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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逊呆呆地凝视嘴角沾满鲜血的拜诺恩。
◇◇◇◇
在拜诺恩的半威胁下,朗逊协助他架起柴火,把约翰·夏伦的尸身烧成灰烬。
「他就是你要找的凶手。」拜诺恩凝视熊熊烈火吞噬这位摇滚巨星的肉体。「你的案件已经完结了。他死了——不,正确地说,他在二十五年前已经死了,只是到了今天才真正安息。」
「他,还有你……」朗逊迟疑着问。「究竟是什么?」
「你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切吗?」
朗逊点头。
「那么你心中应该有了答案。」
拜诺恩拿起地上的长形皮袋,从里面找出一柄铁锹。
「我花了许多时光,才终于知道自己是什么。」
他把铁锹抛给朗逊。
「来吧。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两人合力把萨格、苏托兰神父和空月和尚的尸体分别埋葬了。
拜诺恩找到空月的武士刀,把它插在主人的坟上。萨格跟神父的坟墓则插上用树枝扎成的十字架。
「神父,感谢你在最后把自己残余的生命寄托给我。我承诺,假如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将要越过那『界限』,在成为彻底邪恶的东西之前,我会先毁灭自己。」
拜诺恩转向萨格的坟墓。
「我要怎么说呢?……跟你相识的时间太短,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彼得·萨吉塔里奥斯,世上最伟大的吸血鬼猎人。」
他的手伸往胸前,握住那铜铸十字架。
拜诺恩接着走到刚才「钩十字」消逝之处,他捡起了那件黑色大衣,沾血的飞刀仍遗留在大衣背上。
拜诺恩拔出飞刀,往靴底抹净了血污,收回靴筒之内。
他瞧着那件大衣。
「我们还会再见面。」
拜诺恩把大衣穿上,竟然异常合身。袖长、肩位都刚好合适。
「这儿还有一条……尸体。」朗逊指向地上一方。
差点忘记了芝娃。可怜的母猫,为了拯救主人而牺牲了生命。
拜诺恩走到芝娃的尸身旁,却发现它破裂的肚腹中有些东西在蠕动。
拜诺恩把伤口掀开。
一只浑身黑毛的初生小猫蜷伏在亡母肚子内,四周包围着它已死亡的六只兄弟姊妹。它仅能睁开一线的眼睛瞧着拜诺恩。
拜诺恩把它从芝娃腹中抱了出来。他掏出一方手帕,把它的身体抹干。
「你跟我一样,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拜诺恩以指头轻扫小猫的头颈。「跟我一起去狩猎好吗?」
小黑猫以微弱的叫声作答。
拜诺恩检视小黑猫。
「是公的……就把你叫作『波波夫』吧。」
拜诺恩把波波夫收进大衣内以保持温暖。「忍耐一点,到了市镇便替你买牛奶啊。」
拜诺恩收拾好皮袋,挂在右肩上。
夜已到了尽头。东方的远山后渐现金黄色的曙光,拜诺恩知道是离去的时候。
他最后一次看看朗逊。
「放弃吧!你们再也抓不到我。」
拜诺恩转身朝着北方步去。
朗逊无言目送拜诺恩的背影,他答不上一句话,他感觉拜诺恩根本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真是一次奇妙的经历。朗逊掏出袋中的录音机,那卷录音带中记录了他两小时前目击景象的口述。
他按下「回转」钮,把带子翻前了一段,再按下「播放」钮。
「……我看见……好像是吸血鬼的东西……」
N.拜诺恩之日记 Ⅳ
十一月一日
……乘列车返抵圣地牙哥,回到萨格的屋子,一边收拾他的事物,一边回想这不到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
感觉身体出现了许多奇异的变化,视力比从前强了许多,能够看见很远很小的东西;可是也有许多不便:首先是要习惯肢体的速度和力量,经常要留神,克制至普通人的水平;更辛苦的是听觉,坐在列车上时感觉好像两颗炸弹不停在两耳旁爆破一般,花了许久才学会怎样控制,收敛听觉的范围和敏锐度。
自己好像返回了初生婴儿的状态一样。每走一步、每做一件小事都要重新学习。
找到不少萨格遗下的笔记,全都收进了袋子里带走、我需要从萨格处学习更多的东西。
这次击败「钩十字」纯是幸运。假若没有夏伦在,假若「钩十字」不关心夏伦的存亡,我没有机会写这篇日记。
下次再遇上「钩十字」之前,我必须变得更强。
其他物件一概存放在柜子里,最后把大门锁上。离开前我回首凝视屋子,再见了,彼得。
前路已经决定了:我要成为吸血鬼猎人,正如昨天的日记所说,这是我的宿命。我要追寻吸血鬼的根源,或许到了那时候,我能够找到令自己恢复为常人的方法。
然而当上吸血鬼猎人,意味着我要面对无数个危险的黑夜。每当受伤或感到力量不足时,那股强烈的吸血欲望便会涌现出来诱惑我,说不定终有一天,我真的变成完全的吸血鬼……这就是昨天日记所说「比死亡更恶劣的宿命」。
这是无从逃避的。我必须面对真正的自己,在越过那「界限」之前,找到脱离这种宿命的希望。
在正式踏上猎人之旅前,我知道还有一件非完成不可的事。
找一个人。
死亡与爱
路透社德萨斯州达拉斯
十一月四日电
库尔登烟草公司创办人及主席查理斯·库尔登周二晚因病逝世,享年七十一岁。
根据其公司正式公布,库尔登死于心脏病发。但有公司内部消息人士向通讯社披露,库尔登之真正死因乃爱滋病并发症。此消息暂未能予以证实……
十一月六日 伊利诺州 芝加哥
风从窗户卷进卧房内,把白纱窗帘吹得水平飘扬起来。
慧娜在床上卷曲着娇小的身躯,紧紧抓住被单,却依然感到寒冷。
又是一个无眠的晚上。慧娜明澄的眼眸在黑暗中反射出忧郁的淡光。
——他在哪里?逃到了此刻阳光明媚的菲律宾吗?还是躲在纽约某个黑暗的街角?墨西哥?说不定他此刻正独自啜饮龙舌兰酒(Tequila)……
她终于抵不住寒意。把被单紧裹在身上,下床步向窗户。
浪沫般飘浮的白窗帘不断朝她的脸扑过来,那痒痒的感觉令她忆起他的手指。她拨开轻柔的白纱,把玻璃窗关起来。
慧娜舒了一口气,搓搓瘦弱的双肩。
她观看窗外。月亮尴尬地缺去一片,像怀着某种遗憾般,透过玻璃窗把光华洒落她的棕发上。她仿佛能够触摸到月光的质感。
「奇怪的一夜……」她喃喃自语间,觉得背项似乎正被人注视着。
慧娜回身,发现床首的墙上似乎多了一块很大的污渍。
——不,是一条伫立的黑影。
她张开嘴巴。
在呼叫之前,一只冰凉的手掌按在她唇上。慧娜感觉那手掌仿似是没有生命的东西。苍白、修长而有力的手掌,令她无法呼吸,强烈的恐惧像酒精般涌上脑袋,手足都发麻了。裹在身上的被单滑落到地上,只余薄如蝉翼的睡袍。侧面射来的月光勾出她不算性感但却优美得像猫的曲线。
「慧娜,是我……」
她瞧不见隐在帽子下的那张脸,却辨出这熟悉的声音。
「慧娜,先冷静下来。相信我,我没有……」
她平静地以双手握着拜诺恩的手腕,把那只手掌从自己唇上牵下来。
「我相信你不会杀人,我太了解你了。」
她轻轻掀去他的帽子,扫抚他长了许多的黑发——她喜欢这种暗藏着层次的黑色。「你终于回来了。」
她仰首把嘴唇凑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