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盘已做好的煮猪蹄。甲西说,同在异乡为异客,请他们多包涵。又拿出半瓶北京二锅头,为每人倒了足有二两。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虽此三人谈知己为时尚早,但毕竟话算投机,加之水酒落肚,真情溢表,大家都免不得道出一些实情,就显得像知己一般。孔老师酒性最差,几口下去,已面如桃花,免不得对近两月来大权旁落的颓意大发胸臆,并对牛利用意明显的咄咄逼人表示义愤和忧郁。姬逸夫和甲西则从旁百般开导,尽力劝和。最后,姬逸夫和甲西约定明天请郭局长和郝局长前来见面,共谈合作大计。晚9点多,三人握手道别。
外边已然灯火阑珊,甲西执意送到黄铁头,才依依不舍分手。此时兴高采烈的姬逸夫那知等着他的会是郭局长的迎头痛骂。
孔老师和姬逸夫原路退回。他们在迪亚克广场站捣上蓝铁,姬逸夫按孔老师指点在拿波仑站先行下车。及至推开宾馆房间的门,见郭局长、郝局长和弓复利三人都在。只听郭局长怒冲冲地大声喝道:“叫你结个账,这时候才回来?几点了?”
姬逸夫满心高兴回来,本想今天立一大功——又踩了一个点儿。没想到郭局长的当头棒喝,忙解释说:“结账挺快,没用30分钟。结完帐孔老师又领我去舜帝公司,在那儿呆到这会儿。对了,我给你们打电话了呀?”
“你打电话说一会就回来,现在都几点了?都11点了!知道回不来,走时也不说明白?叫我们干等。”郭发脸拉得老长。
“谁事先知道呀?跟孔老师走半道,都不知道去哪。到了才知道怎么回事。”姬逸夫也火了。心想,我一心一意办事,回来还挨骂,真晦气!
“你肯定事先知道?”郭发一味地坚持自己的主见。
姬逸夫自以为最讲究实事求是,所以最受不得被别人冤枉。郭局长的这句话,一下叫姬逸夫记起他入民盟时,党委温副书记谈起郭发当时说的话:“他入民主党就说明他经不住考验,是自我暴露”;又想起庚虎说过的他跟王禾一个鼻孔出气的事。姬逸夫一下就火了,也大声喊道:“我要事先知道我是王八蛋!行了吧!”
屋里一下鸦雀无声了。
郝局长掉头出去了。
弓复利忙劝解道:“别说了,别说了。主要是我们没有语言,没法出去吃饭,一直等你呢。”
“就是嘛!我们倒没甚么,可郝局长那……那么大……大岁数,不吃饭能行?”郭局长讨了个没趣儿,声音低了下来;听了姬逸夫的解释,气儿消了一半,语气缓和许多。
后来弓复利跟姬逸夫说,郝局长跟他说:“小姬的性子太直,可要吃亏咧!我年轻的时候就够呛,没想到比我还厉害!这到57年非是个右派!”
第二天,是个星期日。
11点多,孔老师寻个托词来了。他们一伙分乘两辆出租车,到了舜帝公司。甲西闻声,迎至门口,一边嘘嘘地要大家压低嗓音,一边将大家邀到客厅。甲西和他妹夫姜六又沏茶又点烟。大家七嘴八舌,气氛热烈。
郭局长和郝局长问了甲西很多问题,像家有几口,年岁几何;怎样出的国,多咱来的此地;房租多少,买卖如何;过去在俄罗斯有何经历,今后在匈牙利作何打算……甲西笑嘻嘻地把他的姓氏名谁,祖籍那里,源何宁夏插队,为啥展转西旅,在莫斯科的风险经验和来匈后的坎坷营生,又从头一一道述一遍,不过比昨天的讲叙更详细、更动情。在谈到合作办餐馆一事时,甲西说:“其实办餐馆也简单。我过去主管过那古市招待所和那古驻京办事处,那规模也不小啦。要说办餐馆,一个面案,一个菜案,主要是管住这两案,堵住漏洞。否则就会出问题。”
郝局长拍手赞成,说道:“看,人家懂行!是这么个理。说明他干过!”
郭局长和弓复利也频频点头称是。
姬逸夫和孔老师为甲西感到脸上有光!
正说着,又来了几个甲西的朋友。甲西忙给郭局长他们介绍,说:“这都是我原来在莫斯科时候的朋友。现在都在匈牙利,不过全在外地,不在布达佩斯,只要我这有点甚么货,就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拿去卖,回头再结款。我这儿就这样,经常来人,可热闹了,快叫警察盯上了。”
郭发他们和进来的人都一一握手、打招呼,然后落坐,交谈。
说话间已近下午2点,甲西的妹夫在茶几上摆了5…6个菜,有凉拌黄瓜、西红柿和匈牙利的熟肠等,还有一大盆排骨汤。甲西那帮朋友都管他叫大哥,管他妹夫叫六哥。姜六给大家斟上郝局长带来的中国西凤。一见中国白酒,甲西和他的朋友高兴的嗷嗷叫!
甲西真心诚意地向郭局长他们敬酒,说:“郭局长,郝局长,姬经理和弓经理,呵,还有孔老师,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咫尺不相识,我很高兴能托孔老师的福,跟您们相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一定会鼎立相助……好,那我就先干为敬啦。”说毕,一仰脖,将杯中之物一饮而进。
郭局长他们也豪爽、都高兴地喝了一大口。
郭局长说:“咱们谈得很好。我看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希望我们能合作。将来肯定会麻烦你。我们回去后看跟孔教授他们的情况再说、再跟你联系。不过我看你可以和姬经理就办餐馆先签个协议,以便我们回去向党组汇报、研究。”
“这个好办,可以仿照咱们原来的协议。等你们真过来,先注册公司,再和舜帝公司合办餐馆。这里注册公司很简单的,只要银行存6千美金,把底单交给律师,到经济法院一注册,三天后公司就合法了;再在一年之内到银行存6千美金,就能拿到批文。”孔老师轻松地耸耸肩,哧哧地吹着鼻孔说。
孔老师的话令姬逸夫感到惊讶: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有始以来才提到?后天就该取道莫斯科返国了,要不就着此次考察,把公司注册了多好!那样的话还怕牛利捣乱?闪活人?还怕过不来?孔老师干吗以前不透信儿呢?是为防一手?就有些嗔怪孔老师,悄悄地问:“这么重要的消息,您怎么不早说?”
孔老师支支唔唔半天,说:“……原来又没到这一步……现在又不晚。”
“不晚?连思想准备都没有。再说,钱呢?要不事半功倍,多好!”姬逸夫面带不悦。
“怎么了?”见姬逸夫和孔老师小声嘀咕,甲西凑过头来问。听了姬逸夫的解释,甲西诚恳地说:“你们真要注册,先从我这儿拿。”
人借酒力,气氛愈加热烈。甲西关紧窗子,拉上窗帘——说怕惊扰四邻。有人说起文化大革命;有人说起北京;有人哼起民歌;有人询问家乡变化……
甲西的朋友陆续兴尽而去。
人散净后,甲西和郭局长他们又谈起合作之事。甲西讲:“你们来一次不容易,如真要办餐馆,可以先注册公司,拿到公司文件,公司就算合法的了。再来,就可以带货、办长期居留。这样事半功倍。”
姬逸夫他们越听越新鲜。这些消息孔教授和牛利从未提及过!
很明显,在这点上,孔老师和牛利不约而同地穿一条裤子!
对此点,郭局长事先无准备,但他心里明白,自己不是一把手,到底办不办,得回去等局党组定,就推脱说:“明天中午我们就得回国了,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