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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道系列之二《渡魔》 by 玉隐
一
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应该意识到他是我命中注定的这一世要渡化的魔。
那一晚凄风冷雨,我和师弟夜宿荒郊破庙。
“慧觉师兄,”慧真对我说,“我看这雨是不会停了,不如我们就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天晴再上路。”
虽然我和慧真都有一身功夫,这点雨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身上带着师傅送给剑啸山庄庄主的信函和寿礼,不敢造次,所以决定进庙避雨。
破庙只大殿还未坍塌,正中供的佛像已落满蛛网灰尘。庙里有五个官差,围着一堆火烘烤衣物,看样子也是进来避雨的。一名衣衫破烂的犯人被铁链锁在一旁的柱子上。
我和慧真对佛像行礼后,便在大殿的另一端脱下雨蓑,整理行装,还好随身物品没有被淋湿。这时候为首的官差向我们打了招呼,我们便也微笑回礼。接着我们就开始闭目打坐,练功修行。隐约间我听到有人在低声吟诵金刚经,不是慧真,那声音清澄明净,仿佛带着一种魔性,让人深陷其中无法逃避。应该是发自大殿的另一端,我心中疑惑,便睁眼向声音的主人望去。
他穿着粗糙的犯人服,那衣服肮脏破烂,湿淋淋的布满血迹污迹早已看不出本色,只能说是勉强挂在他瘦弱的伤痕累累的身上。赤着脚锁着脚镣,双手被一种特制的手铐紧紧铐住,深深陷进肉里卡在腕骨上,只要轻轻移动,血就会不停的涌出,痛苦可想而知。他靠在柱子上,长长的黑发凌乱地披在身上,遮没苍白的脸。一阵冷风吹过,他的发被吹起,露出一张绝世的容颜,双目紧闭,神色却坦然安详,只凄美二字可以形容。
“妈的,念什么咒!搅得老子心神不宁的。”一名官差怒骂,抄起解棍,狠狠打在犯人身上。
那少年没有躲避没有招架,被打倒在地上。铁链哗啦哗啦地响了几声,伴着微弱的呻吟。他伏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却又继续诵起经文来。
“还敢念,反了不成。今天兄弟们非要好好整整你。”那官差说罢手中的解棍便雨点般招呼在少年的身上。
其他的几个官差看头儿没有制止,便也凑上来对少年拳打脚踢,夹着讥讽和谩骂:“你还以为自己是商大少爷?你爹犯了事儿,皇上下旨满门抄斩,要不是太后今年大寿,颁下法令十八岁以下的死囚暂缓行刑,你早就跟你爹一样被凌迟了。”
“就是,商仲卿当初贪赃枉法,不知害了多少性命,谢了任也不行善积德,一心只顾享乐。如今东窗事发凌迟处死,全家抄斩。生在商家,算你倒霉。”
“听说圣旨上列了他一百条罪状,那可真是作恶多端。”
“商仲卿罪不可赦。他当年私扣灾粮,高价转卖,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饿死街头?单只这一条我看凌迟处死也不解气。”
“商仲卿不是好人,他儿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如今教训他儿子,也算是替天下百姓出气。”
“对!打死这个狗崽子。”
少年默默地忍受着剧痛,不辩解也不躲闪,只是蜷缩在冰冷的地上任人殴打。他那遍布伤痕的身体早已不堪如此非人的折磨,不一会儿鲜血就吐了满地,昏死过去。
“停手。”官差头目出声制止道,“别把他弄死了,上头让咱们押过去的可是活人,说是东厂的曹公公有重要的话要问他,万一人死在路上,别说咱们,连上头都担待不起。”
众人于是愤愤不平地停手坐回到火堆旁,随便又聊了几句,便躺下休息了。
我和慧真本不忍见官差虐待犯人,但他既是罪人之子,父债子偿,也属罪有应得。世间事自有因果报应,上天早已定好,我们身为凡人,又能干涉几分?况且此番下山有要事在身,不宜与官府发生冲突招惹事端,见出不了人命我们便也不插手。
我闭起眼睛继续打坐,心头却怎么也挥不去那少年的影子。明明是头一次相遇,却好像是已经很熟悉的人。是因为那令人无法忘怀的凄美容颜么?是因为同情么?还是自己的心魔在作祟?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那些官差似乎也急着赶路,竟抢在我们前面动身了。少年被铁链拉扯着踉跄地跟在官差后面,看他吃力的动作不仅是因为身上的伤,难道他的眼睛看不见?出大殿的时候,牵着他的官差故意一扯锁链,害他毫无准备地绊在门槛上,一下跌出殿外,倒在积水的泥坑里。其余的人一阵嘲笑,却没有人肯扶起他,只是拽紧锁链看他吃力地摸索着从泥水里挣扎起来。不容他站稳,不让他喘息,就又推搡着他向前走去。
看到这里,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同情,想要出言劝阻那些官差不要故意为难那少年。慧真却低声劝我道:“师兄,他们不为善行,日后自有报应,咱们能劝人一时却管不了一世。”
“那咱们就连劝也不劝了么?”
“师傅曾经说过,不当管之事想管也管不了,当管之事想逃也逃不掉。”
“阿弥陀佛,师弟所言极是。”我口上虽这么说,心里却隐约觉得那少年与我有着不解之缘。是孽缘,命中注定的孽缘。今日我不去管他的事,日后也绝逃不掉的。
二
我知道少爷并不瞎,他只是不忍睁眼看这混浊的世间。
第一次见少爷,我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丫头。十四岁,相依为命的爹爹饿死在逃荒的路上,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辗转漂泊到了金陵。幸被一家艺馆收留做了卖唱的歌女。没等十五岁长成时接客,就被金陵首富商老爷看中,买回家中作丫鬟。
我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只天生一副好嗓子,唱得也是一些风月之曲,却婉转动听。老爷便是看上了我这一点吧。