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开燕家之前,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大宅。
我看到符大师一直皱眉看着我,他眼里,似乎有些别的什么东西,然而我读不懂。
而二楼的一扇窗户上,我看到了一个鬼脸的少年,远远地遥望着我。
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着那个身影,大喊道:“阿青——”
鬼脸的少年听到我叫他,他只做了一个动作。
关窗。
医院的日子是很昏暗的。
我之前到过很多医院,有县城的,三甲的,便民的,社区的……
但精神病院,还真是第一次。
精神病院是一个符号。
一个充斥着疯狂、压抑、尖叫和黑色的符号。
我到这里之前,曾经想象过它的黑暗和压抑,但是我没有想象过它的气味。
是的。
整个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让人恶心到作呕的气味。
是发霉的味道。
但不是墙面地面或者被褥衣服的霉味,而是人发霉的味道。
人发霉是什么气味呢?
这种气味还真是难以形容。
并不是叫花子的那种不洗澡的恶臭,也不是一个人运动之后满身大汗的体味。
那应该是从骨子里堆积的陈垢的味道,从大脑里,通过耳道散发出来的陈年臭味。
单人病房里,一个胖胖的染着红色短发的护士对我讲着这里的规矩。
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吃药,什么时候放风,什么时候洗澡。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也没办法动。
虽然我从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配合,然而我还是被束缚带捆绑在病榻上。我告诉护士,我要上厕所。
她拿过来一个便盆,给我解开下面的束缚带,再给我拉上一圈帘子。然后让我就这样躺着解决。
我不明白我到底算是个什么危险分子,要被这样严阵以待。
我问护士为什么,连问了两声,她才带着教训口吻没好气地回答:“你得的是精神分裂、妄想症和抑郁症,是有高危自杀征兆的病人,我们绑你是负责任。”
我明白自己此刻真的算是身陷囹圄,并且,没有人会来救我。
于是,我就开始破罐子破摔。
我把护士喂到我嘴里的药吐了她一脸。
然后我得到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辈子除了我奶奶,还没人这样打过我。
胖护士一边指着我,一边骂着难听的话,她用手指头来戳我的头,连着戳了好几下。最后,她把水泼在了我脸上。
这之后,医生就进来给我打了一针。
然后我就陷入了一种梦境似的睡眠中。
我能听到到处的关门声,过道里的风声,医生护士训斥病人的声音,还有病人间交谈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个女人凄惨的“啊”的加了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碎掉了……
一个男人在冷冷地说:“你再敢碰她一下,下次拧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他的声音很清脆悦耳。
但是我睁不开眼睛,我醒不过来。
身体被麻痹了,意识却还很清醒。
朦胧中我感觉有个男人走到了我的面前,他蹲下来,用他修长的手指来抚摸我的脸,轻轻的抚摸,顺带轻轻地叫我:“林小莹……”
他给我非常熟悉的感觉,然而我想不出来他是谁。
我感觉他把头也靠在我的枕头上,他的脸贴着我的脸,他似乎在享受这种和我一起静静贴面的时光。
我想叫他,想和他说话,想问他为什么,但是我张不开口。
我只能任由他抱着我的头,任由他亲吻我的头发。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我清醒之前。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身边没有男人,只有那个红头发的胖护士,她给我推饭菜过来。
我注意到她昨天打过我的那只手,绑着石膏,用纱布拴住挂在脖子上,应该是断掉了。
非但如此,她态度还好得不可思议,对我和昨天判若两人。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暖用,在她艰难地喂了我饭之后,我依然把嘴里的饭菜吐了她一脸。
241别在我面前关心别的男人
我在精神病院呆了大概两天两夜。
到了第三天,依然本着妄想症、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的三大精神,超级不合作。
我不吃药,不吃饭,也不睡觉。
如果谁要强迫我干什么,我就唾他一脸。
医生和护士都不敢把我怎么样。
自从胖护士打上石膏之后,他们面对我的时候,都多了几分畏惧。当我各种不合作外带羞辱性动作的时候,他们只能把愤恨藏在眼底,却依然带着笑脸来讨好我。
不过,他们会给我输营养液,给我打那种会让我昏昏欲睡的针来强迫我入睡。
每当我昏睡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来。
他总会叫我的名字,抚摸我的脸,有时候他半个身子轻轻匍匐在我的身上,抱着我。
有时候他解开我身上的束缚带,然后把我抱起来,抱在他的怀里。
但是我没有办法看清楚他。
有一次我奋力睁开眼,我看到的是模模糊糊的一团。
男人问我:“你在看我吗?”
然而我大概很快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他就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胸膛里,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吻我的头顶。一直到我醒来为止……
我清醒的时候,会去思索整件事发生的轨迹。
思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燕平青之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我想起符大师最后的那句话:这就是你的命运。
被安排好的命运……
我已经被扔到了棋盘中,然而我并不是棋手的算计和逻辑是什么。
当然,我更加恐惧的是,我会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呆久了,也就不再觉得这里的空气难闻了。
我两天多没有洗澡,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也已经变得和这里的空气一样。
我是不是从脑子里都在开始发出臭味?
有时候,我好希望那个男人可以在我醒着的时候出现,他出现,然后告诉我他并不是存在于我的幻想中。
在我孤立无援地呆在这个监狱里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是在默默关心我的。
我希望他出现,告诉我我不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
我有时候害怕,我会真的变疯……
那时候,唯一支持我的只有燕少。
我依靠对于燕少的所有回忆来支撑自己。
我看着暗灰沉沉的窗帘,八月末的阳光照不进这昏暗的世界。
旁边的房门传来打开的声音。
这里的房门是钢制的,每次打开都会发出很脆亮的声音,回响在这静得有些可怕的空间里。
我本以为医生又来给我打针了,没想到却听到医生说话的声音:“秦公子,就是这里了。”
我的身子顿时震了一下,回过头来。
这一刻,秦月天带着外面世界的阳光,走了进来。
我瞬间要无法呼吸,我想要挣扎着起来,然而我被捆绑得紧紧地,我想要叫,叫他一声,然而我开口,却只发出不成形的呜咽和剧烈的呼吸声。
秦总冲到了我的面前。
他没有叫我,只是抓住我身上的束缚带,用力去扯。
然而这带子坚韧,秦总扯了两下怎么也扯不断,他回过头去吼医生:“给我手术刀!”
医生踌躇着:“可是、可是秦公子,这个病人很危险……”
秦总瞬间回过身去,提起了医生的衣领,几乎嘶吼着:“给我把她解开!快!”
快字说完的时候,他把医生往地上猛地一掷。
医生摔在地上,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秦总回过头来,他扑过来,抱住了我的头。
用他宽阔的胸膛包裹着我,秦总在我头顶说:“没事了小莹,没事了,别怕……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