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逸夫像所有学外语的人一样,总想寻找出国机遇,完就自己的事业梦。除此而外,还有另一层苦衷,别人并非知晓。那就是他和王禾总经理的矛盾已然针尖麦芒,不好将就。
事情得从87年底说起。
当时改革开放的第一轮热浪余波,传到巨方商检局。上级文牍像雪片般飞来,敦促巨方商检局顺应时势,大搞三产。毛百民局长和郭发局长也紧跟中央,力作改革促进派。王禾和姬逸夫所在的公司被局领导指派去搞所谓的“咨询服务”,就是搞活经济,叫商检公司出面,介入流通领域,接受出口生铁、焦碳报验并协助检验,好多收点儿费用。88年初,战线延长,还添了帮助贵州外贸公司在省内组织合格生铁发运到边海港的新活。
这个买卖可忙坏了王禾和姬逸夫。协议规定,商检一方要为贵州外贸公司发出3列火车,共计7500吨18号生铁。要发出这么大量的低磷含量的生铁,其工作量之大,常人难以想象。要知道,一列火车可运送2500吨;一个货运车匹可装60吨。发运人必须将2500吨生铁从纵列省内卢杭山区的星罗棋布的小铁厂运到指定的火车站,按60吨一堆放好。比这更难的是,在发运前,必须在铁厂按标准抽取样品,然后将样品送往巨方市钢铁公司的中心化验室作化学分析。因为卢杭山区的铁厂都散落在山沟野岭之上,而且供货的全是土高炉,小的7…8立方米,大的也不过20立方米左右,光凑足数量就已然阿弥托佛,更甭说达标抽样化验了。姬逸夫甚至看见有的铁厂里,小拖拉机就在铁胚输送带旁恭候着,只要出来一块铁胚,甚至还红通通着呢,就被买主用大铁钳子夹到车上。好赖卢杭山铁矿脉的磷含量就低,大货质量好把握,他们从大处控制控制,否则,这买卖真没法儿做。
姬逸夫那阵子奔波于山区铁厂和巨方钢铁公司化验室之间,不分白天黑夜,不论刮风下雨,哪有节假日?为送生铁样品,88年3月13日凌晨1点,他和卢杭县发铁的个体户百锁柜开着一辆破汽车往巨方赶,行至出山的杏花坡,突然姬逸夫屁股底下的汽车右前轮飞将出去。好在当时速度不快,只见汽车向右一歪,差点翻到深沟里。出来一看,伸手不见五指,天黑似锅底儿;衣衫不耐更寒,冷风像穿箭。截车吧!不时有拉煤的卡车出山,但没一辆车敢停。两人只好在车里忍。那罪遭的!第二天,两个人折了一截树叉,把掉到路旁的轮子从冰水中凿出来,好歹安上,以20麦的速度,到下午6六点才赶回城里。
为解决人手不足,王总增添了两个临时工,一个女的,叫王瑗,25岁;一个男的,叫张进步,23岁。
这天,巨方市钢铁公司化验中心的女业务联系员薛翠,来到姬逸夫办公室。见只有姬逸夫一人,就想把憋在心里许久的事跟他说说,道:
“吆,姬经理(当时姬是业务部经理),这么早就来啦?干劲真大呀!我昨天来还听王瑗说您在山里呐。”薛翠寒暄道。薛翠的丈夫和姬逸夫原来量具厂的朋友原来在部队是战友,所以薛翠跟姬逸夫就显得熟。
“对,昨晚上9点多回来的。对啦,等会我还得把铁样给你们送去呐,这回可不少,足有半工具车。”
“那好,”薛翠又推开门看看外边是否有人来,才折回来说:“姬经理,王瑗在你们这儿是不是正式的?”
“不是呀?是因为我们人手不够,王经理介绍来的。怎么啦?”
“我是因为咱们的这种关系,早就想跟您说说,”薛翠一边迅速地说,一边不时地注意门口动静。“王瑗的胆子也太大了。好多客户跟我说过,她经常跟人家要好处,跟天津一家驻巨方市的要过两台日本原装冰箱,只给了不多钱;据说有一家省南的厂家给了她两台彩电;还有给戒指和现金的……我心想,王经理和姬经理都挺不错的呀。她怎么这样呢?有时她直接就到客户那抽样去了,。她又甚么都不懂,这不瞎闹么?万一出个大事,大家不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是怕您和她有甚么连带,所以提醒提醒您,您要不信,就当我没说,您可千万别把我的话传出去。咱们是出门不算啊!”
姬逸夫很震惊。惊讶的是,从进商检局起,姬逸夫就在综合科接受、联系、安排报验,还从不知道这工作能玩出这么大油水来;震动的是,真是后生可畏!才来了不到几天,而且是个临时工,还是个女的,就弄出这么大动静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唷!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这么大胆儿!?本来商检公司就是以服务和质量取胜的,要是这么污七八糟个搞法,不把名声搞砸啦?”姬逸夫很生气。其实他早就对王经理心怀不满。原来说得好,必须找素质高、懂英语的。王瑗来后,经他观察,根本就不会英文,不过是王经理一个同学的妹妹而已。
姬逸夫当天就把从薛翠那儿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报告给王禾。王经理听了没太动声色,只是呆呆地望着姬逸夫,略微顿顿,之后不痛不痒地说:“你可以找她谈谈嘛,该批评就批评。”
姬逸夫心想,你介绍的人,让我去批评?我干嘛去得罪人啊?这件事肯定不会孔穴来风,薛翠跟王瑗又无缘无辜的。这种人怎能留在公司呢?就说:
“王经理,咱公司可刚有起色,可别叫一个苍蝇坏了一锅汤,叫咱们说不明道不白的!”
王经理未置可否地没言语。
王经理是东北人,有强烈的事业心。1965年考上西北大学英语系,和孔蜀的情形相仿,入校后几乎主要就搞了“四清”、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文化大革命和复校闹革命了。后来的复课学习总算来了,可惜没多久就被分配到省立建筑公司办公室作秘书,搞宣传。78年经人介绍,调来巨方市外贸局办公室,为局长当秘书。至79年中旬,又通过别人介绍才调来巨方商检局当翻译。多年的官场生涯,使之谙熟官场的阴阳变换和尔虞我诈,也造就了他的思维方式——不管甚么事,他都会先划个问号,然后在进行自我防范时,就把对方想坏了。
随着薛翠和张进步多次在姬逸夫耳旁唠叨王瑗的劣迹,姬逸夫也多次在调查获得印证后向王禾作了汇报。但事与愿违,王总分析判断的结论却是:姬逸夫跟我吊蛋!
就这样,在王总和姬逸夫的摩擦中,88年底临近了;同时,改革开放的第一轮热浪的余波也渐渐平静下来。
88年8…9月间,国务院三令五审禁止党政机关利用权限便利,参与流通领域的商业活动,为本部门本单位谋取利益;动员开展全国性的经济整顿和检举揭发吃要回扣活动。
巨方商检局党组也向当时响应中央大力推进改革开放号召时一样,雷厉风行,闻风而动。
1988年9月底,巨方商检局党组给巨方商检公司发了红头文件,要求自10月1日起商检公司停止接受任何商品的报验和检验工作,停止咨询服务。王禾经理开完整顿会回来跟姬逸夫一边传达,一边叨叨:“看郭局长吓的那样儿,当初让干也是他,现在不让干也是他。停就停吧,甚么也别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