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逸夫总觉得前天给关丽的信没把自己表达清楚;又隐约觉得那天感情有失偏颇、言语有些生硬,唯恐适得其反;所以第二天晚上10点多就又重铺笔墨,不想叫关丽心生误会,他写道:
“关丽:上次传真未写完,孔老师就回来了,只得草草收场,完后我看了看,写得杂乱无章,只是信笔惦来,定有生硬之处,望你不要过虑。
“中秋节是在无知觉中来的,早晨喝了碗稀饭,中午正昏睡,2时许孔老师把我叫到一家去吃饭,席间方知那天是中秋,故未曾向你致电问候,请谅。
“希你逢事往开处想,我来匈工作也就是一年半载,挣点钱就打道回府,坐阵太原,指挥全面;或回国后就退休,任何单位的班都不上,和你聊度晚年。但暂时的分离还是必要的,否则你会讨厌我。这样的分处两洲,过一段再相见会更投机。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设法办照来布达佩斯,或今冬在此过年,或明春来这踩青,多则数月,少则十数天,看我是如何在此折腾的。我看此两法均可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随你局组团的人员同行,可否?
“总之,九月没几天了。望你变不快为愉快,往好处想。早晨多出去玩玩,晚上看看电视;冷家冷户是对热家热户而言,等我回去不就热家热户啦?月有盈缺,人有离合嘛。可将你的意见告我。给你写信增加了我的工作内容。
姬逸夫94/09/23夜”
写完,姬逸夫看了一遍;对自己说的这些,连自己都没信心。
在姬逸夫万般无奈,苦等裤衩的时候,金川却紧锣密鼓,忙的不可开交。
就在孔老师和小要接待刘局长时,金川叫小岳和韦四方帮忙,也接待了一个“团”——从圣多明各来的河北同城的卿科名和香港的乐先生。
早年金川当采购时就认识卿科名。
卿科名四十出头,五短身材,蓬头黄脸,不修边幅,上身穿一件敞怀皮甲克,下身套一条短脚肥档蓝布裤。卿科名操一口山东腔,吞声吐字,粗声粗语,一付农民企业家的架势,显得直爽豪迈。前几年在龙城开一家服装厂,现在持圣多明各护照,算圣多明各人,和乐先生在圣多明各合作,从中国把服装倒到圣多明各,再从圣多明各倒到美国,这样好享受美国对圣多明各的减免关税好处。可是干了一年,买卖不好,听老金说匈牙利不错,又一再催,这次乘回国之机,就手从伦敦来考察——好给国内的工厂找市场。
乐先生与卿科名整调个儿,西服革履,悄声嗑语,面色丰润,疏发贴整,显得文静飘逸。虽年逾花甲,但言笑间能感到那佬儿在香港定是个倜傥风流之辈。
小岳年初通过金川去过老卿的工厂,所以大家都熟识。小岳还作东请老卿和乐先生吃了中餐,而且听金川的,还把姬逸夫也请来了。姬逸夫当时想,这是因为一来要用我的汽车,二来这两天知道孔老师跟我不在一起,好套套近乎,也乐得笑允了。酒肆席间,荤话不绝。令姬逸夫吃惊的是年过六十的乐先生,竟也风流尽撒,玩笑不断;说自己年岁将尽,机会难得,在圣多明各难得见得个白女人,公然要小岳们给找个白种姑娘玩玩。小岳正巴不得凑个热闹呢,就推说姬经理不是认识一个中国人开的夜总会吗?姬逸夫就也借酒发挥,说对,那儿全是罗马尼亚妞儿,又白又胖云云。老卿和老乐逗了半天嘴,都说要找。乐先生逾发不可按抑。就窜弄着全钻到姬逸夫的汽车里,小岳块头大坐在前面,其余的挤在后坐,由金川开着,到了汪欣利的夜总会。
汪欣利喜笑颜开,招呼了4个姑娘过来陪,还一个劲道歉,说你们来的早了些,还有好几个好点的没到场呢!在昏暗的灯光中、嘈杂的音乐里几个人又调笑,又饮酒,与几个罗马尼亚姑娘说笑良久。最后动真格的了,老卿说甚麽也不要;还是乐先生,挑了一个又白又胖的罗马尼亚妞,要了一辆出租先头去了旅馆……
老卿他们前脚回国,河北吉县服装厂的厂长贝大亮后脚到,——也是金川邀请过来的。
姬逸夫去英神特公司正好看见了。那天小晋又给他们做的西红柿炒面条;金川和孔老师还是言语不多;金川还给姬逸夫介绍说这是我原来的客户,在国内有个衬衫加工厂,现在在巴西有公司,这次来布达佩斯考察的,也想在这卖衬衫,你们要合作也成。姬逸夫一惊:厂家都来了,我那衬衣还怎么做?!
贝大亮将近一米八,长圆坠肚脸,耳垂儿硕圆,面相如佛;眼睛一眦一眦的,说话前不时用右手胡噜胡噜脸,老是笑呵呵的;不善说话,一付憨厚相。
等他们一走,孔老师笑嘻嘻地直摇头,说:
“他妈的,金川这小子,乘形梅不在,竞忙自己的事了。正事不干,把个老黄的车放到库房院里的背旮旯,叫小偷把轱辘卸掉一个!前天老黄才找到车,一个劲地要我赔!我说又不不是我放的!可老黄说我不管,是你把车借走的,你是经理,你不赔就找你们公司,等形梅回来再说!这下麻烦了!看他怎么交代形梅!他妈的,昨天还跟我吵呢!”
姬逸夫听孔老师说着,心想没一个是负责任的;觉得雇人干真不可靠,你看看英神特这个摊子,老板不在,还有谁真对他负责?不成样!而且,中国人不停地在“滚雪球”——你把我弄过来,我把他弄过来,他把王五弄过来,王五把麻六弄过来,麻六……可市场就那么一个,听说又要在一进东门的地方加集装箱和摊位啦,这买卖怎么做?
大家都在暗忙——各人有各人的小九九。
孔老师也不甘落后,一天突然给姬逸夫来了个电话,从一个会计师事物所给姬逸夫介绍过一个浙江人封铧。说现在正等会计师事物所的关大姐给他办公司,想在姬逸夫家暂住一个礼拜。姬逸夫能说什么?虽然孔老师说可以收点钱,但姬逸夫不善此道,又想交个朋友吧,或许能合作合作呢,而且封铧也说看将来能不能合作。所以姬逸夫也乐得作个顺水人情了。
封铧原来是浙江奉化的一个中学老师,后来经商办了一个服装厂,想到匈牙利来卖成衣。封铧说他在上海曾碰见一个姓孟的老乡,在罗马尼亚,也叫他去考察,而且说罗马尼亚的市场比匈牙利好云云;姬逸夫一直听别人说罗马尼亚乱,市场卖价低——总之,军情不详,中国人说什么的都有。封铧在姬逸夫家给罗马尼亚打了几个电话;姬逸夫也把孟先生的电话号码记在了圆桌上的一张硬纸壳——通讯录上,心想以后也许用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