这咯巴甚是衰霉,他那‘毗卢遮那印’实乃天底下一等一的武学,无奈遇见萧枫这一怪胎,非但真元远胜于他,更且在比斗中还能自悟上乘拳诀,若是让他知晓其间玄奥,由不得他不唉叹万分。
随着心中的自然之诀愈益流转不息,萧枫是轻描淡写,随意挥洒,拳招更是一气呵成,信手拈来,圆融自通。
与之相反,咯巴此时却是气如牛喘,浮嚣迟忽。明眼人一见便知谁胜谁负。
萧枫舞的性起,双手分合间,竟是聚成好大一个太极真元球,这球乃是天地元气所凝。本拟向咯巴掷出,蓦地发觉咯巴已然不支,不由大为踌躇,心道:打是不打这老秃驴呢,适才倒是可狠,不过现今又好生可怜。罢了,罢了。。。。。。方才能放那魔女,这时亦就饶他一遭。
当下双手外推,向侧旁引,瞧中空旷处,猛地一发。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烟雾散尽,现出一个数十丈宽的深大土坑。众人见了不无不倒抽冷气,目瞪口呆。咯巴颓然坐地,兀自惊魂未定,只是痴痴的问道:“萧施主……这是什么拳法”?
萧枫沉思片刻,傲然说道:“拳曰……太极”。
“太极。。。。。。太极,阴阳相合,莫可与挡。。。。。。高明。。。。。。高明啊!”咯巴先是喃喃自语,忽地朗声说道,紧接着哈哈大笑。笑罢之后又是向萧枫合手一佛礼说道:“老衲,行年七十有三,一直坐井观天,以为天下无英,今日承蒙施主指点,不由大彻大悟,在此老衲敬谢”。
萧枫从下山以来,尚未遇过如此场面,随即手足无措,脸色涨红地道:“那里,那里,小子我也是侥幸而已,怎当大师这般称赞”。萧枫就是如此,你狠他更狠,你好他也好。
须知这咯巴大师可不是寻常的番僧,他乃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宗主,在吐蕃那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被大蒙古帝国的大王爷术赤聘为汗国的护国大法师。此次蒙金大战,被大汗窝阔台暂借,来为拖雷助阵,谁知平日心高气傲的老番僧,今日竟会败给了萧枫。
为此拖雷不禁暗暗咋舌,思忖道:这全真派果然实力雄厚,不可轻侮,似萧枫那一击,固然有一千勇士同上,那也是有去无回。改日定要向大汗建议,这全真派只可拉拢,切记不能得罪。
过的片刻,拖雷见到有些冷场,便哈哈笑道:“萧先生神功绝世,咯巴大师妙悟佛理。二位俱是可喜可贺。来,来。。。。。。帐中请”。说完右手前引,便要进帐。
便在这时只听的营外有人大声叫道:“报……”伴着喊声,一个小校奔了进来,满头大汗,狼狈不已,瞧见拖雷当即跪身伏地,高声道:“斥侯来报,金国三万先锋大军距长安不足五十里处扎营,两日后就到,领军将官是完颜尚。”
拖雷听完,一摆手令他起来,随又“呵呵”笑道:“来得好,我可正等着他呢。”
忽必烈即忙在旁恭身请战道:“父王,给我一万勇士,我取了完颜尚那厮的头来见你”。
拖雷听罢,很是高兴,大笑道:“忽必烈,你不愧是我大蒙古汗的子孙,好战喜斗,绝不畏惧,好。。。。。。好得很!不过那完颜尚乃是‘锤圣’完颜乎邪的得意弟子,号称金国八大锤中的‘水火奔雷锤’,此事还须计议一番,切不可轻敌。”
说完转向众人笑着道:“走,我等还有酒宴未完,焉可为了那等女真小贼误了酒兴。”话音方落,当下迳自入帐。
萧枫见及,不由暗自钦佩,心想:果然是大英雄,真豪杰,沉着冷静,遇强敌而面不改色,想来此时他已然胸有成竹。
是夜,萧枫一人在帐中歇息,忽感烦闷,当下信步而出。这时帐外蒙古兵见他出来,个个对他行礼,状极恭谨。萧枫颇感困惑,不知他们为何对自己这样多礼。他那知这蒙古人素来仰慕勇武之人,白天那一巨击,已使得营中士兵均是视他为天神下凡。此刻见他出来,怎不毕恭毕敬。
站在帐外,望着满天星空,繁星点点,萧枫想到:小时那常有的奇异梦境,现在怎的没有了呢,莫不是。。。。。。
正在他穷思之际,忽听的远处传来‘乒乒,砰砰’的声音,似是有人在练习拳脚。不禁走了过去,一望,原是今日酒宴上的那个小道士,此时正在满头大汗的纵移腾挪,手舞足蹈。瞧那模样,仿佛在学那‘太极拳’。只是意境不通,使得混乱不堪,萧枫见了不由失笑出声。
小道士倒也机敏,听的笑声,立时转头回望,瞧到萧枫,当下骇然。蓦地又是脸色通红,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我知道不对,萧先生。。。。。。我。。。。。。”
萧枫瞧他讲话吞吞吐吐,半天都未说出个整话,心下暗笑,便说道:“小道长,你是那派的弟子啊?怎会来这蒙古大营”?萧枫见到这小道士便想起志常师兄往日在山上对他的万般恩情,是而语声柔和,神色安祥。
他白天就极想明了这小道士从哪来或是与全真派是否有甚渊源。只是状况连出,以至无暇询问,眼下有此良机,怎么也要问个清楚。
那晓得小道士听了他的话后,神色更是惊恐,急声道:“萧先生,这可不管我师门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倘若要怪罪,就怪我一人便是”。这一番话,虽说他年龄较小,倒也使萧枫肃然起敬,即忙与他解释明白。
小道士听完,长出一气,顿时释然,兴奋地道:“幸好,幸好。”过的片刻,小道士惊魂安定,才向萧枫说起了他的来历。
原来这小道士名唤张三枫,乃是荆襄武当山真武观的弟子。此次蒙古大汗征召天下异人的谕旨,竟然也到了武当山真武观,可是观中道士平素只知修心养性,无人习武,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上阵杀敌。
但如若不去,又怕这灵山名观要遭罪,恰好得知观中有一弟子习过些许武艺,且这名弟子平常不修边幅,邋遢不堪,屡教不改,故而就派了他下山来充数。可这小道士虽说习过些许武艺,但也仅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如今唤他去与那穷凶极恶的女真高手过招,岂不是羊入虎口。
因而这些日子,小道士每日里练武,指望着能有些进步,也好保的自身平安。可武学之道,并非只需苦练就行,须得有上乘口诀为辅助,再加自身的先天禀赋,后天的努力,方能得成正果。小道士自己也明白这一道理,可是又有谁会平白无故的传他高深武学。今日见到萧枫的拳法,他颇觉与道家法义相近,因而晚上凭着尚留些记忆,在此练了起来。
萧枫听完,不由黯然,心下思忖:这小道士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