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碧小泉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厉害,本能地向她又走了一步。
“赶紧把脸给擦了。”夙母含泪笑着,忙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和灯笼往桌上胡乱一放。
碧小泉咬着唇,从袖中取出帕子,低下头擦拭起来,起初还有点慢地颤抖着,接着忽然急促了起来,用力地迅速乱擦,直至脸皮被摩擦的有些生疼,才猛地抬起头来,只觉地两股热流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涌出……
自她开始擦脸起,杜曲音就一直盯着她,身子僵硬地犹如石像,分毫未动,可待她忽然抬起了头,喉咙里却猛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抽气声,砰地往后撞在石桌上。
夙母早有所准备,忙扶住了她,哽咽道:“曲音,你看清楚,她是谁,看清楚她是谁?姐姐终于不辱使命,找到你的安儿了。”
“娘……”碧小泉终于噗通地跪倒在她的面前,千言万语都凝结成一声深深的含泪呼唤。
“安儿……安儿……”杜曲音依偎着夙母,目光直直地望着碧小泉,噙着泪一遍遍地摇头,一遍遍地呼唤,就是不敢伸出手去触碰近在咫尺的那张仿佛已经被埋藏在岁月中的容颜。
“是的,是安儿,妹妹,是你的安儿!这不是梦,更不是幻想,真的是你的安儿来见你了!”夙母抓住她的手探向碧小泉的脸颊,急急地道,“不信,你摸摸,你摸摸!她的脸,她的皮肤,还有她的泪,都是热的,活生生的热的。”
不等她的手颤巍巍地探尽,碧小泉已一把握住了她那纤瘦地几乎只剩骨节的冰冷手掌,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再叫一声!再叫一声!”指腹和掌心都触到了那一片温热的刹那,杜曲音的眼神中猛地迸发出了极其绚丽的光彩,陡然弯腰用双手捧住了碧小泉的脸,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将依赖者她即将到来的那声呼唤般紧紧地凝视着她。
“娘!娘!娘!”她的期待太强烈又太脆弱,仿佛自己动摇一丁点就有可能会令她万劫不复,碧小泉不敢动,连一丝眼神都不敢动,只能一声又一声地低柔地轻喊着,将希望一点点地注入那双复杂的无以形容的眼眸之中。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的,总有一天……”杜曲音忽然笑了,手指一点点地抚摸着那娇嫩的容颜。笑容凄美地就像最后一片凋零的花瓣,又像是经历了无数寒冬和冰雪终于得以拱出枯枝的那点嫩芽,仿佛终于得到了所有的补偿,
夙母忍不住转过头去,只觉得再看一眼她的笑容心就会一寸寸地碎掉。
“对不起!娘,我来晚了,让您受苦了!”碧小泉含泪凝望着她,看到她那头白发就酸楚万分。十八年的岁月,六千五百多个日夜,十五万七千多个小时,这些白发就这样一毫米一毫米地煎熬出来的,让她怎能不愧疚,怎能不心酸?
杜曲音微笑着摇摇头,慈爱的目光片寸不离她的眼眸,只想要将十八年来的相思和牵挂一次性好好地看个够。
“嘘,不要说傻话,让娘好好看看你。”杜曲音爱怜地端详着女儿的每一寸,目光中满是幸福和满足,温柔地感叹道,“这十八年来,我总是做梦,可梦里头的你一年一年地长高,面容却总是模糊不清,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像我……”
“那是因为我是娘的亲生女儿……”碧小泉摩挲着她冰冷的掌心,却头一回感觉脉搏里流动的都不是血,而是无比浓郁的亲情,犹如实质般可以直接触摸,比火焰还要温暖的温柔母爱。这种感觉,绝非当时误以为林月芳是自己生母时的那种感觉可比,也根本无需任何印记的验证就能明了和深信。
因为,她的生命就是来自眼前这个饱经磨难的女子。
“是,是娘的女儿……”杜曲音本来已稍稍平缓的泪,又因碧小泉这句包含着无限依恋的低语,而幸福地落下,曾经无比空虚的心却反而迅速地充实和饱满了起来。
“娘!”碧小泉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跟你说说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吧……”
她知道,这,一定是娘亲此刻最想要了解的!
正文 135 危机逼近
135 危机逼近
一个时辰有一百二十分钟,一个时辰可以走几十里路,一个时辰能看很多风景,一个时辰也可以有很多发呆的时间。可是,当一个时辰来到相聚中间时,却仿佛是抓在手中的流沙,任你握得再紧,也会快速地从指尖溜走。
直至石门传来打开的声音,屋内的三个女人才豁然醒悟到时间的流逝,幸好夙母机灵,立刻抓了桌上的绣品塞给杜曲音,同时遮住碧小泉的头,并故意夸张地叹道:“唉,这刺绣的活呀,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墨斋小说:。qSxiaoshuo。',这上中下的区别本来就大了,更何况还要是绝对精品的活儿,音姑娘这一手绝活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学的。说不得还要请音姑娘多多指教才行,不然不要说这小姐儿,就是我再年轻个十岁,也不见得能学会两三分……哎呀,这位大哥,一个时辰已经到了么?我们听着音姑娘指教针法,没想到一晃儿就到时辰了。”
说着,不动声色地朝着他走去,脸上带着为难的笑容,一掏袖子已经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这位大哥,您可能也知道,这绣品啊最是慢工才能出细活儿,音姑娘刚刚讲到关键处,只差一点我们可能就能明白一点了,您能不能通融通融再给个一炷香的时辰?小妇人保证绝不再超时。”
大汉看了看桌边正凑在缎子上低声讨论针法的两个女人,犹豫了一下,勉强地道:“好吧,就一炷香,下不为例!”
“多谢大哥,大哥真是宽宏善良之人,必定会有好福报的。”
大汉一走,夙母就忙从怀中取出乔装工具。
“妹妹,今儿就只能到这里了,好在你们母女总算团圆,等我再多打点打点,明后日一定再来看你。”
“娘,您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碧小泉任凭夙母在脸上动作,双手却紧握着杜曲音那终于有了一些温度的瘦手,坚定地道。
杜曲音温柔地看着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安儿,你不要费这些心,娘在这里住了十八年,早已习惯了,何况这是娘应得的惩罚……”
“不,娘……”
“你听娘说,”杜曲音轻柔地打断她,抚摸着她的脸颊,“有些错犯下了就是犯下了,不是解释几句就能弥补的,当年灵主和长老们没有当场判你母亲死罪,却容我苟活至今,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我自食其力,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了。今天终于能见到你,娘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开心,娘只希望,以后能再隔一阵子再见一回安儿就好了,别的,娘不想奢想。”
“可是娘,当年的事情又怎能全怪您?而且您已经付出了十八年的代价了。”碧小泉急道。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杜曲音微笑抱住她,“安儿,现在让娘再好好地抱你一会。”
“嗯,娘!您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身体,这些糕点是我和伯母亲手做的,里头加了一些养生的药材,您多吃点,我一定会争取尽快地再来见您。”碧小泉也依恋地回抱着她,她理解母亲心中的负罪感,可那近乎嶙峋的瘦骨却更让她感到心疼。这十八年来,她的母亲所受的又何止是躯体的囚禁,更是心灵的桎梏啊!
“差不多了!小心别让人发现。”夙母给碧小泉装扮好后,利索地将篮子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并将其中一块白绸缎交给杜曲音,“妹妹,时间短暂,说不了太多东西,所以有些事情我们就还是用老方法写在了这上头,回头你若有什么话,也可以写在衣服里头送到锦云绣庄去。”
杜曲音微笑着点头,放开碧小泉,又抱了抱夙母:“扬波姐姐,您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自从认识这个义姐之后,她就不知道为了自己做了多少事情,尤其是在自己遭遇大变之后,更是只有她始终未曾放弃过自己,不但冒险地来看自己,将自己从近乎疯癫的状态中拉了回来。那以后,为了不令自己有太多的时间胡思乱想并能常常给自己鼓励,又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给自己争取了一份刺绣的活儿,让自己即便身在囚牢也能自食其力的同时,更给了自己一点希望的盼头才能终于等到这一日。
夙母拍了拍她骨瘦如柴的身躯,朗笑道:“你呀,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把身子养好来,好好地享受母女天伦。不过你若真要报答什么恩情的,眼下可就有个绝好的机会呢!等你看完了信就明白了。”
说着,冲碧小泉挤了挤眼:“是吧?小泉?”
“伯母!”
碧小泉忍不住娇嗔,引得夙母哈哈大笑,更让杜曲音十分好奇,笑道:“那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