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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个时侯,玖兰枢应该是在议会里忙碌的,然而近几年却不知为何、大有将重权都交给她的意图,素来勤勉的君王也难得懒散了不少,这两天也是非常随性地宅在家里。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地下室吧。
优姬拿着文件来到这栋宅邸地下室的入口,推开门走进去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客厅中央的精致水晶灯将这一室照的宽敞明亮,这里的陈设仍然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但是洋溢在空气里的温度,却与她记忆中的温暖大相径庭。
走在通往玖兰枢所在之地的路上,她双手环在身前、手掌不断摩擦着上臂生出的鸡皮疙瘩——愈是接近那间屋子,寒意愈深。
终于在那扇门前停步,深棕色的门并没有完全紧闭、露出一道并不狭窄的缝隙,优姬正准备抬手敲门示意,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室内的景象时、骤然顿住——
元老院已经消失,为了避开屡见不鲜的监视而建造的地下室便被玖兰枢另作它用,用途什么的也没有刻意隐瞒优姬。
她知道这里冰封着一个人,一个她不认识的人,这个人与玖兰枢有什么关系,她也并不清楚,唯一明确的一点就是,这个人对于玖兰枢来说非常的重要,因为即使是在那段诸事缠身、最为繁忙的时日,尊贵的君王不惜繁琐地往返于议会与玖兰宅之间,仍然坚持每天都空出一部分时间来陪着冰中的人。
却是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
站在冰壁前的君王安静地微微仰首、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封在冰中之人,沉渊般的眼瞳里蕴藏着深沉绵长的爱意,片刻后,他终于抬起手缓缓覆在冰层之上,修长的手指隔着厚重的冰壁、一点一点地描摹着安静闭着双眼的人容颜的轮廓,仿佛只是这样的凝视与触碰就非常的满足、俊美的面容上逐渐涌起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随之蔓延开来的眷恋、浓郁得催人泪下。
……
已经……十年了。
玖兰枢站在熄灭的熔炉前,垂眸看着其中缓慢地逐渐重生的脏器,而后倾身靠近、珍之若重地以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感受熨帖着掌心的灼人温度。
无论面容之上覆着的镇定是否有故作的嫌疑,清冷的声音里浓郁的满足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愉悦,“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和平盛世指日可待,便也不再急需千夜咎这份力量。
将心脏剖出、抛入熔炉中,剥离了赖以寄存的躯体,这条生命的重心并不再命名为“千夜咎”,也就昭示着“千夜咎”的死亡——那个令人绝望的诅咒,终于被破除了。在濒死的状态下吸取了千夜咎的血液,玖兰枢不仅得知了全部的真相,甚至阴差阳错的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纵然承受着火焰的灼烧,纯血强大的心脏却是不会就此停止跳动的,它沐浴着猎猎的火焰、不断重复着消溶再生的进程。
既然生命的本体并没有死亡,那么就意味着……重生是可以实现的。
十年,没有一天间断,玖兰枢为封在冰中那具空洞苍白的躯壳不断注入自己的血液——既然是伴随血液而生的诅咒,那就将所有的血液都替换。
然而真正践行这个理想,却举步维艰。
早已被判定死亡的千夜咎,他的躯体时刻面临着化为碎片的结果,这就意味着,若要使自己的血液注入千夜咎的血脉,必须在血线被玄冰凝住之前让其进入千夜咎的体内。投入极大、收效甚微是无法可解的难题,所以才会拖延十年之久。
——不过这漫无止境的等待,终归还是看到了尽头。
玖兰枢沉默地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沉睡的千夜咎,一只手长久地覆在对方的心口处,感受着掌下的心脏生机勃勃地撞击着掌心。
心脏已经顺利植入,经过熔炉的炼化,与血液的磨合也非常完美。
那么……快点醒来吧,然后告诉我,我所看到的光芒……并不是虚幻的蜃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阿咎醒来,然后啪啪啪
雷啪啪的孩子看到这里就可以当作完结了,嗯。
感谢一路陪伴,抱住群亲╭(╯3╰)╮
☆、第十夜~落幕~
夜色渐深,眼前的别墅里透出温暖的明黄色灯光,影影绰绰间勾勒着站在屋前、怔怔盯着大门发呆的男人僵硬的身形。
记忆的终点是停留在玖兰枢的獠牙刺破他的血管之时,不知距那之后过了多久,千夜咎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僵硬的手脚完全无法移动,眼睛不能睁开、一片空茫的黑暗间,只能听得到咫尺之处的呼吸,频率熟悉得令人发颤——这是玖兰枢……正抱着他沉睡。
呆滞了不知多久才意识到他还活着的时候,涌上心间的并非庆幸、而是手足无措的惊惶恐惧。在最后关头玖兰枢吸取了他的血液,破除了囚禁记忆的牢笼,那么得知了一切真相的君王,又该怎样惩罚独断独行地对他做出这样残酷的一切的背叛者?
——一定会将千夜咎当做敝履一般、毫不留恋地丢弃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原本麻木得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躯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好转——这无疑是玖兰枢不分昼夜悉心照料的缘故,然而这莫大的温柔,千夜咎却始终是以提心吊胆的状态承受,仓惶等待着玖兰枢将他丢掉的时刻来临,然后就在这样的畏惧之中、恰巧在君王难得外出的这一天里,他终于睁开了双眼。
本来想要乖乖等待玖兰枢回来、亲口宣判对他的处刑的,但是万般思量之下还是难以克制前所未有的惧怕,与其被他亲手丢弃,不如自己寻个了断——怀着这样鱼死网破的念头,他逃了出来,却终归并未能够离开多远,想要再见玖兰枢一面的强烈念想无论如何都无法消沉,难以割舍的情愫如同最为坚实的枷锁,将他束缚在这扇门前,矛盾的心情又让他怯懦地裹足不前。
……
千夜咎站在那里无意识地攥紧双拳,面上的局促与不知所措让他看起来像是迷路一般,片刻后口中结结巴巴地开始念叨些什么,“……好、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对、对不——”
几不可闻的话音戛然而止,强行被收住的尾音似乎仍然尴尬地回响在冰冷的空气里,千夜咎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就把心中所想的话念了出来,就好像是对将要做的事无比紧张所以下意识地预先演练。
——根本就是无比紧张吧!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样的……
千夜咎咬了咬牙,微微垂下眼后唇角突然露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怎么还能说这些……”
“那么阿咎……要说些什么呢?”
这世界上独一无二、动听得无与伦比的清冷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叹息让人心醉神迷,随即背部贴上了结实的胸膛,一双手臂环住了他的腰,熟悉到令他发颤的味道瞬时盈满了周遭,喧嚣着要占据他的所有——突如其来的袭击使千夜咎失态地怔楞了一会儿才蓦地回过神,双手无措地颤抖着覆上紧紧扣在腰间好看的手,几乎不敢接受还能被他拥抱这莫大的幸福。
“小、小枢……”过快的心跳让他连呼吸都不顺,他慌张失措地低声唤道,想要转过身去看他,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旋即颈后低温的皮肤触到温润的呼吸,湿热的亲吻接踵而至。
玖兰枢亲吻着他的脖颈,唇舌游移到他的耳垂时,放轻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诱哄般地念:“阿咎要说什么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